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有猪经过

黄昏，有猪经过

在淮河村长大的孩子都知道，石头是个傻子。说实话，我不怎么喜欢傻子，真的。想想，怎么会有人喜欢傻子呢？除非他自己也是傻子。但事实上，我还是比较喜欢石头的。说不出来味道的那种喜欢。很是奇怪。我的理解是，这种概念上的奇怪的原因也应该很简单。譬如说，我只是觉得石头这孩子可怜。没有爹的那种可怜。再一个原因可能就是，与我觉得石头的娘长得好看有关。就这么简单，不骗你。

关于石头的娘长的好看的程度，我不想用一些很俗的形容词去形容。好多写小说的人都用烂了。一点都不过瘾。我想举个例子。具体的例子说明一下，应该更生动一些。我想是这样的。可是，我举不出来。道理也很简单，因为还有好多事情根本就还没有发生。这很好理解的。再进一步的说，其实，石头他娘只是有好多人在想。很猥琐的那种。在这点上，我敢打包票。土把和二拐子就曾表达过。土把和二拐子都说，真想看看石头他娘洗澡。于是，我对土把和二拐子就稍微有一种恨恨的感觉。

土把是我叔伯的儿子，比我大，没结婚，特想女人。前些年，外出打工，干了人家的女人，被讹了不少钱。土把回来后就特恨女人。土把还到处找女人。土把总和我们村的二拐子一起找。找不到。土把就经常和二拐子睡在一张床上谈女人。我有的时候去挤挤。这样，一个女人便有三个男人谈。我们谈的最多的就是石头他娘。在被窝里，兴奋而热烈。可还总觉得谈的不够透彻，不够深入。有几回，那种激动差点落到石头他娘身上的某个部位上了。这时候，土把就说，睡吧睡吧，大家就睡了。

以上都是表象，你是知道的，想看石头她娘洗澡，几乎很难。谁哪能天天洗澡，等着你来看？再说，偷看人家洗澡被逮住了，会很难堪的。谁都不愿意拿脸皮一试的。就连土把和二拐子都知道。真正想从石头他娘身上得到快感，还是得走近石头。譬如说，你拿一把炒得焦脆的黄豆给石头吃，然后开始问石头，比如：昨晚你娘有没有搂着你睡觉呀？你娘床上有没有男人呀？那男人睡在你娘身上还是你娘睡在那男人身上呀？当然，问这种问题的只能是二拐子，或是土把。一般情况下，石头吃完黄豆后，你要是再给他一把，他都给说了，包括那男人是谁。否则，就两个字：没有！

说到这，该说说石头他爹了。其实说也说不清楚。石头他爹死了。是不得而知的那种死。村里人也都懒得过问。想想，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连自己家里的事还忙乎不完呢，哪还有闲心问这个？再说，一个两三百人的村子，于某年某月某日死个人，多正常的事呀。基本没什么蹊跷可言。要说有的话，就是石头他爹还年轻，身体还壮，怎么说没就没了呢？石头他娘就说：那天我和石头等石头他爹等到很晚，我还对石头说，去门口望望，爹回来没？就在这时，他爹就回来了，站在门口，像一棵树。也不说话。我迎上去，说，怎么啦？我说着这话的时候，他爹就扑通一下倒在地上，死了。石头他娘说完，就哭。很难听。既然人家石头他娘都这么说了，还有啥说的呢。是门里的，该送礼就去送送礼，该哭几声的就哭几声，没啥大不了的。不就是死个人嘛。

石头他爹死后，石头便和他娘相依为命。石头白天傻傻的，弄到不少黄豆吃。石头一到晚上，就特精。他一直坐在门槛上，守着，总是很晚才睡。有时候还整宿整宿的不睡。问他，石头总可惜地说，唉，我爹没了。石头总是这样。石头也从不抱怨。有一天，石头就意外的听到他娘房间有忽悠忽悠的声响，像有东西拱他娘的身子，他娘嗷嗷地叫。这声音很小，像是被刻意压抑着，却很清晰。石头就喊，娘，怎么啦？他娘就在屋里回应，没啥，有头猪。石头他娘一说完，就真的有头猪哼哼哼的叫一通。石头捡起一块石头，就朝他娘屋里扔了一下。那石头砸在门上，咚的一声。紧接着，石头还骂，猪啊猪，我爹都没了，你还来操什么蛋！这时，他娘屋里就没猪叫了。

第二天，村里就传出土把死了。死在石头家门口。石头他娘说：一大早，我和石头正准备出门放猪。就在这时，土把来了，站在门口，像一棵树。也不说话。我迎上去，说，有事吗？我说着这话的时候，土把就扑通一下倒在地上，死了。石头他娘说完，就和土把家里人，也就是我叔伯家里人，一起哭。我也在其中。我哭的时候，顺便看了看石头的娘。我看她脖子红红的，像是被谁咬过。又不是真咬的那种。很撩人。但一想，既然人家石头他娘都这么说了，还有啥说的呢。不就是死个人嘛。

第三天，村里又传出二拐子死了。死在石头家门口。石头他娘说：一大早，我和石头正准备出门放猪。就在这时，二拐子来了，站在门口，像一棵树。也不说话。我迎上去，说，有事吗？我说着这话的时候，二拐子就扑通一下倒在地上，死了。石头他娘说完，就和二拐子家里人一样，一起哭。既然人家石头他娘都这么说了，还有啥说的呢。不就是死个人嘛。

到了第四天，我就害怕了。到底害怕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很难按这个思路想下去，我不可以让人无穷无尽地死下去的。所以，到最后，直觉得会轮到自己死。真是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每天黄昏的时候，我都可以看到石头赶着两头猪从村口经过。那猪分明就是土把和二拐子。我看得很真切。他们一遍一遍挨着石头的鞭子。那炸响的鞭声，响彻村口，也响彻我呼吸里曾经猥琐过的每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