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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队到了”

时间:2022-12-2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鲁光浩和罗一成。这可是两个重量级人物,尤其是鲁光浩,正儿八经搞电气设计的,贺老板期待已久的电气工程师终于到了”。听到这个消息令人感到振奋,对于罗一成,林健还是有所了解的,他是搞机械设计的,彼此之间有些联系。说罢,贺老板从皮夹子中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刘建青,并吩咐司机用自己的皇冠小轿车将他们送过去。“出门在外,相互之间是应该帮助和照应,”林健说

第五章 “大部队到了”

拜了把兄弟就能够患难与共,这不过是人们的一种美好愿望而已,建立在素不相识,或者了解甚少基础上的友谊是脆弱的,昨天还是“哥们弟兄”,今天却为了各自切身利益而相互伤害,甚至相互残杀的事情还少吗?

一天傍晚,林健下班回到家后,正与慧颖张罗着做饭的事,刘建青急匆匆地进了屋。

“咱厂又来人了”。刘建青神采飞扬,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写在脸上。

“谁来了?”

“鲁光浩和罗一成。这可是两个重量级人物,尤其是鲁光浩,正儿八经搞电气设计的,贺老板期待已久的电气工程师终于到了”。

“真的?”

“那可不是真的,这下子好了,咱人到齐了。”

听到这个消息令人感到振奋,对于罗一成,林健还是有所了解的,他是搞机械设计的,彼此之间有些联系。鲁光浩是电气组的,他不熟悉,但他知道,鲁光浩是设计科里竞争电气组长的有力人选。技术上应该不成问题。如果他们能把电梯厂的电气控制线路板拿下,岂不解决了大问题吗?

“太好了,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正和贺老板在青龙酒楼坐着呢,王文勇也去了。贺老板说了,请你们两口子一块过去。”

“米饭已经做上了,咋整?”慧颖问道。

“嗨,先放那,快走吧,他们都在等着哪!”

林健、慧颖和刘建青三人匆匆地往青龙酒楼赶去,此时,落日黄昏,夜色即将降临,公路上汽车如梭,车灯闪烁,路两旁的鱼塘里不时地传来噼噼啪啪的水花声,那是鱼儿戏水时闹出的动静。

林健感到心里面有一股子激动,就像是电影里的镜头,他和刘建青像是充当了先头部队,艰苦的阻击战打得难解难分,忽然,听到了主力部队到达的冲锋号角,顿时,一股难以言表的兴奋像电流般地传遍全身,敌军开始溃散,我军乘胜追击,即将胜利的豪情从心头升起,风雨后彩虹出现,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了。

青龙酒楼的一间豪华包厢里,桌子上丰盛的酒菜足以看出贺老板对客人的重视,让烟倒茶显得格外热情,他让鲁光浩坐在他身边,罗一成和王文勇坐在另一侧。每道菜端上来的时候,贺老板很到位地做出一个手势:“请。”让鲁光浩先动筷子,整个晚餐中,鲁光浩和贺老板成了谈话的中心,其他人都做了陪衬。

刘建青似乎心有不甘,为了表现自己,他不时地制造出点动静,一会叫:“小姐,给茶壶续点水,”一会站起身来,到柜台拿包烟,拎瓶酒。谈话中,他不时地插话,对鲁光浩说贺老板如何地慷慨大方,待会儿又说鲁光浩是多么的能干,他显得很得意,他的举动似乎有一个潜台词:我刘建青是很重要的功臣,没有我的介绍,鲁光浩等人能来吗?

王文勇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刘建青的动作,脸上是一副不屑的表情,嘴撇成平行四边形,他转身对林健说:“这小子咋呼得像个二老板似的。”

坐在鲁光浩身边的罗一成,虽然不是宴席上的主角,但他凭借着魁梧的身材,梳着整齐的背头,架一副黑边眼睛,颇具大腕工程师的风范,适时地插话,风趣幽默,令贺老板敬重有加,不敢怠慢。

鲁光浩四十出头,架一副金属框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很有城府的样子。他耐心地听着贺老板的话语,恰到好处地点头,微笑,文雅地夹菜,饮酒,用纸巾沾唇,处处显示出一个有身份的高级工程师应具备的素养,当贺老板说出自己的困难,希望能搞出电梯控制的线路板时,鲁光浩胸有成竹地说:“我是搞大型机床电气控制的,那是一个很复杂的系统工程,电梯的控制比起数控机床要简单得多,搞一个电梯控制的线路板,估计没什么问题。”

贺老板闻言大喜:“好!爽快!这事就拜托鲁工了,希望我们能够长期合作。今天太晚了,先安排你们俩在旅馆睡一晚上,明天我派人去租房子,待遇嘛,暂定为一千元,只要能搞出线路板,把电梯的电气控制拿下来,工资待遇都好说。两位工程师一路辛苦了,让刘工带你们去旅馆,早点休息吧。”

说罢,贺老板从皮夹子中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刘建青,并吩咐司机用自己的皇冠小轿车将他们送过去。他的良苦用心和重视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星期六的下午,慧颖从镇子上买回了活鱼、活虾,肉和蔬菜,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晚上的时候,这间屋子里会挤满了青海来的朋友,慧颖一边洗菜,一边心情愉快地想着:Q厂在青海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大厂,这么多的技术骨干都跑了出来,也许闯广东这条路还真是走对了,说不定还真能干出点名堂呢!想想前些天的担忧,以及对林健的抱怨,还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人们常说: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对于这句话慧颖是一百个不服气,她相信就大多数工作而言,男人能做好的事情,女人照样能做好。有些工作女人做起来,甚至比男人做得更好。可是,这些天的经历,她发现自己一直是被林健牵着走,如果说这个家完全由她来当的话,绝不可能断掉退路,毁掉青海的家。这种义无反顾,破釜沉舟的做法,无论如何她是做不来的。如果到了成功的那一天,论起功劳该怎么算呢?慧颖忽然想到了这样一个问题。当然,功劳簿上理所当然地有自己的一份,没有妻子的支持和并肩战斗,林健能成功吗?就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可是,论起眼力和胆识,平心而论,是林健起了主要作用。虽然感到自己有不如林健的地方,但她仍然有一种喜滋滋的感觉,毕竟,林健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挑选的意中人,林健取得了成功,自己不就是伯乐吗?

林健和刘建青提前从电梯厂赶了回来。

“哇,有鱼,还有虾,看来这晚餐挺丰盛啊。”

刘建青手里拎着一瓶酒,高兴地说。

“那当然,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是不是?更何况你们要一起创业呢。”慧颖说。

“说的也是,鲁光浩一来,你看把贺老板给乐的,那天晚上,酒席的规格都不一样了。咱来了这么长时间,老板的皇冠谁坐过?这回跟着鲁光浩沾了回光,高级小轿车坐上,那舒服劲!别提了。”

“看把你美的,好好干吧。”慧颖说。

“就是,”林健说道,“说不定干好了,咱自己也买一辆小轿车呢!”

“有点遥远,”刘建青摇了摇头,“咱那会怎么学了机械了呢?要是学的是电气多好啊。”刘建青脸上一副懊恼的表情。

“也真是的,”林健笑着附和道,“如果当初学的是电气,现在基本工资就上千了。”

说话间,鲁光浩,罗一成和王文勇他们到了,紧跟着,佟均和蒋丽萍也从沙井村赶了过来,小屋里顿时给挤得快转不开身了。

大伙站在那里,高兴地寒暄起来,气氛之热烈,让人感到格外地兴奋。

“你们赶快找个地方坐下,”慧颖对大伙说,“你们转的我眼晕。丽萍,过来给我搭把手。”

饭菜很快做好了。大伙围坐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议论着广东的未来,群情激昂地举起了酒杯。

“来,为咱们共同在广东打天下干杯!”鲁光浩说道。

大伙站起身来,酒杯叮叮咣咣地碰在了一起。

“你们俩一来,咱人齐了,今后势力就大了,咱合起伙来把电梯厂做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弟兄之间一定要相互关照。”刘建青说道。

“对,要相互关照。”大伙应声附和着。

“我有个提议,大家看好不好?”酒过三巡,罗一成说道,“咱们都是一个厂出来的,为了今后能同心协力,同甘共苦,咱们拜个把子吧,这样的话我们就是患难的兄弟,咱们合伙控制电梯厂,贺老板要是敢对咱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不好,咱们一起走人。”

罗一成的话慷慨激昂,富有煽动性。有人附和着:“好,那咱们就拜个把兄弟。”

林健不以为然,他不知道罗一成是什么动机,但他知道,拜了把兄弟就能够患难与共,这不过是人们的一种美好愿望而已,建立在素不相识,或者了解甚少基础上的友谊是脆弱的,昨天还是“哥们弟兄”,今天却为了各自切身利益而相互伤害,甚至相互残杀的事情还少吗?事实上,所谓的拜把子兄弟,不过是江湖上的一些帮派组织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企图通过哥们义气把人们凝聚在一起,进而实现其组织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罗一成是一名设计师,是一个读过书的人,他难道不知道拜把子兄弟是怎么回事?还是明明知道而有其他的目的?

“出门在外,相互之间是应该帮助和照应,”林健说道,“但是,咱们都是读书人,心里有就行了,拜把子这事我看就算了吧?”

林健的话让罗一成一时有点尴尬,其他人也拿不定主意应该向着谁,是应该拜还是不拜。饭桌上一时显得有些冷场。

鲁光浩见状赶忙出来打圆场:“也好,也好,林健说得对,咱们都是读书人,只要能够真心实意地相互帮助,拜不拜把兄弟都没关系。来,我提议感谢林健两口子对咱们的热情款待,大家干一杯!”

“干杯!干杯!”大伙附和着站起身来,碰杯后坐了下来,依旧热热闹闹地聊了起来。

拜把子的事就算过去了,大伙聊起了别的话题:

“你们知道吗?自打你们出走后,咱厂先后有三十多人跑了出来。”

“真的?有那么多吗?”

“有,绝对有。张志强,黄逸飞那里都成了接待站了,一拨一拨的,可热闹了。”

“大伙都想出来?”

“那可不咋地?张志强和黄逸飞那房子,三室一厅,嘿,多棒啊,看得让人眼馋啊,跑出来的人回去一宣传,那还了得?”

“照这样下去,人会不会跑光啊?”

“跑光不至于,不过影响面太大了。你想想,很多人在青海工作了一二十年,还不如张志强他们刚一去的待遇,你让人怎么想?年龄大的不想那么多了,反正过几年就退休了,主要是年轻人,听了这消息之后,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谁没个追求?谁不想过上好日子呢?”

“你说这奇了怪了,咱们在青海辛辛苦苦地干,怎么就赶不上人家广东呢?”

“就是,咱厂职工三千多人,连带家属就上万了,每年的利润不过一百多万,据说还有虚的成分。人家贺老板,小小的一个电梯厂,不过几十号子人,利润就好几十万,你说差异怎么就这么大呢?”

“可能还是一个体制问题,咱们那里吃的是大锅饭,人家这里搞的是私有化,老板为自己干,干好了利润都是自己的,员工图个实惠,干得多奖金就拿得多,那还不玩命干啊!”

“说的有道理,在咱厂干,无论你怎么努力,工资就是那么多,干好干坏差不到那去,谁还使劲干啊?”

“就是,你看人家电梯厂,老板说了,只要你干得好,能做出成绩,随时都可以加薪,体制灵活多了。”

“其实,像贺老板这样的,在广东只能算是一个小老板,根本就不算啥,你们来的时候看到青龙镇的富人区了没有?那一个个小洋楼盖的,外墙面贴的是瓷砖,铝合金门窗装上茶色玻璃,别提多漂亮了,每家都有一个小院,种上花草树木,看着让人赏心悦目,你们注意了没有?镇子上有一家院子里还有个小凉亭,旁边还有一个游泳池呢!”

大伙一边吃饭,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从青海Q厂的现状,谈论到广东的未来,虽然青海和广东同属于中国,但是两地之间的反差是如此之大,不由得让人感慨万千。大家有一个共同的愿望,那就是青海如果能像广东一样,那该多好啊,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至少在短时间内无法改变,但无论如何,广东的巨变令人感到振奋,让人看到了祖国的未来。

“线路板搞出来没问题吧?”有人问道。

“应该说没有大的问题,”鲁光浩回答说,“从控制的技术上来说,原理都是一样的,只不过电梯有它的特殊性,需要我们花费一点时间。搞出来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跟老板打交道,不能把我们的技术一下子和盘托出,这样的话,就显得有点太容易了,我们要和他兜圈子,牵着他走,让他觉得我们的技术深不可测,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可能是镜片上有哈气的缘故,鲁光浩摘下眼镜,用手绢擦了擦,慧颖无意中看到了这个细节,心里吃了一惊,因为她注意到鲁光浩的眉毛和眼睛都呈八字形下挂,虚着眼睛,目光黯淡,显得十分奸诈,然而,这只是片刻工夫,鲁光浩重新戴好了眼镜,又恢复了他文质彬彬的、很有城府的模样。

贺老板在电梯厂附近租了一套房子,安顿鲁光浩和罗一成住了下来。让刘建青去镇上买来了图板、蚊帐、被褥等用品,生活上安排得挺周到。房子既是寝室,又是工作室,鲁光浩和罗一成拉开了架势,墙上挂的都是图纸,俩人雄心勃勃,完成电气设计任务似乎是志在必得。

贺老板隔三差五地过来看看,不仅关心工作,还问寒问暖,看得出来,他对鲁光浩俩人寄予了厚望,希望他们能够早日把电气控制线路板搞出来。

厂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让林健感到高兴,可是,他高兴得早了点,他的想法过于天真了,他只想到了好的一面,人多力量大,人多好做事,电梯厂搞好了,效益上去了,每个人的收入不就可以增加吗?更不用说作为厂里的技术人员,待遇还能少吗?但是,他没有想到,人多的时候,也可能是一盘散沙,乌合之众,每个人的心里都各怀鬼胎,打自己的小算盘

刘建青和王文勇都在努力地表现自己,不时地附在老板身边,态度殷勤地提点合理化建议,以表现自己的才干。王文勇将青海Q厂的管理经验搬了过来,他指挥工人,将车间物品进行了重新摆放,落实了责任制,车间里显得井井有条,令人耳目一新,得到了老板的赞赏。

面对这种情况,林健开始察觉到形势对自己不利,阿谀奉承,做出一副讨好相,从来都是他所厌恶的东西,但问题在于,在这种竞争面前,自己毫无优势可言,车间里的实用技术他一样也不会,老板厂是一个很现实的地方,它要看你创造的价值,要刀下见菜。而林健是抱着来学习的态度,显然不合时宜。

刚开始的时候,贺老板显然也是很高兴的,由于陈工的工资一涨再涨,后来甚至提出了利润分成的要求,让他如刺梗在喉里,很不舒服。现在好了,他终于等到了期待已久的电气工程师。也许,贺老板将刘建青和林健留下来,只是一个诱饵,希望能钓到一条大鱼。现在,这条大鱼终于上钩了,如果鲁光浩他们能够搞出电气控制线路板,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陈工的加薪和利润分成的要求,这样,不就可以为他节省一大笔钱了吗?

然而,半个多月过去了,他们俩的设计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虽然屋子的墙上,桌子上到处都是设计草图,当贺老板过问的时候,鲁光浩总是解释的有板有眼,告诉他设计到了什么程度,还剩下什么环节,一旦解决了就可以大功告成了,等等。贺老板对电气只是个门外汉,但是,将近二十天过去了,鲁光浩迟迟拿不出结果,让精明的贺老板不禁产生了怀疑:鲁光浩虽然是电气工程师,但是,毕竟是搞机床设计的,虽然机床的电气设计和电梯的电气设计有相同类似的地方,可是它们毕竟是两个行业啊,俗话说,隔行如隔山,鲁光浩能一下子通晓电梯行业的奥秘吗?如果他仅仅是摆花架子,拿不出真东西怎么办?想到这他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前些天还是满心欢喜的贺老板,此时脸上却布满了乌云,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事情的发展只有两个结果,一个好,一个坏。人们往往会倾向于好的方面考虑,而忽略了坏的结果。回想鲁光浩他俩人的表现,让他想起了一个故事:皇帝的新衣裳。自己是不是就像是那个被耍了的皇帝,光着屁股走在街上,还以为是穿着最华丽的衣裳?如果鲁光浩的设计没搞出来,他的如意算盘岂不打错了吗?他不成了那个被戏弄的皇帝了吗?糟糕的是,他现在付出的不仅仅是鲁光浩一个人的工资,为了钓到一条这样的“大鱼”,他现在承担了五个人的工资,还不包括为鲁光浩他们租房、买生活用品付出的费用,这代价实在是大了点,贺老板经营的只是一个小厂,而小厂是需要精打细算的,当初与陈工的争执不过是为了省点钱,如果鲁光浩搞了这么长时间,什么结果也没有,他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林健注意到了贺老板态度上的变化,见了他们不像以往那样和颜悦色,而是一种阴沉沉的,脸上带着挑剔的目光。口气中有了指责的成分,因为一点不大的小事就可以发起火来。林健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他知道贺老板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搞出一块线路板,一位能够取代陈工的廉价工程师,让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至于搞机械的工程技术员,在他看来并不重要,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差事,凭着贺老板车工出身的经历,在国营电梯厂里摸爬滚打十几年的工作经验,一般的机械问题难不倒他。考虑到电梯厂的发展,贺老板的事务越来越繁忙,他需要懂机械制造的技术员做他的帮手,让他能够分出身来处理更重要的事情,而电梯厂只是一个小厂,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样的帮手,有一个就足够了,一下子来了好几个,岂不多余?

贺老板的情绪中明显地含有急躁、怨恨的成分,有一股火窝在肚子里,却不便于把话挑明,当他的目光投向林健,让林健感到了不安。这目光中明显地含有不满意的成分,冷冷的态度让他感到了寒意。

星期六的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刘建青对林健说:“电梯厂的伙食太差了,大伙都馋了,今天晚上到你家聚餐,你看怎么样?”

“好啊,没问题。”林健爽快地答应着,“那我先走一步,去镇上买点菜,你们下班后过来就行了。”

“你等一下,聚餐的事不能总让你们两口子请客,我们商量了一下,每人出十五块钱,你们两口子一共出十五块,你看好不好?”刘建青似乎很慷慨地说。

“好吧”林健嘴上答应着,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前面已经聚餐过好几顿了,都是自己和慧颖花的钱,上百元都花出去了,按理说你们应该回请一顿才对,现在说是少出十五元,还好像占了他们便宜似的。林健不愿意计较这些,只要大伙能聚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顿饭,快快乐乐地相互交流,那点钱不算什么。

晚上的饭菜挺丰盛,大家围坐在一起气氛也挺愉快,一边吃饭一边扯东道西地聊着,不知不觉地把话题转到了电梯厂的现状和工作。谈到了何老板和电梯厂的发展。不知是谁起的头,将话题转向了林健,要他注意自己的言行,要努力工作,不然的话会有严重的后果。这话题立刻引起了在座其他人的响应,大伙轮番对林健展开了批评,大有挽救林健于危险之中的架势,其中尤以罗一成为甚,口口声声:“我们都是一个厂出来的,出门在外,咱们都是弟兄,说这些话都是为你好,放了别人我们才不管呢,是不是?”一副痛心疾首为林健操碎了心的样子。

林健开始还耐心地听着,因为在座的都比自己强,都有在工厂里的实际工作经验,唯独自己只有在学校的教学的经验,在这里是根本用不上的。因此,他需要大伙的帮助和指点,做好了虚心聆听的准备。可是,听着听着感觉不对味了,没有人具体地说林健哪里错了,应该怎么做,只是笼统地,用冠冕堂皇的语言数落着林健,一个个都用了居高临下的架势,都有一种“挽救”林健的责任,话语中带出抱怨的成分,似乎林健的表现拖累了大家,影响了青海Q厂工程技术人员的集体形象。

林健听着大伙的数落有点不耐烦了,他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的过错,无非是表面上显得散漫一点,不够积极主动而已。其实,在林健看来,问题的关键在于现在人多了,而电梯厂只是一个小厂,如果没有高速成长的业绩支撑,很难容得下这么多的技术人员。你们现在抱怨我了,是不是?怎么不想一想当初呢?没有我和刘建青先来到这里,你们能找到电梯厂吗?说我拖累了大家,可是鲁光浩你们俩搞的设计呢?时间都快过去一个月了,还没个结果,贺老板的脸色为什么变得难看,还不是因为没见到设计成果吗?如果你们能够搞出漂亮的电梯控制线路板,局面会是这个样子吗?哼,谁拖累谁还不知道呢!

正当林健愤愤地想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罗一成刺耳的话语:

“林健啊,要不是我们几个帮你在老板面前说好话,你早被炒了,现在关键在你自己了,如果再不努力,我们也救不了你了。”

一股火蹿上林健的心头,他感觉到身体内的血液顺着后脖颈往上涌。

“你少说两句吧,用不着你来教训我!”林健的脸放了下来。

“哎,你怎么这么说话呢?说这些都是为你好,听不听,努力不努力是你自己的事。”

只听啪的一声,林健把筷子摔在桌子上,两眼冒火般地瞪着罗一成:“我为什么不努力?我把青海的工作都丢了,断了后路,拖家带口地跑到这里,我会不努力?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让你来告诉我,应该这么做,应该那么做,依我看,该努力的是你们,你们满口答应能搞出电气控制线路板,二十多天过去了,结果呢?如果搞不出名堂,老板会怎么想,到时候我看你们怎么收场,谁影响谁还不知道呢!”

罗一成大概没有料到,平时温和寡言的林健,其实是一头倔驴,一蹄子蹶过来,让他猝不及防,弄得竟是满面尴尬。

林健的突然爆发几乎让所有人感到意外,待大家反应过来纷纷出来解围,一时间,饭桌上全是一些劝解的话语:“你误会了,冷静点,我们没别的意思,只不过想帮帮你。来来,喝酒,吃菜!”大伙企图通过打圆场来缓和饭桌上火药味十足的气氛。

罗一成调整了一下情绪,极力辩解自己并无恶意,不过是想尽朋友之谊,帮助林健而已。

林健在众人的劝说下慢慢地平静下来,虽然他并不为自己的言行感到后悔,但他意识到这样的行为毕竟有点过,使人难堪下不来台。

“我不够冷静,希望大家多包涵。”林健淡淡地说道。

虽然气氛缓和了许多,大伙继续聊天吃饭。临走的时候,罗一成和林健还握了握手,双方表示了和解,但彼此心里都清楚,原本就没有什么基础的友谊,在这次冲突之后,那点所谓的友情已经变得荡然无存了。

鲁光浩一帮人走了之后,林健和慧颖收拾完桌子上的饭菜,看看时间不早了,俩人上床准备睡觉,可是躺在床上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吃饭时的情景,一帮人说的话语仍然在林健的脑海里翻滚,尤其是罗一成的语言,在林健听来近似于一种对人侮辱,被一帮人挨个地数落,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

“算了吧,睡吧,别跟他们计较了,”慧颖对林健安慰地说道,“说实话,一帮人合起伙来说你,我听着心里也不舒服,我们家林健犯了什么错误,值得他们这样来教训你?他们刚来的时候,我对他们印象还不错,认为他们挺有本事的,可是你本事再大,也不能欺负人是不是?当初,要不是你和刘建青先来到电梯厂,他们能来这里吗?按理说,他们应该感谢才对,怎么会是这种态度呢?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听着慧颖的话语,林健感到了一些安慰,心情好了许多,毕竟是自己老婆,她说话办事都向着自己,为他打抱不平。林健觉得自己挺可笑,当鲁光浩和罗一成到来的时候还挺兴奋,认为“主力部队”到了,搞机械的和搞电气的合在一起,可以在电梯厂一展宏图了,没想到宏图还没有看到,自己却已经面临着失业的危险。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真是一句名言啊,自己的缺点就在于防范之心太差,凡事都往好的方向考虑,把人想得太善,等到吃亏的时候,却已经为时已晚。

慧颖没有想到这次聚餐竟成了林健和他们几个最后的晚餐。

那天晚上发生的冲突,她并不感到特别意外,对于他们一边吃一边数落着林健,她心里有些反感,但也不好说什么。为了使晚餐中能有一个好的气氛,不至于弄得大家不愉快,她主动地和蒋丽萍说点别的,想把话题引开,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可是,终于没能控制住局面,冲突还是爆发了。

在此之前,慧颖对林健的处境已经有所察觉。

一天下午,慧颖正在库房里算账,从窗口看到林健腋下夹着被子,慢悠悠地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慧颖抓紧忙完手里的活,锁好库房的门赶回家里,只见林健懒散地躺在床上。

“你不舒服了?”慧颖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有。”

“那怎么提前回来了?”

“没活干,我早走一会,把咱家被子抱回来了。就是前些天拿给王文勇盖的,如今老板给买了新被褥,现在没用了。”

“刘建青他们忙啥呢?”

“他们也没活干,可是非要在那里装模作样,说是唬老板,贺老板精得像猴似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哪能唬得住?我不想装那洋蒜,难受死了。”

慧颖望着躺在床上的林健,心里生出一阵担忧。我们可是倾家荡产辞职南下的,真的在这里敲了饭碗,那可是后退无路了。别人都知道装装样子,你的本事还不如人家,还一副不落俗的模样,岂不是自找倒霉吗?想到这慧颖忍不住对林健说:

“你也跟人家学着点,何必那么清高呢?”

“你少说我,我不想学那种虚头巴脑的本事。”

慧颖不再说话,她知道拗不过林健,也不想吵架。可是,如果真的失业了,又该怎么办呢?工作可是件大事,没有了工作,不要说做发财梦了,连生计都成了问题,林健的状况再次让她感到了担忧。

“电梯厂没法待下去了。”林健沉默了一会,终于说道。

慧颖一惊:“没那么严重吧?”

“真的,我打算把工作辞了。”

“什么?你要辞职?那以后呢?”

“不知道,反正不能干了,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林健第二天一早,来到电梯厂见到了贺老板,当面把工作辞了。

林健失业了。

慧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才过了几天的工夫,林健就丢了工作,一个极力想避免,却未能摆脱的困境摆在了面前,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她试图阻止过林健,劝他不要辞职,但没有成功,林健孤傲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倔犟的性格,已使得他无法在电梯厂待下去。

她心里汇集了很多抱怨的词汇,可是,当她看到林健已经深受打击的样子,如果再批评他的话,无疑是雪上加霜,作为妻子的她于心不忍。于是,只好将抱怨的话语都咽了回去,反而找一些话语来安慰林健:

“辞了也好,你可以休整一下,好在我还有工作,咱还有个家,吃住都没问题,等你休息好了,再找找看,这么大的广东,不信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工作。”

慧颖的话语让林健感到了安慰,心想把妻子接过来这步棋算是走对了,否则的话,这失了业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那该多被动啊,更不用说相互的鼓励和照应了。

失业让人感到不安,尤其是突如其来地丢了工作,会令人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但是,有了在荣和电子厂的辞职经历,面对这次变故,林健坦然多了,经验再次告诉他,靠别人总是靠不住的,最终能够依赖的还是自己,必须练就一颗坚忍不拔的心,勇敢地去面对挑战,独立地去闯荡这个陌生的世界。

休息了几天之后,林健去镇子上,花了三百多元,买回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又找来了当地的报纸,寻找招聘的信息,做好了重新找工作的准备。

就在这个时候,佟均、蒋丽萍夫妇赶了过来,他们是来告别的,说是感觉在这里有些不适应,家里孩子需要照顾,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回去了。并说了些感谢林健、慧颖两口子给予关照的话语。

佟均、蒋丽萍夫妇要回去了,让林健和慧颖感到惋惜,他们俩性格善良,待人真诚,这样的一对夫妇回去了,在广东就少了一对很好的朋友。不过想一想,林健第一次出来,只干了半个多月就跑回了青海的经历,林健和慧颖表示了对他们离去的理解,并希望他们以后还能再来广东。

佟均、蒋丽萍夫妇的离去,成为青海Q厂一部分工程技术人员轰轰烈烈南下广东的一个转折点,形势的发展出人意料地急转直下。

了解到佟均、蒋丽萍夫妇走了之后,他们所在的永盛电镀厂留下了岗位空缺,林健决定前去一试。没想到此行出奇的顺利,永盛厂的经理对佟均、蒋丽萍夫妇的印象不错,正为他们的离去感到遗憾,当听说林健和他们是一个厂的,又在设计科工作,没有通过考试就录用了。

林健开心极了,没想到工作来得这么容易,真是应了一句话:“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当然,还得感谢佟均、蒋丽萍夫妇,没有他们在永盛厂留下的良好印象,他也不能这么快地找上工作。出了厂门,他骑上车子飞快地往回返,希望尽快地把这个消息告诉慧颖,一同分享他找上工作的快乐。

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刘建青匆匆地来到了林健和慧颖家里,一屁股坐在床上,脸色阴阴地说:

“鲁光浩他们走了。”

“走了?这么快就走了?”

“走了。鲁光浩、罗一成和王文勇他们三人都走了。临走的时候,贺老板给他们付了工资,另外,鲁光浩还向老板借了两千块钱,说是要购买电气控制线路板的元器件,可是,半个多月过去了,人没影了,连个音信都没有。”

“早晚会回来的吧?”慧颖安慰地说。

“够戗,”刘建青摇摇头,“如果他们根本就搞不出东西,就不会回来了。你说这事弄得,这不把我装进去了吗?现在老板问我要人,我该怎么办?”

“就是,他们怎么能这样做事呢?做人要光明磊落,能挣的钱咱挣,挣不了的钱咱就不挣,要人家两千块钱算是怎么回事?这不是骗人吗?”

慧颖愤愤地说道,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那天吃饭的情景,鲁光浩摘下眼镜的瞬间,所露出的奸诈表情,不由地心生感慨。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其实,绝大多数的人是可以貌相的,一个人究竟是忠厚,还是奸诈,通过对相貌的仔细观察,是可以掌握个大概的。

“他们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主力部队来了呢,没想到竟是这种结果。”林健说道。

望着刘建青懊恼的样子,林健不免产生了同情之心,平心而论,刘建青的缺点很明显,好大喜功,咋咋呼呼地,为自己的利益算小账。但是,相形之下,还比较直率,缺少鲁光浩他们深深的城府,以及狡猾奸诈的阴谋。

林健知道,目前的局面对刘建青很不利,贺老板一定会怪罪于他,如果鲁光浩他们真的不回来了,刘建青也很难在电梯厂待下去。想想这事情还真有点戏剧性,前不久还为工资的事情愤愤不平,现在饭碗能否保住都成了问题。鲁光浩、罗一成他们刚来的时候,一帮人凑在一起,热情高涨,要拜什么把兄弟,要合起伙来控制电梯厂,转眼间就作鸟兽散,各奔东西了。昔日的热闹局面不过是昙花一现,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林健觉得自己太幼稚,总把事情往好处想,没想到所谓的“主力部队”竟是冒牌货,干出了不光彩的事情。也许,鲁光浩、罗一成他们跑出来,钱花了不少,有点心疼,总想找个机会补回来。线路板搞出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是他们一开始就知道的,只是不好明说,否则,就不好张口向贺老板要一笔费用。只是这事做得确实不地道,老板当了冤大头不说,恐怕连刘建青的饭碗也要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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