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湖南部曲①

辛弃疾

青衫匹马万人呼，幕府当年急急符。②

愧我明珠成薏苡，③负君赤手缚於菟。④

观书老眼明如镜，论事惊人胆满躯。⑤

万里云霄送君去，不妨风雨破吾庐。⑥

【作者简介】　辛弃疾（1140～1207），初字坦夫，后改幼安，号稼轩居士。济南府历城（今山东省济南市历城区）人。南宋高宗绍兴间在沦陷区山东率二千人投耿京抗金。耿京被叛徒杀害后，以五十骑袭敌，于金营五万众中擒叛徒，押解南渡至建康斩首，为世所惊。南归后，向孝宗献富国强兵、抗金进取之策，未被采纳。历任湖北、湖南、江西安抚使。淳熙间被劾革职，隐居江西上饶十年。光宗初起任福建安抚使，旋罢还上饶。宁宗时复起任绍兴知府兼浙东安抚使。工诗，尤擅词，悲壮激烈，雄豪超迈，与苏轼并称“苏辛”。南宋·刘克庄评云：“公所作，大声鞺鞳，小声铿鍧，横绝六合，扫空万古，自有苍生以来所无。”（《辛稼轩集序》）有《稼轩长短句》。

【注释】　①南宋孝宗淳熙七年（1180），作者由湖南安抚使调职江西，有位部将曾赤手缚虎立下功劳，却由于作者的离开而没来得及为他嘉奖，当这位部将来看望作者时，作者写下了这首送别诗。南宋·刘克庄《后山诗话》：“辛稼轩帅湖南，有小官，山前宣劳，既上功级，未报而辛去，赏格未下。其人来访，辛有诗别之云云。”交代的就是这首诗创作的背景。部曲：汉代军队编制，将军下面辖有部，部下辖有曲，后泛指部属。②“青衫”句：描写当年军府中发出紧急符令，这位部将闻风而动、匹马争先、赢得万人喝彩的英姿。青衫，九品官的官服。幕府，将帅行军在帐幕中办公之所，后亦指地方军政长官的官衙。急急符，紧急命令，汉代公文用语称作“急急如律令”。③明珠成薏苡（yìyǐ）：用典，见《后汉书·马援传》：“南方薏苡实大。援欲以为种，军还，载之一车。……及卒后，有上书谮之者，以为前所载还，皆明珠文犀。”成语有“薏苡明珠”。薏苡，多年生草本植物，果实可供食用、酿酒及入药。薏米被进谗的人说成了明珠。比喻被人诬蔑，蒙受冤屈。作者在湖南任安抚使（行政最高长官）的两年中，政绩卓著，还创建了一支名为“飞虎军”的部队，“军成，雄镇一方。为江上诸军之冠”（《宋史·辛弃疾传》，这首诗所写的和送别的部将很可能就是“飞虎军”中的一员骁将。这里，作者通过这个典故，述说自己怀抱赤心，却不容于世，遭到讪谤（作者不仅这年被调离到江西去，而且很快在次年就被革职处分，以后长期被闲置不用）。④负：欠。君：指这位湖南部将。於菟（wūtú）：古时楚国人对老虎的称呼。⑤“观书”二句：作者对自己老而弥坚、胆识过人的称道。这里不着痕迹地抨击了南宋小朝廷埋没人才、不思康复大业的令人气愤的政策和举措。⑥“万里”二句：祝愿湖南部将，意谓只要对方能鹏程万里，前途无量，我个人在政治风雨中遭受“破吾庐”的挫折，也心甘情愿，无所抱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