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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就是汉口”

时间:2022-12-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黄天虎被鲁兹带进了汉口英租界圣保罗教堂。外国男子就是救了黄天虎的鲁兹,他笑了起来,对黄天虎说:“你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现在醒来了。”在鲁兹和修女们的精心治疗下,他的身体很快恢复过来。九戒急了,他冲着黄天虎吼:“打不过也要打。菊姐的老公也是挑扁担的,就害在他手上!”这是夜半三更天,也是扁担们上码头工作的时间。对于扁担们而言,这梆子声就是催他们上码头工作的钟声。

第四章 “老子就是汉口”

1

黄天虎被鲁兹带进了汉口英租界圣保罗教堂。夏日的阳光照进圣保罗教堂的病房里时,洁白的墙壁与洁白的床铺在阳光下,让人有一种雪一般的洁净感。

阳光爬到了黄天虎的脸上,正在输液输氧的黄天虎被阳光照醒了,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窗外,白玉兰树映入他的视线之中,接着小鸟的叫声撞进他的耳朵,他一时迷糊了,这是在哪里?他使劲地想,可还是想不起来。他尝试着动弹,但是浑身发软。这时,一个修女微笑着走过来望着他说:“噢,上帝!你终于回来了!”

黄天虎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有一根胶皮管和一个玻璃瓶连接着,鼻子里,也插着一根管子。又有人进来,一个戴眼镜的外国男子一进来就微笑地望着他说:“早晨好!”这话当然是用英语说的。

黄天虎没听明白这个外国男子说什么,而是问他们:“我,是在做梦吗?”

外国男子就是救了黄天虎的鲁兹,他笑了起来,对黄天虎说:“你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现在醒来了。”这次换成了中文。

黄天虎仍然觉得恍恍惚惚,他疑惑地望着鲁兹。鲁兹接着说:“你的朋友,黑皮,要你好好休息。他们会来看你。”

黄天虎睁大了眼睛,黑皮的名字是他所熟悉的,他没有想到还能够见到黑皮,他以为他再也见不到黑皮他们了。他靠着讨饭,寻找父亲,却在监狱门口被士兵们带走,他被他们打得昏死过去,以后的事,他就不知道了。当鲁兹告诉黄天虎是黑皮,他的朋友救了他的时候,黄天虎突然拔掉氧气管,挣扎着要起来。鲁兹连忙按住他说:“哦!上帝!你要干什么?”

黄天虎一边挣扎一边说:“放开我……我、我要回家……”

鲁兹安慰黄天虎说:“我们肯定会送你回家,但是,你现在病得很重,你的朋友们,都在为你担心。你难道还要他们放下工作,到处去找你吗?你们码头上,不是最讲义气的吗?”

黄天虎的鼻子酸了一下,有泪含在眼里。他的父亲是被通缉的要犯,他再回到码头上去,只能连累黑皮他们,而他最不愿意连累他们,他宁愿一个人背着,也不想他的朋友们因为他受到任何牵连。

鲁兹从黄天虎的表情猜到了什么,他握着黄天虎的手说:“你听我说,我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故事,但是,现在,你是上帝的孩子,是我的病人,你在发烧,你需要治疗。你想回家的唯一办法是安静下来,为了那些爱你的人,快点治好病,然后快点回到他们的身边,好吗?”

黄天虎点了点头,他从鲁兹的笑容中感受到了一种力量,也明白了他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身体,不让黑皮他们为他操心。正如鲁兹所希望的那样,尽快让自己又成为一头小老虎,生龙活虎地出现在黑皮他们中间。

黄天虎在鲁兹的说服下,安心地待在圣保罗教堂治疗。在鲁兹和修女们的精心治疗下,他的身体很快恢复过来。当鲁兹把他送出门时,已换上一身干净土布衣服的黄天虎朝鲁兹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了。鲁兹欣慰地看着远去的黄天虎,为自己又救了一条鲜活的生命而高兴。

身体复原的黄天虎背着一个小包,步伐轻松地沿着土堤行走着,在他的脑海里全是黑皮他们这些朋友,为了早点见到他们,他加快了脚步,他实在是想念这些朋友们。

江水拍着岸,一声赶一声地传入黄天虎的耳膜,是那样亲切。这种声音是他向往的一种声音,也是他熟悉的一种声音,是力量,也是见证,他将来定会成为这里的一员,与长江为伴,与码头结盟。

黄天虎一路听着江水行走,在一阵烟雾弥漫中,黑皮、九戒、吴哥、憨子等人在滩上架起锅灶,正在煮着他们喜欢吃的野味。

九戒最先发现黄天虎,他欣喜地喊了一声:“他回了!”

吴哥等扭头望去,黄天虎正缓步走来,黑皮等人激动地往堤上奔去。黄天虎这个时候也发现了他们,奔跑起来。

土堤长长地横卧在地平线上,一望无际的江水浩瀚地奔向远方,一群破衣烂衫的少年扁担们在土堤上奔跑着,一种简单的团聚就令这群无亲无故的少年们欣喜若狂,快乐在他们的眼里就如同长江的水,一奔千里。

当这群少年扁担们再次相聚在一起的时候,黄天虎泪流满面,他突然跪了下来,望着救过他生命的难兄难弟们说:“谢谢你们,兄弟!”

黑皮也泪水横流,一把拉起黄天虎说:“兄弟,是兄弟就不下跪!”

九戒抱住黄天虎和黑皮,又突然松开手,挥着自己的破衣裳对着堤下大喊:“回来啦!黄天虎回来啦!”

2

黄天虎又回到了黑皮他们中间。

这天夜里,工棚里铺上铺下躺满了码头工人,鼾声起伏。黄天虎不停地翻身,他努力想睡着,可仍是睡不着,索性便起身下床往工棚门口走去。

黄天虎一到工棚门口,就看到不远处黑皮和九戒往菊姐家走去,黄天虎决定去找他们。

在菊姐家院子里,喝醉了酒的秋秋东倒西歪地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叫菊姐:“小寡妇,在干吗呢?”

正在收衣服的菊姐抱起孩子说:“秋爷来了。”

秋秋邪笑着说:“陪我玩玩吧。”

菊姐看着秋秋这个样子,一阵恶心直往上涌,她努力压抑着自己,轻声地说:“秋爷,我今天不方便。”

秋秋恼火地说:“你秋爷一来,什么时候都方便。去,把小孩给那些小扁担玩一会儿去。”菊姐摇摇头,抱起孩子往家里走去。

秋秋一把拉住她说:“别走啊,哎,菊姐,我听说最近你迷上了一个小扁担,跟人家啊,眉来眼去的。扁担算么事?扁担在我手下就是条狗,叫他往东他就不敢朝西,叫他喝稀的他就喝不上干的。秋爷我,啊,小时候就偷过刘大老板对门杂货店家的棒糖,现在又在刘老板家做事,有的是钱!”

菊姐不想理秋秋,仍然对秋秋说:“你找别人去吧。”

秋秋没想到菊姐会拒绝他,一巴掌扇在菊姐脸上,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臭婊子,给脸不要脸!”

菊姐被打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恰好被走到院子门口的九戒、黑皮和黄天虎看见了,他们又气又急。九戒咬牙切齿地说:“我跟他拼了!”黄天虎一把抱住九戒,九戒打不过秋秋。九戒急了,他冲着黄天虎吼:“打不过也要打。菊姐的老公也是挑扁担的,就害在他手上!”

黄天虎灵机一动,搂住九戒和黑皮耳语,九戒和黑皮点头,迅速离去。等他们走远了,黄天虎捡起一块石头,看了看,放下,又换上一颗小石头,然后瞄准秋秋的脑袋,“唰”地扔去。

石子砸在秋秋身上。他“哎哟”一声,抱住了头,随即走到院子门口骂道:“哪个瞎了眼的乱扔东西?”

躲在暗处的黄天虎又扔出一块石头,秋秋一侧身,石头落空。黄天虎转身就逃,秋秋骂骂咧咧地追了出来,黄天虎的身影消失在一截断墙后。秋秋刚刚追过断墙,黑皮、九戒便从暗处跑出来,用麻袋猛地套住了秋秋的头。秋秋拼命挣扎,九戒和黑皮将他拖到一个水坑边,两人合力抬起他,“砰”的一声,秋秋被扔进了水坑。秋秋在水凼子里扑腾:“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黄天虎过来了,三人弯腰暗笑。九戒笑着对黄天虎伸出大拇指。菊姐远远地看着这一切,亦喜亦愁。秋秋心狠手毒,他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她,更不会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秋秋一定会报复,她倒是不怕秋秋报复她,如果没有儿子,她早就想随着丈夫一了百了。菊姐担心九戒、黑皮和黄天虎他们,她怕秋秋报复他们。

黄天虎、九戒和黑皮走远了,菊姐还站在自家院子里发呆,直到听到儿子的哭声,她才醒过来一样,走到儿子床边,挨着他,一边拍着他,一边唱着哄他睡觉的歌。

夜深了,一个老更夫走上土堤,敲着梆子报更:“梆!梆梆!”这是夜半三更天,也是扁担们上码头工作的时间。对于扁担们而言,这梆子声就是催他们上码头工作的钟声。

工棚内,仿佛像炸了马蜂窝一样,刚才还鼾声四起的工棚,在梆子声中,突然喧闹起来。码头工人们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床铺上跳下来,呼朋唤友,冲向墙边。

黄天虎坐起身,好奇地看着左右,墙边靠满了扁担和木杠。一双双大手,像士兵紧急集合拿取枪支一样,刷刷地取走自己的工具。欢喜爹爹大声呼喊着:“憨子!憨子,九戒!起床啊!”

九戒惊醒,应答着,迷迷糊糊地赶快下床,一不小心摔在地上。欢喜爹爹又喊:“过细!搭肩!搭肩!黄天虎起来了吗?”

黄天虎已站在他面前,说:“起来了。”

欢喜爹爹递给他一个搭肩,黄天虎抓起搭肩,跟着众人走出工棚。

黄天虎作为一名扁担的生活就在这种紧张中开始了,他对这种生活感到既新奇也充满着乐趣,特别是看到在土堤旁,一大排男人,军队一样,站在一起,刷刷地撒尿,那是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气势,也是他认为男人们最壮观的一幕。

在汉江边上,更多的男人扑向江边,蹲着洗脸,洗头,漱口。不少人干脆泡进江水里,洗脸,洗澡。说笑声,叫骂声,一片喧嚣。这样的生活对于黄天虎而言,将是他扎根于汉口的开端,也是他即将成为他们中一分子的开始。

河街上。小吃店门口摊子上摆满了发糕、馒头、烧饼等早点,摊主如临大敌,气氛紧张地为一个又一个扁担们发放着食物,从他们手里再接过铜板。

黄天虎跟着黑皮等人走到巧妹身前,王跛子捧来一大摞碗,巧妹利索地一边捞着米粉,一边说:“快,拿了吃。”

黄天虎犹犹豫豫站在后面,巧妹用勺敲了一下碗说:“怎么像个姑娘伢?快拿了吃,要不就来不及了。”

黄天虎刚刚端起碗,让他想不到的场面出现了:如林的扁担和木杠出现在街口,潮水般的人流涌来,一双双黝黑的手,争先恐后抓起蒸笼里热烫的包子就跑,一枚枚铜钱雨点般撒向柜台、蒸笼以及老板伙计的身上。一双双手又伸向烧饼摊,烤好的烧饼眨眼间就被抢光了。

巧妹举起铁捞子砍那些抢碗的手,高声喊叫:“交钱!交钱!”一个个铜钱扔进簸箕。这时,憨子慌慌张张跑过来:“马上发签啦!快走!”巧妹抓起一大把牛肉,塞到他的手中。黄天虎跟着众人往码头跑去。许多正在吃米粉的,也纷纷放下碗,朝码头跑去。河街一下像退了潮,安静下来。

河街安静下来了,货码头热闹了,黑压压人头一片,到处是扁担、杠子、箩筐。黄天虎和黑皮、九戒、憨子挤在一起,当人群一阵骚动时,工头秋秋带着一帮打手大摇大摆地来了。秋秋的额头贴了一张膏药,左边的眼睛也肿了。一个散工讨好地问秋秋:“哎哟,老大,被蚊子咬啦?”

秋秋哼了一声,推了他一把。秋秋经过黑皮等人身边,用眼睛横了他们一眼。黑皮也用眼横他,九戒扭过头去,憨子点头笑嘻嘻地讨好地望着秋秋,秋秋的鼻子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憨子泄气般说了一句:“哎哟!秋秋不会赖在我头上吧?”

九戒哼了一声:“我都不怕,你还怕个鬼?”

黑皮打断他们:“少说话!”

一批批的散工领到散筹离开码头,剩下的人越来越焦躁了。黑皮走到秋秋身边:“哎,秋秋!货码头是我们的地盘,你不给我们开工,是不是想再搞一场啊?”

秋秋接着黑皮的话说:“嘿嘿!你们都有地盘,就我没有地盘,好吧,你的地盘,你扛走啊!”

吴哥站了出来说:“秋头,大家出来混,都是讨口饭吃。有话好说,你看还有没有活,先让大家做了再说?”

秋秋没接吴哥的话,而是说:“老子明人不做暗事!心里有火!有人昨夜暗算了我,打了老子黑枪。有种的,现在站出来!”

码头上顿时鸦雀无声,秋秋愈发张狂起来,盯着九戒问:“哼,你以为老子没看清!谁跟那个臭婊子勾勾搭搭,老子心里清楚得很!”

九戒不禁捏紧了拳头,黑皮一把抓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乱动。吴哥也拦住了他,笑着打圆场:“秋头,冤有头,债有主,要是查出打黑枪的,我们决不放过他!只是现在不早了,大家伙儿还得干活吃饭,你看,就先让大家干起来?”

秋秋说:“吴哥,那就看在你的面子上,这里还有一根签,是王家庙码头卸煤的,要是不去,那我就没办法了。”

憨子嚷起来:“哎哟,你想让我们当黑鬼啊?”

秋秋冷笑着:“你还以为自己是少爷啊!你他妈早就是鬼了!”

秋秋举起竹签问道:“王家庙,卸煤,谁去?”无数的散工举起手来抢:“我去!我去!”

吴哥一把夺过签:“走!这世道本来就黑白不分了!还讲什么黑白啊!做鬼的,跟我走!”

王家庙煤码头,一串状如黑蚂蚁的码头工行走在细长的跳板上。

黄天虎与九戒挑着一筐煤,小心翼翼地过跳,一步一颤。黄天虎汗流浃背。九戒问他:“挺得住么?挺不住就说。”黄天虎说:“没事。”九戒把一只箩筐扔进舱。吴哥、黑皮等人一锹锹地把煤装进舱。骄阳似火,船舱里,吴哥等强劳力都打着赤膊,浑身上下都是黑的,脸上、身上的汗水直淌,留下一道道汗迹。

黄天虎咬着牙把扁担放上肩。憨子挑着一筐煤,踉踉跄跄地上跳。黄天虎已一脸漆黑,汗水在脸上流成小河,他也顾不上擦,随着黑皮他们一起,挑着煤开始了他在码头正式生活的第一天。

中午,在江滩上,一群黑人似的码头工在江滩上做饭。吴哥把一团烂棉花塞进土灶,黄天虎寻找可以烧火的垃圾,黑皮把一小袋米和一把烂菜叶放进锅,这就是他们的中饭。

饭熟后,黄天虎、九戒等人已各自抱着一只碗吃起来。土堤上,祝掌柜飞奔而来,大喊:“吴哥,快回去,水果行的在抢我们的货码头!”

吴哥诧异地问:“水果行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来抢?”

祝掌柜说:“搞不清楚,快去,把他们赶走!”

“走!”吴哥率众人离去。

河街上,巧妹看到吴哥、黑皮、九戒、黄天虎等十几人满脸黑煤灰,手拿扁担、杠子,匆匆跑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拦住黑皮问:“凶神一样,去哪?”

黑皮说:“货码头,水果帮的在抢。”

巧妹阻止黑皮去,说:“水果帮跟蔡家既无仇又无冤,肯定有人搞鬼,你别去把命丢了。”

“你别管。”黑皮大步离去。巧妹见拦不住黑皮,就一把拉住黄天虎说:“黄天虎,你不像是个会打架的人,就别去打打杀杀了,帮我和面去。”

“不,我要去,打完了再帮你和面。”黄天虎跑步追上队伍,巧妹气得一跺脚,突然灵机一动,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吴哥、黑皮等人举着扁担冲到码头上,气势压人,水果帮的扁担扑了上来,黑皮举起杠子高叫一声:“打!”

“等等。”吴哥示意众人别打,他要先盘问盘问对方头目:“吃错药了吧?你们水果帮的跑到蔡家码头来发什么疯?”

水果帮头目说:“嘿嘿,吴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别的我也不跟你多说了,这码头只要你让我三天,我保证自己滚蛋。”

吴哥说:“三天?我给你三分钟,三分钟你不滚蛋,我打得你滚蛋!”

水果帮头目盯着吴哥说:“你敢,老子不是吓大的,只要老子……”

“少废话!”黑皮一举杠子:“打死你这个拿了黑心钱的,打!”

黑皮带人往水果帮冲去。

在江边巷子里,秋秋正在冷眼旁观。他的身后,聚集了一群打手,手里拿的,都是钢管、铁尺、大棒等利器。此时,他见水果帮招架不住,马上挥手叫打手们冲上去。打手们举着斧头,砍刀,呐喊着冲了过来。

码头上正打得不可开交时,巧妹冲进一间老宅喊着:“龙哥!龙哥!”

一个壮汉手臂上文着青龙,脖子上带着粗粗的金项链,正在打麻将。他见了巧妹说:“巧妹来了,坐坐坐,巧妹是我的财神爷,你一来我就和牌。”

巧妹拉起他说:“打么事牌啊?快去救火!”

龙哥挣脱巧妹问:“是个么子事哟?”

巧妹喊道:“死人翻船的事!有人拿刀要砍货码头!”

龙哥不理巧妹,说:“哎呀,我快和了。”巧妹把牌推倒:“不救火就和不了,快走!”

龙哥无奈,他怕了巧妹,把麻将一推,跟着巧妹往码头赶。

3

在江边矗立着一幢洋楼,洋楼前的铜牌,用俄文和中文刻着:新成洋行。

新成洋行的老板就是伊万诺夫,他办公室里的布置都是俄罗斯风格,百叶窗外,可以看到长江。伊万诺夫在工作之余,喜欢远眺长江,长江的雄伟,总是让他有一种异域之情。当他正在看长江时,李秘书悄然进来,等待伊万诺夫的指示。

伊万诺夫望着李秘书说:“小姐马上要回了,谁去接?”

李秘书回答说:“少爷说他亲自去接。”

伊万诺夫又问:“刘老板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李秘书摇头。伊万诺夫让李秘书给刘钦云送一箱印度红茶,并转告刘钦云,他很想念他。

李秘书低头应了一声“是”,就走出了伊万诺夫的办公室。

李秘书去准备送给刘钦云的礼物,还要叮嘱阿廖沙去接伊万诺夫的女儿回家。

这时,在长江上,一艘客轮从上海方向开来,船舷上,蔡瑶卿的女儿蔡雪,与伊万诺夫的女儿娜佳,作时髦女学生打扮的两人,正依着船栏杆朝岸上眺望。

娜佳兴奋地喊:“终于回来啦!明天可以去跑马场玩啦!蔡雪,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去!”

蔡雪不愿意去。娜佳说她真扫兴,回家了,还不能放松地玩玩。蔡雪没有娜佳这么好的心情,她还在担心她的父亲,不知道父亲的病好些没有。

娜佳笑着安慰蔡雪说:“病没好没关系,叫你爸爸也去骑马!马上一颠,什么病都颠没啦!”

蔡雪责怪地望着娜佳说:“怪不得,你颠成这样,疯疯癫癫!”

大客轮缓缓靠岸。在客运码头上,蔡雪与娜佳在船边正好目睹了吴哥带着黄天虎们和水果帮的扁担们的这场混战。

娜佳问蔡雪:“怎么打起来了?”

蔡雪着急喊:“哎呀,那是我们家的码头!”

打手们从背后冲向吴哥的队伍,前后夹击。吴哥回头看了一眼,大惊,急忙喊道:“小心后边!”

即将溃败的水果帮见有强援,士气大振,又反扑过来。

吴哥他们被迫两边应战,用扁担抵挡着利器,顿时落为下风。一个扁担被砍中肩膀,鲜血直流。又一个扁担惨叫着倒地。吴哥正在抵挡水果帮的冲击,一个打手溜到他背后,高举着斧子朝他砍去。

黄天虎的扁担扫出,击中打手的臂部,斧子“吭啷”一声落地,一个打手看出黄天虎是个劲敌,邀了另外两个打手围攻他。

在客轮上,蔡雪与娜佳目睹三个打手向黄天虎逼去。蔡雪恐惧地喊:“哎呀,三个打一个!”

娜佳望着黄天虎大喊:“打不过就逃呀,快逃!”

两个举铁管一个举斧子的打手逼近黄天虎,黄天虎手持扁担,左右戒备。

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停在客运码头附近,这是俄商伊万诺夫家的马车。马车窗口,阿廖沙举着一柄望远镜,在欣赏码头上的打斗。

突然,他注意到了黄天虎,在他的镜头里:黄天虎被逼得步步后退。

举斧子的打手狞笑道:“小屁伢!磕几个响头求爷爷饶命吧。”黄天虎后退几步,高举扁担,朝拿斧子的打去。斧子打手急忙防备,扁担在空中突然拐了弯,打在一个铁管打手的肩膀上,铁管“咣img5”落地。那个被黄天虎偷袭的打手疼得倒在地上。顿时,四五个打手又围住了黄天虎。

幕后指挥秋秋也在观战,表情生动,一会儿激昂,一会儿叹气,不知在给谁鼓劲。突然,他的表情凝固了。汉口码头骁勇善战的湖南宝帮,在龙哥的带领下,一大群人,举着各种武器,扁担、杠子、长篙子、大砍刀,跑了过来。

秋秋吓呆了,急忙叫身边的打手:“宝帮来了!快!撤退!”

打手从巷子里冲出去,吹起了尖锐的口哨,然后挥动双手,大声呐喊:“撤退!撤退!”

吴哥大喊:“宝帮来啦!”

在场的茶叶帮齐声呐喊:“啊!”开始反击。打手们一看,无心恋战,纷纷撤退,往码头上跑。宝帮的人马也呐喊着冲了过来。水果帮的人四处逃散,有的往水里跳,有的往客运码头跑。

在客运码头,轮船上的乘客开始下船。蔡雪与娜佳提着皮箱走上趸船甲板,一个手持斧头的打手跑向客运码头,黑皮与黄天虎在后面紧追不舍,旅客们吓得纷纷躲让。蔡雪与娜佳提着皮箱走上跳板,打手亡命跑了过来,见黑皮与黄天虎紧追不舍,一下箍住蔡雪,举起斧头,狂喊:“不要过来!再过来,就砍死她!”

娜佳在一边吓呆了。阿廖沙看见了这一幕。他飞快地下车,跑向跳板。

黄天虎提着扁担走上前,大声喊道:“这个兄弟!有话好说!不要乱来!”

打手狂喊:“给我站住!放下扁担!”

黄天虎直视着他,放下了扁担。打手指着黑皮说:“还有他!”黄天虎回头,示意黑皮放下扁担,黑皮愤愤地放下扁担。

黄天虎又说:“兄弟!莫吓人家姑娘伢,松手,走人啊!”打手一看,岸上黑压压的人群,都在望着他。阿廖沙冲了过来,打手颤抖着又举起斧头,架在蔡雪的脖子上:“不准过来!”

蔡雪被他箍得喘不过气来,娜佳吓得尖叫。阿廖沙大声喊道:“娜佳!快跑!”娜佳却蹲在地上哭起来。

黄天虎厉声制止阿廖沙:“你别过来!”然后笑着对打手说:“江湖上说话算话。我们已经放下扁担了,你也爽快一点走人!”

打手心虚地说:“前面那么多人!我出不去了!”

黄天虎望着打手说:“长江没盖盖子啊。”打手一看,也只有这样了,但马上提出条件:“好!我走!有言在先,你不准追我!”

黄天虎点头说:“说话算话!”打手突然把蔡雪推倒在地,然后将蔡雪的皮箱甩进江里,自己往后跑上甲板,跳进长江。

黄天虎和黑皮冲上前,扶起蔡雪、娜佳,阿廖沙推开黄天虎,搀扶住娜佳,蔡雪哭喊着:“箱子!我的箱子!”

黄天虎稍稍犹豫,转身跳进江。

江水很急,皮箱飞快地流走,黄天虎奋力击水,冲向皮箱。在江面上,九戒和憨子划船前来接应,这时祝掌柜也来了,搀扶住蔡雪。

蔡雪闭眼含泪,浑身颤抖。阿廖沙拉娜佳离开,娜佳挣脱,盯着水中的黄天虎,黄天虎几经曲折,终于抓住了皮箱。

在跳板上,黑皮等人欢呼起来。蔡雪睁开眼睛,欣慰地看着黄天虎,她没有想到黄天虎那么勇敢。

阿廖沙过来拉着娜佳要走,他嘴上说:“几个小流氓,有什么好看的?”娜佳不肯走,她不爱听哥哥说的话,她质问哥哥说:“阿廖沙!你怎么这样说话?”

阿廖沙不理娜佳,还是固执地拉娜佳走,蔡雪也劝她走。祝掌柜过来劝蔡雪先回去,并叫人马上去取皮箱。

两个姑娘依偎着往岸上走去。祝掌柜喊来一个伙计,掏出一把钱给他说:“快去把大小姐的箱子拿回来。”

划子靠岸。德昌号的小伙计已等候在岸上,黄天虎提着皮箱上岸。小伙计一看,也就是乡下刚来汉口的小孩子。他迎上前:“这是我们大小姐的皮箱。”

九戒问道:“你们家大小姐的?谁家啊?”

小伙计说:“德昌号,蔡老板的大小姐。”说着,掏出一把铜钱说:“这是赏钱。”

憨子嚷起来了:“嘿!这么多,够买几碗热干面了。天虎你拿着吧。”

黄天虎不接钱,他把皮箱交给小伙计,如释重负地往岸上走去。小伙计仍傻乎乎地伸着手说:“你怎么不要钱啊?”

九戒嚷道:“你打发叫花子去吧!”说完,随着黄天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码头。

一场斗争平息后,在蔡府堂屋里,蔡瑶卿安慰着仍在流泪的蔡雪说:“好啦,皮箱马上就送回来了,人没伤着,就是万幸了。”

蔡雪说:“箱子里有药,我在上海给你买的药。”

祝掌柜也说:“当时码头上打得一塌糊涂,我们也过不去,让大小姐受惊了。”

蔡三爷大大咧咧走来说:“雪儿!雪儿回来啦!”

蔡雪起身喊了一句:“三叔。”

蔡三爷笑道:“嗨,今天三叔多打了一会儿瞌睡,没想到就闹得鸡飞狗跳的。嘿嘿,三叔给你赔不是了。”

蔡瑶卿哼了一声:“说得轻松,还鸡飞狗跳,简直就是死人翻船!我问你!今天怎么会有水果帮过来抢码头?啊?那些斧头帮的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明明是算计好了的!你却在茶馆里打瞌睡!”

小伙计提着皮箱进来了,他把赏钱还给祝掌柜,祝掌柜问:“没给他们?”

小伙计说:“他们不要。”

祝掌柜奇怪地问:“不要赏钱?”小伙计点头。

蔡瑶卿责怪祝掌柜,人家拼了命,拿这几个铜钱,让人瞧不起。祝掌柜解释当时情况紧急,他身上只有几个铜钱。

蔡三爷就问:“是哪个山头的,连赏钱都不要?”

祝掌柜告诉蔡三爷,就是那天,被麻哥吊起来准备“下饺子”的那个乡下男孩。

蔡三爷诧异地说:“他啊?命大呀!一个小屁伢,小叫花子,别理他!”

蔡雪不满地说:“三叔,我看他不像叫花子。今天我在船上亲眼看见,他一根扁担,就往斧头堆里冲。”

祝掌柜附和蔡雪说:“嗯,像不要命的。”

蔡三爷让他们别把黄天虎当个宝,这种人,就是烂命一条,死了拉倒,有什么稀罕的!

蔡瑶卿却不这样认为,人家拼了命,救了人,捞了货,不收一文钱,还被蔡三爷这样糟蹋,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今后江湖上怎么看他们蔡家啊?还有人家宝帮,连龙哥都出面了,也没见蔡三爷好好谢人家?

蔡三爷问蔡瑶卿:“那你说怎么办吧?”

蔡瑶卿说:“请!老祝马上去德诚酒楼订个大套房,我不但要请宝帮,还要请这帮小兄弟!蔡家,就剩这块码头了。”

“请吧,请吧!我晓得你总是瞧不起我!今后你就靠这帮叫花子来打码头吧!”蔡三爷气冲冲地走了。

这天夜里,在中式套房里,摆开了丰盛的酒宴。蔡瑶卿请龙哥和吴哥、黄天虎等吃饭。蔡家兄弟、祝掌柜以及龙哥、吴哥、欢喜爹爹坐在首席,黄天虎等小字辈坐在末席。

蔡瑶卿首先举杯:“各位兄弟!今天略备薄酒,想跟大家说几句心里话。我十三岁跟着先父来到汉口,这码头上的风风雨雨,打打杀杀,我真的是看够了。蔡某不才,这一辈子只想本本分分地做生意,清清白白地做人,德昌号能有今天,全仰仗各位兄弟大力帮衬。”

主人说话时,九戒、憨子、黄天虎不停地偷吃。

蔡瑶卿继续说:“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今天,我茶船受阻,有人趁火打劫,想卡我的脖子,多亏各位不顾个人安危,拼死相助,义薄云天,蔡某真的是感激不尽!这第一杯酒,我敬所有的兄弟们!干!”

蔡瑶卿又斟满酒,这是他的第二杯酒,专敬龙哥和宝帮的兄弟们。祝掌柜也端起杯,说今天多亏龙哥来得及时,龙哥把脚一跺,那帮龟孙子就吓得屁滚尿流了。龙哥很得意地说:“嗨,那帮草包!太不经打了!老子还只动了个小指头,一个个飞得比燕子还快!”

蔡瑶卿说:“今后码头上的事,还请龙哥多多担待!”龙哥也爽快,说只要蔡瑶卿一句话,他会赴汤蹈火。他们又干了一杯。

蔡三爷一直在喝闷酒。这时站起来说:“龙哥!这杯子太小了吧?拿碗来!”龙哥把桌子一捶,“痛快,拿碗。”蔡瑶卿拦住他们说:“慢。我还有一句话,说完再尽兴吧。哪位是救小女的兄弟?”

大家齐声嚷起来,指着黄天虎和黑皮说:“是他!是他!”

蔡瑶卿来到黄天虎身旁,黄天虎和黑皮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蔡瑶卿从祝掌柜手里接过一封银子,递给黄天虎说:“小兄弟,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笑纳。”

黄天虎摇摇头,他不要。蔡瑶卿不解地望着他问:“我的伙计给你铜钱你不要,我给你银子还是不要,想要什么?”

黄天虎沉默片刻,突然说:“我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还要钱?”

蔡瑶卿一惊,黄天虎年纪轻轻,何出此言?黄天虎的眼泪流出来了,他的家人都不在了,是欢喜爹爹、吴哥、黑皮他们这些兄弟救了他,他拿命换命,什么也不图!

龙哥霍地站了起来,对着黄天虎说:“好!义气!”

蔡瑶卿端起酒给黄天虎敬酒,黄天虎给他上了一课。他把酒杯满上,同时,又解释说本来蔡雪也要来亲自来答谢黄天虎的,但是由于受了点惊吓,有点不舒服,只能改日再来谢黄天虎。蔡瑶卿举起酒杯说:“冲着你们的兄弟义气,我们干一杯!”

黄天虎举杯一饮而尽。蔡瑶卿兴奋地回到首席,对吴哥和欢喜爹爹说:“自古英雄出少年。我看这几个小兄弟都蛮不错的。现在,码头上,还有货栈,也需要人照看,我想请他们几位跟着三爷,磨炼磨炼,吴哥,欢喜叔,你们看,怎么样?”

吴哥高兴地连说:“好啊,好啊。”

蔡三爷阴阴地说:“他们是英雄,我可是狗熊,我可带不了!”

欢喜爹爹沉吟着:“这事啊,再说,再说。先让他们在码头上磨一磨吧。”

欢喜爹爹替黄天虎们回绝了蔡瑶卿,这场酒也就在欢喜爹爹的婉拒中结束了。

4

汉口后湖,也叫潇湘湖,汪洋一片,几只小船划了过来。刘钦云坐在中间的一只船上,抽着雪茄。麻哥站在他的身后,用手比划着说:“老爷,这一大片,你都要买下来啊?”

一群野鸭扑簌簌飞起,刘钦云不回答,悠闲地看风景。麻哥继续问:“这么大的荒湖,花钱买下来,这不是把银子往水里扔吗?老爷你想要,我派几个弟兄把他们的鸭棚子拆了就是了。”

刘钦云淡淡地说:“你想让我当宋江啊?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世道?汉口那些码头、租界哪里来的?还不是水里土里长出来的。下棋啊,得多看几步,将来,这里也是汉口!”

麻哥连忙恭维刘钦云看得远。刘钦云问麻哥,伊万诺夫又派人给他送茶啦?他惦记着蔡老板?货码头那边怎么样?搞定了没有?

麻哥已经派秋秋盯在那里,噎住他的喉咙,让他吞不进,又吐不出,难受。刘钦云没想到麻哥开窍了,只是他告诫麻哥,要想让蔡老板变成鱼鹰,他得多小心些,一松手,鱼鹰还是要吃鱼的。

麻哥点头,他在刘钦云身边多年,多多少少也学了一点刘钦云的办事风格,他对刘钦云是打从心眼里服气,只要是刘钦云交代的事情,他都愿意倾心倾力去做。

从后湖回来后,麻哥在烟馆内找到了秋秋,他与秋秋两人在烟馆躺着抽大烟。麻哥问秋秋:“你小子只顾着吃香的,喝辣的,正经事儿你给我忘啦?”

秋秋媚笑着说:“嘿嘿,麻哥您的事情,哪里敢忘呢?不过,现在是我在掌管货码头,你要我左手打右手,这不都疼吗?”

麻哥:“混账东西!谁叫你左手打右手啦?你就不能找一只手,打他的手啊?”秋秋眼珠子骨碌一转,突然坏笑起来:“噢,这几天水果压过来了,到处找不到码头卸货呢!”

秋秋凑近麻哥耳边,耳语,麻哥点头。两人从大烟馆出来后,各自分头行动。

发生在货码头惊心动魄的一幕,实际的幕后指挥,其实是麻哥。

但是,麻哥也没有想到,秋秋会又一次失手。

这天夜里,在刘府,刘钦云一个耳光扇在秋秋脸上,秋秋被刘钦云打倒在地。刘钦云铁青着脸吼:“拉出去!废了!”

秋秋连忙哭着磕头:“老爷!饶命!”又跪求麻哥:“麻哥!救命哪!我可都是按你的吩咐去做的哇!”

麻哥扑通跪下说:“老爷!放了秋秋!一碗都是我的!”

刘钦云霍地转身,满眼都是杀机:“我说过多少次,做事要动脑筋!你就是不听!你以为你背杆猎枪就能打兔子?别把斧头就能打天下?你胡乱张口,一口没吞下,还把宝帮的舌头引出来了!”

秋秋说:“都怪那个小杂种搅了局,宝帮说不定也是他引来的。”

刘钦云疑问:“小杂种?嗯?怎么冒出个小杂种来?”

麻哥说:“都怪我做事没做干净,那天他搅局,就该彻底下了他的饺子!”

“小杂种?宝帮?”刘钦云有了兴趣,转身对麻哥说:“你给我说清楚!”

黄天虎醉醺醺地一头倒在江堤上,黑皮、九戒、憨子依次挨着躺了下来,繁星一片,闪闪亮亮,如无数颗珍珠般。黄天虎舒展着身子,长长嘘了一口气说:“嗨,回家啦!”

九戒醉醺醺地说:“家?家是王八蛋!老子想要的时候,它就跑了!”

憨子说:“唉,你得了便宜就别卖乖啦。你有菊姐管着,黑皮呢,有巧妹疼着,虎子也有个小老乡,就只有我,天不疼,地不要啊。”

“我要,我要”,黑皮和九戒翻身过来按住憨子挠痒,憨子连连求饶。黄天虎扯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嘴里嚼着,突然想起小莲了。

憨子神秘地问:“唉!说真的,你们尝过女人味没有?”

九戒说:“憨子你今天发骚了吧?狗日的你偷看菊姐洗澡,怕我不知道?哼!”

憨子说:“也就看了一回。哎,菊姐的奶子啊,好大啊,我真想变成鼻涕虫,好好地去吃一吃!”

黑皮拍他的头说:“那九戒就是你的干爹了,哈哈!”

九戒长叹,他到现在连菊姐的一根毛都没看到。憨子却兴奋了,他建议今晚就让九戒当新郎官,这时,远处传来喊“九戒!九戒!”的声音,是菊姐唤九戒带鼻涕虫的声音,这声音也意味着她要接客了。

憨子沮丧起来,没戏啦,九戒要帮菊姐带鼻涕虫。黄天虎一直沉默着不说话,他扯过一把狗尾巴草,塞到嘴里嚼着,大家突然沉默下来。远处,突然传来苍凉的叫喊声:“紧走慢走啊,走不出汉口啊!”

九戒突然爆发,站起来,扯着喉咙喊:“紧走慢走啊,哪里是汉口啊!”

憨子接住蹦起来,也喊起来:“紧走慢走啊,我没有汉口啊!”

黑皮也站起来,扯着嗓子喊:“紧走慢走啊,还是在汉口啊!”

黄天虎站起来了,叉腰喊道:“紧走慢走啊,老子是汉口啊!”

大家哈哈大笑,一起喊道:“紧走慢走啊,老子是汉口啊!”

夜在大家的喊声中,过得很快,一晃又是凌晨,黄天虎、黑皮、吴哥、憨子、九戒扛着扁担在码头排队候工。

黄天虎的活儿是在煤船上卸煤,一天下来,浑身都是黑的,不过这样的生活,黄天虎也慢慢习惯了。除了扛煤,他还要扛包。在茶码头,黄天虎肩上搭着搭肩,口里含着竹签即“欢喜”,扛着茶包上坡,他现在不管做哪一种活,都能捉摸出省力的经验来,不再像初来码头一样,走路摇摆。欢喜爹爹坐在地上,往码头工人嘴里插着竹签,这是他每天的工作,只是每次黄天虎从他面前经过,他总有看到某种光环闪过的感觉,他越来越感觉黄天虎是个可造人才,这样的人才,才会带着光环而过,照亮自己的同时,也能够影响更多的人。

下暴雨了,德国租界德珍茶楼的门口竖着一大幅海报,海报上有小莲的大幅剧照,上面写着大字:“天下第一真旦小莲花”。

暴雨中,一辆马车驶向茶楼,阿廖沙打着伞,下车,走进德珍茶楼。

茶楼上,小莲忧郁的眼睛盯着窗外的雨,她一直在打听黄天虎的消息,可没有人告诉她,黄天虎到底在哪里。

小莲的打扮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那个乡下毛丫头的装扮。她开始化妆,清理着自己的衣箱,她拿出那顶黑礼帽,戴在自己的头上,照了照镜子,又取下,放进衣箱里。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她慌忙收拾好东西,关上衣箱。

阿廖沙敲门,小莲慌忙给衣箱上锁,阿廖沙在门外说:“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在楼下等你。”小莲轻轻叹了口气。

在德珍茶楼门口,阿廖沙举着伞在门口等小莲,换了装的小莲走进伞下,班主在身后叮嘱小莲说:“早点回啊,晚上的戏可耽误不起。”

阿廖沙说:“老板放心。喝完咖啡,保证完璧归赵。”

阿廖沙和小莲上了马车,大雨还在倾盆般地下着,马车带着他们向咖啡馆驶去。

在客运码头,雨很大,黄天虎他们到客运码头的趸船上躲雨,没有客轮,趸船显得空旷。黄天虎、黑皮、九戒、憨子等人脱下外衣,拧水,揩脸。在趸船的板壁上,贴着一张海报,正是小莲的剧照。

九戒看见了,急忙喊道:“虎子!虎子!快来!”

黄天虎走过去。

九戒指着小莲的像:“看!你的老乡!”黄天虎仔细一看,呆住了。

黑皮和憨子过来一看,惊奇地说:“呵,真是她啊!”

黄天虎直瞪瞪地看了又看,突然笑起来。九戒问他:“你笑什么?”黄天虎微笑地说:“我想起她小时候的傻样了,打着赤脚,跟在我后面,到水田里去捉泥鳅。”

九戒还在看海报:“德——珍——茶——楼,嗨!德珍茶楼!我去过,在德租界!”

黄天虎的视线重新停留在海报上,记忆中那个打着赤脚的女孩子和海报上这位漂亮得让他不敢相认的小莲重叠交叉着,有些迷糊,这两个小莲,哪一个才是属于他想象中、记忆中的小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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