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斗谷子三升米

一斗谷子三升米

一个货郎，挑着货郎担拉四乡，卖针头线脑梳头油雪花膏什么的，半月二十日难得回家一趟。

一天，他走在一个集市上。有一个老头摆了个卦桌，挑个幌子上写“算灵卦”。他不经意地从卦桌前走了过去。算卦的老头把他叫住了，说他有血光之灾，难逃三劫。他以为是算卦老头想骗他的钱，心里很不痛快，也不言声，拔腿便走。老头却扯住了他的货郎担子，说道：“贫道只算卦，不讨钱。出家人不打诓语，先生莫疑。”

货郎仔细看时，算卦老头的确是道士打扮。他放下担子，向老道士讨教了起来：“老神仙，在下奉公守法，本分谋生，一不偷二不抢，生意上本小利微，无财可图，谋害我，为的什么？请老神仙明言。”

老道士微微一笑，道声：“无量天尊。”不紧不慢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贫道点到为止，信与不信，人自定夺。道家信乎其自然也。”

货郎被说得疑疑惑惑，问道：“如果真有大灾难，请问仙家，应在几时？”

老道士脱口而出：“就在今日。”

货郎顿觉毛骨悚然，惊问道：“有解无解？”

“有解。”

“请老神仙点化。”

“我这里有一纸条，你照做即可。”说着，老道士递给货郎一张早已备好的字条。

货郎接条在手，刚刚展开，抬头间，卦桌、老道士踪影皆无。

呀，老道士莫非真是神仙？他忙向空一拜，道声谢谢，看那纸条上的字时，是几句嘱语：“下雨后进庙，油头莫洗，一斗谷子三升米。”

散集了，他挑着货郎担向家赶路。正走在四处不靠人家的路上，天突然下起雨来。路边有一座小庙，情急之下，他想进庙避避雨。刚迈过门槛一只脚，猛想起字条上的话：下雨后进庙。急忙撤身，脚刚退出门槛，小庙的门楼轰然一声塌了，碎砖破瓦砸着了他的货郎担。“好险呀！老道士算得真灵！”他自语着，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

他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老婆见他回来，急忙生火做饭。他正在伸头看锅时，撞到了老婆端着的灯，灯里的油洒了他一头。老婆连忙端来脸盆、肥皂，要他洗头。他想起字条上的话“油头莫洗”，就说自己累了，明天再洗吧。

下半夜，人们睡得正香，一个人悄悄摸进货郎家。

原来，这人是货郎老婆的野男人。货郎长年在外飘荡，老婆在家空房难熬，就找了一个相好的。

这人听说货郎回来了，就想把货郎杀死，长久跟货郎老婆厮混。可是天黑看不见，他摸进屋子后，摸到了炕上，在炕东头儿摸到一个人头，闻一闻，油腥味儿很浓，就断定是女人；摸到炕西头儿，不用闻了，肯定是男人。他举起切菜刀，照着脖颈部位猛砍下去，溜之大吉。

第二天早晨，货郎发现老婆被杀死了，就告诉了老婆的妈家。妈家人一口咬定说货郎在外有了新欢，回家杀死妻子是为了把那个狐狸精弄回家。丈人爹一张状纸把货郎告到了县衙大堂上。

县官把货郎抓去审问，货郎直喊冤枉，就把昨天一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把那张字条交给了县大老爷。

县官反反复复看那字条，皱着眉头推敲那最后一句话，咕咕哝哝道：“一斗谷子三升米，那就是七升糠。米三，糠七……”猛一拍桌案：“我来问你，你们村可有一个叫康七的人吗？”货郎回答说有。县官立即派人把康七抓了来。经审问，康七如实招了供。

康七以杀人罪被判斩刑。

此后，货郎收拾锄镰锨镢，操持起了庄稼活儿，很少出门挑担拉乡卖货了。

不过，老道士的音容笑貌，经常在他脑际转悠，而且，越来越深，越来越频繁。

忽一日，他的心情特好，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见老道士一面！是日那里逢集，他就挑起了尘封数年的货郎担子，故地重游，想碰碰运气，会会那位救自己一命的恩人。

集上人稠，熙来攘往，他挑着货郎担，却无心买卖，在人空子里挤来搡去，向那老地方举目张望，没有寻觅到要找的人，心里有一种失望和惆怅。正犹豫间，一卦桌、一幌子、一老道，忽如一夜春风来，近在咫尺！

他忙放下担子，躬身施礼道：“老人家一向可好，多谢您的搭救之恩。”

老道士尚未言语，一阵大旋风卷地而来，把他的货郎担子旋上半空，越旋越高，越走越远，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他向前跑了几步，发现无济于事，就又丧气地退了回来。

老道士的卦桌旁放了一个铜盆，里边盛满了清水。他对货郎说：“你仔细看看，这盆水里有什么？”

货郎仔细看、仔细看，什么也没有看到。

老道士说：“你要目不转睛地看，不要眨眼睛，还要多用心力。”

货郎遵照老道士的话去做，聚精会神、倾注心血地瞅那盆里的水，好长好长时间，突然看到了火苗。他吓一哆嗦，心想：水里怎么会有火苗呢？他要看个究竟，眼睛一眨不敢眨。

他又看到了火苗，而且，火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慢慢地，显出了火苗下的房子，还有人在活动。

呀，那是他自己的房子，起火了，很多人在替他救火。但是，火势太猛，救不下，房子烧光了，只剩下了土墙屋框。

他觉得很纳闷儿，扭头问老道士道：“老人家，这是怎么回事儿？”

老道士平静地道：“这叫‘静水观物’。你刚才看到的，是真实的场景——你的家，家里的一切，已经化为灰烬了。”

“不可能吧？我出门的时候把门锁好了，一点火种也没有留下呀。怎么会失火呢？”

“失火不一定需要火种，有时候是天火。”

“我看见的是真的吗？静水观物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唔，这需要功力。你现在没有功力，是我给你加持的功力。将来，你自己修炼成功了，就能运用自如、随心所欲了，哪怕是千里万里之外，也是能看到的。”

“我的家烧光了，货郎担子又刮没了，以后怎么生活呢？”

“你就跟着我走吧，我收你为徒，咱们一块儿去化缘去吧。”

“我也做道士？”

“不，是做神仙！”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