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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出卖了父亲

时间:2022-12-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孟庆辉下午一点到卢静娜家,背着一只装得满满的包。孟庆辉把卖香蕉、香瓜的老人的照片递给她。卢静娜不由得泪眼盈盈了。卢静娜又在父母墓的横处,加上两个双人穴。“放心吧,小繁云不会孤单的,他会接受我的,跟我很亲,还有,他有个姐姐小如梦,今年已经七岁了,他们会合得来的。”卢静娜脸色沉重地答应了。卢静娜大惊,她原先的猜想不是空穴来风。“原来父亲是共产党!”卢静娜陷入沉思。

三十四 谁出卖了父亲

孟庆辉下午一点到卢静娜家,背着一只装得满满的包。卢静娜正要给他倒水,孟庆辉忙止住,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听罐头,“喝好茶吧,你家里的茶叶也许隔了几年了。”卢静娜扑哧一笑,也是的,“还是你想得仔细!”她除去外包装,打开罐子拿出一大包锡纸封住的茶叶,然后用剪刀剪出一只角,细细地倒出西湖龙井的长长尖尖的绿茶叶,把开水泡下,滋滋地冒出串串水泡,茶叶全竖起,升到杯面,又时上时下地浮动,飘来阵阵清香。

孟庆辉说起他的这次云南游,说得很仔细。他边说边把照片一张张递给卢静娜,卢静娜像是身临其境地跟孟庆辉一起跋涉。经受火车、汽车的颠簸,甚至饥饿的考验。孟庆辉把卖香蕉、香瓜的老人的照片递给她。“我听不懂他说的话,后来才知道是苗族老人。下次去一定重游,把照片送给他。”他把山顶上照的弯弯曲曲的滇缅公路的照片递给卢静娜。“你看,那不是有名的史迪威二十四道拐?”卢静娜一一数着,“好像只有十几个弯头。”“一条公路,到处弯弯曲曲,这张照片就是证明。”他把帮人修手扶拖拉机的事说了,“多亏我还有点修拖拉机的本领。要不,说不定不能那么容易找到涂玉章老人。”“这位妇女是谁?”“涂先生的本家后辈。幸亏找到她,由她指点我才能当天夜里住在松韶关镇。”卢静娜听了也不由得感叹着,用钦佩的眼光看看孟庆辉:“你辛苦了!”“这是涂玉章先生,这张照片我已寄给你了。这是他的二儿子涂兴宇,这是嫂子……这是屋子……涂老先生的晚辈,这是饭桌上的菜肴……这是我在吃斑鸠……”孟庆辉一张一张地讲解。后面是松韶关的后山山景,再后面是三个坟墓,以及坟上的特写……卢静娜不由得泪眼盈盈了。

孟庆辉在白纸上画上三个坟墓的示意图。卢静娜接过笔,在坟墓下面又画上三个坟墓,上面写着余青琛、卢志华和余放,两人都没有说话。卢静娜又在父母墓的横处,加上两个双人穴。孟庆辉理解了。“还是辛苦你了,把旧坟修好,加上新墓,墓型相同,你的意见?”“好的。我要暑假去,估计不久就能完事。如果要迁坟的话,最好在冬至、或者清明……”“我知道了,我回美国跟老人们商量一下再定吧。”卢静娜接着又说:“小繁云由我带到美国去,怎么样?”“这个,太好了。不过要跟董冠兰商量一下。”“要你母亲同意吗?”“也征求他们的意见吧!我想他们会同意的。”“我带小繁云走,是为了让你轻松一点。你看你,这几年,活得像什么样子!”孟庆辉点头。“放心吧,小繁云不会孤单的,他会接受我的,跟我很亲,还有,他有个姐姐小如梦,今年已经七岁了,他们会合得来的。”孟庆辉还是点头,他怎么也不会知道说这句话时卢静娜心里像有闪电刺过。过一会他才说:“那么小如梦的爸爸呢?”“这是我的私事,就不必对你解释了。还有,你也该找一位合适的人当妻子了!”“我,我再也不会了。”“七年前给你机会,后来你要了董冠兰。现在又是一个机会,你可以好好选择了……”“我是,我是……”孟庆辉想说自己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才结婚的。可是他说得清楚吗?他只能叹气。经过一番心里的挣扎,他终于说:“如果你现在是单身,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卢静娜站起身来,不理他,或者装作没听见。

“你的房子是夫妻俩的名字吧?”她指的是房本上的名字。“是的。”“虽然董冠兰是净身出门的,可我担心靠不住。我要给小繁云先买房子,我看现在房价不贵。你把身份证给我,可以吗?”“这,不妥当吧。”“你又没钱,我来买算是送给繁云的,可以吗?也算是对你的一点报答。”“我不要什么报答,我……”“拿来就是了,不用多说了。”孟庆辉只得把身份证给她。“下次把户口本也给我。”孟庆辉只有答应的份。他不是以前就习惯了这样的姐姐式的话语吗?

说到卢厚德教授的书稿,孟庆辉又兴奋起来。他把泛黄的原稿拿出来,有的还修补过,装订得整整齐齐。他翻出一页新纸说:“这里缺一页,我稍作补充,看上去完整些。我想这样做,你的父亲在天之灵不会反对吧,要是来得及,我想在新书出版后,和你一起亲手把书捧到卢教授的墓前,这也算是了结他的一个夙愿吧。我整理了一半,估计一个月后可以完成。我跟出版社已经交流过,以民国的版式出版,署名是:卢厚德,文字语气用卢教授的,不作改动。即使我补足上去的,也用你父亲的口吻,后面加注。题目是《民国文学史纲》,你父亲原来的题目是《民国文学史》,我稍改了下,怎么样?前面要加个序,我想该你写了,我先起个稿,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你只要修改补充就可以了……”卢静娜脸色沉重地答应了。“还有件事,也想征求你的意见。你父亲写的年代是从辛亥革命到一九四四年,既然称得上是《民国文学史纲》,还应包括以后的日子。一九四九年后的就很难处理,我想写到一九四九年,作一个补充。我用原文的笔触口吻写,标题照旧,加上‘补足’二字,署名为卢厚德、孟庆辉,好吗?”卢静娜想了想说:“署名就你一个行了,其他的按你的办,序言也是我写。”孟庆辉明白地点头:“还是娜姐这样处理好。”

孟庆辉还是很开心的,这件事可以说是自己研究的一个成果,能够得到娜姐的赞同,为他下一步研究打下了基础。他又脸色郑重地在翻桌子上的材料,没翻到,又到牛皮箱里翻出一本《古文观止》,是线装书。他顺着自己夹着的一张纸翻开,然后把一页中间抖开,从里面找出一张信笺来,递给娜姐说:“这件事非同小可!你看一下吧。”卢静娜小心翼翼地拿来,上面写着:

我在七十六号被拷打审问时,明确地判定:出卖告发我的是秦鹤年。他是我在上海大学的一位同学。我跟他交往不深。秦是凭猜测告发的,所以我一口咬定我不是共产党员。出狱后我即奉命到西南联大。此情况虽系事后想起,也觉应该让组织知道……

卢静娜大惊,她原先的猜想不是空穴来风。姐姐参加革命也不是心血来潮。“原来父亲是共产党!”她神情凝重。“那个秦鹤年是谁?你查到了吗?”孟庆辉说:“你知道农场的那个秦显荣吗?对的,他就是董冠兰现在的丈夫。当时董冠兰是段力行介绍给我的。离婚后,段力行很生气,说了许多秦显荣的事,他们本来是同学。秦显荣的父亲曾经无端地告发段力行的叔父,害得他差一点打成右派。从段力行口里知道,秦显荣的父亲叫秦鹤年,也曾在上海大学上过学。至于是不是这个秦鹤年,无从核实,因为名字叫鹤年的人很多。”

卢静娜陷入沉思。她说:“你看怎么处理好?”孟庆辉说:“看来这张纸,是你父亲本来准备回上海后向组织汇报的,后来因为车祸也就搁下了。既是你父亲生前没办完的事,我们就应该帮他完成。应该交给谁?不知道。但是交给现在的上海市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至于说到他们会怎么处理,那不是我们该管的事……”“可是难道能便宜那个秦鹤年?”孟庆辉没有声张。他们商定第二天就去上海市委。大事交代完毕,孟庆辉起身准备走了。走到门口,孟庆辉回过身来,正紧挨着后面的卢静娜,孟庆辉不由分说,把卢静娜紧紧抱住。卢静娜也没有推却。空气仿佛静止了,能够听到彼此咚咚的心跳。卢静娜终于把孟庆辉推开,什么话也没说。孟庆辉还是背着包走了。门合上一刹那,卢静娜突然眼泪夺眶而出,她急急走到窗边,斜斜地朝下望,孟庆辉推着车朝后面三楼望了望,叹口气,跨上自行车慢慢出弄堂……

第二天两人一起到上海市委,门卫问清情况,有专人来接待。接待的是位五十多岁的人,他认真看了卢厚德的信,又细细地发问,细细地记下。然后把信件复印了几张,原件仍然还给卢静娜说:“要好好保管。”又说:“此事年代久远,查起来很难,但是一定要查,我们一定会给你们答复的,时间也许很长,这是告慰先辈我们唯一能做的。到时候会写信通知你们……”

自从董冠兰嫁给秦显荣后,日子过得还很不错,生意也很旺。改革开放以后,各行各业都有一股蓬勃发展的势头,秦显荣如鱼得水,胆子也越来越大。秦显荣对董冠兰是真心的,所以董冠兰觉得很幸福。不愁吃穿,不愁玩乐,自在得很。她当然舍不得儿子繁云,每次来见儿子总是囝囝长囝囝短的给儿子说个不停,以后来得少了,也不给什么小繁云的生活补贴,因为凭孟庆辉一个人还会养不活一个儿子?这次她进入孟庆辉家,照例抱着儿子又亲又叫的。繁云说:“有个大妈妈很像你,妈妈。”董冠兰忙问孟庆辉是谁?孟庆辉说:“不急,我马上把大妈妈叫来。”他下楼骑上自行车,不一会儿,找到卢静娜,就让她坐在他车后座上直奔家里。开门后,卢静娜同董冠兰两人相互对视,真是又惊奇又好笑,她们俩都为彼此居然长得那么像而吃惊。卢静娜给董冠兰送上一只红宝石的胸针,在灯光下熠熠闪光。董冠兰在国内没见识过这样款式的,高兴地直叫:“娜姐好!到底是美国货,样子就是漂亮!”娜姐说:“妹妹,跟你商量件事,你看怎么样?”“有事尽管说,我也要为娜姐做点什么才是啊!”娜姐说:“我想把小繁云带到美国去,让他住几年,然后读书……”话没说完,董冠兰就说:“到美国去?繁云太有福气了!我怎么会不同意呢?我求你也来不及呢!”她把繁云叫来,说:“你跟着大妈妈到美国去过日子好吗?美国可比中国富多了!”繁云说:“好的,不过把爸爸一人丢在上海,爸爸会寂寞的。”“没关系,爸爸是大人了。你是小孩,啊呀呀,你也将是个小美国人了!你比妈妈有福气,我也会是一个小美国人的妈妈了!”娜姐说:“我不是美国人,我是中国人,小繁云也是中国人……”“是的是的,都是华人嘛……”

接下来就是要说服孟母了。卢静娜下午便上孟家去。她对孟母说:“今天晚饭不烧了,我请客,上状元楼,七年没尝家乡菜了!”孟母高兴地应着。然后卢静娜到孟父身边,先问:“洋酒还好喝吧?”“还不错,挺香的。”然后神情严肃地说:“据说很贵,要几千元!”卢静娜笑着说:“别说是几千,就是几万,我也要孝敬您啊!”孟父孟母呵呵地笑着。卢静娜递上几首词说:“在美国,我也填了几首词,没人请教,不妨让您长辈指正,就算笑我写得稚弱,也是好事。”“拿来拿来,我可不敢笑话你。”他便戴上眼镜。一首是《西江月》,没有题目:

梦里依稀曾见,严慈笑貌宛然。调怡几曾乐翻天,偏只梦中情幻。坟茔在静月夜,荒岗树下悠闲。重个时日再摆餐,不孝泪洒如溅!

孟父读完,说:“想你的父母了吧!好一个‘悠闲’!你的父母是有学问的人,自然少了低俗的气味。通达之人是不会抱怨后人的,你是很了解父母的。‘不孝泪洒如溅!’也写得真切,心情当如此,豪放些,见真情!”

他又拿起另一首,默默念着,神情更是凄然。这是一首《贺新郎》,也是无题:

背井离乡去,泪湿眼,依依回眸,愁煞桑榆。宗脉有魂唯一支,对上唏嘘难语。侧目先人何许?中土血浓殷殷雨,殒身有几代慢慢叙。谁能知,一片绿?

终奔波从容赴狱,杨柳情,离家万里,魂销他域。忠孝一身恁驾驭,孤苦严慈肯前驱。风舞处,深情蓄!

“这是长调啊,难写。也是思念你父母的。离家到美国,可是你一直思念着父母和自己的责任。看来里面有许多隐情,我也不便猜测。可是孝顺之情可赞可叹啊!我特别喜欢上、下阕的末句。‘谁能知,一片绿?’以乐衬哀,有沧桑之感。‘风舞处,深情蓄!’任凭风浪变化,有风处就有对长辈的深情,深情越蓄越深,越深越蓄!看来,你的词作进步很大很大啊!”卢静娜忙着说:“只是学,不敢示以外人……”

状元楼吃饭,菜是卢静娜点的。她因为单丰多次说到这里的菜有典型的上海味,也学着点了几个单丰津津乐道的菜。孟父带来洋酒与儿子对斟,边尝边点头。那个八宝辣酱,他说不及以前了,那个糟钵头,他吃得很香,可是说:“过去猪肺是不上台面的,没想到烧得那么好吃!”孟母笑他说:“什么不上台面,死要面子吧!我们是在你上班的时候,偷偷买回来吃的。只是不告诉你罢了……”大家一起哄笑。孟父也不觉得难堪。小繁云自由得很,什么都想尝尝。卢静娜又不敢让他多吃,什么都给他尝一筷。孟母在一边说:“这小孙子好福气!以后到美国可以尝尝外国菜了……”卢静娜大惊,她知道肯定是孟庆辉已经在背后下过功夫了。她忙说:“我倒真想把小繁云带走,你舍得吗?”“舍得,舍得,只怕苦了你!”“哪是苦,是乐啊,你看,小繁云多可爱!”忍不住,又搂住小繁云,亲了又亲,弄得小繁云急得在叫:“我,我要吃……”卢静娜又是亲了一 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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