古人作诗，今人描诗

【原文】

高青丘笑古人作诗，今人描诗。描诗者，像生花之类，所谓优孟衣冠①，诗中之乡愿②也。譬如学杜而竟如杜，学韩而竟如韩：人何不观真杜、真韩之诗，而肯观伪韩、伪杜之诗乎？孔子学周公，不如王莽之似也；孟子学孔子，不如王通之似也。唐义山、香山、牧之、昌黎，同学杜者；今其诗集，都是别树一旗。杜所伏膺③者，庾、鲍两家；而集中亦绝不相似。萧子显云：“若无新变，不能代雄。”陆放翁曰：“文章切忌参死句。”黄山谷曰：“文章切忌随人后。”皆金针度人④语。《渔隐丛话》笑欧公“如三馆画笔，专替古人传神”，嫌其描也。五亭山人《嘲鹦鹉》云：“齿牙余慧虽偷拾，那识雷同转可羞。”又曰：“争似流莺当百啭，天真还是一家言。”

【注释】

①优孟衣冠：比喻假扮古人或者模仿他人。②乡愿：出自《论语·阳货》，原本指的是伪君子，趋炎附势之人。③伏膺（yīng）：倾心、钦慕。④金针度人：指将高明的方法传授给其他人。

【译文】

高青丘嘲讽说古代的人是在作诗，而现在的人是在描摹诗。所谓描诗的人，说是把好文章作为榜样，不过是模仿古人罢了，实乃诗中的伪君子。例如学杜甫所作的诗就像是杜诗，学韩愈所作的诗就像韩诗：（那样的话）人们为什么不直接看真的杜甫、真的韩愈所作的诗，而非要去看假的韩愈、假的杜甫所作的诗呢？孔子学周公，却不如王莽更像周公；孟子学孔子，却不如王通更像孔子。唐朝的李商隐、白居易、杜牧、韩愈，都在学习杜甫；不过他们的诗集，都是别树一帜。杜甫所钦慕的人，是庾信、鲍照这两位诗人；而在杜牧的诗集中，却绝对找不出相似的地方。萧子显说过：“如果没有新的变化，便不能超过前人。”陆游说：“文章千万不要参照死句。”黄庭坚说：“文章千万不能跟在别人的后面。”这些都是将作诗的高明方法传授给别人的话。《渔隐丛话》笑欧阳修“如三馆画笔，专替古人传神”，是嫌弃他太过模仿他人。五亭山人《嘲鹦鹉》说：“齿牙余慧虽偷拾，那识雷同转可羞。”又说：“争似流莺当百啭，天真还是一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