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华美与脆弱

文/雪小禅

那天，我的中学同学从海外归来，为了接这个大海龟，所有同学都往北京饭店跑。

提前说好了，老同学让穿盛装出场，因为发了财的同学包了最大的场子，准备了华服美食让我们狂欢，一桌饭就要1万块。他说，春天来了，桃花开了，让我们拼却一醉吧。

几乎是怀着疯狂的心情进京了，40分钟后，我身着新买的迪奥晚装隆重出场，在一片惊叹声中陶醉。是的，也许我们平时活得太拘谨太小心了，也许我总是太过传统与正式，那一夜，灯也灿光也闪，我只觉得云香鬓影不似人间，女子们个个如神仙姐姐下凡，男人们衣着光鲜，大家一支又一支跳着舞，一首又一首唱着老歌，到天亮才散去。

穿过那些碎屑与倒了的酒杯，我是醉着回的家。在途中还回味着盛宴的华丽与狂欢，人生说到底是戏，能上演这样华丽的一幕真应该沉醉的。

那裙子再也没有穿过，因为不适合工作时着装。可那华美与璀璨，我却记得这样清晰，那场聚会，是寂寞夜空的烟火，刹那芳华，却是永恒。虽然我知道更多的时候我们要做柴米夫妻。

那天，和他吵了架，为的是鸡毛蒜皮的事情。

他如厕，发现卫生纸没有了，在卫生间他喊着：“哎，来卷卫生纸。”

我正化妆，没理他，昨天就没有了，他为什么不装上？

他又嚷：“哎，来卷卫生纸。”这次，声音明显大了。

我依然沉默，继续描眉画眼。这个婚前叫我“亲爱的”、“甜心”、“宝贝”的人如今叫我“哎”。

“来卷卫生纸！”声音忽然大得好像要冲破房顶，而且连“哎”也没有了。

我出现在卫生间门口，看着正坐在马桶上的他：“第一，我不叫‘哎’；第二，你昨天就应该把卫生纸装上。”

仅仅因为一卷卫生纸，我们越说越多，最后他提起裤子与我打了起来，我们动了手，把卫生间好多东西全砸了，并且提到了离婚。

我扭头就走了，到了楼下给狐朋狗友打电话：“晚上有时间吗，陪我喝酒。”不是说一醉解千愁吗？ 我要去喝酒。

约了三五知己奔了一个新开业的火锅城，那里消费200元啤酒就免费，反正是想醉的，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两打啤酒喝完了，然后我高嚷着：“再来一箱……”反正不要钱。

在我嚷这几句话的时候，我对面的朋友忽然脸色发黄，我刚问：“你怎么了？”他就倒在了地上！

我们都慌了手脚，去开车的开车，联系医院的联系医院，抬人的抬人，20分钟之后，我们出现在人民医院的急诊室里。

从来没有来过急诊室，却发现已经夜间10点多，这里还人声鼎沸。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40多岁的女人，心肌梗塞，睁不了眼，她的丈夫急得哭了，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那名字，想必是他常唤她的吧。

门口，蹲着一个美丽的少女，画着很好看的妆，却是泪眼朦胧，她说：“胃疼得要死掉。”她的家人还没有来，我帮她打了电话。

从南边，冲进来3个人。一个餐厅的服务员，在端菜时滑倒，然后划破了动脉，血一直流着，走廊上都是血。架着她的两个人与她穿着一样的服装，都是那种嫩绿夹着一点红色的衣服，一看就是服务员，她们一边哭一边跑：“快！ 救命——”

从一进急诊室，我的心就被什么紧紧揪住，这么多人，他们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着，或者被病痛折磨着，我的朋友如果晚送来几分钟，也许就会命悬一线，生命的脆弱与无奈让我感觉那样震惊！

在等待抢救朋友的时间里，我尽我所能帮了那些来急诊的人，哪怕是帮她们提提袋子或者打个电话。那两个小时，我忘记了和老公吵的架，忘记了那卷无聊的手纸，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生命比起来是多么微不足道，甚至我觉得，我在生活中的好多事情近乎无聊。

都忙完了，才发现手机一直关着，我是赌气才关上的，打开手机，有他的几十条短信。

一直在道歉，然后让我回家，说为我煲好喜欢喝的汤，说卫生纸又装上了一卷，还说，你打碎的镜子我又买了一模一样的。

眼泪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掉下来了，我哽咽着拨了他的电话，只响了一声他就接了，这就证明，虽然半夜了，他还在等着我！

“你在哪里啊？ 急死我了！”他冲我吼着，“你没事吧？”

我哽咽着说：“亲爱的，你好吗？我没事，我马上回家！”我语无伦次地说着没用的话，原来，原来我们的生命如此美好又如此珍贵啊。

他的平安，他的快乐，我们凡俗的幸福原来这么重要，原来，足以抵挡生活的所有风霜与刀剑。而生命的华美与脆弱让我终于明白，这生活，活一天就要快乐一天，就要珍惜一天，幸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