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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及小说的诗意和小说意

时间:2022-12-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放在当时,《拯救》是一个非常有新意的短篇,这个新意不仅体现在手法上,而且体现在其中展示的生活场景、人物以及小说的总体寓意都紧随社会生活的前沿。不过对意识流的熟稔对成风增强写作的现代意识还是大有裨益。现代诗歌的入门乃至沉溺其中,则成了成风写作的一条线索,并且是一直贯穿成风写作的一条主线。我只是想说《情谱》还是不像小说,只像他自己说的“作品”,可见成风的偏执与自我。

史家明

放在当时,《拯救》是一个非常有新意的短篇,这个新意不仅体现在手法上,而且体现在其中展示的生活场景、人物以及小说的总体寓意都紧随社会生活的前沿。现在往回看,作为背景的商品经济大潮初起时的社会景象,成风描述的时候,它们还处于相当边缘的地位,人们不仅很难预料接下来会怎样,而且对于当时正一波紧接一波的社会新思潮和新景象也至多只是备感新鲜而已,更不用说把握了。成风写了这个短篇以后,寄给同学沈潇潇,一直放在潇潇那里,直到1996年夏天,沈潇潇执编《雪窦山》时,才把它发出来。当期责编沈潇潇还在“编者语絮”中说:“有心的读者不妨拿我们所处的1996年的风景与8年前商品大潮初起时的风景作一比较,看看我们在8年中到底长进了多少,从而判断一下这篇的确作于1988年的小说到底是属于‘旧作’还是‘新作’。”沈潇潇的话说得非常明确了,如果同意他的判断,那么现在看来,《拯救》至少在当年就已经延续了8年的生命。

不过我知道,成风的得意完全、的确是在于它的手法。成风是一个偏爱文学的样式多过其他的专注的写作人,的确,现在来读《拯救》我觉得依然十分新鲜,人物准确而鲜活,情节引人入胜,交待利索而跳跃大胆,这样的写法到现在也葆有很高的鲜度。

《你有完没完?》写一对小夫妻的一种微妙的心绪,生活中看似波澜不起,但无非是波澜在时间中的流动被拉长了而已,要是将时间压缩一下,我们自然会看到它的反弹。小说的写法也是波澜不惊,一种小资调子的叙述,就是后来(当时)一些报纸副刊整版推发的样式:都市,青年,余裕,纠结总是在情感、性和婚姻之间。

成风很早就开始文学写作。自小受到做编剧和导演的父亲的影响,写一些古典诗和押音韵的唱词,读中文系以后,最初是现代诗,之后是电影剧本。记得我们快要毕业实习的时候,他去参加省里一个电影剧本创作的进修班,这之前也有一个发在我们学校《青春》上的本子后来被一家刊物转载。去省里进修以后,成风似乎反而放弃了对电影文学的创作,具体原因不详。但之后我是知道他有一个非常明确的见识的,他认为文学写作和电影(哪怕仅仅是底本)写作应该是有区别的;画面的寓意和文字的寓意两者是不同的思维和不同的接受还原。于是他非常低看一些小说作家在小说写作的同时进行同一个作品的电影剧本写作,说好听点是引入电影思维,说难听点是媚钱,——不过,后来媚钱也并非不好听了。

成风师从陈象成老师,陈老师在写作上的睿智对他影响极大。在生活上,他们甚或结下了父子般的情感纽结。学习上,陈老师甚至毫不吝啬地将期末写作课考试的两个最高分中的一个给了他。陈象成老师对写作教学既有激情又有思想,在当年那个“百废待兴”的社会背景下,他的教学中既有常规的又有锐意创新的东西,而且他自己还写范文。陈老师觉得学生作品的发表机会太少,写作课应该有自己的一个园地。于是他多次谋划,想办一个专属写作课学生的作品发表的平台,类似不定期刊物那样的,记得他编的第一期里就有成风的一个小短篇《穿过小弄堂》,前面亲自写了按语。不知为何他这个办刊的设想和实际操作最后却夭折了。

在中文系成风学的大概就是两个,一是意识流,一是现代诗歌。意识流,一个小概念啦,但当时却让成风感觉特别新奇,还给报刊撰文推介,直到王蒙《夜的眼》出来。不过对意识流的熟稔对成风增强写作的现代意识还是大有裨益。现代诗歌的入门乃至沉溺其中,则成了成风写作的一条线索,并且是一直贯穿成风写作的一条主线。那年《宁波报》上有人撰文批评朦胧诗让人“不知所云”时,虽然没有点名成风,但引用的却是他的一首仅三行的短诗。

王立军说:“他的早期诗作,充满了实验与探索的意味。他是一个渴望深度的人。他想成为诗坛的‘异己分子’。他愿意他的作品是一份少数派报告。他在语言迷宫里自立为王。……他一意孤行,他单枪匹马,有时,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为他拒绝了读者而沾沾自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热衷于演习各种技巧。他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匠人。”孙武军也说道:“从一开始,成风就对诗歌语言有一种自觉的实验意识……而随着20世纪80年代中期朦胧诗的消解,成风的诗似乎更为成熟,进入后朦胧状态。后朦胧中的物化倾向、荒诞意识、反讽情调等都在他的诗中出现。”

引入成风的诗歌写作,是想借此对比一下本集子中的小说。

《午后有雷阵雨》是一个生活流的小说,性和出轨到了平民和日常之中,变成了生活中自然流程的一部分,作者故意把它们叙述得如此平实和简易,是想让它们与生活中的、跟生计紧密关联的大事做出一种对比,并由此将它们安排在一个合理的位置上。道德判断,或者是非判断让位于真假判断,现实主义就是将生活的本真呈现出来。

《四口之家》也是一个近乎生活流的小说,但题材和人物十分新颖,社会生活在我们眼下不经意地蜕变,一个生活无忧的家庭切面,从多个角度被叙述出来,它们终于在一个点上交汇,让我们再也不能不注意了,而是必须直面——戛然而止的结尾引人思索。

《私奔》的故事实际上并不是写私奔本身,而是在写事件的周围,以及事件划过的痕迹。这本来是一部长篇中的一个片段,所以现在作为短篇拿出来看显然不够紧凑。

这些似乎都没有什么可说的,至于其中的与诗歌的相关之处好像也无从谈起,至多,也许我们会看到在手法上这些篇什都在做出各自的调整,成风不是一个喜欢重复的人,他是宁可失败也要拒绝复制的。

我们再看看,2000年的时候,成风还在写《情谱》这样的“作品”。我倒并不是说《情谱》这样的东西不好,其实,里面的情感充沛而汹涌,叙述简练而灵活,节奏和速度的控制都是可圈可点的,我看到了作者一颗富于诗意、潮湿的内心,在叙事状物时也显现出了他较好的叙事、造型能力。另外,他的笔调似乎特别善于捕捉恍惚、跳跃、疏离的人生瞬间。诚然。我只是想说《情谱》还是不像小说,只像他自己说的“作品”,可见成风的偏执与自我。我知道,那年成风的生活有着一次震感很强的波动,之后的最初一个时期,他整天把自己关着,除了发呆还是发呆。接下来的一个时期,他整天在外面游荡,没完没了地喝酒,没完没了地找人说话。不过在《情谱》里,我们看到的虽然还是激情,却有极为沉静的冥想和苦思;虽然还是一直在他的爱、性、婚姻里辗转,但是很明显,历史的概念已经被引入,而且是在更为遥远和未来的跨度之间被一会儿作为背景一会儿作为聚焦中心而反复咀嚼。历史感对于一件作品有多重要那是不言而喻的。回头再说,虽然《情谱》也已经“诗意盎然”了,不过我觉得那里的诗意是涂在表面的,只是一种外在的绚烂,它还没能很好地融入人物和故事之中。

这要到2010年,要到《五个者》的出现。(《五个者》发表时作者又写了一个,本书编辑时就成《六个者》了)

围绕《五个者》有一个谢志强先生与成风的谈话录,谢志强说:“你的小说总能调动小说元素,形成诗一般的意象。我能感到你的小说,像诗在上空飞翔,而诗的踪影又落在小说里。”成风说:“……记得梁思成当年提出过‘建筑意’的概念,其实也一样,建筑意不就是在我们人人都能看到的建筑体之中蕴藏的有人看得见有人看不见的一种东西嘛。所以说到文学写作,我们也可以说说‘小说意’‘散文意’的。”恕我寡闻,“小说意”的说法我是初见,暂且不论。但在这里,成风“作品”中的诗意却有了一种新的表现。《五个者》中我最喜欢《永诀者》,其叙述的节奏完全是诗的节奏,疏密紧松,抑扬顿挫,而叙述语言的干净表面、催泪和引人思索都是依靠精确的细节描述来完成。

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从外表的诗意到内在的小说意,成风完成了一次对自己的升级?

据我了解,成风的文学观是纯文学之中的纯文学。他强调文学写作有不带任何杂质的纯粹性,从大的面上说,文学写作就是写作人对文字的把玩,就像体育项目,或者其他艺术样式,因此,任何写作上主张的主义均无不可;也因此,写作者之间的争议或友情也都限定在文字之中;文学作品无须担当也没能力担当,文学作品也许能唤起人们心中的什么,但那样的作品在他看来也就已经远离了他心目中的文学写作;写作者唯一要迎合的就是自己的内心,除此就不会有别的了,即使是市场也不行。所以,成风的偶像是卡尔维诺,以及乌力波。这种文学的象牙塔,一定程度上肯定是脱离文学写作一般的生态环境的,在现实的写作中也是很难践行的,但是这种写作认识从小的、个体的点上说也有利于一个作家对于文学本质的终极思考,并且会在实践中让自己更加清醒。

就我们这一代人而言,仅有的一点知识,其结构都在唯物主义的框架中,而且是铁杆的历史唯物主义。脑髓中装着的几乎所有对文学写作的认识也就是老套的两个主义,或者是这两个主义的“相结合”。不过以我拙见,近四十年来,文学写作,尤其是小说的写作确实在现代汉语的运用上娴熟了许多,也拓展了许多,但是对其两个主义的认识似乎并无多大转移,虽然时有新的立论破茧,但是总体框架依然没有能够离开。一部再新颖的小说出现,我们的阅读还是可以从它的寓意(主题)、环境(社会、自然)、人物(形象、性格)、故事(情节)入手,所以说这样的一个赏析过程和手段并没有被时间革新。而现代和后现代也依然是老样子,还是不停地在艺术的表现手法上打转。所以说,成风这样,内心充满着对卡尔维诺和乌力波的崇尚,并且企图顺着这条路子探行的,注定不是一条死胡同,但却是一条小道。

近些年来,成风不仅将注意力换到了小说上,而且开始按照大多数小说写作人那样的套路,一步一个脚印地写。关注成风的朋友都会看出《棋友们》其实是他十几年前在晚报上连载的随笔类小文章的一次重新接合,人物众多,个性鲜明。如果把下棋看作是这帮平民们的一种精神追求的话,那么,他们的顽强,对生存环境的一种无奈的抵抗,写得到位。可能这也是成风第二次将他们整合,使他们复活的理由。

2014年的《盲点》据说也获得了著名小说家麦家先生的连连赞誉。《人民文学》的徐坤在点评时也谈到了:“……诗人写小说和小说家写小说,从成风的作品当中就能看出不一样来。”这样说,可能既是赞誉也是道出不足,也可能两者都不是,仅仅是指出了特性而已。接着徐坤说的则是一个击中要害的批评:“你现在写得非常优雅,非常抒情,所有的故事你都会用很美的语言把它带过去,行云流水式的叙事。”但是她立即就指出《盲点》对两个非常好非常重要的细节的忽视,她说:“如果换成我,或者换成写小说的,会抓住这里面有故事可挖的地方,不会放过的。比如……”这样就已经显然了。你抒情了,就是说有诗意了,但是你又忽视重要的细节了,呵呵。这是一个类似转型时期的特点,成风在《盲点》中暴露无遗。接下来则要看他的《盲点》以后的《阿忠来看我》了。

至于《盲点》的故事,还是写有人忙着离婚有人忙着结婚,虽然也是一个老套路,不过立意也有新的东西。正如徐坤说的:“看成风这个,我能感受到主人公的痛……最后记住的就是一个巨大的厌恶,还不是,是由痛生发出来的人生的挫败感。”

讨厌的优雅和抒情在《阿忠来看我》中已经被移除了吗?对至关重要的细节把握也是否已经准确了呢?这个短篇写得有些冷,就像其故事背景选的是隆冬那样。人物也很冷。两个人疏离之后再次相见,却是彼此换了个个。人在社会急遽而多样的变化中,很可能会发生剧变,完全走向原来的自己的反面,这样的三百六十度转向要多长时间呢?成风在《阿忠来看我》里说,五年。

从《五个者》到现在也是五年。五年里要将小说的诗意或小说意进行到底也不易。

是为导读或引言,若有错谬,引人入歧途,或自说自话之处概是本人肤浅,绝非违心妄谈。恳请成风和读者诸君一哂而过。

乙末年初夏燕园鉴墟楼

① 《雪窦山》1996年夏季号

② 参见余一《诗文的长与短》(《宁波日报》1986年6月5日第三版)和《成风诗选》(宁波出版社2006年11月第一版)

③ 《诗人成风》(《宁波晚报》2007年4月22日A10版)

④ 孙武军《宁波的心史》(《文学港》2000年第二期)

⑤ 谢志强《成风〈他试图歌唱着,不去回忆〉》(《文学港》2011年第二期)

⑥ 《鄞州作家研讨会现场速录》(《梁祝》2014年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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