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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河与“上调”

时间:2022-12-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首批上调名单也必须同时确定。孟庆辉去接受开河的任务,一群人到实地认河段,并打下楔子,两边河段都是“老兵连”的,不过不是一个连队。夏长根正为排上调名单发愁。开河的时间是统一的。上调无疑是帖兴奋剂。于是孟庆辉大声宣布:“开河完工,回连队!”开河这个大工程完成,连队决定放假一天。

八 开河与“上调”

秦部长出差开会,来来回回十几天。他参加的是农场系统“反击右倾翻案风”的现场会议。他们到了一个连部,负责人介绍了他们的工作经验,还参观了搜查来的实物,其中就有许多种类的手抄本,还有一些所谓的“封资修”的小说,包括中国的和外国的。秦部长看得很仔细,也记得很仔细。他觉得他给夏长根布置的搜抄宿舍的决定是很英明的。他想要是他能抓得早一点、深一点,这现场会就会在自己农场举行,而他就是重点介绍经验的人,可以出足风头,也许还能升官。所以回到农场他马上打听情况,结果使他大失所望。他正想赶到这个“新兵连”,狠狠训训夏长根。不想“老兵连”有情况,搜查“封资修”书籍的运动没法开展下去,要他任组长带工作组下去,他只得从命。

进入冬季的工作特别紧,兴修水利、开河要按原计划进行,否则会影响下一年生产。首批上调名单也必须同时确定。春节前这批人要到上海报到,离开农场前,他们要参加开河。“新兵连”本来建制不全,只有两个排,名义上是夏长根总负责,但生产上是两个排长自行负责。孟庆辉去接受开河的任务,一群人到实地认河段,并打下楔子,两边河段都是“老兵连”的,不过不是一个连队。孟庆辉左右去看,看着地势。这次是平地开河,土方较多,挖出的泥要挑得很远。他发现近处有个低洼地,算了算土方,还差不多。把泥盖在上面,可以省工。正思量着,忽然发现有个人冷冷地看着他。侧一下身子,原来是秦部长。狭路相迎不打招呼不礼貌,孟庆辉于是向他点点头。秦部长过来,冷冷地说:“你们连队派你来接任务?”孟庆辉点点头。“你是以什么身份接任务的?”“是夏书记派我来的。”“哦,夏书记。好,好……”他说完就走了。

秦部长也是来接开河任务的。“老兵连”问题复杂,老职工不肯接受秦部长,所以都尽可能不管事,他只能自己出马了。他最近很恼火。因为工作开展不顺,老职工有家小,没有上调的可能,秦部长施压不管用,人心不齐,生产指挥也乱了套。现在他看到孟庆辉,心里就有一股气。他突然想到,如果“新兵连”按他原来的计划顺利进行,那么“老兵连”的工作就不会如此为难。“原来是这样!”心里想清楚了,不自不觉就走到“新兵连”去了,反正拐不了几里路。

夏长根正为排上调名单发愁。名额有限,但报名的太多,真有顾此失彼之感。“夏长根书记,别来无恙?”秦部长阴阳怪气的。“哦,你来了……”夏长根见到秦部长感到吃惊,忙给让座,倒水。“这些就不必了嘛!”秦部长坐下,又对夏长根挥挥手。“你坐下,我们聊聊。”夏长根坐下,正襟危坐。“你们的孟庆辉就这样解放了?他的问题交代清楚了?”“孟庆辉的材料已经整理好了,送场部了。”“这并不说明他可以解放啊!”“那么你的意思是?”“继续隔离审查,撤职。交代问题!”夏长根早就估计他是这个态度。“那么生产?眼前还要开河,没有他不行啊!”“不是还有章龙生吗?干得好好的,为什么不能继续干下去?”“秦部长,你不知道,章龙生威信不够,人家不听他指挥。再说,他也列在上调名单,开完河要走,我这里生产不像你那里靠老职工,我们只有这些新职工。”“我看你是右倾!政治嗅觉太差,你的阶级觉悟到哪里去了?革命与生产,哪个重要?”

面对气势汹汹的秦部长,夏长根开始只想息事宁人,不料他帽子一个一个套上来。他本来想说:“革命、生产都重要”,又怕送上把柄,于是说:“那么你说隔离也不是由你秦部长决定的,我要不要听场部的意见?”秦部长听了无话可说,摇了摇头,最后说:“放走了阶级敌人,你要负责!”夏长根紧跟一句:“你有什么证据说孟庆辉是阶级敌人?你说话要负责!”“这……”秦部长只得悻悻地离去。

夏长根并不想得罪秦部长,只是受不了他给的一顶顶大帽子。“阶级敌人?我还会看错!”他很坚定地认为自己根正苗红,凭他的观察,怎么也不能把孟庆辉跟阶级敌人挂上钩。尤其是对秦部长安置心腹来监视他的手法,他更是忍无可忍,“对我也这样,对别人怎样,是可以想象的。你又是什么立场?”他可看不惯那种不会干活只会说空话的人。

开河的动员大会开过,大家都紧张地准备工具。铁锹不够,只能去场部领,因为是新连队,给的也很充足。挑泥的箩筐不够了,领不到,于是孟庆辉发动大家搓草绳,自己编。草绳盘在铁丝框上也还不错。而且,自己编的箩筐还轻,坏了可以重编。开河的时间是统一的。这一天各连队都上了工地。孟庆辉看着两边的老职工,挖泥有章有法,他很是佩服,于是要各班先去看看,学学老职工的做法,然后要再分工组织。根据他的要求,倒泥要走得比老职工连远,孟庆辉说:“那块低洼地本来是我们连的,趁这个工夫把它填平,明年我们整地的工作也轻松些。”开始大家还不服,想想排长说得也有道理,也就应承了。反正孟庆辉总是做最重的活,以身作则是最有鼓动力量的。

正面朝下挖去三锹,就有水了。开河的进程也进入正题,虽然慢些,但至关重要。孟庆辉光着脚,身上裹住旧棉衣,腰上用草绳一捆,一边挖泥,一边看着两岸的动静,不时地作出相应的调动指挥。也许是班长的配合比较好吧,进程还很顺利。上调无疑是帖兴奋剂。名单没有宣布,更多的人心存侥幸。开河虽然苦点累点,但表现一定要好,如果被选中进了名单,就可以回上海跟亲人团圆,就可以每天骑着自行车悠然地上下班,就可以每天洗个热水澡,就可以尝到肉包子……那些曾经揭发过孟庆辉的职工,心里总有愧意。看到孟庆辉真的不计前嫌,表现大度,心也平了服了,干活也主动多了。开河本来是技术活,开头三天,老职工连进度很快,到了第四天进程就慢了。老职工连对秦部长有意见,不肯卖力。于是,到了第五天,新职工连居然完工了,要技术员验收。技术员像是不相信似的,上上下下量了又量,算了又算,只能点头说质量不错。因为两边老职工连队还没完成,所以留下两道坝。技术员说:“这两道坝上窄下宽,所以你们还有点没完成的土方。这个土方不能推给人家,这是不公平的,也不能现在挖掉,因为人家还没挖好,到差不多的时候我再叫你们派几个人跟老职工连一起挖。”技术员说话很公道。于是孟庆辉大声宣布:“开河完工,回连队!”大家一起拿着工具,挑着担,嘻嘻哈哈地回去了。

开河这个大工程完成,连队决定放假一天。这一天像节日一般,女职工勤快,连夜就把脏衣服洗了,天一亮就晒了出去,场地上几棵槐树间拉起了绳子,都晒上了衣服,像挂了一面面彩旗。姑娘们收拾干净,或三五成群上小卖部买吃的,买零食,或到场部到附近小镇去玩玩。男职工干脆睡懒觉,到中午后才想到洗衣服。他们也只是把脏衣服浸在河里,然后拉上石板,用脚使劲地踩,一来二去,也算洗干净了,于是手一抡,挂在树枝上,算是完事。不过,离开连队的人不多,想上调的职工有心事,只盼着早点名单公布。孟庆辉把衣服洗了,顺便也把余放的衣服洗好。正想晒出去,忽然有人说夏书记找他,于是叫余放晒衣服,自己就上办公室去了。

夏长根费尽心思,总算把上调名单敲定下来。二排长到农场已经三年了,身体也不好,按条件也可以上调,所以也不便找他商量了。一排长孟庆辉这次肯定不能上调。所以夏长根想听听他的意见。孟庆辉知道是征求他的意见,也不能推托,所以认真地看名单。孟庆辉看一个名字,夏长根在边上作情况说明,孟庆辉也边听边点头。某某的哥哥工伤去世,要照顾;某某兄弟姐妹四个,轮到“一片红”,父母身边一个也没留下;某某家里困难,父母有病,想要儿子在身边养家……孟庆辉看到章龙生的名字,夏长根刚要说明,孟庆辉说:“我了解他家的情况,条件也符合。”看完后夏长根要听他的意见,孟庆辉真的是说不出。事实上谁家没一点困难没一点理由?他倒不是想为自己说话,“可是,可是……”他欲言又止。夏长根说:“至于你嘛,一是连队也需要你,二是你的问题现在还没彻底解决,就是把名单送上去,也批不下来的。”孟庆辉没法解释,还是点头吧。不过他还是说了:“名单定得很合理,估计大家能接受的。只是,我想不要让老实人吃亏。有些人我们不很注意,他们也不声张,他们的利益是否也要考虑。”“那你说是哪些人?”“冯雪珍!”“谁?”夏长根好像第一次听到,“哦,对对是三班的。我好像没听到她说过话!还有呢?”夏长根接着问。“还有像胡可……”话音刚落,夏长根就说:“算了吧,你看他的劳动态度!”“我接触过他,家里没人管,父母都犯过错,也没人关心他。其实他的担子很重。”夏长根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家,不由也有恻隐之心,就说:“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晚上开大会,夏书记把上调名单一一宣读。然后说:“这个名单不是最后决定,如果大家有意见,可以向我反映。名单要送场部审批,也可能场部会作改动。这是场部的决定,我们也必须服从。另外,即使名单定了,还要接收单位审核,如果接收单位有特殊的要求,名单还可以动……”会场上开始鸦雀无声,慢慢地七嘴八舌,有的不言语心中暗喜;有的惊呆了,动也不动;有的想笑又不敢笑,怕人家嫉妒;有的不在名单内,像料到似的,玩世不恭地漠视一 切……

冯雪珍本来不敢相信自己有回城的可能,结果上了名单,她走到夏书记前,激动地说:“书记,谢谢你,谢谢你!”“谢什么呢?到上海好好当工人!”夏长根虽然这样说,心里甜滋滋的,孟庆辉的提议很有道理。章龙生听到自己的名字,高兴极了。他一面对别人安慰:“我们先走一步,明年还有的,书记说过,明年一定有的。”他如愿以偿了,回到宿舍,把珍藏的炒麦粉和熬好的熟猪油翻出来:“大家尝尝,反正我要回上海了。”胡可早把碗递了上去,于是宿舍里腾起一阵麦香和猪油香。人人都知道章龙生吝啬,别人家从上海回来人们总要问:“带什么吃的?来一点来一点!”于是大家嘻嘻哈哈地品尝,那氛围是很惬意的,看了让人舒服。章龙生从上海回来,总是说:“我家穷,什么也没有带,什么也没有!”可是他半夜里偷偷起来,把炒麦粉罐头打开,挖了块熟猪油,一个人独吃。孰料这香味是藏不住的,睡着的人都醒了,大家肚子一下子咕咕地叫,看到章龙生在一股劲朝嘴里塞,连灯都不开。大家哈哈笑着,直骂章龙生小气。今天他可大方了,把家底全抖出来了。孟庆辉心里知道章龙生小气是有原因的,他家里很困难,能让他带什么零食?所以也凑趣地吃上一小碗炒麦粉。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下雨了,雨还很大。各宿舍这一夜都不平静,雨声滴答,也像大家的心声滴答。

第二天孟庆辉看看天气,虽然已经放晴,但是地上泥泞不堪,下不了田。于是马上布置任务,准备进仓库集体拣棉花。他又把章龙生叫来:“不知两家老职工连开河开得怎样,你先去看看吧。如果他们完工了,你就回来再带几个去把坝挖了。”章龙生扛起铁锹,就上路了。他这时候心境特别好,只想一个人好好吼个痛快。走到河边,泥泞难走。他换一个角度走到河边,只见一夜大雨,已经把坝冲垮,远远望去,河道的水连成一片。章龙生也没思考兄弟连开河是否结束,只看到露出水面的两边还有坝址的痕迹,看上去像狗啃的,不顺眼。他反正心情好,于是一边吼着不着调的歌,一面脱去外衣,然后独自一个跨下河岸,用铁锹把坝址的突出的泥挖去,一块一块甩向岸上。他挖了一边两处坝址,又到另一边,挖另两处坝址。他本来就力气大,泥巴从铁锹上飞出,甩得好远,发出啪啪的响声。终于挖好了,他看了看光滑平整的河沿,心里甚是痛快!他走上岸,把外衣重新穿起来,这时候有个人突然出现在眼前。

章龙生一惊,是秦部长!秦部长瞪着他大声喝斥:“谁叫你把坝挖了,老职工那边还没完工。你看看,这一下河底不平,要挖也要明年冬天。你这是破坏生产!”章龙生一听“破坏”,吓得脸色发白,刚才的得意样子全没有了。“秦部长,你不要误会!是昨夜大雨把坝冲了,怎么是我挖的呢?我不过把河沿修修平整……”“还想狡辩,我已经在边上看你半天了!”“这个,这个,这真是水冲的,不是,不是……”“好吧,你跟我走一趟。”“到哪里?”“到我的办公室!”章龙生不情愿地跟在秦部长的后面,一面走一面心里在嘀咕:“我真是倒了霉了!谁叫你得意忘形,谁叫你挖坝址的,呸!……”“你在说什么?”秦部长回头又是狠狠地瞪着他。章龙生不敢声响,乖乖地随秦部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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