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内，一幢与周边环境极不相称的新楼高耸林荫中。四个膀大腰圆的保安手持电棒来回踱步。一个县级市环保局，戒备森严。
挤开村民，两位记者走上前去。
记者是村民请来的。一位保安接过记者证，翻看了半天，递给另一位保安，又翻看了半天，然后缓步走进传达室，电话通报大楼值班室。另两位大块头的保安，不时斜着记者，电棒反复敲打着手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记者进去了，带着榆林庄村民的期盼。
大楼门卫又一番严查细问，指示记者到大厅左侧的传达室。一位美女弄清记者的来意，接过记者证说，我去汇报一下。
美女回来说，去吧，找大气科。
大气科?记者第一次听说环保局还有这样一个科，在几层?
大厅右侧第一个办公室。
敲开办公室，两位男士抬起一脸木然。靠门的瘦子收回目光，无聊地看着桌上几页纸，靠窗的胖子看着记者，不说请进，也不问什么事。记者进退不是。可想而知，老百姓进来又能如何。
记者茫然道，刚才传达室那位美女没来打招呼?见二位仍无反应，记者就跨进办公室，不请自坐，说起了榆林庄污染的事……
刚说几句，靠窗的胖子来回打量着两位记者，咳嗽两声，一口官腔打断说，你们是什么人?要找谁?干什么的?
记者一下蒙了，明白那位传达室美女根本没来打招呼，只好做了自我介绍，讲明了来意。问胖子，请问怎么称呼你?
我是晁科长。胖子极不情愿地回答，又迅速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态，哦，是为榆林庄那个事来的啊。
对!
胖子便不客气了，不，是大气科晁科长不客气了，说，榆林庄那个事，前天有一位女记者刚发表了一篇报道，我们也如实上报到了市里，是拆厂子，还是村民迁走，看他们了，我们管不了。
他们指谁?
市领导啊。这个事，当初建厂规划就有协议，村民迁走。村民不迁走不能投入生产。从2008年生产到现在，政府睁只眼闭只眼，环保局有苦难言，村民迁不迁，不是环保局权限范围的事，不好干预。从气体排放指数看，我们没发现工厂有什么问题。
那么，两厂之间的刺鼻臭水沟作何解释?
那不是我们大气科权限范围的事，大气科只管工厂气体排放，臭水沟的事情你们得去监测科问问。
工厂相关手续和近几年的环境评估报告书，能否让我们看看?
可以。晁科长目光扫向瘦子。瘦子仍板着脸，仍心不在焉地看着桌上的几页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晁科长说，老谭，把工厂相关手续和近几年的环评报告拿来。
瘦子姓谭。老谭忽然拍案而起，像是早已忍无可忍又不便发作，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我们领导这样无礼!
记者一下愣了，嘿，刚才不是介绍过了吗?
老谭情绪失控地说，你们说是记者，身份向我们出示过了吗?哪个单位的?干什么的?一进来就对我们领导不客气。
晁科长忙解围，老谭算了，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嘛。
记者掏出证件，直接递给老谭。老谭头一扭，说，不看。转身出门找材料去了。记者只好把记者证递给晁科长。
晁科长接过证件，仔细端详后，又在电脑上一番搜索，还用笔在台历上做了记录，表情这才比先前温和多了，说，手续都是全的，报不报告的其实并不重要了，榆林庄那个事，一眼都能看出来，工厂距离村庄那么近，是完全不允许的。
也就是说，这些年你们的环评工作其实是掩耳盗铃?
晁科长不否认，无可奈何地叹道，实话说吧，我们倒希望你们报道，以促进上面抓紧落实，减少环保局许多麻烦。要不，你们找市领导采访采访。姓晁的聪明，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老谭抱回一沓材料，扔到晁科长桌上，继续打坐。
晁科长冲记者意会地苦笑。既然如此，记者觉得再看环境评估材料已经毫无意义了。起身说，我们去采访市领导。
离开戒备森严的环保局，记者恍然大悟，情况若真是晁科长理直气壮说的那样，环保局还设啥大气科?
市政府大楼庄严气派，三男三女全副武装的保安拦住记者，理由很充分，事先没有采访预约。
好说歹说，一位女保安才同意打电话请示。回头传话，武秘书说了，采访污染的事，你们直接去环保局大气科。
什么，去打气科?一旁的榆林庄村民以为自己听错了。
原来榆林庄村民也从未听说大气科。乖乖，那是个“神马”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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