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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聚品纯真

时间:2022-12-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孟庆辉急忙到董冠兰的车队找领导,一问才知董冠兰请假半个月说家里有事。董冠兰虽然只是陪同,谈判之类的事她是不过问的。董冠兰急如星火往家跑,抱着儿子连声地叫小乖乖。办事人员问了许多问题,孟庆辉如实应答。房子是孟庆辉单位分的,董冠兰提的要求不被采纳。孩子归孟庆辉,这既然是出自董冠兰的意见,孟庆辉也不反对。单丰就是在他们离婚之后不久,来找孟庆辉的。孟庆辉给他们两人作了介绍。三人赶到状元楼。

三十 再聚品纯真

有一天孟庆辉回到家,发现桌上有一封信。信是董冠兰留的,内容很简单,说她要离开十天左右,到外面做生意去了。孟庆辉急忙到董冠兰的车队找领导,一问才知董冠兰请假半个月说家里有事。孟庆辉之所以对董冠兰从来没有严辞责训,是因为他自己也感到有负于董冠兰。这个婚姻本来是家里内外各种矛盾交集的产物,他可以责怪董冠兰,可是他难道就不该责怪自己吗?自己对董冠兰的感情付出有多少?虽说他上下奔波活得很累,用自己挣的那些钱来支撑家庭,这难道就是爱情?他自己也说不清。他下意识里一直在把娜姐跟董冠兰相比,这样,孰上孰下的比较自然是有某种结论的。但这一点对董冠兰而言是公平的吗?他目前只想把家庭的正常秩序能够维持下去,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但是他心里明白,就连这个目标也不是自己所心甘情愿的,难道董冠兰就愿意这样承受下去?

董冠兰真是跟着秦显荣上江西新余钢厂去了,秦显荣有朋友在那里,想办法多搞些钢材,可以倒卖。董冠兰虽然只是陪同,谈判之类的事她是不过问的。一连几天的请客吃饭还有送礼,这些都是秦显荣安排的。不到十天,钢材真的调拨出来了。看着钢材押上火车,秦显荣才放心回来。董冠兰急如星火往家跑,抱着儿子连声地叫小乖乖。孟庆辉不声不响,给烧好饭,叫董冠兰吃。董冠兰说不吃,然后就说:“你看什么时候我们俩到法院去办个手续。”“打什么官司?”孟庆辉奇怪地问。“离婚,协议离婚!你看这个日子怎么能过下去……”孟庆辉只能不开口,他能说什么呢?

又过了几天,孟庆辉在信箱里收到董冠兰的信,里面是离婚协议书,便条上写着到法院的时间。孟庆辉只能按时到法院。办事人员问了许多问题,孟庆辉如实应答。法官问:“你同意离婚吗?”孟庆辉只能说同意,并且签上了字。董冠兰带去的是自己嫁过来的私人物品,关于钱的问题,家里也没有什么。董冠兰说:“不是还有一千美元嘛!”“这是我朋友给的。”“是结婚的贺礼。”孟庆辉无话可说,便说:“那么全给你吧。”房子是孟庆辉单位分的,董冠兰提的要求不被采纳。孩子归孟庆辉,这既然是出自董冠兰的意见,孟庆辉也不反对。结束的时候,孟庆辉轻声对董冠兰说:“这些年对不住你了,跟着我受苦了。”董冠兰低着头不出声。“以后希望你能过得好。有句话我非说不可,要找就找人品好的,秦显荣人品不好,我跟他在农场共事过,我了解……”董冠兰还是不出声。

单丰就是在他们离婚之后不久,来找孟庆辉的。他到的时候段力行也在。孟庆辉给他们两人作了介绍。因为是不速之客,孟庆辉也不可能事先有准备,所以就提议,到外面吃上一顿!单丰马上接口:“西区状元楼!”“好!”三人赶到状元楼。点菜的事全由孟庆辉跟单丰决定,反正选单丰上次没吃过的招牌菜。段力行在一旁打量孟庆辉的朋友单丰,他发现这位来自美国的朋友,跟孟庆辉在上海的朋友没有什么两样。还是上青岛啤酒,单丰举杯先开口:“首先为孟庆辉的婚事终于解脱,干一杯!”说完自己先喝完。尝了尝葱油芋头,他赞不绝口,接着又举杯:“我为今天能够结识段先生感到十分高兴,为表诚意,我再干一杯。”于是又一杯下肚。段力行喝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道了声:“我稍离片刻。”他到账台去说了几句,还写了字条。回桌后轻轻说:“我叫了几个菜送到孟家去。”孟庆辉恍然大悟:“对对,还是段兄想得周到,谢谢!”

段力行说:“不瞒二位。今天我想说的是:对孟庆辉表示歉意。不管怎样,我是介绍人,我眼睛不好,没有看准人,把庆辉害苦了!”说完便自干了一杯。孟庆辉想劝止也来不及。“我怎么没想到她认得秦显荣呢?”他怕单丰听不懂,又略微向单丰介绍几句秦显荣。单丰很认真地听着,蓦地对孟庆辉说:“就是那个你在农场时的那个姓秦的?”孟庆辉点头。“那么说余放弟弟就是死在这小子手上?”孟庆辉说:“也可以这么说。”单丰突然脸色一板,“一定要跟他算账!”孟庆辉若有所思地摇头。“这个家伙还是我同学呢!我叔叔差点打成右派,就是秦显荣的父亲秦鹤年揭发告状的。虽然不能说‘龙生龙,虎生虎,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但也真有点道理!”段力行两杯下肚,话就多了。

“我们在同一个班里,有一次听报告,听得很晚,六点多了。报告一结束同学们哗的一声起来,背着书包就往外走,只有秦显荣慢吞吞,慢吞吞地。我说:‘还不快回家?’他向我挤了下眼色。我不知什么事也就等他。两个人慢慢走出教室,到操场上我问他:‘你向我眨眼,是什么意思?’他说:‘没什么意思啊。听报告要积极,一结束就站起身走,被人家看到,还以为你对报告有意见呢。是不是?’他又轻轻对我说:‘我爸爸关照的。’我回家吃晚饭,顺带把秦显荣的话告诉了爸爸。我爸爸的脸色似笑非笑,问我:‘你的同学姓秦?’我点头。‘住在东斯文里?’我又点头。‘他爸爸叫秦鹤年?’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我爸说:‘就是这个秦鹤年告叔叔的恶状,说叔叔反对领导,要不是叔叔平时工作认真,人缘也不错,说不定真的打成右派了。你离他远点!’于是又自言自语:‘家风不正,家风不正啊!……’”孟庆辉跟单丰听得入神,不由得也点头。

段力行挟起糟钵头里的肺头块送进嘴里,连连点头,似是回味无穷。却不料又激起他的话头:“一九六四年高考前,我查出有肺病,不能参加高考要休学。秦显荣体检也没有过关。应该说我们是同病相怜才是。第二年动员报名去新疆建设兵团,秦显荣自己没报名,他还揭发,说我病早就好了,就是不肯报名。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接到通知要我们体检,结果我的病没有痊愈,虽然报了名,也不能批准。秦显荣身体合格,却赖在家里,说父亲不让他离开上海……这个家伙就喜欢乱咬人!谁知道后来他到崇明去了,还混得不错……”孟庆辉接着说:“开头是混得不错的,但是他整人整得太厉害了,搬起石头砸中了自己的脚!”“真不懂为什么坏人有福,他农场回来做生意却发财了!”段力行又用调羹喝了口汤,一边还在摇头,汤也就撒到了桌上。于是大家又对民间谚语“好有好报恶有恶报”很有感慨。忽然段力行发现孟庆辉一直低着头,就拍拍他的肩,说:“不要想太多了。反正是我不好。”孟庆辉看看他:“要是董冠兰没有嫁给我,会好些吗?”段力行说:“我不知道,只是不能碰到像秦显荣那样的人。”“可是,这样的人到处都有啊……”

情绪最好的要数单丰,他不像国人通常那样认为离婚是苦事、丑事。他对孟庆辉说:“人与人总有缘分,缘分不到,强扭的瓜也不甜。离了好,也不要去责怪董冠兰无情无义了,你以后再找个称心的不就是了嘛!”段力行闻言点头,孟庆辉只能憨憨地笑笑。单丰看可以结束了,便站起来说:“今天理应我作东,我去付账了。”段力行摆摆手:“早结好了,不信你去问账台。这里我年龄最大,是兄长,当然我作东。”没什么好争的了,单丰说:“那么先说清楚,上次孟庆辉作东,今天你段兄作东,那么下次我作东。说好啰,下星期我们再来这儿聚一 次!”

送走了段力行,单丰跟孟庆辉一起边散步边走回家。他们俩还得谈谈。走走聊聊,时间过得快。孟庆辉下意识地抬手看手表,才八点半。单丰突然说:“上次我给你的表怎么没戴?”孟庆辉忽地想起来,有这件事。他说:“我戴的上海牌手表不是很准嘛,有什么必要戴名表呢?”他讪讪的样子瞒不过单丰。“是不是给董冠兰收罗去了?”孟庆辉这才点点头。他心想,在法院财产清单上,怎么没有写这只表?其实她真的要,孟庆辉会给她的。

到了小屋里,孟庆辉说:“要咖啡还是茶?”“还是喝茶吧。”香茗一杯好解酒。孟庆辉问:“你这次是到北京还是上海?”“上海,大概两周,作个市场调查。”“那么就住我这里算了,还可以省些钱。”“有道理。可是我已经进宾馆了也付了钱。以后再说吧。”然后单丰说起了卢静娜的情况,她做的是家庭护理,她照顾舅父母,还有小女儿如梦。他突然说:“我总觉得如梦长得很像你!”孟庆辉苦笑了一下:“是的,你把草绳也看成了蛇!”“哎,你这个说法不对,至少在修辞上是错的!”孟庆辉只得认错。单丰又接着说了卢静娜跟叔父母见面的事,以及对卢静娜的重托。“娜姐想请你帮忙把这件大事完成。她说她家里有个箱子,对你说过不许翻里面的东西。其实她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这次娜姐想让你翻一翻,看看有没有当年她父母在云南出车祸的详细地址……”孟庆辉说:“好,我去看看吧!”

孟庆辉再次走进中实新村,进入卢静娜家,他心里总有一种伤感,莫可名状。他真想抱怨父母,特别是母亲,可是现在能说什么呢?母亲已经把什么都承担了,小繁云几乎是祖母带的,还有妹妹可以帮帮手。家里静静的,孟庆辉照例先扫房间,再擦桌椅。他终于在床底下找到了一个皮箱。把它抱出来,用干布擦干净。这是一只牛皮箱,皮面上许多地方有被擦磨过的痕迹。铜扣已经生锈,因为干燥还很结实。把皮带解开,然后把箱子盖翻开,里面全是泛黄的书和纸张。面上有个大信封,牛皮纸上还有红色的字:国民革命军三十八师。把信封里的东西掏出来,竟然全是照片。孟庆辉在窗边细看,原来是当年卢静娜父母出车祸后,处理事故的人照的。有山沟,山沟里颠覆的军车,还有军车的近照,以及逝者的遗像,有的照片惨不忍睹。他想找卢厚德夫妇墓的照片,可是上下翻都没有。他看到一张照片是一个小女孩被抱在一个中年人的怀里。他细细看,“这也许就是卢静娜小时候的样子吧。”他想。小女孩没有哭,梳着两根辫子,在阳光下眯着眼,一种吃惊、无望的样子。他心里一纠。中年人不是军人,穿长衫,很瘦,估计就是单丰所说的云南当地的那位教书先生。他把照片翻过来,背后果然有字:安南,富源,韶关,涂玉章。他把照片收好,又翻了翻其他的书与纸。让他吃惊的是有一包卢厚德写的《民国文学史》书稿,稿纸很乱,有破碎,还连不起来,可能有缺页。孟庆辉正想研究民国文学史,不料卢厚德先生早已写成。他喜出望外。

原来的约定有变动。单丰提议到康定路的协和馆去吃晚饭,孟庆辉自然同意,于是打了个电话给运输公司,段力行听罢也很赞成。三人在孟庆辉家见面,然后逛到康定路上。单丰问:“新都电影院还在吗?过去我是常常去看电影的,下面是菜场。”孟庆辉说:“菜场还在,电影院已经没有了。”单丰叹了口气。他忽然面对对面的弄堂说:“双麻皮弄堂没有变,还在那里!”段力行说:“不过双麻皮已经不见了,是死是活不知道。”孟庆辉说:“段兄,你怎么也知道双麻皮的?”“我有许多同学住在这里,那当然知道的。兄弟俩都是麻子,他们在弄堂口专门做大饼油条的生意,时间久了,这条弄堂本名被人淡忘,双麻皮弄堂的名字倒是家喻户晓。”单丰说:“我家本来住在武定路,离这儿不远,我从小知道这条弄堂本来叫姜家弄,可以一直通向江宁路……”

再走几步就是协和馆了,三人进店,上下打量。单丰说:“已经没有原来的格局了。本来木楼梯可上楼,现在楼上已经易主了。”孟庆辉说:“过去这里虽然古色古香,但是给我的印象是黑糊糊的,还是现在干净。”大家点头称是。因为说好是单丰请客,点菜也就听他的了。他把菜单上下看,专挑价格高的点。段力行说:“你少点几个,也让别人点点,选自己喜欢的。”单丰想想也是,就把菜单推给段力行。段力行不接单当然也不看,开口对服务员说:“一个油氽豆瓣,一个油氽花生;再一碟香豆腐干,还加一个葱油炒蛋加虾仁。好了。”孟庆辉说:“随意,千万不要太多。大不了吃了不够再加菜吧。”

菜上桌,倒起绍兴女儿红,这是单丰在双麻皮弄堂边的老式酒店买来的。空气顿时活泼起来。本地菜有本地菜的鲜浓味,三人吃得好不快活。话题先是从双麻皮的大饼油条说起,为什么老人和当地人都称油条为“油炸桧”?原来跟岳飞被秦桧加害有关系。老百姓恨不得把奸臣秦桧下油锅,就这样叫了千年,可见人民对汉奸的仇恨之深。孟庆辉作补充:“大饼、原来叫‘盔’,‘盔甲’的‘盔’。你看武装的战袍上都缀着一个接一个的‘盔甲’,大饼就像盔甲片,把盔甲片下油锅,就成油条了。”大家说茅塞顿开。段力行说起金圣叹的掌故,说金圣叹被清人的“文字狱”获罪。在临刑时叫来儿子,在耳边低语:“儿子千万记住:香干跟油氽花生入嘴慢嚼,这是人间美味!不足为外人道也。”大家听罢,又笑了一通。于是也把香干与花生一起入嘴,果然齿颊生香,而且又细腻又肥糯……单丰说:“我们今日聚餐,当是志同道合的人。我很相信娜姐的话:‘心底纯真的人,再坏,坏不到哪里;心底不纯真的人,一辈子也休想变得纯真!’来,为我们这些心底有着纯真的人干杯!”大家应声举杯,一干而尽。怕段力行不明白,孟庆辉在低声给他介绍“娜姐”。

段力行又说:“跟单丰相识不久,也是缘,都是纯真之人嘛。我想到两个问题,一是秦显荣这样的小人从小就不纯真,这一点我们看法相同。另外,单丰是个豪爽之人,我相信在美国也有很多朋友吧!”单丰点头:“我朋友不少,各种肤色的都有。记得有一次我跟一位黑人大学生越交往越投缘,所以在一次不期而遇时,就下酒馆喝酒。我把身边的钱全拿出来,只留下十美元,是回家的车钱。汤姆也把钱全拿出来,两人把把钱凑凑叫菜喝啤酒,一直喝到深夜。结束了,分手了。我看汤姆跌跌撞撞地在街上走。我回头追上去:‘汤姆你回家的车钱呢?’‘全,全喝了!’‘那么你要走到学校?’‘当然。’我把口袋的十美元拿出来,‘快,你乘车,拿去!’没想到他双眼一瞪:‘怎么,你没有把钱全拿出来?’他大手一甩,‘去你的吧!’挥手依然踉踉跄跄地。我落在后面,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大家都叹了口气,沉默了。段力行开口:“后来呢?”单丰喝了一口女儿红:“过了几个月才见到汤姆,我还感到难为情。可是汤姆说:‘上次的事,原谅我的粗鲁无礼。我后来才明白:你们黄种人生活在温带,冬季怎么过?必须有点积累。你也是这样的。不像我们,是黑人,在赤道边上连老鼠洞里也找不到几颗粮食!’我紧紧地拥抱他,又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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