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救命的一泡屎

救命的一泡屎

时间:2022-12-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坐上去市里的班车,李盼儿和老婆王满姿还在叮嘱儿子李绪门要装疯装傻,像家里看门的黑儿一样,不管鉴定专家问什么,愿意说就胡说,不愿意说就学黑儿呜呜。李盼儿常对王满姿说我的家伙行,你那巢也不赖,一炮中的。王满姿很恼怒,切辣子的手就给了李绪门一巴掌。李盼儿的心也随着老婆的情绪往下沉。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无法知道他什么时候大小便,忽然扑啦一声,马上有小同学举手,老师,李绪门同学又拉屎了,教室一片哄笑。

坐上去市里的班车,李盼儿和老婆王满姿还在叮嘱儿子李绪门要装疯装傻,像家里看门的黑儿一样,不管鉴定专家问什么,愿意说就胡说,不愿意说就学黑儿呜呜。

“1加2等于几”李盼儿问。

“等于8。”

绪门的声音很大,车上人都惊奇地转过头。没有这样惯孩子的。王满姿有点害羞,脸上浮出白、红相间的云彩。李盼儿倒很满意,露出得意的微笑,还特意拍了拍儿子的头。

“1乘2等于几?”

“等于9。”

有人笑出了声。嘈杂声大起来。王满姿有些受不住了,把儿子往窗口挪了挪,脱离李盼儿的视线。娘儿俩把目光一齐投向窗外。春寒料峭,地气氤氲着上升,在寒风中冒着丝丝的白雾。麦地里灰蒙蒙的,早醒的麦苗在寒冷中瑟瑟发抖,却映出了一片隐约的绿意。很快春天就要来了,播种和生长的时间就要到了。春种秋收,对植物对人也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李盼儿和王满姿两家都是单传。父母很早就盼望李盼儿将来生个带把的,能延续香火,连儿子的名字干脆起了盼儿。王满姿的名字也与盼子有关,满姿意思是满子。上天也似乎十分眷顾他们,婚后不久满姿就生一子。全家人和亲戚煞是高兴,尤其在计划生育这么紧和三家如此紧迫需要男孩的时刻,没费力气就有了儿子。李盼儿常对王满姿说我的家伙行,你那巢也不赖,一炮中的。

李绪门也好像很争气,十分聪明,三岁的时候就能跟电视说出全国省会城市,会报天气预报,学出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背一百多首唐诗,会做乘法算术题,能简要地英语会话。不管多么嘈杂,绪门听录音、看电视、做玩具如入无人之境,要是谁把录音机关了,他马上会跳下床打开。有一天竟然说中央电视台一位著名主持人一个字念错了,应该是三声他读成二声。王满姿很恼怒,切辣子的手就给了李绪门一巴掌。李绪门扯开喉咙嚎,辣子呛得热泪滚滚,末了竟摸出字典查到那个字递给王满姿。儿子说得没错。这一回让满姿从他皱巴巴生出来仔细端详之后再一次从上到下把儿子打量了一番。李绪门并不买账依然自顾自地玩着。晚上满姿把儿子今天的表现说给李盼儿,两口子兴奋异常。他们不只生了儿子,保不定还生了个天才。李盼儿当即下床穿着个大裤头对着祖先的牌位磕了几个响头。不孝有三,无后最大。自己没有辜负期望,少不得又到床上与老婆大呼小叫一番。两人平静下来,王满姿轻轻叹了口气,李盼儿听见了,以为又怨他太快,没有善始善终。女人来得慢去得也慢,便把老婆抱在怀里,一番揉搓。王满姿挣脱出来,满脸恼怒。

“我担心门儿。”满姿说。

“担心什么,咱门儿可是最聪明的。”

“可他现在还不知道拉屎尿,每次都要我按时往厕所里拉。”

李盼儿兴奋的心情也常常鬼火丛丛,担心和失望时时在他最得意的时候溜出来,冷不丁给他一下。三岁了还不知拉屎尿怎么也说不过去。母亲说他刚过满月只要一提便尿,拉屎的时候出声鼓劲。延续香火,顶两家门庭,先别说给他们养老,自己的日子总该自己过吧。李盼儿的心也随着老婆的情绪往下沉。他抽出一支烟点着,狠命吸了一口,烟从鼻、口喷涌而出,中和了充盈在卧室里的汗腥和满姿常说的草香精子气味。

李绪门好不容易上完幼儿园,以语、数、英单科和总分第一名的成绩升入小学。李盼儿和王满姿还未从激动中回过神来,便传来令人失望的消息。儿子李绪门没有学校愿意接收。除了学习好以外,李绪门把幼儿园的老师气了个遍。他不与任何人交流,沉浸在自己封闭的王国里。上课时自言自语,下课时自我交流。再难的字、单词和算术题,他总是突然就说出答案,让还在兴致勃勃讲授的老师一下子失去了兴趣,索然无味;无论多么严肃的课堂,李绪门总是无法自控,搞得课堂秩序大乱;无论多么好的意境,有了李绪门就是反义词和反数。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无法知道他什么时候大小便,忽然扑啦一声,马上有小同学举手,老师,李绪门同学又拉屎了,教室一片哄笑。同学们捂着鼻子躲得老远,整个教室便瞬间弥漫着很浓的屎尿味。家长因此没少找幼儿园的老师、园长,甚至还威胁集体退学。园长找李盼儿、王满姿谈了几次,让领回儿子,要么王满姿陪读。开始王满姿还真陪读,由于要工作,时常无法保证,即使王满姿在跟前也难保儿子不拉屎尿。最后,王满姿也不陪读了。园长再找,李盼儿和王满姿眼睛一瞪,说幼儿园就是教育幼儿的,我儿有问题你们不教还往回家赶,再这样我就到教育局到区上市上上访。园长一听上访就蔫了,绪门班的家长到区教育局去了几次,局长狠狠地批了她,说再要上访上面就要一票否决,园长也当不成了。现在上访是爷接访是孙子。园长回去后召开了会议,每个老师轮流陪同一天,谁出了问题谁负责。人们便发明了一个塑料紧身裤头,给李绪门穿上,这样拉屎都在裤头里,声音小很多,屎尿味也小很多。李盼儿、王满姿第一次看到这种裤头时竟佩服得笑弯了腰,也照此做了不少。学校和家里都用,时间不长,李绪门的两腿根处便磨得发红,起了红点,有的地方还溃烂了。两人又到学校闹了一番,弄得老师们不敢用,开始不厌其烦对同学讲要容忍、理解,接纳绪门同学,不能歧视。学校的事情也不能回家说,谁说了就要摘星。幼儿对老师的话言听计从也不再说绪门的事了。学校不用,王满姿就大胆地用。三年幼儿园,两口子与学校嚷嚷吵吵好不容易挨到儿子毕业。

在外面,李盼儿和王满姿还多少为儿子聪明高兴与激动那么一下。一回到家痛苦与失望马上就占据了一切。李绪门不只不知道拉屎拉尿;来客人不打招呼,你再叫他也是自言自语,不看客人一眼;老人们来了,亲戚们来了买的东西再多再好也只有一句冷冰冰的谢谢。有时玩得兴起连饭也不愿意吃,揍一顿也不会有效果,满姿只得自己喂。很快这种痛苦的气氛从家里飘出去在亲戚家溜达,最后漫游到他们工作的单位、活动的圈子甚至全区。原来引以为骄傲的儿子现在简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顶门延续香火不成,还要料理儿子的日常生活,而且漫无尽头。一家原来和睦的生活也因此打碎了,李盼儿再也不自诩自己的家伙和品种的优良,怨恨老婆巢穴有问题,养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王满姿则骂老公爱抽烟、喝酒,种子早都变了,烂种子能长出好苗才怪。恶毒的火焰从两人身上着起,燃向父母、亲戚甚至祖宗十八代,到最后竟然动起了拳脚。一度还提到了离婚。面对父母的变化,李绪门最多也只是玩耍中冷不丁“不要吵了”、“不要打了”那么轻描淡写的一两句。现在生活乱了套,浮躁、痛苦的时候多,高兴、愉快的日子越来越少。要是没有绪门多好啊。李盼儿说过之后,把王满姿也惊了一下。屁话,都那么高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能说没就没了。两个人的心里都悄悄冒出“丢失”,“被拐卖”甚至“出”车祸这样恶毒的场景。

有一天,王满姿回来,李盼儿睡在床上,屋里聚满了烟雾和浓浓的酒味,茶几上还摆着酒瓶和烟蒂。王满姿气不打一处来,一边噼里啪啦收拾一边恶狠狠地咒骂。

“怎不把你喝死,一个没用还嫌少?我上辈子欠你们李家的。”

“绪门再也不会烦你的。”

李盼儿一骨碌爬起来,挺在屋中央,对着正在愣神的王满姿发呆。王满姿似乎还读不懂丈夫的意思,但从神情看丈夫简直换了一个人。李盼儿最爱穷讲究,无冬无夏的西装革履,衣服棱角尖得都能割人手。这会儿衣服皱巴巴的,胡子拉碴,眼睛红肿,不只是没睡好,这小子肯定还哭了。

“盼儿,你把我儿咋了?”

王满姿吼出了声。李盼儿惊醒过来,一把抱住老婆哇哇地哭了,震天动地。王满姿在老公的怀里挣脱不开,双手在后背拼命捶打。

“满姿,对不起,我昨天到市里把儿丢了。”

满姿突然不打了,泪水哗地涌出双眼,浑身哆嗦,口张得很大,声音却出不来。李盼儿以为老婆气过去了,就可劲儿地摇。

“满姿,要哭就哭出来,我知道你黑夜里没少哭,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你给我找我儿,找不回来,我跟你拼命。”

还在说话的时候,王满姿拿出看家本领,照李盼儿的门面就是两把,顿时几道红印子血流如注。李盼儿没有像往常那样发怒,还跪在了王满姿跟前。

“你当我愿意丢,好歹也养了七八年,可现在计划生育这么紧,咱两家都是单传,4个老人要养,两家的门还要开,绪门虽然聪明,可连自己也管不了,绪门把你没弄扎吗?”

李盼儿的话没错,王满姿也不止一次设想丢绪门的事。她的性格还比较柔让,早被弄得没有脾气,儿子不再是心头肉,而是一块大石头死死压在了心头。对于生绪门,她嘴上硬,不怨自己,心里还是有歉疚的。别人的丈夫也喝酒也抽烟生的子女都活蹦乱跳,聪明比不上儿子,自理、过日子、传宗接代没问题。从小到大,她懂得人活着受罪,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为自己活,特别是女人,为别人为任务为责任而活。想到这里,王满姿的心软了一下,口气也不那么硬了,扶起丈夫,两人抱头痛哭流涕……

“不要哭了——”

突然,李绪门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跟着是一股浓烈的屎尿味。两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嗅觉。特别是李盼儿,他把儿子带到市里,专门放到人多处,离家里足有20多公里,儿子怎么找回来的呢。王满姿确信是儿子的声音后,丢开丈夫,打开门扑出去一把抱起儿子,不管身上的屎尿,照着脏兮兮的脸上就啃。

“我再也不丢我儿子!”王满姿泪水泉涌,“再也不会了。李盼儿你给我听着,要是你再敢打歪主意,我就死给你看。”

李盼儿羞愧得无地自容,不敢看娘儿俩,特别是不敢看绪门。他十分后悔,或许一辈子都无法面对儿子的目光。

王满姿一边给绪门洗澡,一边问怎么回来的。绪门说走回来的,昨晚上在麦场麦秸堆里过的夜,说腿让狗咬了。李盼儿扑过来,看到狗的牙印外已结了褐色的硬痂,悔恨的泪水滚滚而出。口里骂着我不是人,手叭叭扇自己的耳光。王满姿气得浑身发抖,把绪门搂得紧紧的。

“爸,不要打了,”李绪门小声说,一边拿着他从路上捡来的报纸,“你给我鉴定吧,申请二胎指标……”

李盼儿和王满姿顿时呆住,屋里死静。他们不止一次想这件事,还专门要了法规书,却从来没有在绪门面前提过。这个儿子让人离不得又要不得。

“你怎么知道?”王满姿问。

“你看这报纸上有。”绪门指着一行字,上面写道:1Q在30以下是傻瓜,130以上是天才,一般人在70—90……

“可是你很聪明。”李盼儿也蹴下来,围到儿子身边。他的脸红肿起来,绪门把报纸给父亲,用自己刚洗过的手轻轻抚摸父亲的脸。盼儿的泪水再一次涌出来,绪门不停地擦拭,安慰父亲和母亲不要哭,说他可以装傻。这一句话又让他们惊得差一点跳起来,半晌相视无语。

李盼儿搂住儿子,喃喃地说:“儿子,就是申请不下二胎,我也不会丢你了,要再动一点心思,让我不得好死。”

“不要胡说。”绪门用小手堵住父亲的嘴。

他们专门到计生局和卫生局咨询了,说要市级以上医疗鉴定委员会鉴定。他们又专门到鉴定过的家户走访,问清情况,设置了许多问题,在家里模拟。绪门毕竟是孩子,而鉴定以智力测试为主。他们生怕绪门忘了或由于虚荣心而改变主意。在路上还不停地提问。

鉴定如期进行,一切正如他们所料。询问完了盼儿满姿家族情况、遗传病史、儿子平时表现等等之后,看着拍的片子和一些检查单,专家把目光转向绪门,指着爸爸、妈妈问,绪门只会呜呜,问爷爷姥爷也是呜呜。

“8+2等于几?”专家问。

“等于16。”绪门回答。

“8-2呢。”专家问。

“等于10。”绪门回答。

“8×2呢?”

“等于4。”

“8÷2等于6。”

……如此问许多问题,翻来覆去,回答得让父母很满意。时间过去很久了。终于问完了。专家组召开会议研究,他们三个人就在楼道里等结果。最后组长出来了。

“恭喜你,”组长说,“你的孩子很聪明,IQ达到120可以说是天才。”

“什么?!”他们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看,你儿子在回答问题时多聪明,2+8等于10,2乘8等于16,他将结果颠倒了……还有脑筋急转弯、数字游戏,虽然每个结果都不对,但整理出来一调整一个不差,这不是天才是什么?”专家的脸色由羡慕转向鄙夷,“这么好的儿子,你们教他撒谎,骗生二胎,这对孩子心理不好,希望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

“可是,我儿子确实不能自理呀?”李盼儿急了。

“我怎么看不出来?”组长两手一摊,表情僵硬。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设置几个问题就想骗生二胎,把他们太不当人了。

“你们可以下来调查。”王满姿也是急得上火,声音都有些走调。

绪门一直在楼道的墙上用手指画着什么。组长走过去,蹲下来看墙上写着“嬲”字,他不会读也认不得,就问绪门。

“这个字怎么读呀?”

“n_i_ao,三声。”

“什么意思?”

“戏弄——纠缠。”

组长像受到刺激似的腾地站起来。

“看看,这个字——两男一女组成,正好可以说是你们一家。你们把这么聪明的孩子带来鉴定分明是戏弄我们,而你们两个不厌其烦地叫儿子撒谎骗二胎指标,简直可以说是纠缠了……”

正在这时,扑啦一声,屎尿从绪门的裤口流出来,浓烈的臭味让专家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要捂鼻子时觉得不太合适。绪门仍然专注地在墙上写着。

二胎指标批了。

人们都说亏得绪门的一泡屎。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