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女奶工的浪漫奇遇

女奶工的浪漫奇遇

时间:2022-12-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  接着是一片寂静,空气纹丝不动,甚至能听到牛奶被“兹兹”挤入桶里的声音,以及挤奶女工和男人们不时传来的说话声。  是奶场主塔克在发出这种粗糙的说话声。  这时看出来,那是一个步履轻盈、充满青春活力的女人的身影。  她的面容在那地方的各个家庭中均带有遗传性质:表情可爱,气色不错,只是显得不那么规则。  她奶奶和平常一个样;姑娘拿到还回来的空篮子后,便接着去办并未吩咐她办的事。

  第1章

  时值4点半——测地员作证,他是本故事具体细节的权威,是一位嘴唇上有一丝可笑的曲线的绅士——时值19世纪40年代一个星期5早晨4点半。浓浓的白雾笼罩着埃克斯谷,它的两边都是一座座山。

  虽然从较高处看不见谷里任何东西,却可以听见各种不同的声音,这声音清楚地表明山谷里的生活正忙碌起来。这种能听不能见的活跃场面在浓雾上方的人看来有一种奇特的效果。大自然已伸出一只白色的大手将将山谷里的生物遮住,正如人的一只手遮挡在一窝喳喳叫的鸟儿上面一样。

  那些从白雾下传上来的嘈杂声音,是牛被打搅后发出的鸣叫,其中掺合着人或高或低的说话声,以及一只狗的吠叫。随后是一扇大门砰的一声撞击,这一切对于本地任何一个居民都会清楚地表明——像亲眼所见一般清楚——“奶场主塔克的挤奶小工正把牛群从草地赶入厩里。当一个更加粗糙的声音加入到人和畜牲的叫嚷中时,你就可知奶工老板本人已出来接牛群了,他手里提着桶,身上系着白围裙;当又传来一些女人的声音时,牛群便已关进厩中,各种活动也即将开始。

  接着是一片寂静,空气纹丝不动,甚至能听到牛奶被兹兹挤入桶里的声音,以及挤奶女工和男人们不时传来的说话声。

  别在路上耽搁得太久,玛杰莉。你可以在脱脂时间前赶回来。

  是奶场主塔克在发出这种粗糙的说话声。农家庭院的大门再次砰地关上,两三分钟后可见什么东西从下面那儿的浓雾中呈现出来。

  这时看出来,那是一个步履轻盈、充满青春活力的女人的身影。她衣服的颜色和其它细节这时也出现了——一件鲜艳的粉红色棉布外衣(因冬天尚未过去);一条不大的黑白小格子羊毛披肩(因夏天尚未到来);一条白色围巾系住头饰,因雾太大,空气太潮湿,时间太早;一顶从围巾下面露出的草帽和帽带,因这可能是5月里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她的面容在那地方的各个家庭中均带有遗传性质:表情可爱,气色不错,只是显得不那么规则。一双褐色的眼睛清澈透明。她胳膊上挎着一只柳条篮子,里面装有几块用湿湿的卷心菜包好的黄油卷饼。她就是那个让别在路上耽搁得太久玛杰莉

  她继续穿过田野向前走去,时而在浓雾之上,时而在浓雾之下,并没因为这场大雾觉得太为难;除非道路变得过于模糊,使她连下一步该如何走也看不清。空气实在太潮湿了,使无数蚯蚓成双成对地爬到小路上,直至被她轻轻的脚步声惊动,突然钻进洞中。她不靠近任何一棵树。为什么?在这样一个早晨是绝不会有危险遇到闪电的。不过虽然道路干燥,但浓雾已聚集在树枝当中,使它们湿淋淋的,甚至会像子弹一样穿过防护的围巾,把下面的帽带打湿。她特别注意避开山毛榉和岑树,它们比任何树滴下的水都更有恶意。女人对于自然的状态和特性具有很强眼力,这便是一个例子:一个男人经过那些田野很难会注意到树上滴着水。

  不到一小时她已走了4英里路,来到某个僻静地方的一座格构村舍。她敲一下门,一个中年妇女睡眼惺忪地来打开。玛杰莉把黄油递给她,说:奶奶今天早上咋样?我不能到她楼上去了,不过告诉她我已把欠她的还来。

  她奶奶和平常一个样;姑娘拿到还回来的空篮子后,便接着去办并未吩咐她办的事。她没有回去干较为轻松的给牛奶脱脂的活儿,而是急忙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小镇走去。然而没走多远,玛杰莉便遇见那个邮差,他身上负着装得满满的信袋,一封信还没送出去。

  商店打开了吗,塞缪尔?她问。

  哦,没有。这个弯着腰的步行者回答,并不准备站直身子。这个时候除了为农场工人经营商品的马具商、五金商和剪平头的机器商外,其他的还不会开门。他们要到6点半才打开窗户,然后面包师7点半打开,再后布料商8点打开。

  啊,布料商8点打开。显然玛杰莉是想去布料商那里。

  邮差转身向旁边一条小路走去;姑娘似乎心里在决定着如果不能马上去商店买东西,不如回去干给牛奶脱脂的活,于是她开始返回。

  从这里回家的那条公共道路很好走,只是弯弯曲曲。此时回去最近的路就是翻过一个栅栏,穿过一座风格别致的乡间老别墅的私人场地,其烟囱透过树林即可看见。那房子数月来都关着,所以姑娘决定直接抄近路。她穿过一片月桂树丛,另外用披肩把帽子遮住,匆忙超过内测地界,再穿过更多的灌木林,站在那儿准备来到开阔的草坪上。她先像个机警的偷猎者一样环顾四周。有生以来她已不是第一次翻越栅栏;但不知何故,她突然觉得自己已几乎是个成年妇女了,不能再随意做出这样的事来。不过她向前移动着,面前就是房子的正面,它位于不被浓雾弥漫的较高地方。

  这是一座中等大小的建筑,十分质朴,正面由石头砌成,其正视图具有意大利式风格——琼斯及其学派使这一风格为人熟知。从一门口走下台阶即可通往草坪。房子的百叶窗关着,卧室的窗帘也紧紧拉上。她觉察到没有任何脾气暴躁的管理人会从窗口看见她,于是她立即放慢了脚步,悠闲自若地穿过花圃。一座没拉上窗帘的房子可以让人去探看,人们也一定会这样做;而一座窗户紧闭的房子犹如一堆麻木不仁的石头和灰泥,不会引起人们的兴趣。

  在房子的另一边草坪渐渐升高,其上面有一个供夏季使用的奇特的掩蔽亭——它有时被建造在露天的观察点,称为终年。眼前这个掩蔽亭由四壁组成,它们像十字转门的4个边一般伸向四方,每一角里都有座位,这样无论风从何处吹来,都可以找到一个掩蔽的角落观察风景。

  挤奶女工没有沿着道路来到这个斜坡上,她将要经过掩蔽亭。她并不担心会被人看见,当作入侵者受到斥责,所以心里想着其它事;直到在离掩蔽亭不到3英尺远时,她听见亭子后面一只脚或多只脚在砾石上刮擦的声音。有人在这个终年里,显然坐在另一边的座位上;她转过去,确实看见了一只肘部——个男人的肘部——从边缘处凸出来。

  现在年轻女人不太想下坡时让此人看见,而假如她继续往前走必然会如此——作为一个入侵者她可能会被叫回来,并被质问在那儿干什么。因此她轻轻爬上去,在后面的座位上坐下,打算等那个人先离开。

  可他好象一点不急着离开的样子。此时才6点钟,正起着雾,山谷下什么也看不见或者欣赏到,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呢?为什么不走?她感到大惑不解。他静静地呆在那儿,玛杰莉越来越不耐烦。她发现露湿的草坪里有他的足迹,从房子的台阶上一直延伸成一条线,这表明他是这里的一个居民而非过客。最后她向那面探看过去。

  第2章

  一位身材不错、长着蓬松的大黑胡的绅士穿着晨衣和拖鞋,正坐在那儿,在潮湿的空气里也没戴上帽子。他一只手紧紧抓住额头,另一只手则垂在膝上。这一姿势足以表明他处于极度的痛苦之中。与她经常看见的那些男人相比,他完全属于另一种类型。以前她从未见过蓬松的大胡子,因当时下威塞克斯的平民是不蓄这种胡子的。他的双手和面容发白——在她看来白得如死人一般——除了自己的存在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像周围的树丛一样一动不动地呆着;的确,他似乎连呼吸也没有了。

  玛杰莉莽莽撞撞走到离他如此近的地方,她希望再悄悄返回去,但移动脚步时在砾石上摩擦出了声音。他突然被惊起,现出迷惑的神情,很快把什么东西插入晨衣口袋里。她几乎肯定那是一只手枪。两人站在那儿茫然的看着对方。

  天哪,你是谁?他严厉地问,发音并不完全像个英国人。你在这儿干嘛?

  玛杰莉已经为自己冒失闯入这个草坪和让人愉快的场所害怕了。这座房子有一个主人,而她却不知道。我叫玛杰莉·塔克,先生。她温顺地说。我父亲是奶场主塔克。人们住在斯维索牛奶房

  这么早你来这里干嘛?

  她告诉了他,甚至把自己翻过栅栏的事也讲了。

  你为啥要窥看我?

  我看见你的肘部了,先生;不知道你在做啥?

  我在做啥?

  没做啥。你把一只手放在额头上,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我真希望你没生病,先生,或遇到什么大麻烦了?玛杰莉绝不提手枪的事,这点机智她还是有的。

  我生病还是遇到麻烦对你会有什么影响呢?你又不认识我。

  她没有回答,觉得她本可以表示一下同情的。不过她偷偷抬头看他一眼,吃惊地发现他似乎为她的好意打动了,就仿佛她已表示了同情一样。她简直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皮肤黝黑的高个子男人也懂得什么是温情。

  唔,我很感谢你这么关心我。他说,面带微笑,假装显得轻松的样子,而这甚至在她看来也更明显表露出他内心十分忧郁。我昨晚一夜没睡,怎么也睡不着。也许你不这样。

  玛杰莉微微笑一下,而他则满怀兴趣地打量着她清秀的美貌:她清新的面容,褐色的头发,坦诚的眼睛,天真的举止,乡村的服饰,粉红的双手,空空的柳条篮,以及裹住帽子的披肩。

  瞧,他仔细打量后说,对于一个体现大自然本来面目的人,我简直用不着提这样一个问题。。。。。。啊,不过善良的年轻朋友,他补充说,又恢复了悲伤的语调,疲乏地坐下,你不知道一些人的生活会笼罩着怎样浓浓的阴云,有些男人面对它们时会成为怎样的懦夫。为了逃避那些阴云他们游历四方,住独特有趣的房子,参加乡村运动会。可是这儿太沉闷了,今天早晨浓雾真可怕!

  唉,这只是清晨的雾罢了!玛杰莉说。不久以后就会是一个美丽的日子。

  她打算马上离开,但他留住她——用话留住,谈着他所能想到的每个简单琐碎的话题。他怀着一个目的要把她留下,这个目的比他话中所包含的意味更认真。他好象害怕被一个人留下似的。

  他们静静站着时,那个邮差模糊的身影——一刻钟前玛杰莉离开他,让他去走自己的弯路——穿过他们下面的那片地朝这座房子走来。绅士向玛杰莉挥手示意她退到亭子后面躲起来,然后示意邮差把信带到他站的地方。邮差照办,之后又上路了。

  陌生人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信后把它丢到座位上。接着他认真读起来,脸色起了变化。

  这种变化几乎变幻无常,仿佛太阳穿过浓雾照到那张脸上:它变得清澈明朗,差不多光芒四射。不过这一变化是可能发生在最普通的人身上的,只要他的面容不是过于麻木,或者他精明的欺诈没有成为根深蒂固的习惯。他转向玛杰莉——她又在慢慢移开——抓住她的手,好象要拥抱她的样子。他克制住冲动,说:我的守护女孩——我的好朋友——是你救了我!

  为什么?她大胆地问。

  你也许永远不会知道。

  她想到那只武器,猜测是那封刚收到的信使他的情绪发生了变化,但一直等到他继续说话时才开口。他问:你说你叫什么名字,亲爱的姑娘?

  她重复了自己的名字。

  玛杰莉·塔克。他说,弯下腰握住她的手。请坐一会儿——就一会儿。他指着座位的一端,自己在另一端坐下,不想让她不安。她坐下来。

  我想问一下,他接着说,咱们之间一定要信任。你让我避免了一个疯狂的举动!我能为你做啥呢?

  啥也不用,先生。

  啥也不用?

  我父亲有钱,我们啥也不缺。

  不过我一定可以为你做什么,为你帮帮忙,效效劳,让你永远记住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你为啥要感谢我呢,先生?

  他摇摇头。有些事情最好别说。现在想想吧。世上你最想要什么?

  玛杰莉假装思考——然后真的认真思考起来,不过她仍然毫不动摇地给予否定:她无法决定世上自己最想要什么;这太困难了,太突然了。

  好吧——你别急。好好想一天。今天下午我要骑马。你住在——哪里?

  斯维索牛奶房。

  今晚我会骑马走那条路。8点钟前考虑好你最想得到什么小小的物品,什么小小的款待吧。

  我会的,先生。玛杰莉说,对这个主意热心起来。我在哪儿见你?或者你来我家吗,先生?

  ——不。我不希望让人知道我们是如何认识的。那会更好些——我不来。

  他不去玛杰莉家她也好象非常不安。我可以出来,先生。她说。我父亲脾气古怪,也许——”

  他们同意她将从自家庭院顶部的墙上观望,而他将骑马沿着外面的马道走过,以便得到她的回答。玛杰莉,绅士最后说,既然你在可怕的情况下发现了我,你要对别人说吗,让那些好奇的人说我闲话?

  不,不,先生!她诚挚地回答。我为啥要那样做呢?

  你永远都不会说?

  我永远永远不会说今天早晨这儿发生的事。

  对你父亲,你朋友,对任何人都绝不会说?

  对任何人都不说。她说道。

  这就足够了。他回答。你说话算话的,可爱的少女。现在你应该走了。再见!

  她走下山坡,走得有些笨拙,因觉得陌生人的眼睛正盯着她,直到浓雾把她笼罩。她现在不再注意到从树上滴下的水珠,而是想着别的事情。是她救了那个英俊忧郁、彻夜难眠、在收到那封信前一直心烦不已的外国绅士吗?他一直在那儿干啥?玛杰莉可以猜到他在想着自杀。这件偶然的事本身就显得奇怪,而在她看来甚至显得更加奇怪。形成鲜明对照的颜色放在一起反差更强烈,对照鲜明的生活同样如此。

  她来到别墅园林对面时,那个身材小巧的老人——步行的邮差——第3次出现在她眼前。就那条公共道路而言,邮差每天可以走12英里,出镇走6英里,晚上再走6英里返回。但他得赶到那些乡村宅第、农场和偏僻的村庄,走的路蜿蜒曲折,绕来绕去,所以他实际要走近21英里。这样尽管玛杰莉耽搁了很久,但她走的直线,因此仍然赶上了他。

  她沉重地感到自己卷入一个英俊的陌生人可悲的秘密中,因而一时不很乐意与邮差闲聊。不过她对自己的奇遇也产生了强烈兴趣,所以当弯着身子的邮差说话时她立即作了回答。你直接穿过山林小屋的吧,玛杰莉小姐,不然就不会在这儿碰到我了。瞧,终于有人又走老路啦。

  玛杰莉承认自己走了那条路,然后问那个绅士是谁。

  看你怎么搞的!什么!你不晓得?不过你咋会呢——他才来呀。——唔,名义上他是一位夏天才来钓鱼的绅士。但更确切说他是一位外国绅士,只要没有确定的国家就住在英格兰:那些信有的称他男爵,有的称他乡绅,所以他生来不可能靠苦力和基督行为生活。今天早晨他是出来看雾的。邮差,他说,早上好。请把信袋给我。啊,不错,他是个很文明礼貌的贵族。

  他租那房子来钓鱼?

  他们是那样说的,由于也不可能有别的用途,我就认为那话不假。不过,总的说来我觉得他的身体不好。伦敦的烟子进入了他的气管,最后他吃不下东西。可我倒不介意能随意进出他的厨房。

  他叫啥名字?

  ——你可把我难倒了!任何男人或甚至女人的舌头都说不出那个名字,只有用笔墨写出来,还要有学问。它由X开始,没有必须的东西,哪个能说得出呢?是这样的——像他信上写的那样。邮差用手杖在地上写下:

  BARON VON XANTEN

  第3章

  这天正如她所预料的,是一个睛朗的日子;因为埃克斯谷的孩子们把预测天气的智慧和他们的浸泡在温牛奶里的面包一起吸收了。即将来临的会面使玛杰莉感到兴奋,她在家里机械呆板、心不在焉地做着事情。

  她把挤奶、撇取浮沫和制作干酪的活都已干完。父亲正在有背的长凳上睡觉,男女奶工们都回自己的村舍去了,钟显示差15分8点。她细心地穿着打扮好,来到庭园顶部,往墙外看去。她的视野向着东边,天上没有一块云,一轮满月悬挂在空中。她几乎看不到什么动静,靠在那儿,听见夜鹰从开阔的山腰上一棵孤立的树里发出叫声。

  玛杰莉在这里一直等到约定的时间已过去3刻钟,仍不见男爵的踪影。她本来充满了想法,现在心情变得失望沉重起来。然后她终于听见外面潮湿的从浸水草地过来的小路上传来马的脚步声,同时她注意到那个陌生人的身影,如他所说正骑马回家。

  月光倾泻在她脸上,使她在庭院那儿显得十分突出。啊,姑娘——你叫啥名字——玛杰莉!他说。怎么在这儿?当然我记得——我们是要见面的。是在8点钟——哎呀!——我让你久等啦!

  没关系,先生。我已想到什么事。

  想到什么事?

  对,先生。今天早晨你说我要考虑一下在世上最想要啥,我已想好了。

  我是这样说过——确实说过。他回答,集中着思想。我记得应该很好感谢你。他把一只手放在额头上,片刻后跳下马,手里拿着缰绳来到她面前。我先前是要款待一下你或送你一份礼物,但你没有想出来需要什么。现在你想出来了。让我听听是啥,我会说话算话的。

  去参加这个月要举行的自由民舞会

  自由民舞会——自由民舞会?他咕哝道,好象在世上所有的需求中,这是他最没有料到的。你说的那个自由民舞会在哪里呢?

  在埃克森布雷。

  你以前去参加过吗?

  没有,先生。

  或参加过任何舞会吗?

  没有。

  可我不是说送个礼物吗?

  或者款待一下?

  哈,不错,或者款待一下。他附和道,显得发现自己有点隐入困境的样子。可你打算和谁一起去?

  不知道。我还没想到这个。

  你没有朋友带你去,即使我邀请你?

  玛杰莉望着月亮。没人能跳舞。她说,然后犹豫地补充道:我在想也许——”

  可是,亲爱的玛杰莉,他说,不让她讲下去,仿佛有些料到她如何天真地梦想着某个对女人献殷勤的绅士,真奇怪你只想到去参加自由民舞会。再想想吧。你肯定没别的要求了?

  非常肯定,先生。她果断地回答。最初谁也没注意到那张年轻漂亮的脸上有任何果断的迹象,然而这种迹象却是显露于表。她的嘴唇虽然温柔,但条纹却很坚实;眉毛清晰,彼此较近。我已想了一整天。她继续有些不快地说。不过,先生,如果你后悔答应过我什么,我会原谅的。

  后悔?——当然不,玛杰莉。他说,相当生气。我会让你看到,不管我让你心中升起了什么希望,我都会讲信誉满足你的。假如我能办到,他突然坚定地补充道,那么你就可以去参加自由民舞会。它在哪座房子举行?

  在礼堂。

  你在那儿会被认出来吗?你认识很多人?

  不,先生。可以说一个都不认识。去跳舞的人我谁都不认识。

  啊,唔,你可以去,既然你希望;如果找不到人带你去,我会亲自带你去的。你愿意吗?我可会跳舞。

  哦,愿意,先生;我知道你会跳舞,心想也许你会提出带我去。可你愿意把我带回来吗?

  当然我要把你带回来。不过,顺便问问,你能跳舞吗?

  能。

  什么舞?

  苏格兰双人舞,快步舞,还有像新帆船跟随我情人赶往婚礼角笛舞欢喜的轻快舞怀特船长舞这些乡村舞。

  多么好的一份名单呀——多么好呀!不幸的是恐怕他们现在不跳那些舞了。但如果你天生会跳舞,我们很快会让你去见见世面的。让我看你跳一下。

  于是她站到庭院的小路上,那堵矮墙仍然隔在他们中间;她每只手拈住裙子一边,开始旋转起来,那些动作在欢乐的英格兰村民的舞蹈中是十分常见的。不过她的舞姿虽然优雅,但与现代舞厅里跳的舞并不完全一样。

  嗨,我的好朋友,这舞看起来真不错。他说,对此事产生兴趣。你跳得太好了——一身都在旋转——现在的人可跳得没那么彻底。我要说在你那位诗人乔叟的时代人们就完全是那样跳的;但大家现在不那样了,咱们得考虑考虑。我必须先了解一下这种舞,然后再来见你。

  如果让你太麻烦了,先生,我——”

  哦,不,不。我会认真考虑的。到目前为止还没问题。

  男爵说某个晚上的某一时间他会再次经过那里,然后骑上马走了。

  下一次他们见面时,照耀着斯维索奶场的太阳此刻正由月亮取而代之,她发现他来到自己面前,中间没有马隔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曾忧郁不堪,那种忧郁在他们第2次见面时也可以察觉,但此时已荡然无存。他把双手伸过矮墙握住她的右手。

  我的好姑娘,上帝保佑你!他热情地说。我情不自禁要想到那个早晨!最初我太忧郁了,没有明白其中包含的全部意味。你不了解一切情况;不过你的出现奇迹般地阻止了我。现在说说更让人快乐的事。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你——就是说,如果你那个跳舞的希望仍然没变的话?

  哦,是的,先生——假如你不反对。

  别考虑我反对的事。我发现什么事情使得情况变得无比简单起来。除了你说的在埃克森布雷举行的那个自由民舞会,同时在邻近的郡还有一个。它不像通常那样在郡首府的市政厅举行,而在托尼波罗勋爵的家举行,他是军团团长,我看他也想让自由民们高兴高兴,因他的兄弟就要成为这个郡的代表了。现在我觉得我很可以带你去那儿,那个舞会有一个远比自由民舞会大得多的好处,就是你和我都绝对不会有人认识。不过你更喜欢附近那个舞会吗?

  哦,不,先生。我只是很想看看一个舞会——我不知道它是啥样子;至于在哪里是没关系的。

  好的。那样我就能很好地照顾你,因我们在那儿不可能被认出来。这事就定了,下一个问题是跳什么舞。如今苏格兰双人舞之类的已行不通了。你想想吧——在阿尔马克和别的所有地方有一种新舞,全世界的人都已为它发疯。

  真可怕!

  ——不过那只是一种表达方式——发疯。它实际上是一种古老的西徐亚舞;不过,时尚的力量是巨大的,这种舞一旦被社会接受,一季之内就风行于欧洲大陆。

  它叫啥名,先生?

  波尔卡舞。总爱跳舞的年轻人对它非常入迷,好多年不跳舞的老人也为了这种舞的缘故又开始跳起来。人人都兴奋激动。几个月前它才传到伦敦的——现在已在全国流行。瞧,你的机会来了,好玛杰莉。学会这一个舞就足够了。他们在那个舞会上几乎不跳别的。更让人高兴的是,它是世界上最容易跳的舞,我很熟悉,可以教你。咱们试试?

  玛杰莉跨过矮墙前显得有些踌躇:就不只一个方面而言这可是一条卢比孔河。但是尽管这个陌生人有了那些言行,她却暗暗对他产生奇特而巨大的敬意,以致无论再怎么谨慎都阻止不了她。她跨过了矮墙。

  他带着她退到两个高树篱相会的角落,这儿草叶干燥而富有弹性;他轻轻搂住她的腰,与她一起练习着迷人的新舞步。他低声数着节拍以代替音乐,可想而知她看起来也很善于跟着他学。他们就这样一起旋转,从树枝投下的月影紧紧跟着他们的身姿。

  他们的相会持续了大约半小时。然后他有些突然地把她送过矮墙,自己站在另一边看着她。

  瞧,他嘀咕道,现在发生的事情真奇怪!这以后我就要全身心让自己的精神恢复正常了!

  当这个陌生人搂住玛杰莉轻轻带着她旋转时,她总是说仿佛他身上存在某种超人性的力量,某种不可思议的强制性的东西。但是她怀着缠绵的情感,这也许会使她记住要对此种场面取笑一番;而在对她作出猜测时,必须考虑到她正值青春年少,充满了生动的想象。然而,毫无疑问,不管这个陌生人是谁,不管他有怎样的力量,他都于月光下在她父亲庭院顶端与她相会,教她那种现代舞的基础知识——她掌握了这种知识,而这知识她不可能以其它方式获得,这就是证明。

  他的身材是属于最魁梧的那种,而她的身材则是挤奶女工中最为敏捷灵活的,偶然一看这两人似乎浑然天成,世间的事物竟会配合得如此完美。但此事也还存在另一方面:无论这位陌生绅士是否是一棵野生的油橄榄树,他们的相识能否带来幸福还成问题。瞬间的浪漫可能的灾难,根据实际生活或许可作出这一概括。

  玛杰莉进入了天堂,然而她这时并不能确定自己已爱上这位外国人。她所感到的东西更为神秘,更具有崇拜性。当他从矮墙外面看着她时,她腼腆地说出一个显然想了很久的问题。

  我应该有一件舞裙,对吧,先生?

  当然。你会有的。

  真的?

  毫无疑问。我为最好的朋友干什么都是彻底的。我已考虑到舞裙以及其它事情。

  我的舞跳得够好吗?

  很好——很好。他停一下,陷入沉思,看着她。玛杰莉,他说,你完全把自己托付给了我吗?

  啊,是的,先生,她轻快地回答,假如我不是太麻烦:假如我出现在你的社交圈中还算可以。

  男爵笑得很奇特。真的,我看你差不多行的。——不过,言归正传。舞会在25日举行,即下周星期4;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你舞裙的尺寸。你把这个借给我行不?他碰碰她的肩膀,意指她穿着的一件紧身短上衣。

  玛杰莉十分顺从,将衣服脱下递给他。男爵把它卷起来,用力压缩得几乎和一块苹果布丁一样大,然后放入衣袋。

  下一件事,他说,就是你去要得到朋友们的同意。你想到过这点吗?

  只有我父亲。我可以对他说有人邀请我参加一个聚会,我想他不会介意的,虽然我宁愿不告诉他。

  不过我突然想到你应该让他知道你打算做啥。我极力建议你这样做。他说,似乎对英国农民在这种事上可能有的习惯感到相当困惑,并补充道:然而,事情还得由你决定。我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至于舞会,我的计划如下。去托尼波罗勋爵家的方向在我房子的另一面,你得在三道尾”——奇领唐林与我碰面,那里离这儿两三英里远。你认识那个地方吧?好的。我们在那儿碰面后可少走五六英里——这是值得考虑的事,因路程较远。现在,最后问一下:你仍坚决希望受到这种特别的款待而不是别的吧?此时放弃还为时不晚。你不能想想别的吗——别的更好的东西——比如你需要的某些有用的家常物品?

  玛杰莉的脸上刚才还满怀期望喜气洋洋,此刻失去了光彩:她的嘴唇紧闭着,声音断断续续。你主动要带我去,可现在——”

  不,不,不。他说,拍拍她的面颊。咱们别再想其它的了。你会去的。

  第4章

  但男爵提出这样一个很远的约会地点,是否希望她去不了,以便在他作出一切许诺后免去这一责任,不得而知;不过从他的举止上很可以怀疑,他对于负责陪她去跳舞一事并没多大热情。

  可他几乎不了解自己所面对的年轻女人有多么坚定。她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这种有了某个想法就要坚持到底的意志似乎是那温和性格的一种特征。与这个神秘浪漫的人物一起去参加舞会是她热切的愿望和目标;不过怀着这一目标的她依然觉得既担忧又兴奋。她对那个名字奇怪的男爵怀着最深深的敬畏、柔情与谦卑;不过她仍准备着坚持自己的意愿。

  这样在那个重要日子的下午,玛杰莉费力地从山谷爬上山坡向约会地点走去。这时传来无数鸟儿悦耳的叫声,她越离开广阔的草地走向树林鸟儿越多。

  她已克服了一切困难。经过认真考虑是否对父亲讲之后,她断定告诉他就会去不了。因此她想出这一办法:当晚离开家去看望她生病的奶奶,奶奶住在离男爵家不远处;但她要次日早饭时才去。这之间有12小时可以与男爵去参加舞会,谁又会怀疑此事呢?可她后来很乐意承认无法为这一欺骗行为辩护,但当时她就是不去想想。

  她到达三道尾奇领唐林处的太阳已降落——这儿是各条小路的汇聚点,铺满杂草,它们除了被家兔和野兔吃掉外从未用镰刀割过。头上的鸟鸣几乎停止了,只有几只更有胆量的大鸟还在叫,包括布谷鸟,它们在每年的这一惬意时刻并不害怕夜晚。她刚走近那个十字路口时似乎没一个人,但她一站在那儿就听见一种轻微的碰撞声,随即她的守护神出现。他重新打扮后完全变了样,她简直认不出来。他没有穿平常那种衣服,而是穿着一件敝开的轻便大衣,一套黑色轻薄的西服,一件开襟背心;衬衣前面有一长褶边;系着白色的领带;皮靴光亮,并不比手套粗糙;这身衣服使他看起来像一只鸟儿,头上的帽子似乎可以像手风琴那样一开一合。

  我这是为跳舞特意打扮的——当然不能穿得更糟。他说,干巴巴地笑着。你也很快会这样的。

  你干嘛要选这个地方约会呢,先生?她问,环顾四周,获得了自信。

  我干嘛选这里?哦,因为有一天我骑马经过这儿时注意到附近有一棵中空的大树,上次我与你在一起的时候想到这将有利于我们约会。你告诉你父亲了吗?

  还没有,先生。

  你真糟糕,玛杰莉。那你是如何安排的?

  她简短地说了自己的计划,他对此没作评论,只是把她当小孩一样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穿过矮树来到一个地点,这儿的树子更老,彼此的距离更远。其中就有他说到的那棵树——一棵榆树,它巨大,中空,扭曲,无顶,侧面有一裂口。

  现在钻进去吧,他说,不然天就黑了。你在那儿会发现所有需要的东西。无论如何,如果你不进去,跳舞就得省掉它们。我会在这儿守着,你尽量抓紧一些。

  我要这样做吗,先生?迷惑的少女问。

  进去吧,你会明白的。你准备好后就在那个洞口挥挥手帕。

  她弯着身子钻进空隙。树内的洞穴形成一个很高的圆形空间,直径有四五英尺,日光从顶部照进去,也从一个离地约6英尺高的圆孔照进去——这个圆孔标明了此树在最旺盛时一根树枝被砍去的地方。树的内侧表面是浅黄褐色的朽木,温暖的晚霞从顶部反射进来,使洞内弥漫着柔美的光辉。

  但玛杰莉几乎没花时间去注意这些。她的眼光落在性质完全不同的东西上。有一只长方形的白色大纸盒靠在树内,在它上方的一个裂片上挂着一只椭圆形的小镜。

  玛杰莉立即明白了意思。她从裂口钻进树里,把盒子的盖打开,发现里面有一样平整的神奇东西,白得可爱。原来是一件舞裙。

  这一艺术的奇迹,简短说来,是一种如蜘蛛网般的美妙之物。它质地轻薄,制作考究,优雅地镶以十多个荷边。

  玛杰莉拿起衣服,情不自禁地吻起来。如果谁先前告诉她有这样一件衣服,她就会说:不,不可能!她退后一点,又向前一点,脸发红,笑起来,举起双手。把这舞裙的制作者说成是一个能干人显得保守了些:他是一个天才,她正把自己沐浴在他所创造的光辉之中。

  然后她记起外面的朋友告诉过她抓紧,于是急忙穿着打扮起来。在拿起舞裙时她发现了绸缎做的拖鞋,一副手套,一张几乎全是花边的手帕,一把扇子,甚至还有头上戴的花。啊,他怎么会想到这些!她说,紧握着自己的手,差不多激动地哭起来。还有镜子——他多好啊!

  一切都准备得很充分,所以用这些衣物打扮好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15分钟后她穿戴好了,甚至穿上鞋戴上了手套。但更让她对于男爵的远见产生敬佩的是,她发现他竟然为自己准备了6双不同尺寸的鞋和手套;她从中选了一双合适的。

  玛杰莉照着镜子,或者尽可能在镜里照看自己:镜里的形象太好看了。然后她忙把自己的旧衣物卷起来,装进盒里,将它尽可能高地搁在一个突出部位。她踮起脚尖,透过上方的洞孔挥舞手帕,弯着身子要从裂口出来。

  但她却面临着怎样一个麻烦。舞裙如此轻盈,如此神奇,如此宽大,以致她要穿着新衣从那个刚才穿着旧衣进去的裂口出去是不可能的。她听见男爵的脚步把枯枝枯叶踩得啪啪响。

  唉,先生!她失望地说。

  怎么——穿不好衣服吗?他从树干背后问。

  不,穿好啦;可是我没法从这棵讨厌的树里出来!

  他来到裂口处,弯着腰往里探看。显然你是出不来的。他说,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处境;然后他又自言自语补充道:真是富有魔力!谁会想到衣服会这么宽大呢!——等一等,我的小少女:我想到办法了!他又更大声地说。

  他使出浑身力气踢着裂口的两边,把几块朽木踢落了。但是他脚上穿的鞋并不厚实,他便放弃这一办法,去把倒在近旁的一根树枝拿来。他用大的一端把将玛杰莉及其所有妩媚包裹在内的一些树皮撬脱,直到露出较大的空隙,使她得以脱身出来而没把衣服撕坏。她宽慰地出了一口气:因这个可笑的姑娘已开始担心自己毕竟不能去参加舞会了。

  他小心翼翼用带来的一件大衣把她裹住:大衣外面还罩上了一层东西,长得盖住了她的脚后跟。

  马车在下面的另一条路上等着。他说,把胳膊伸给她。他们在松软干枯的树叶上走了不远就来到所说的地方。

  马车、马匹和马车夫都在那儿,全都很安静,像树一样长出来似的。玛杰莉有些腼腆地抬眼看着马车夫。

  你不用在乎他。男爵说。他是个外国人,对什么都不会留意。

  她很快被扶上马车;男爵扣紧他的大衣,同车夫一起上了车,令她吃惊。马车静静地驶过这片长草丛生的景色,阴影也越来越浓。天色逐渐晚下来,玛杰莉所熟悉的那个地带不久被抛在了后面,她丝毫也不知道他们去的什么方向。星星闪烁着出现了,车夫点亮油灯,他们继续向前驶去。

  一小时半后他们到达一个小镇,在一家主要的客栈停下,更换了马匹;一切事情轻易就办完了,显然他们的到来是在预料之中的。紧接着他们又上了路。她的同伴并没下车去和她说话;任何时候她往他那里看去,他都是笔直地坐在位子上,那神态就像一个有着艰巨任务要完成的人,并且打算不惜一切代价把任务完成好。可是玛杰莉不禁对她的处境感到某种害怕——真的,她几乎希望自己没来。她有一两次想到:假使他是个邪恶的人,正把我带到异国它乡去,再也不把我送回去了,结果会怎样呢?

  但她具有一个特性,就是对于最初的意愿要坚持到底,她因此能抵挡住这些担忧,只偶尔例外。尤其有一件事使她对自己的同伴产生了信任:当她表示说自己为这样麻烦他后悔难过时,她看见他眼里含着眼泪。他也许推测到她心里感到不安,因为车子爬上一座小山时他们停了片刻,他走到窗前,和蔼地问:你累了吗,玛杰莉?

  不,先生。

  你害怕了?

  ——害怕,先生。只是路太远了。

  已差不多到啦。他回答。现在,玛杰莉,他放低声调说,我得告诉你一个秘密。最近我为本郡的一个男人帮了忙,对他我是能够信任的,他也像你我一样没人认识;他(私下)把自己的邀请券送给了我。所以我们是以他的名义去的。我这样解释,以免你偶然说出什么轻率的话来。注意耳朵尖一点,谨慎一些。男爵说完又回到原位去了。

  这么看来他毕竟还是个邪恶的男人!她心想,因为他是以一个虚假的名义去的。但不久她就产生了一种鲁莽的勇气,对此事不予在乎:因这样的邪恶正是现在所需要的使他成为她眼中英雄的一个因素。

  他们沿一座小山下去,经过一间门房,然后上了一条林荫道;不久其它马车的灯光便照在他们身上,那些马车排着队停下,缓缓向前移动。最后他们停在一个拱形的大门口前,一群人围在那儿站着。

  我们是最后到达的人,因为路太远了。男爵说,又走过来。不过没关系,你至少有三个小时好好跳一下舞。

  踏板立即被放下,他们下了车。她觉得蒸汽仿佛从他们那几匹黑马的两测冒出来一般,上升到门廊的护墙上;一股股热气犹如火山冒出的烟雾从它们的鼻孔喷出来,吸引了所有的人。

  第5章

  迷惑不解的玛杰莉跟着男爵走上台阶来到房子里面,音乐和跳舞声已经从这里发出。舞曲很奇特,每四拍就传来低沉强大的音调震颤着穿过空中,以管乐器那种最强的声音震撼着玛杰莉的心灵。

  那个强烈的曲调是什么,先生?——我以前从没听过这样的曲子。她说。

  鼓波尔卡舞。男爵回答。我曾说过、我们也练过的那种怪舞——是从我的国家和欧洲大陆其它地方引进来的。

  来到舞厅入口,她听见同伴和自己被作为布朗先生和布朗小姐宣布到了,所感到的惊奇有增无减。

  然而对于这个宣布好象谁也不予理会,那边的屋子完全沉浸在一片狂欢之中,因此玛杰莉在伪装下航行所感到的惊慌便得以平息。同时她注意到有一位容貌漂亮、一头黑发、十分矫小、身穿米色缎子的太太正等候着他们。她是谁?玛杰莉问男爵。

  她是这座房子的女主人。他耳语道。她丈夫是这里的一个贵族,父亲是一个侯爵,她有五个教名。她很难与平民百姓说话,除非为了政治目的。

  太好啦——这儿多么让人快活!玛杰莉低声说,一边注视着女主人头上闪闪发光的钻石;女主人就在舞厅的门内,在一把镀金的小椅前,客人一个接一个到来,她时时趁着空闲坐一会儿。她好不容易专程从伦敦赶来,公开地要把这次娱乐搞得更好。

  由于布朗先生和布朗小姐在托恩波罗太太听来毫无意义(因在这个相当混杂的人群里已有3个布朗了),加之可怜的玛杰莉可能显得有点笨拙的样子,所以他只是用长长的手套尖轻轻碰了一下他们的手,说你们好,接着便转身接待其他客人去了。

  唉,只要她知道我们是一个富裕的男爵带着他的朋友,而根本不是布朗先生和布朗小姐,她就不会那样接待我们了,对吧?玛杰莉悄悄地说。

  确实,她不会的!男爵干巴巴地说。现在咱们马上跳起来;你瞧,这儿有些人跳得远不如你好。

  她几乎还没明白过来就受着他那神秘的影响去做了,把一只手伸给他,另一只手放在他肩上,同他一起踩着在草地上学会的舞步绕着屋子旋转起来。

  她最初一看觉得这屋子的地板就像铺了一层透明的薄冰,跳舞者的身影仿佛倒过来一般。最后她明白了原来是打磨得十分光亮的橡木地板,但她仍然不敢移动。

  我害怕跌倒。她说。

  靠着我,你很快会习惯的。他回答。你的鞋里现在已没有钉子了,亲爱的。

  他的话像他对她说过的所有话一样,是相当真实的。她发现没多久跳起舞来就惊人地容易了。地板对于她不但毫无妨碍,而且由于她天生敏捷轻盈,对她确实还十分有利。再者,她那一身有着一打荷边装饰的奇妙服饰使她受到的鼓舞,是任何其它东西都无法做到的。她现在有了一个新的外表,从而也就有了新的行为。任何女人如果感到自己也像周围的女人一样穿得很好,她就会觉得安心自在,无论她来自哪里;而如果她觉得自己远比她们穿得好,她的安心自在就会再增添一种可爱的光睬。

  20名才艺不凡的乐师坐在末端的音乐台上,个个长着富于传奇的乌黑蓬乱的长发,使他们的面容和眼睛像火光从煤炭下面显现出来一样。

  这个舞会的性质和目的使其参加的人范围广泛。从贵族到最低微的自耕农都有,玛杰莉跳得相当开心,尤其是当吃过晚饭后她得以恢复精神,把漫长旅程带来的疲劳赶得无踪无影。

  有时她听见人们说:他们是谁?——兄妹——父女?从不与其他人跳舞——真是奇怪?但她对此不予理睬。

  没有跳舞时小心提防的男爵就带着她穿过隔壁的一些客厅和画廊,它们今晚也像这座房里其余的屋子一样被打开;他把她带到某个拉上窗帘的角落,将她的注意力吸引到一些剪贴薄、印刷物和图册上,让她去翻阅消遗,直到她熟悉的舞曲再次传来。其实中间休息时玛杰莉非常宁愿四处走走,但男爵的话就是法律,她必须照他的命令去做。晚上就这样在一会儿跳舞一会休息中飞快过去,她终于听到了这句话:玛杰莉,时间到了。

  再跳一曲——只一曲!她用好话相劝,因为他们跳得越久她越自在快乐。他同意了她的恳求,可是当她要求再跳一曲时他坚决不变了。不行。他说。我们还要赶很远的路。

  于是她向这个奇妙的场景告别,离开舞厅时还回头望着那里;几分钟后她便穿上大衣上了马车。男爵爬上驾驶员席上自己先前的座位,她看见他点燃一支烟。之后他们在树林下向前快速驶去,她仰身靠着,专心思考那些充满于大脑的情景,结果便自然睡着了。

  直到他们停下更换马匹时她才醒来,这时她在星星的衬托下看见男爵仍像先前一样笔直地坐着。当全世界都入睡的时候他就像加百利天使一样守护着!她想。

  再次上路后她又睡着了,对什么都不知道,直至他碰她的手说:我们到啦——回到奇领唐林了。

  这时已差不多天亮。玛杰莉下了马车并站到男爵身边后才明白自己睡醒了;他让马车夫把车子赶到前面某个地点,向她转过身来。

  瞧,他微笑着说,跑到那棵中空的树去,你知道它在哪儿。我像先前一样等着,你去像昨晚那样换衣服吧,只是把新衣换下来。她现在一点不注意道路了,也不关心漂亮的拖鞋是否被荆棘擦坏。她走了几步便来到那棵大约九小时前离开的树。这儿仍然显得阴沉,早晨还不是很明朗。

  她钻进树干,取下那个装着她旧衣服的盒子,脱掉缎子做的鞋、手套和外衣,10分钟后便又穿着棉布外衣和黑白小格子花纹的羊毛披肩出来了。

  男爵远远地站着。现在你看起来又是个挤奶女工了。他说,朝她走来。那些漂亮的衣服呢?

  装在盒子里,先生,就像我最初看见它时一样。此时她说话更加谦卑了。他们之间的差别也比在舞会上时更大。

  好的。他说。我得把它处理掉,然后我们就离开。

  他回到树旁,玛杰莉在后面一点跟着。他把盒子拿过来,毫不小心地将衣服当做碎布烂片一样拖出。但还不止这些。他找来几根干树枝,把可爱的衣服压成松散鼓胀的一堆,再把手套、扇子和鞋抛上去,最后点燃火无情地把它们全部烧毁。

  玛杰莉感到极度痛苦。她跑上去,不断地恳求着。求你了,先生——别烧掉——真的!我可爱的衣服——我可爱的、可爱的拖鞋——我的扇子——太残酷了!别烧掉它们,求你了!

  胡说。即使我们活一百岁也不会再用上它们。

  可是就留一点吧——一小块布,先生——一片花边——一节缎带——那把可爱的扇子——只要留一点就行!

  但他就像拉达曼提斯一样无动于衷。不行。他说,用他那贵族的眼神严厉地注视着她。你那样说毫无用处。东西是我的。我用它们来满足你的要求,因为你救了我的命。你说过,想去参加一个舞会。你本来可以远更明智地要求别的什么,但你没有;你说要去参加一个舞会。好吧——我带你去参加了。现在我已把你带回来。那些衣服只是办事的工具,处理掉它们是我自己的事。我没有这样的权利吗?

  不,有的,先生。她温顺地说。

  他把火搅动了一下,也搅动着花边、缎带、一打的荷边和刺绣,所有余下的东西先发出啪啪声,随后就消失了。然后他把那个她要带到自己奶奶家去的一篮子黄油放到她手里,陪她来到树林边,这儿与她奶奶居住的那片起伏不平的广阔乡村连在一起。

  好啦,玛杰莉,他说,咱们在这里分手吧。我已履行了我的契约——假如我被认出来,那是有些让人难堪的。不过没关系。你觉得怎样——很困吧?

  一点不,先生。她说。

  你打了那么长的盹现在有精神了,嗯?此刻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任何时候如果我需要你来,你都会来到我身边。。。。。。我是一个情绪多变的男人。他突然严肃地继续说。我也许会再次非常需要你,把我从有时像死神一样包围着的黑暗中救出来。答应吧,玛杰莉——答应我,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需要你时你都会来到我身边。

  假如你没有烧毁我那些漂亮的衣服我是会的!她撅着嘴说。

  ——真是忘恩负义!

  当然,我答应你,先生。她发自内心地说。不管我在哪里,只要我有力气就会到你身边来。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这是一个庄严的保证。他回答。现在我必须走了,因你认识路。

  我简直难以置信这一切不是在做梦!他离开时她带着孩子般的天性说。昨晚的一切都将不存在——我的衣服,我的欢乐,以及那个地方都将彻底消失!

  你会这样来记住它的。他说。咱们把自己姓名起首的大写字母刻在这棵树上作为纪念,无论你什么时候经过这里都会看见。

  然后他用一把小刀在一棵山毛榉光滑的树皮上刻下M。T。,并在下面刻下一个很大的X。

  怎么,你没有名,先生?她问。

  有的,但我没有用它。好啦,再见,我的小朋友。——你走后今天会做什么呢?他又问,迟迟不去。

  ——我要去奶奶家,她有些忧郁地回答,在她那儿吃早饭和午饭,我想还要和她一起喝下午茶。傍晚时回到斯维索牛奶房,也许杰姆会来接我,然后一切又和往常一样了。

  谁是杰姆?

  唔,他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只是那个我哪天得嫁的小伙子。

  什么!——你已订婚了?——为啥先前没告诉我呢?

  ——我不知道,先生。

  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詹姆斯·海沃德。

  是做啥的?

  一个熟练的烧石灰工。

  和一个熟练的烧石灰工订了婚,却对我只字不提!玛杰莉,玛杰莉!你们女人中什么时候才会见到一个坦率的人呢!甚至这么单纯的你也是如此精明!你不告诉我这事,我又造成了怎样的伤害呢?即使给我一千英镑我也不会去威胁任何人的幸福呀。你真是个可恶的姑娘,你干嘛不告诉我?

  我先前心想最好别讲!玛杰莉说,开始害怕起来。

  可是你没看出和明白如果你已是一个男青年的人,而他又将发现你昨晚那样外出,他也许会对你发怒并永远离开你?既然他已经上阵,我是根本没权利娶你的;他无疑应该娶你;假如你没欺骗我说你什么人也没有,也许真的本该筹办婚事了。

  玛杰莉为自己犯下了一个极大的罪过感到后悔,现出悲哀的样子。可是他娶我并不是很好,先生!她说,几乎哭起来。在我没嫁给他前他还不完全是我主人,对吧?

  这是我无法深入探究的问题。不过咱们得改变一下对策了。我现在不再像最初那样建议你把这次经历告诉你的朋友,而是必须让你记住对此事最好守口如瓶——也许永远这样。有一天事情会好起来的,你就可以说结果好一切均好了。好啦,再见,我的朋友。想到杰姆吧,把我忘了。

  唉,或许我做不到。她说,眼里含着泪水,喉头哽塞。

  ——尽力吧。我不能再说啥了。

  他转身回到林里,玛杰莉叹口气,向前走去。

  第6章

  就在这天傍晚六七点钟时,有个男青年下山来到埃克斯谷,到达一个大约在斯维索和玛杰莉的奶奶家之间的中途,在东边四英里远处。

  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与人们所知的外省人相距甚远,正如后者与十足的文明绅士相距甚远一样。他的裤子和背心是粗斜条棉布的,差不多全是白色,不过他穿的短上衣是英国西部的旧式蓝色布料,保存完好,显然只要它的主人干起平常做的那种辛苦的活来,就要把它装进箱里。他的皮肤白皙,几乎显得红润;他简直没长有什么胡子。

  这个青年有一种异常吸引人的东西,是偶然看到他的陌生人所不了解的,即他这个人,他的衣物,他所有的一切,甚至他居住的屋子,都有一种罕见奇特的清新气息。几乎可以说,即使把他和他的工具再添加到一个拥挤的房间,你也会使这房间有益健康的。这是因他的职业所致。他是个烧石灰的工,每天都要处理石灰;反过来石灰便使他有了一个健康的身体。他的头发干燥、金黄、卷曲,而卷曲可能是因那种腐蚀物引起的。他把一根绿色的小树当作拐杖,由于被一棵忍冬缠绕它因此长成了螺旋形。

  当他下山来到浸水草地的平地处时,他不断地向西边看着,这表明他是在寻找远处的某个东西。这样做非常困难,因为从那儿的河边和他路上的水沟(如人们所说)——它们是一些人造的把水输出草地的狭窄小溪。他走的路线弯弯曲曲,因必须在这些水沟当中找到方便跳跃的地点。他就这样探看着、跳跃着并绕着弯儿,来到了埃克斯谷这片有数英里长的草地的中枢河流地带。

  他仔细地查看着,发现了一个移动的小点与河水的光线融合在一起。小点越来越近,显示出是个粉红色棉布和黑白小格子的微小东西,它沿着溪河边的一条小路移过来。男青年绕来绕去走向那个彩色形体前面一点的小路,待走近她时他露出微笑,脸色发红。姑娘也向他微笑,但她的笑容不像他的那样富有生气。

  亲爱的玛杰莉——我来了!他高兴地低声说,最后一下跳过挡在中间的水沟,站在她身旁。

  你专门从石灰窑赶这么远的路来接我,真不应该。她责备地回答。

  我们四点钟就干完活了,所以一点不麻烦;即使麻烦——唉,我也会来呀。

  她又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什么,你看见我甚至还没有看见你的狗或猫更高兴?他继续说。嗨,玛杰莉小姐,这太无情了。不过,你确实看起来很疲劳!唉,即使你一晚上没睡觉眼睛也不会更像茶碟了。你走得太远,就这么回事。天气热起来,夏天在这片低矮的草地里空气流动不是很强。我希望你和我一起生活在石灰窑附近那片较高的地方。你会变得像马一样强壮!唔,瞧,这一切总有一天会到来的。

  美丽的少女没有表示同意,而是克制着又一叹息。

  什么,那就是不会了?他说。

  我想是吧。她回答。如果是,那就是。

  说得好——说得非常好,亲爱的。

  如果不是,那就不是。

  啥?是哪个让你有那种想法的?我看是你那个脾气暴燥的奶奶吧。不过她咋样?玛杰莉,我今天一直在想——事实上,昨天以及这一周我都在想——咱们真的这个夏天可以把自己的小事解决了。

  这个夏天?她有些惊慌地重复道。可合伙的事呢?记住要等那事办完成后才行的。

  这下我明白你了!他说,冒昧地拍拍她的肩膀,并进一步贸然地把手从她后面移到她的另一个肩上。合伙的事解决了。现在是烧石灰工范和海沃德,不再是理查德·范了。不错,表兄理查德已经这样决定,至少在一段时间内,这周还要把它漆在马车上——黄底蓝字。我会管理一辆马车,等漆一干我就把车驾到你门口来,让你看看它咋样行不?

  哦,我想你用不着那样麻烦,杰姆;我心里能够看得相当清楚了。年轻的姑娘回答——一时并非没有带着优越的口吻。

  喂,杰姆说,抓住她的两个肩头,直盯住她。你那样粗暴是啥意思?现在,玛杰莉,咱们在这儿坐下,把事情说清楚。他用棍子敲一下他们正经过的小桥的栏杆,自己稳稳地坐下,给她留了一个位子。

  可是我想回家,亲爱的杰姆。她哄道。

  你真是个烦躁不安的人。坐下,这才好嘛。对不起,我想要你直截了当地回答。你想在哪一个月,哪一天嫁给我?

  啊,杰姆,她说,小心翼翼地坐在栏杆边上,你说话也太直言不讳了。我在那样考虑前先必须——必须——”

  可是你父亲很早以前就已决定了,你也说过我一当上合伙人就办。所以,亲爱的,你得别介意一个坦率的男人想要一个坦率的回答。嗨,说说你的时间吧。

  她没有立即回答。这当中她的脑子里想到了什么呢?她所想到的东西并非由他的话引起——她想的是那些身穿红、白、蓝衣服的男男女女的身影,它们旋转着,在玻璃一般的地板上反射出来,伴随着鼓波尔卡舞激动人心的节拍在移动。最后她慢慢地说:杰姆,你不明白这个世界,不明白一个女人可能需要什么。

  但我能让你过得舒适。我至今还寄宿着,不过只要愿意我就能够有房子住;至于家具,你可以自己挑选最好的——最最好的。

  最好的!你远远不知道什么是最好的!这个小女人说。有些装饰品你从来也没有梦见过;那些工作台会让你大吃一惊;银制的蜡烛架、茶壶和咖啡壶会让你眼花缭乱;茶杯和茶碟全部镀有上好的金;巨大的天鹅绒窗帘、金钟、图画和镜子是你根本无法梦想到的。所以别说我会有最好的了。

  哼!杰姆沮丧地说,陷入沉思。你是从哪里得到那些不一般的想法的,玛杰莉?他很快问。我敢发誓你一周前都没有那些念头。她没有回答,他接着补充说:我希望你没有想要得到它们吧;你或许应该得到它们?

  我并没有确切说我想要什么。她严厉地说。我是说,一个女人可以想要得到的东西。既然你希望知道我可以想得到什么才会非常满足,那么我肯定地告诉你我可以想得到它们!

  你真是一个难猜的谜语,玛杰莉,他说,我今晚不和你争了。任何人都会认为自从我上次见到你后,魔鬼让你看到了世上所有的王国!

  她脸色发红。也许吧!她嘀咕道,然后站起身,他跟着她。他们不久从较低的或草地的一边到达玛杰莉家——另一边通向那个花园顶端,她即在那儿见到男爵的。

  你进来吧,杰姆?她说,礼节多于热诚。

  ——我想今晚不了。他回答。我要考虑一下你说的话。

  你真好,杰姆。她轻轻地说。再见。

  第7章

  杰姆若有所思地往回走。他是个村民,也具有村民的那种单纯:即由于缺乏复杂经历而表现出的单纯。不过就本性而论他当然并非单纯。在普通的乡下人当中他很算得上是个塔列朗,或者曾经算是,直到他坠入爱河后完全失去了自制。

  不过,此刻让他心烦意乱的妩媚的人儿已不在身边,他可以比较敏锐地考虑权衡一些事情了。他的疑问的实质在于:玛杰莉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使她有了那些新奇的念头?

  他尽可以思考,但却只能得出一个答案,这虽然明显不令人满意,可他觉得不接受也没有理由:即她只不过是天生反复无常、野心勃勃罢了,他如果不给她一个装饰完好的家是无法娶到她的。

  杰姆往回走了数英里来到石灰窑,照看一下炉火。石灰窑位于一个奇特有趣甚至威严的地点。那是在由石灰石岩构成的小峡谷末端,整个周围是一片开阔多坡的高地。最近一座房子是杰姆的表兄与合伙人的,位于高地边缘的公路旁。有一条小路从这座房子弯弯曲曲穿过峡谷陡峭的悬崖一直延伸到石灰窑,这窑俯瞰着小小的峡谷,像一座堡垒俯瞰一条隘路一般。

  他之所以联想到堡垒几乎与想象没什么关系。因为在石灰窑上方那个被啃咬过的青葱的峭壁上就有一座过去的破旧堡垒,它巨大而威严,即使现在已腐朽也难以爬上去。那是一座英国城堡或堑壕,有三环防御设施,一环高于一环,其轮廓鲜明地衬托在天空下,而杰姆的石灰窑几乎把它们的基础破坏。当石灰窑在夜里放射出强烈的火光时——它经常如此——这些壁垒的正面便被照亮,蔚为大观。它们是他的老朋友,当他在漫漫长夜给炉子烧火保温时——他有时会值班要这样做——他就会把在那座巨大的土木工事上舞动的亮光和影子想象成(他认为)当初修建它们的那些巨人的形体。他常常爬到堡垒上去,在它的顶端走动,思考着与他的生意、合伙人、未来和玛杰莉有关的问题。

  他这晚也正是这样做着,一边继续思考他在路上就开始思考的那个姑娘的行为;而他对于她的变化仍然没找到一丝线索。

  他这样想着时注意到一个男人爬上峡谷向石灰窑走来。生意上的事差不多都留在下面的房里谈好,杰姆认为他是为某件私事来的,所以关切地看着他。待他走得更近一些后杰姆认出他就是几英里远那个山林小屋的园丁。如果这事很重要,那么男爵(杰姆已隐隐听说他的到来)便是一个意外的新顾客。

  显然也没什么要事。男人只是来告诉杰姆,男爵的花园里需要一车石灰。

  你本来可以不用这样麻烦,去范先生家告诉他就行了。杰姆说。

  我是要亲自见你,园丁说,告诉你男爵想问问你作这种用途的石灰都有哪些不同特性。

  你不能自己对他讲吗?杰姆说。

  他要让我来告诉你,园丁回答,这可不关我的事。

  杰姆·海沃德此时也只可能推测到是这个表面目的才让他去的;次日早上他非常高兴地穿上最好的衣服出发了。11点钟他拉着一马车石灰来到男爵的住处,把石灰倒在所要求的地点;这是一个异常的地方,从南面的那些窗户即可看见。

  冯·克山森男爵面色苍白,郁郁寡欢,正在阳光下于山坡上散步。他往这边看着站在那儿的杰姆和园丁,根据杰姆带来的东西男爵知道了他是谁;他走下来,园丁离去。

  男爵首先询问的是——杰姆也想到他会那样——石灰在熟化和非熟化、磨碎和没磨碎的不同情况下,对于鼻涕虫和蜗牛的根除效果。他对杰姆的解释似乎很感兴趣,一有机会就仔细打量着小伙子。

  我希望你今年的生意不错。男爵说。

  很好的,高贵的老爷。杰姆回答,他拿不准应该怎样称呼才恰当,明智地断定宁可过分尊敬他出点差错也不要对他尊敬得太少。总之,生意看起来相当好,所以我成了商号的一个合伙人。

  真的吗,我很高兴听到这事。这么说你现在生活安定了。

  哦,老爷,即便现在我还简直没有安定下来呢。因为我得把那事办了——我的意思是结婚。

  与成为合伙人相比,那事容易。

  一个男人如今会这样想,男爵。杰姆说,越来越信任他。但事实上,这对我来说是最难办的了。

  我希望你的求婚是成功的吧?

  不。杰姆说。眼前一点不成功。总之,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那个年轻女子怎么啦。然后他陷入沉思。

  男爵听见这些单纯的话顿时现出自责的表情,眼神流露出怜悯,虽然杰姆没有注意到。真的吗——从啥时开始的?他问。

  从昨天,高贵的老爷。杰姆沉思着说。他决心采取一个大胆的行为。干嘛不把这位和蔼的绅士当做知己,而不要像他先前打算的把牧师当做知己呢?他一产生这个想法就把它付诸行动。老爷,他又说道,我听说你是一个见多识广很有才能的贵族,见到的奇异的国家和人们比我听到的都多,非常了解男人的内心。所以我愿意向你提一个问题,也许这会很麻烦你,因为我在世上再没有人能够这样对我说实话了。

  只要能提出建议我都愿意为你效劳,海沃德。你想知道什么?

  是这样的,男爵。有个姑娘的野心变得太高了,我简直无法满足,怎样才能减少她那样的野心呢:怎样让她像我当初见到她时一样喜欢我和我的处境?

  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伙计。她想得到什么?

  她很想得到漂亮的家具。

  她这样有多久了?

  才有的。

  男爵好象更加后悔。

  特别想要什么家具?他问。

  银制烛台,工作台,镜子,金制茶具,银制茶壶,金钟,各种窗帘和绘画,我才不知道所有那些东西——即使我活100年也绝不会得到——倒不是说我无法凑到足够的钱买它们,而是说我宁愿把钱花在其它方面,或者存着以便困难时用。

  你认为有了那些东西就会让她幸福?

  我的确这样认为,老爷。

  好的。打开你的笔记本,照我说的写。

  杰姆有些吃惊地照着他说的做,把笔记本拿起来靠在园墙上,再将笔弄得很湿,写下了男爵口授的话:

  一对银制烛台,一个镶饰工作台和工作箱,一面大镜和两面小镜,一个镀金瓷器茶具和咖啡用具,一只银茶壶,一只咖啡壶、糖缸和水壶,一打调羹,一口法国钟,一对窗帘,6幅大画。

  现在,男爵说,把写的那一页撕下来给我。这事对谁也别说,你回家去,看见任何送到你门口的东西时都不要吃惊。

  可是,高贵的老爷,你不是打算要给——”

  别在乎我要做什么。你只需对自己的想法保密就行了。我发觉虽然你是一个乡下人,但你一点也不缺乏机智与悟性。如果把这些东西送给你让我感到快乐,你为什么要反对呢?事实上,海沃德,我时时对人们产生兴趣,愿意为他们做点什么。我对你就产生了兴趣。现在回家吧,一周后请玛杰——那个年轻女人和她父亲——和你一起吃茶点。其余就看你的啦。

  后来杰姆经常想到的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他当时没有立即想到男爵的慷慨行为一定受着某种个人情感的驱使,而并非因为对他这个陌生人突然产生了慷慨之情。对此杰姆总是回答说,他承认世上存在着这样的慷慨行为,而男爵把他作为实施慷慨的对象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寻常的。自尊——即使是最为朴实的,通常也足以战胜一个外人在说明为何受到优待时所遇到的任何小小困难。此外他又考虑到,那个外国的不但富裕而且古怪的贵族,或许有些行为习惯与他们英国贵族的大不一样。

  所以他怀着一颗几天来都没有过的好心情赶着车子回去。让一个外国绅士喜欢上他——这对于一个普通的乡下人而言是个多么大的胜利呀,他先前几乎没想到男爵会看自己一眼。待男爵让他可以把这事说出来的时候,讲给玛杰莉听将会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故事。

  杰姆住在他的表兄与合伙人理查德·范的家里,他是个五十多岁的鳏夫。由于没有直系后代,家里就他一人,这个手艺人在比自己年轻得多的亲戚也干上石灰生产的行当后,便乐于把他的一些房间租给亲戚住;后来他们关系密切,因此成为合伙人。杰姆住在楼上,合伙人住在楼下,所有房间的家具都极其简陋老式,以致让玛杰莉·塔克小姐特别反感,甚至因杰姆竟然能容忍它们而对他产生歧视。不仅是那些椅子和桌子让人不舒服,并且就正常的原则而论,一个人的环境便可让别人感到他的生活和职业是个什么样子——他住处的主要装饰物就是收集来的稀奇古怪的煅烧,它们时时在石灰窑里被发现,是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有的像庞培的遗物。

  这商号的负责人是个生活平静、思想狭隘的五十多岁的男人,不过他很友好;他对杰姆求婚的事很感兴趣,经常问进展如何,并向杰姆保证说他如果结婚就能以很低的租金租用整个楼上的房间,而他——范先生——住楼下就完全满足了。让杰姆住在同一座房子里,和他谈生意上的事非常方便,所以他不希望杰姆在家庭生活上有了变化后会因此改变目前的状况。玛杰莉知道这一点,也知道杰姆同意;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主意。

  在小伙子与男爵见面大约4天后的中午,一辆满载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和包裹的马车驶到杰姆的房前停下。它们全部写着海沃德先生收,是从英国那个地方最大的装饰商店运来的。

  把这一箱箱的东西搬到杰姆的房间用了45分钟。机警的杰姆对资助人的慷慨行为感到惊讶,但他并没有显露于表。一会儿后老合伙人来到走廊,不知道往楼上搬的是些什么。

  ——只是我的一些东西。杰姆沉着地说。

  专门为即将办的事准备的——嗯?合伙人问。

  一点不错。杰姆回答。

  范先生对有这么多箱东西十分惊奇,一会儿后他到石灰窑去了;于是杰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可以听见他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撕开的声音,随后他拿着空盒子从屋里出来,把它们带到外屋去了。

  他脸上显露出得意的表情,下午他早早地就让人去山谷里的牛奶房请玛杰莉和她父亲到他家来吃晚饭。

  这天她并非不想串门,加之她父亲又赶快坚决地表示接受邀请,所以她当然就同意了一起来。与此同时,家里的杰姆也像先前一样在房间里神秘地忙碌着,合伙人回来时也被邀请一同吃晚饭。

  黄昏时海沃德来到门口,站在那儿,直到听见客人的声音从低地那面传来,此时那儿也笼罩着经常会有的羊毛大雾。声音越来越清楚,然后在白雾的面上出现了两个没有躯干的人头,随着他们不断向房子走去,他们的身躯、一匹马和一辆马车渐渐显露出来。

  他们进屋时杰姆紧紧握住玛杰莉的手,把她带到楼上自己的房间,而她父亲则在下面等着想和老烧石灰工说几句话。

  哎呀,他们走进起居室时杰姆对她说,我简直忘了先把灯点上。不过我很快就会点燃的。

  玛杰莉站在黑屋子中间,杰姆划燃一根火柴;这时年轻姑娘突然看到光线,随着光线增强她又看到了一对漂亮的银制烛台,台上有两只蜡烛杰姆正在点燃。

  ——你从哪里——弄到那种烛台的?玛杰莉问。当越来越亮的烛光照亮其它物品时她的眼睛迅速地环顾着房间。还有绘画——可爱的瓷器——为啥我一点都不知道,真奇怪。

  不错——是我意外收到的几样东西。杰姆用平静的语调说。

  还有一口金制大钟,用爱神丘比特作钟摆;啊,那个工作台真可爱——木料上各种颜色都有——有一个和它相配的工作盒。我可以看看那个盒子里面吗,杰姆?——它是谁的?

  哦,看吧,当然。它没什么多大价值,不过它是我的,也会像这儿其它所有东西一样属于我娶的女人,不管她是谁。

  还有窗帘和镜子:真奇怪,我移到任何地方都可以看到自己。

  那套茶具,杰姆说,沉着地指指放在靠墙的桌上一个华丽的瓷器和一个银制大茶壶,我这个单身汉目前用不着;不过我心想,不管我娶了谁她都会需要这样一些东西招待客人,不然我就可以把它们卖掉。但我还没有那样做——”

  把它们卖掉——不,我想不要卖。玛杰莉认真地责备说。唉,我希望你别那么傻!唉,我上次告诉你女人可以想得到的东西时,心里正是想着它们呢——当然我不是专门指我自己。我根本没想到你会有如此贵重的——”

  玛杰莉说话语无伦次,因为杰姆那些值钱的财物太让她吃惊了。

  此刻她父亲和烧石灰工来到楼上;为了在范先生面前显得更为恰当,具有女人的气质,玛杰莉克制着她所感到的惊奇。

  至于两个上了年纪的大人物,他们进了屋子坐下后眼睛才慢慢注意到那些闪着亮光的物品。然后一个人偷偷看一眼某样东西,另一个人看一眼别的东西;但都不愿当着邻居的面现出惊奇的样子,而是显得相当习以为常地接受了眼前的物品。烧石灰工心中极力猜测这一切是什么意思,乳牛场主则思考着如果杰姆的生意让他的财富积累得这么快,那么玛杰莉越早嫁给他越好。玛杰莉回到工作台、工作盒和茶具旁,惊叹地默默查看着它们。

  大家在惊讶之中开始用起晚餐,它必然也是进行得很成功的。玛杰莉脾气暴躁的老父亲无论何时感到需要说一句礼貌的话,杰姆那些奇特光亮的东西就会让他获得灵感说出一句来;而烧石灰工通过分析打消了他最初不祥的念头——即这一切都是从商号里弄来的——之后,也引以为荣,十分快乐。

  杰姆在他牛奶房的朋友们上马车前陪他们走了一程路。她父亲发现杰姆想和她私下说说话,而她显得有些躲避的样子,便转向玛杰莉说:嗨,嗨,我的小姐,别再这样胡闹了。你留在后面和那个小伙子呆一下,我和马车等着你。

  玛杰莉对父亲的武断行为有点害怕,服从了。显然杰姆这晚的举动已赢得了老人的心,如果他还没有赢得她的话。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杰姆。她开始道,现在没有那么热情了,因为眼前已见不到那些闪光奇异的银制品和玻璃制品。瞧,既然你很愿意,我父亲也很愿意,我看这对于我也是最好的办法,我会决定日子的——不是今晚,不过我一想好后就办。

  第8章

  尽管生意很忙,杰姆仍然去尽自己的义务向男爵表示感谢。他看见男爵在鱼具室里,这间屋子中杂乱地堆满了一个钓鱼爱好者所需要的一切工具。

  婚礼哪天举行,海沃德?杰姆告诉男爵事情已决定后他问。

  还没有确定下来,高贵的老爷。杰姆兴高采烈地说。不过我希望在全能的上帝为小苹果命名后不久就举行。

  那是什么时候?

  圣斯威逊节——7月15日。她说就在那个月的某一天。

  杰姆走后男爵似乎陷入沉思。他走出去,爬上小山,走进那个天气屏风,看着那些座位,好象在想象中重新扮演那个笼罩着浓雾的难忘早晨的情景。他把眼睛转向这一掩蔽处的那个角落,玛杰莉当时即突然像个幻影出现在那儿的,显然她这时又出现他也不会介意。她的确出现在一个感人的紧要关头,所以她更像一位天使下凡而非一个路过的挤奶女工,尤其对于男爵这样的男人——不管他的身世多么神秘,他都显得忧郁,易于激动,是这片林子和溪水的札克斯。

  小山后的地面更高一些,上升到一个挡住房子的园林。男爵漫步来到这儿,俯瞰着远处。埃克斯谷展现在他眼前,河水闪着亮光,小溪流入河中,而细细涌出的泉水又进入小溪。可以看到玛杰莉家的位置,虽然见不到房子本身;男爵往那个方向凝视了很久很久,最后才回过神来,继续向前。

  他没有回到房子,而是沿山脊走着,直至来到奇领唐林边缘,同样散漫地在树林下闲荡,走到三道尾才停下,那棵中空的榆树就在近旁。他往树的裂口里探看。空树底部那层软和干燥可作火绒用的朽木上仍可见玛杰莉的脚印,那是她为参加舞会穿着打扮时在那儿留下的。

  小玛杰莉!男爵嘀咕道。

  一会儿后他感到心情好些了,转身回家。可是看呀,他后面竟然站着一个身影——正是他刚才还念着的那个姑娘。

  她完全陷入慌乱之中。————不知道你在这儿,先生!她说道。我出来散一会步。她说不下去了,眼里充满泪水。她与杰姆在一起时总是显得任性,甚至冷冷的,可是在男爵面前那种表现便奇迹般地消失了。

  没关系,没关系。他说,无论自己心情如何都极力掩饰。这样见面真让人为难,本不应该发生的,尤其是假定如我想的那样你不久就要嫁给詹姆斯·海沃德了。不过现在也没办法。你当然一点不知道我在这里。我也没想到会看见你。记住你越谨慎越好。男爵继续说,语调同样低沉。作为朋友我极力请求你要尽量避免这样的见面。你在我转身前看见我时,干嘛不走开呢?

  我没有看见你,先生。我没有想到会看见你。我正在这边散步,只是在往里看那棵树。

  这说明你一直想着不应该想的事情。男爵回答。再见。

  玛杰莉无法回答,只是瞪了他一眼,几乎显得痛苦的样子。他慢慢地转身离开她一步,然后又突然转过身来,弯下腰冲动地吻了她的面颊,使她大吃一惊——任何女人一生当中最多也就这样吃惊了。

  之后他立即带着发红的脸迅速大步地离开,直至到达他自己的范围才停下。

  准备干草的时节不可阻挡地来临,浸水草地里所有的闸门被打开。小溪流干了,在其中走动已不再费力。男爵从他房子那儿的高处可以非常清楚的看见下面割晒干草的劳动场面。只见割草人白色的衬衣在太阳下反射着光,长柄镰刀也一闪一闪,声音在回荡,一段段的歌声四处飞扬,不时可以瞥见红色的马车轮子,紫色的长袍,以及各种颜色的头巾。

  男爵已听说割晒干草之后就将举行婚礼,而假如他到下面山谷的牛奶房去就会目睹那样的情景。奶场主塔克的房子处于一片混乱中,他们遇到了一些困难,其中一个就是必须暂时把干酪房改变成一间美观的屋子,以便让人们经过奶房去客厅门口时不会见到不雅观的东西。家里的这些修饰好象比为婚礼穿着打扮和仪式本身远更让玛杰莉感兴趣。在有关这一切的事情中她显示出一种无法形容的退缩迟钝,后来她对此一直难以忘怀。

  假如当时那是另一个人的婚礼,而我是个女傧相,我真的觉得自己还更喜欢一些!一天下午她咕哝道。

  去你的——那不过是你害羞罢了!一个挤奶女工说。

  据说大约在那时男爵似乎感到相当孤独。而孤独会使过着原始般生活的人重新产生那些单纯的本能,寂寞的乡村角落便成了反复无常的情感的肥沃土壤。另外,闲散又浇灌着未经认真考虑的冲动,这种冲动在短时间的忙乱中即可消除。现在要准确说出男爵的精神状态如何很难——人们对于他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但无疑他对玛杰莉其人想得很多,而他也并未顾及过她的地位或身份,或她那个夏天是否会嫁给杰姆·海沃德的问题。在他目前的视野内她是唯一可爱的人,因为他生活在绝对隐僻的地方,她的身影对他产生了过分的影响。

  可别再推测了,还是让我说说发生的事吧。

  他与她在林中偶然相遇两三周后的一个礼拜6傍晚,他写了如下一封短信:

  亲爱的玛杰莉:

  你一定不要认为,由于我们在那棵空树旁偶然相遇时我对你说的话有点严厉,所以我对你没有好感。根本不是这样的。我现在也与任何时候一样,对你在一个不用指出的重要场合那么关心体贴我,满怀感激之情。

  你曾庄重地保证过不管何时我请你来你都会赶来看我的。你能尽快来看我5分钟吗,以便驱散我此时非常不幸感到的可厌的忧愁?如果你拒绝我可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我明天上午10点半将在小山上的那个夏季亭里。如果你来我会很感激。我还有东西给你。

  你的 X。

  沮丧压抑的男爵照着信中说的做了,礼拜天早上他爬上小山在那儿坐下。这儿没有什么可以表示出确切的时间,但在教堂的钟声敲响前他听见有人从后面走近。轻盈的脚步移动得有些胆怯的样子,先走向一个角落,再走向另一个角落,最后又走向一个角落,他就坐在那儿的荫凉处。可怜的玛杰莉站在了他面前。

  他显得疲惫不堪,一双小小的鞋子和衣裙满是灰尘。天气闷热,已经高高照耀着的太阳十分强烈,几个星期没有下雨了。男爵平时很少走动,一点没想到天热与干旱会让人疲劳。在起雾的早上走一程路不过是某种适当的锻炼,可现在对于玛杰莉却是一种拖累。她走得气喘吁吁,处处现出焦虑甚至苦恼的样子。

  他站起身,握住她的手。看见她他便着急起来。亲爱的小姑娘!他说。你累了——你不应该来。

  你让我来的,先生;我怕你病了;我对你作出的保证是神圣的。

  他把身子俯过来,看着她忧郁的脸,仍然握住她的手;然后他把它放下,往后退了一两步。

  只是我一时的念头罢了。他悲哀地说。我想看看我年轻的朋友,向她表达我的好意——并把这个送给她。他拿出一只摩洛哥皮的小箱,教她如何打开,让她看到一个镶有珍珠的漂亮小盒。我是打算送给你作结婚礼物的。他继续说。但如果今年夏天你不与杰姆结婚就要还给我——我想是在这个夏天吧?

  原来打算是,先生。她激动地说。但现在不啦。所以,我不能接受这个。

  你说什么?

  本来是今天结婚的;但现在不行了。

  今天结婚——礼拜天?他大声问。

  在这个一年当中的繁忙时节,我们先前定在礼拜天是为了不耽搁太多的时间。她回答。

  这么说,你把婚礼推迟了——肯定没有吧?

  你让我来,我就来了。她恭顺地回答,像一个被某大巫士支使的顺从精灵。的确,男爵对于这个天真姑娘的影响力十分奇特,就像施了魔法或催眠术一样。她受着极大的支配,而这当中性的成分是几乎不存在的。这是普洛斯彼罗对于温和的埃里厄尔的影响。然而这大概只不过是世界公民对于隐居者的影响,是阅历丰富的男人对于天真单纯的少女的支配。

  你来了——在你的结婚日!——啊,玛杰莉,这是一个错误。当然你不应该听我的,因为,我不知道你的婚礼是在今天,以为不久将举行。

  我向你保证过,先生;我宁愿遵守诺言也不与杰姆结婚。

  千万别那样——这种感情是错误的!他低声说,看着远山。这一切好象都是命;我跳出油锅又落入火坑。你对我那么好,可我是怎样在报答啊!事实上,我先前身心都不适,所以我——可别再说这些啦。现在的问题是——马上纠正我们犯下的大错。

  停顿片刻后,他又急忙说道:你下山到路上去。那时我会把一辆轻快的马车赶到那儿。我们可以及时赶回去。现在是什么时间?如果不行,明天肯定可以举行婚礼的;那样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别哭,亲爱的姑娘。当然,把这个小盒拿着——你会嫁给杰姆的。

  他急忙赶到马房,她照他说的朝前走去。看来是他亲自把马套上马车的,因他很快又带着马车出现在公路上。玛杰莉默默地在车上坐下,男爵怀着自责,似乎被触到了痛处——他注意到她表现出无精打采、毫不关心的样子。毫无疑问她心中曾甘愿服从显然是重要的命令,即这天早上成为杰姆的妻子;但是也同样毫无疑问,假如男爵不请她来,她也会静静地走上圣坛。

  他疯狂地驾着车,卷起团团灰尘。在这个宁静的礼拜天早上可供观看的不少——无风的树林的田野,颤动的阳光,暂时懒得走动的人们。可是对于这些他们谁也没注意,就这样靠近了牛奶房。他最初表示想和她一起进屋,但后来他放弃了,因为那样做极不恰当。

  你没有耽搁多久的。他说,跳下车,帮助她下来。说实话:就说有人让你去拿一件礼物——是我的错——也是你的错。我想他们会原谅的。。。。。。另外,玛杰莉,我对你的最后一个要求是:假如我再请你来,你就别来。严肃地保证吧,亲爱的姑娘,任何这样的请求你都置之不理。

  她的嘴唇动一下,可是他听不见她的保证。啊,先生,我不能作这个保证!她最后说。

  但你必须这样做,才可能获得振救!他几乎严厉地坚持道。你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那我就保证吧,先生。她回答。现在请离开我,我要进屋去把事情办了。

  他把马掉转过来驾车离开,不过没走多远。在看不到她后他突然拉住缰绳。只要我回去向她求婚,她就会跟我来的!她咕哝道。

  他站在马车上,这样就能越过树篱看过去。玛杰莉还无精打采地坐在原处,田野里没有比她更可爱的花儿了。不行,他说,不行,不行——绝不行!他重新坐下,车轮轻快地在柔和的尘土上迅速向山林小屋驶去。

  与此同时玛杰莉并没有移动。如果男爵能够假装严厉那么她也能够假装平静。她静静地保证要进屋去把事情办了,但他并不知道挡在这个保证后面的是什么。她终于站起身,先转身离开房子;可不久后,她显然才记起手里拿着的东西,于是打开它,看看盒子里面。这似乎给她增添了勇气。她又转过身,十分真诚地面对着牛奶房,尽管大门出现在眼前时她心里还在踌躇,但她仍继续向着门口走去。

  来到门槛她站着倾听。房子静静的。过道上的装饰明显可见,通往大门的小路也被仔细打扫并铺上砂子,她将作为新娘从上面走过;而麻雀却在上面跳着,好象路已经荒废;在它的转折期一切似乎已被阻止,就像钟在敲响时停止了一样。面对这个暂时中止了的活跃场面,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消失一定曾引起多么巨大的震动。可以肯定的是,玛杰莉那天早上突然匆匆赶去约会,并没有认识到这种冒险行为所付出的代价——只是在以后的岁月里她才一次次地确信这点。不过为了对她公正一点,也应该提到她当时曾隐隐觉得可以按时赶回来参加婚礼,只要那封信所包含的意义并不十分严重。但总的说来,她像原始时代的一个信徒那样非常盲目地服从了他的召唤。她深信自己的出现会关系到男爵的生命——因她这时已凭直觉推测到,在那个浓雾弥漫的早晨她曾碰巧阻止了一个惨案——她因此完全丧失了作出判断与冷静思考的意志。她那天真无邪的恋爱事件仿佛除了有可能给他造成伤害外再没别的。

  她向着屋内铺上砂子的地面跨出了众所周知的一步,朝前走去。就在门内,父亲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简直无法形容:更确切地说,那是一副以人的面具出现的责备愤怒

  什么!你还敢活着回来呀,轻佻的女子,回来看看你是如何让诚实的人们受到欺骗的!你让我们大家觉得恼怒,我不想见到你,不想听到你,不想知道一切!他在屋里踱来踱去,无法控制自己。你今天早上没有和那个男人结婚,除了死你没任何理由;可你却一点没事、厚颜无耻地站在那儿!你回来干嘛?

  我回来与杰姆结婚,如果他愿意的话。她轻轻地说。如果不愿意——也许更好。今天一大早有人把我叫去了。我想——”她迟疑起来。说她想到如果自己不去一个男人那里他就会自杀是绝对不行的。我不得不去。她说。我保证过。

  那你干嘛不事先告诉我们,这样就可以把婚礼推迟,而不是把我们当傻瓜一样?

  因为我担心你不会让我走,而我已下了决心一定要去的。

  去哪里?

  她沉默不语,最后说:我会把一切告诉杰姆,向他说明原因;假如他还算得上是我朋友他会原谅我的。

  杰姆不会原谅——他没这么傻。杰姆把一切都为你准备好,杰姆来到你家,穿着一身结婚的新衣,笑得那么开心;杰姆告诉了牧师,让打铃人准备好,让教堂执事等着;然后——你却不见啦!这时杰姆脸色非常苍白,他一下爆发出来,说:如果她今天不嫁给我,她就根本不会嫁给我了!算啦,让她去别的地方找一个丈夫吧。两年来她总是那么傲慢和烦恼,我都一直忍受着。我干得很辛苦,整天奔波,又是买又是卖,这一切都为了她。我作牛作马,他说——是的,他说得很好——‘但我不愿意再忍受下去了。让她走吧!’‘杰姆,我说,你是一个男子汉。假如她活着,我会说你好;假如她死了,可怜我这个老头吧。’‘她没有死,他说,我刚听说有人看见她今天早上走过田野,现出胜利的轻蔑样子。说罢他转身走了,其余的邻居也走了,让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丢脸。

  他太急躁了。玛杰莉嘀咕道。我本来是可以明天和他结婚的,既然他都说了那样的话,又怎么行呢;也许这样还好些。

  你还能这么沉得住气?这么说我安排的这一切都白搭了,你竟然把它们打乱,随便说出今天没办的事明天就是了,那么容易吗?你给我滚开!我不想再听到什么。我没啥和你说的了。

  我会走,你也会后悔的!

  不错,走吧。后悔的——不是我。

  他转身顿着足走进干酪室里。玛杰莉爬上楼去。她现在也很激动,不是像经常在一般场合时那样躲在自己寝室里,直到父亲的怒气烟消云散,而是收拾起一包东西,又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来,离开了房子。每当遇到这种必要的时候她都有个躲藏的地方,父亲也知道,所以看见她出去他也就没有那种应有的惊慌。那个地方就是罗克门,即她奶奶的家;当玛杰莉这个年轻女子明显错了的时候,奶奶也总是站在她一边。

  她绕来绕去地走着,以免走到山林小屋附近;她感到单调乏味,已经走得疲倦了。不过到了奶奶的那个村舍就会得到安宁,因为她在那儿便成了自己的主人——奶奶从不下楼来——同住在一起并照顾她的埃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只是肌肉和声音更大些。走近时道路又宽又直,两边是稀疏细长的树子,那情景与霍贝马及其画派让世人看到的某些荷兰风景出奇地相似。

  玛杰莉向奶奶说明婚礼已被推迟,她是来住一阵子的,然后便做其它事去了,其中之一便是小心翼翼收拾好礼品盒——男爵送给她的结婚礼物。既然没有结婚,她便希望立即把礼物还回去。也许,在她错综复杂的内心深处,她为有理由把礼物归还比为有理由留着它怀着一种更大的满足。

  要把东西送回去可不容易。傍晚时她把自己掩盖起来,找到一条奶奶过去将蜜蜂赶入蜂箱时用过的薄面纱,把脸抱住,怀着一颗突突跳的心出发了,最后走近她所崇拜的男爵那座临时房屋。她只敢来到后门,把一包写着他收的东西递进去,然后匆匆离开。

  男爵已极力把玛杰莉送回去完成因他而耽搁的事,现在看来这天他无法知道结果如何。出于显然的原因,他希望避免直接向送信人打听,而自己又很不舒服,无法亲自前去,所以他不能够得到具体的情况。当暗示婚礼失败的包裹被拿进来时,他已孤独地吃完晚饭,正坐在那儿沉思。那个男仆为包裹被送来的方式产生了好奇,出去关上门后还从锁眼里窥探,想了解那包东西意味着什么。男爵刚一打开它就猛然把脚从椅子上一蹬,开始诅咒自己酿成大祸,把她给毁了,因为礼品盒被归还一事不仅表示这天没能举行婚礼,而且表示明天或任何时候都再不会举行。

  我对那个天真的女人犯了一个大错!他咕哝道。也许使她失去了成为一个幸福家庭的女主人的唯一机会!

  第10章

  在相关的一切事情中,随后很长时间都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任何事物驱散笼罩着男爵的生活的阴影。在周围的乡下人心中,他既被看作是一个富于传奇的神秘人物,又被看作是一位行为谨慎的现代绅士。时至今日无论谁不辞辛苦去下威塞克斯的斯维索作一番调查,都会发现那里的人们几乎仍然对大约40年前居住在山林小屋的那位时时忧郁的外国人怀着迷信。

  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都不得而知。据说他母亲曾是一个贵族家庭的小姐,嫁给了一个外国人,这外国人所属的圈子并非没听说过——那儿的男人们把奇异地得来的恶毒黄金堆积起来;又据说他在英国出生和受教育,后来被带到国外,等等。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生活中的具体事实与生活的总体面貌相比,是无足轻重的;所以,虽然在他生活的岁月里无疑也包含了普通平凡的东西,但遮挡住这一切的幕布却从未拉开以满足斯维索的全体观众。而这也是他的魅力所在。他的生活是一种小插图,其中主要的几笔才画得很清楚,而插画的周围则渐渐成为空白。

  也许有人说他像苍鹭那种孤独的鸟。那条寂静的溪水是他常去的地方:他总是拿着钓杆在溪边站数小时,直盯住水里,用哲学家的眼光注意着那些茶色的居住者,似乎在说:你们咬或不咬——对我都一样。他常被孩子误以为是个幽灵,被男人误以为是一棵修剪过的柳树——他们黄昏回家时,会看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某个长有许多灯心草的岸边,全然不知天色已晚。

  他干嘛要到斯维索附近来钓鱼?这是根本无法解释的。就人们所知他这儿一个亲戚也没有;在那儿钓鱼也并非特别好;周围的社交生活确实贫乏。有人说他犯了什么愚蠢的或草率的行为,他被冤枉犯了什么罪,所以才到这个不错的与世隔绝的地方来躲一阵子,这些倒与他经常表现出忧郁十分吻合。不过这就是他在那儿的生活情景,他有着完备的鱼具,住着一座配备有家具的房子——它正好满足了像他这种怪人的需求。

  玛杰莉的父亲已私下了解到她住在奶奶家,没受到任何伤害,因此克制着不与她联系,希望看见她后悔地站在他家门前。当然,斯维索附近的人都已知道玛杰莉在最后一刻拒绝嫁给海沃德,离家出走了。人们可怜杰姆,但也并非十分可怜他,他们说他本来就不应该急于娶一个显得并不很愿意嫁给他的女人。

  而杰姆本人在哪里呢?一定不要以为这个有策略的人整个这段时间都从凡人的眼里消失,在默默的愤怒与绝望中扯着自己头发。事实上,他只是退回到那个高地之间寂寞的隘路上,那儿通往他闷燃着石灰窑,其上方是古代的城堡;他在这里最初的几个小时自然心烦意乱,之后他便静静地等待着可能会后悔的玛杰莉主动来找他。然而她没有,于是他重新思考着她那引人注目的反常行为,思考着如何再次去征服她,尽管自己才遭受了惨重的失败。他为什么会失败?她为啥会有那种奇怪的举动?他对此迷惑不解。

  对于这个谜他还没有找到答案,一天早上忽然有个陌生人出现在他上方的高地上,像是迷了路。这个男人的毡帽下面是浓浓的黑发,胳膊下夹带着一个装有乐器的箱子。他走下杰姆站着的地方,问是否可从那儿抄近路到提夫活斯去,那里将举行一个庆祝会。

  哦,有的,在那边。杰姆说。可对你来说也是相当远的。

  唔,不错。乐手回答。我希望在公路上拦到一辆车搭过去。

  最近的一条路正是在罗克门那个方向,杰姆知道玛杰莉就呆在那儿。他现在有些空闲时间,很想帮一下这个迷路的乐手,借口说他要去那儿附近看看;于是他对这个刚认识的人说自己也要走那条路,便立即出发了。

  他们绕着长长的草地走去,按时来到罗克门后面,这儿那条小路与公路汇合。一个树篱把公路与村舍的庭园隔开。杰姆在这里停住,说:你直接往前走就行了:我在这里返回。

  可乐手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大为困惑。他把一只手插入林立的黑发,咕哝道:真的,就是她——不错!

  杰姆顺着身旁这个男人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正盯住一个自己此时才看见的身影——玛杰莉·塔克——她正穿过园子走向对面的一扇门,胳膊下夹着一小块干酪,头转过来,完全可以看到她的面容。

  她怎么啦?杰姆问。

  两个月前邻郡的托尼波罗勋爵曾举办一个自由民舞会,我组成了一个乐队。我看见那个小姐也在那儿穿着饰有花边的薄纱衣服跳波尔卡舞。可现在我却发现她夹着一块干酪!

  绝没有的事!杰姆怀疑地说。

  可我没有弄错。我说是真的!

  杰姆嘲笑他竟然有那种念头,但乐手坚持他的意见,都快要发脾气了;这时杰姆让了步,因为他性情温和,对于意见可以不屑一顾;然后乐手转身离开。

  当他逐渐消失后杰姆开始更加仔细地考虑他说的话。小伙子越想越兴奋,因为他此刻想起在家庭装饰品上男爵帮了自己大忙,他至此还以为是由于那个贵族对他有好感呢。生活中有许多令人吃惊的事,难道这也是其中之一吗——男爵会是造成他不幸的罪魁祸首?会把玛杰莉带去跳舞以自寻其乐?

  一些情人会因为怀疑与不信任变得愚笨起来,而却只让杰姆变得非常明智。只要他相信谁,他便会成为世界上最可信赖的人;而只要他怀疑谁,他就会采取最精明的对策。一旦他有了疑心,他就变成一个敏感机警的人——这样的人,如果一点不正直,就会成为一流的小偷;如果有一点正直,就会成为不错的股票经纪人;而如果再正直一点,就会成为优秀的外交能手。杰姆是正直的,他考虑着该如何办。

  他又折回身,再次窥看着。她已进屋,但不久又会出现的,因为看得出来她正把新鲜的小干酪一块块地拿到门外的一辆弹簧车上,那儿拴着一匹马——她奶奶虽然不是一个职业的牛奶场女工,但她仍然在一个男人和女佣的帮助下饲养着几头牛。杰姆像猫一样轻盈地悄悄绕到门口,从衣袋里取出粉笔,在门板上写下男爵两字。然后他退回到刚才看见玛杰莉的园子的另一边。

  她在适当的时候又拿着另一小块干酪出现了,来到园子门口,发现那两个用粉笔写的字。她吃了一惊,干酪从她胳膊下滚落到地上,像一块布丁甩得稀烂。

  她害怕地环顾四周,脸上烧得像落日一样;她没有看见任何人,便弯下身拾起一块块柔软的干酪。杰姆脸色苍白,像来时一样无影无踪地离开了。他已证实那个乐手的话不假。在回去的路上他作出一个决定。他要老虎嘴中拔牙——去拜访男爵。

  与此同时玛杰莉已平静下来,她拾起打碎的干酪。可是她怎么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出现那两个字。杰姆平常就是爱对她玩这种把戏的家伙,但她想他现在对她太气愤了,不可能这样做;她突然怀疑这是否男爵本人发出的某种信号。

  她最近丝毫没有听到他的情况。如果说人们曾经充满了单调乏味的生活,那么她在克罗门的生活就是单调乏味的;她已经开始对获得幸福绝望了。但正是在社交的气氛似乎停滞不前时才酝酿着不平凡的事情。正如我们所看见的,玛杰莉的平静先是被微微的一惊打破,这一惊足以使她把干酪掉在了地上;而随后她还会遇到一件更加严重的事情。

  一天她也在这个园子里时听见两个船工在外面谈话,大意是说那个本季住在山林小屋的奇怪绅士患了重病。

  有多严重?玛杰莉透过树篱问,由于被遮挡着对方没认出她是谁。

  卧病在床。一个船工回答。

  患的肺炎。另一个说。

  钓鱼时被弄湿了。第一个插话道。

  玛杰莉无法再打起精神。她心中对男爵所怀有的,与其说是任何确切的感情不如说是一种理想的赞美:她近来已很少见到他,不可能让最初把他作为情人的那些想法发展很深远。那是一种极其浪漫的感情,像香气一样微妙,既能够活跃起来变成一种积极的原则,又能够死亡下去变成一种毫无痛苦的同情,正如眼前的情形一样。

  他生病的消息,以及门上那个神秘的粉笔字,使她心烦意乱,脑里又不断呈现出他的身影。她在庭园的小路上踱来踱去,看着一个个的花心,却并没有想它们是什么。他最后一次请求是如果他让她去她也不要去;此时她问自己,难道门上的名字是在暗示她吗,让她到他那里去而不会违背她信中所保证的话?这样杰姆采取的策略便意想不到地产生了作用。

  又过去了10天。她所听到的关于男爵的消息仍然是卧病在床,直到一天下午那个医生骑马飞奔到山林小屋去后,男爵快要死了的消息才像闪电一样传开。

  玛杰莉感到难过,不知道她是否可以去看他,在他的床边祈祷;但她害怕冒这个险;这样48小时又溜走了,男爵仍然活着。她不顾自己胆怯,对他敬畏,几乎决定要去看望他,忽然在那个10月份的一个黄昏,有人来到门前找她。

  她看见送信人的头映衬在低低的新月下。他是一个男仆,说自己一路赶到她父亲家,又让从那儿赶到这里。他只是带来一封短信,交到她手里后就走了。信中写道:

  亲爱的玛杰莉·塔克——他们说我可能活不了啦,所以我想见你。今晚8点赶来吧。

  一个人去那扇边门,轻轻拍4次。我那个可信的男佣会让你进来。那将是一个重要的场合。准备好参加一个庄重的仪式吧,我希望趁自己还行的时候把它举行了。

  冯·克山森

  第11章

  玛杰莉脸色发红,同情中脖子和胳膊都热热的。年轻人敏捷的想象,女人分析问题时所采取的假定,把这种想法像箭一样直接向她射来:他想娶我!

  她曾听说过类似的奇怪举动,在这当中人们把橙花和悲哀的柏树枝缠在一起。有时人们出于尊重,希望在临终时组成一种合法的家庭关系——这种关系他们健在的时候无意建立。

  玛杰莉一时几乎不能说是兴奋;她自身就是一个令人兴奋的对象。她既吃惊又羞怯,一会儿脸红一会儿发抖。她变得严肃起来,坐在孤零零的屋里,盯着炉火。7点钟时她断然站起身,十分安静地爬上楼,快速打扮起来。

  她这样匆忙地梳洗,主要把心思放在了一双手上。这个夏季它们已被晒得有点黑,她抬起手有些焦虑地看着它们,尤其是左手的无名指。她用热水和冷水洗手,把只有乡下姑娘才知道的某些以蜜蜂和花做成的东西——一切她能够想到的——用到自己被晒黑的小手上,直到她自信它们已真的白得让一个有上百种头衔的丈夫满意了。她打扮完毕后,留话给埃迪说她要去散很远的步,便动身向着山林小屋走去。

  她已不再像个姑娘那样步子轻快,而是走得像个妇女。穿过园林时她用自己的发音轻轻说着冯·克山森男爵夫人。听到这一称呼她非常激动不安,不得不暂停下来,一只手放在心口上。

  那座房子3面都被灌木紧紧包围着,她几乎绕了它一圈才发现那扇小门。她一小时来所具有的果断精神在她站在门口的时刻却没有了。她停在那儿等鼓起勇气时再敲门,这时一辆马车在不远的正面入口处停下;她从角落里探看着,发现一个牧师和一个绅士走下车,玛杰莉觉得自己认出那人就是邻近镇上的一个有名的律师。她已不再怀疑所提到的仪式是什么性质的了。这太突然,但我必须服从他!她低声说,然后轻轻拍了下次门。

  门很快被打开,那个男佣一定就站在门内。她心想他就是把他们载去参加舞会的男人——那个可信的沉默寡言的人。他一言不语把她带上后面的楼梯,穿过顶部一扇门进入一条宽敞的走廊。他让她在一间小梳妆室等着,这儿有一个火炉,壁炉上方是一面铁框镜子,她从中看到自己。只见每边面颊上都有一团红晕,其余部分便显得苍白;她的眼睛犹如上等的钻石一般。

  她没坐多久那个男人就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她跟着他来到一扇遮盖着红黑帘子的门,他把门帘拉开,带她进了一个大房间。她面前的一张桌上放着一盏有罩的灯,她左边有一架黑色高大的四脚床,幔帐使她看不到屋子中央。这儿的每一样东西在她眼里都显得堂皇富丽,她因此感到迷惑,而她的个子、力量和美貌相比之下都逊色不少。给他带路的男人马上离开了,某个人轻轻绕过床帘一角走过来。他亲切地伸出一只手——颇以恩人自居的样子。他就是那个她一眼认出来的律师。这位绅士把她领向前去——好象她是一只羔羊而不是一个女人——直到床上躺着的人出现在眼前。

  男爵的眼睛闭着,她进去时几乎没什么声音,所以他也没睁开眼睛。他苍白的面容差不多像床单一样白,黑发与浓浓的黑胡像用墨水在一张白纸上写下的破折号。牧师和另一位绅士坐在他旁边,她后来得知那位绅士是伦敦来的医生;男爵听到牧师说了几句话后睁开双眼。他一看见她就露出了微笑,伸出手来。

  玛杰莉如果不是太感到畏缩和心悸以致无法做任何事情,她是会为他哭泣的。她全然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机械地和他握手,简直不能回答他那微弱的问话:亲爱的玛杰莉,你看见我的情况了——你怎么样?

  在为婚姻作准备当中她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景。她对男爵的感情在很大程度上都是朦胧的,现在无法使她产生信赖。她真希望自己没来。律师见男爵示意,就给她拿来一把椅子;这时男爵说了一些话,才打破了令人压抑的沉闷。

  我已被弄到了死神的门口,玛杰莉。他说。我想自己快要死了。。。。。。这场病很让我不得安宁,因为就在生病前我收到了——你退回来的那个礼物,根据它和另外一些途径我得知你失去了结婚的机会。。。。。。瞧,是我给你造成伤害,你可以想象这消息给了我多大的打击。在我整个生病期间这事一直让我焦虑不安。。。。。。我希望在自己死前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玛杰莉,你总是很听我的话,我向你提出一个要求,虽然显得奇怪——你现在愿意听我的吗?

  她低声说道:愿意。

  那么好吧,男爵说,这3位绅士来这里都是为了一个特别的目的:一位有助于身体——他叫做医生;一位有助于灵魂——他叫做牧师;再一位有助于理智,他叫做律师。他们来这儿部分是为了我,部分是为了你。

  然后说话者向律师示意,他便走出门去。几乎马上他就回来了,但不是一个人。在他后面跟着一个身穿最好衣服、钮扣孔里别着一朵花、显示出一副新郎神态的——杰姆。

  第12章

  玛杰莉不禁发出一声尖叫。至于脸红的事,她这晚已经许多次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实在也没有什么这样的变化了,所以她的面色仍几乎和先前一样。啊,真是可笑!那个神秘的梦——那个可爱的词语男爵夫人——它一路支撑着她。可眼前出现的不是男爵而是杰姆,他穿着白色背心,十分端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假如她没弄错的话,他的眼里甚至闪现出活跃的光彩。

  对于杰姆为何令人惊讶地出现在这里可以作出简要说明。他先前决心无论如何要让男爵解释清楚,结果证明出乎意料地容易:男爵立即同意和他见面。然后男爵看到事情所面临的危机,便大方地把自己如何受惠于玛杰莉并与她相识毫无隐瞒地告诉了杰姆。显而易见男爵的陈述是真实的,他们的认识至此是清白的,他对自己造成的破坏所感到的悲哀,使得杰姆不再对他的资助人有任何怀疑,而是对于下一步该如何办坦然地征求男爵意见。这时男爵病倒了,他极希望在离世前看见两个青年结合在一起,便又让人叫来海沃德,提出了他们此刻就要实行的计划——通过特许在病人床边举行婚礼。对这一特许的申请之所以没有被拒绝,大家认为有一些原因,其中包括男爵的一些朋友在伦敦朗伯斯区所产生的影响,和他已故母亲对几个有功的教会基金所给予的仁慈遗赠。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男爵大概知道,在提出以此种方式举行婚礼这件事上,他对于她所产生的巨大力量会战胜她或许在情感上竖立起来的障碍——内心对杰姆的拒绝,如果不是他在场坚持,她对这桩婚事便因此不会默认。无疑他也预见到,在让她明确谁是自己丈夫前先安排她来到屋里才是有利的。

  瞧,男爵对于事情结果的推测是正确的,但对于所含动机的推测却是错误的。玛杰莉在一些场合是个十足的伪君子——其中之一便是在突然受到也许会让自己被嘲笑的羞辱时,她希望把这种羞辱隐藏起来。所以她刚一从最初的尴尬中恢复过来后心中的自负就嘱咐她忍受一切,而不要暴露她那可笑的失望心理。于是情况便这样发展着:

  过来,海沃德。病人说道。海沃德走过来。男爵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握住她情人的手,继续说:尽管最近她让你感到烦恼,但如果她不反对你愿意娶她为妻吗?

  我愿意,先生。杰姆立即回答。

  玛杰莉,你呢?这不过是在把事情纠正过来。你已经答应过做这位年轻人的妻子,当然应该履行你的诺言。你不讨厌杰姆吧?

  哦,不,先生。她用低微的声音干巴巴地说。

  我无法形容自己有多么喜欢他。男爵说。他是一个可敬的男人,会成为你好丈夫的。你必须记住婚姻是一个终身契约,在这当中脾性与世间地位的相适相容比转瞬即逝的激情更加重要,因为那种激情绝不会长久存在下去。好啦,在我回欧洲南部去告别世界之前,在我真诚的请求下,你同意让这个好男人幸福吗?我对此问题已表达了你的想法,不是吗,海沃德?

  是的,先生。杰姆强调地说,做了一下向自己颇有影响的支持者举帽的动作,却记起他并没有戴帽子。虽然我无法指望让玛杰莉听从我的请求,但我觉得她应该听从你的请求。

  你接受他吧,我年轻的朋友?

  接受,先生,她低声说,如果他同意一两件事。

  他肯定会同意的——是什么?

  在我没有心理准备前我不能和他一起生活;我和他结婚的事还要暂时保密。

  唔,你认为如何,海沃德?

  任何你或她希望的事我都愿意,高贵的老爷。杰姆说。

  瞧,她的要求不是没有道理,因这事由于我的原因仓促了点。那么咱们继续吧。我在信中暗示要举行一个仪式,你对此完全预料到了吧,玛杰莉?

  是的,先生。她费力地说。

  好的,我先前就这样认为;你显得并不怎么吃惊。

  我们现在把视线从卧室里的这个场面转到只几码远的一个地点。

  当那辆玛杰莉在门旁看见的马车驶向山林小屋时,它不仅引起了这个年轻姑娘的注意,而且引起了一个男人的注意——他一段时间来一直在对面的草坪上慢慢地四处走动,正忙着什么活儿,同时吸着一支短烟斗。只需短暂观察一下他的行为,就可看出他是在把某些娇嫩的植物保护起来,以免被预期的霜冻伤害;他就是那个园丁。当门口的灯光照到进屋的牧师和律师的身影时——园丁不认识前者,只认识后者——他便若有所思地绕着房子转。来到那扇小边门时他又更加吃惊地看见它无声地为一个年轻女人打开了,她的容貌一时被照着,他因此看出那正是玛杰莉·塔克。

  总之这事有些奇怪。男人回到前面的草坪,马虎地继续把掩蔽物放到一些植物上,不过他心里却显然想着别的。他在草坪上走动时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加上夜晚宁静,所以他不久听见头上那扇卧室的窗口传出低语。

  园丁从一棵树旁拿来一把他那天钉钉子时用过的梯子,将它放在窗口下,爬到半中间,一面抓住一两颗钉试试是否把枝固得很牢,以此欺骗自己良心。他很快就满意地听到足够的话。透过窗帘他可以听见那个陌生牧师在做礼拜时的一些片断:他知道它们是在举行婚礼时的一部分用语,比如合法妻子无论更富有或更贫穷,等等;他不太熟悉的那部分话声音或多或少有些模糊。

  园丁高兴地得知一个婚礼正在举行,一时并没有想到婚约的一方竟然不是病中的男爵。他爬下梯再次绕过房子,只等到看见玛杰莉再次从那扇小门出来;这时他担心自己会被发现,便退回到他自己的小屋那边去了。

  这屋子位于花园下方的角处,园丁一走进去有个戴着寡妇帽的漂亮女人就对他说话,叫他父亲,说晚饭已准备好很久。他们坐下来,但在吃饭当中园丁非常心不在焉,沉默不语,使女儿把头妖媚地偏向一边,说:什么事,亲爱的父亲?

  ——什么事!园丁叫道。这对我倒没什么要紧,不过假如你办事有心计的话,也许对你非常重要。今晚在那个小屋里举行了一个婚礼!他把所听到和看到的一切小心地悄悄告诉了她。

  咱们得依靠他们生活,他说,像我们这样的人不应背后说上司的坏话——上帝原谅这个带有嘲笑的词语!——不过这当中有文章可做。她是一个不错的少女,所以,哈瑞特,你要在别人知道情况前尽快向她表示敬意。由于婚礼是秘密举行的,它也会被隐瞒一段时间——肯定要等到他死后——我想那时她就会自己占有这座房子,成为一个拥有1万英镑雄厚财产的寡妇,光彩照人。你也是个寡妇,她会和你作朋友,那样你就可施点小计得到一个舒适的住处了。

  父女俩在自己家里这样谈话时,玛杰莉正离开男爵的房子。她的确已结婚了。不过正如我们所知,她不是嫁给男爵的。仪式举行完后她似乎没什么不安,说她希望像来时一样独自回家。根据协议条件,大家当然没啥反对;她冷淡地对杰姆说了声再见,又十分平静地向男爵告别,然后就从进来的那扇门走了出去。她一独自安全来到阴暗的园中时就突然哭起来,眼泪一路落在草地上。在男爵的屋里她似乎感到恐惧和无助,现在她又恢复了理智和感情。她越是离开那个富有魔力的房间,没有受到房间主人影响,就越觉得她的行为真傻。她倔强地离开了父亲的房子,到这儿来服从男爵。她让人人都高兴,就是自己不快活。

  然而,现在考虑为时已晚。她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进奶奶家的;她没吃晚饭,也没去见亲戚或埃迪,而是直接上床睡了。

  第13章

  次日早上她出门到庭园里去时,奇异地感到她不再是自己而成了另一个人;她注意到杰姆静静地靠在园门上。

  他点点头。早上好,玛杰莉。他彬彬有礼地说。

  早上好。玛杰莉用同样的语调回答。

  请原谅。他继续说道。你今天早上走哪条路?

  我现在哪里也不去,谢谢。不过一会儿后我要和埃迪一起去我父亲家。她又叹口气。我已经照他一直希望的办了,就是说嫁给了你;我和他之间已不再有任何理由存在敌意。

  说得对——说得对。瞧,我也要走那条路,可以搭你一程,因为距离太远了。

  不,谢谢——我习惯走路。她说。

  他们一直沉默着,门隔在当中,直到最后杰姆确信了,他显然无法再保持平静。这是一件糟糕的事!他嘀咕道。

  是的。她说,像一个心中的思想很容易被看出的人那样。我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同意这事的!此刻眼泪滚下了她的面颊。

  更应该受到责备的是我而不是你,我想。他回答。我本应该说不的,而不要支持那个绅士实行这计划。这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或许你知道。我是绝不会想到这样一个计划的;不过他说你会愿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太愿意相信他啦。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补救。她痛苦地说。我当然相信你作出的保证,要对这事保守秘密,不会上门来烦我。

  毫无疑问。杰姆说。我不想来烦你。至于那个,唉,亲爱的海沃德夫人——”

  别叫我海沃德夫人!玛杰莉严厉地说。我不愿做海沃德夫人!

  杰姆停了片刻。唔,从法律上说你是的,我不过就是这个意思。他温和地说。

  我是说我根本不愿意承认这样的事,以后也不会的。一件事与法律所保护的人的意愿相违背时,它不可能合法。所以我恳求你别再那样叫我了。

  好吧,塔克小姐。杰姆恭顺地说。咱们可以完全像过去一样生活。我们不能和其他任何人结婚,这是真的;但除此之外没有区别,也不会有伤害。可我想即使不告诉任何人,也应该让你父亲知道吧?这会使你们父女俩合好一些,让你的日子好过一点。

  玛杰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声叫道:

  啊,这是一个错误——我没有时间考虑,所以看不到整个情况!我是同意了,心想至少我这样做可以顺从父亲的意思。但也许像我这样结了婚就分开,他宁可不让我结婚。我答应这桩婚事时一定中了魔——被迷惑了!我那样做只是为了让那位快要死去的亲爱的好贵族高兴——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希望那样!

  我也不明白。杰姆说。不错,他让咱们做了这样的蠢事,玛杰莉。他十分严肃地说。他让我们照着他的意愿办了,现在我们得为此忍受痛苦。他是一位绅士,不但照顾了我,从我这里买了几车石灰,而且送给了我所有那些上好的装饰品,我简直无法拒绝——”

  什么,那是他给你的?

  当然——为了帮助我得到你。

  玛杰莉双手捂着脸;杰姆从园门旁站起身用不满的眼光看着她。你们两个男人对我搞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阴谋——让我落入陷阱!她叫喊道。你们干嘛要那样做——他干嘛要那样做——而我可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啊。他买了装饰品——是吗!啊,我被欺骗了——我被冤枉了!她发现很久以前,自己曾满怀柔情地相信男爵对她也怀着情人的那种感情,可他却试图搞阴谋帮助杰姆求婚,这种痛苦和烦恼让她忍无可忍。

  杰姆带着冷淡的礼貌态度等在那儿,咬着一根麦杆,直到她平静下来。只说几句话,塔克小姐——夫人——玛杰莉。他接着严肃地开始道。你会发现我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尊重你的愿望,绝不打扰你——永远永远,如果就那么回事的话。不过我向你提一个建议。即,你回到斯维索牛奶房前先让我赶去拜访你父亲。他是我的朋友而不是你的朋友。我可以渐渐把消息告诉他,我想我能让他对你产生好意,即使婚礼根本说不上是正常的。无论如何,我可以听听他对于你有啥说的,再回来告诉你。

  她对此冷漠地点头同意,他便让她到沐浴在阳光下的园林中走走,自己照说好的继续前去探访。玛杰莉对于突如其来的婚礼感到后悔,而我们也千万别以为杰姆所作出的恭顺的反应全是真实的;毫无疑问,他把所发生的情况告诉牛奶场主后,也会怀着私心,请求对方暂时让她怀有那些奇思怪想,到了适当的时候她就会被说服放弃那些怪念头,从而与杰姆正常地安居乐业。的确,她那么固执地拒绝他,为讨得另一个人欢喜所表现出的行为感到那么悲哀,这使他觉得有些生气;不过他总是往最好的方面想。

  可是哎呀,机敏的杰姆那些考虑如何呢!他驾着车来到奶房,其白墙在早上的阳光里熠熠生辉;他把马牢牢拴在墙上的一个环上,走进这个农家庭院。他还没敲门便注意到场主从另一面的门口走来,好象刚进来。杰姆朝他走过去。自从在那个打算举行婚礼的早上发生了不幸的事后,他们就只是成了点头之交,因对彼此的关系感到为难。

  什么——是你吗?奶场主塔克问,声音突然失去了温和,无疑让杰姆吃惊。你真是个可爱的家伙!

  这个作女婿的小伙子的生活可是一个不好的开端,而他所要作的棘手的征询一事也预示着不吉。

  怎么啦?杰姆问。

  怎么啦!我希望有的人烧他们的石灰,不要把人家的东西也一起烧了。你应该为自己感到丢脸。你自称是个男人,杰姆·海沃德,一个诚实的烧石灰工,一个值得尊敬的以买卖为重的信徒,可是今天早上6点钟时你却没有在应该呆着的地方——在你工作的地点,而是连个人影子都见不着!

  我真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杰姆说。

  ——你那堆绊根草的火星吹到我的干草堆上了,把我的干草烧得精光;它们都是我那一点点钱买来的呀。让我告诉你怎么的吧,年轻人。没你什么事啦。斯维索的人,近几十年来不管死活的我都了解,从来就不知道有谁像你这样狡猾害人,我的烧石灰工先生。我想,那天没有让你进入我家庭真是一个天大的幸运。我那个闺女是对的,我错了。她说你是一个大无赖,那天早上她没有要你,自己走开了,真是聪明。我为此夸她做得对,明天会把她接回家来的。

  不用麻烦了。她自己今晚要回来。我早上看见她,她这样对我说的。

  那更好。我会热情欢迎她。纳辛!我宁愿看见她很快嫁给这个教区的傻瓜也不嫁给你。不让她嫁给你——你连我的干草都不放在眼里。呆在你不应该呆的地方,肯定是在床上;你就是那样做的。好啦,别再挡着我的门,你越早离开这儿我越高兴。

  杰姆也像他所感到的那样,显得很愚笨。假如干草堆真的被烧毁,他当然要受到一点责备,但他不明白这事是如何发生的。然而,不管是否受到责备,怀着一些自尊的他显然面对如此攻击无法自称是这个暴躁的乡下老头的女婿。

  几个月来——差不多几年来——两个家庭似乎必须要办完一件事才会感到满意,即让杰姆与玛杰莉结为夫妻。然而他们刚一结婚双方就处处显得遭遇了极大不幸。杰姆冷淡地说他要查明因自己疏忽对这起意外事件应负多大责任,并对损失给予赔偿,然后走出了农家庭院,沿老路返回。

  玛杰莉一直注意着他,尤其希望他不要进屋去,以免别人看见他们的会面是很认真的;她一听到车轮声就朝那扇看不见的大门走去。

  父亲肯定对你说话粗暴!她看见他的脸色后说。

  那是毫无疑问的事。杰姆说。

  可他还生我的气吗?

  一点不。他正等着欢迎你呢。

  哈!因为我和你结婚了。

  因为他心想你没有和我结婚!他把我臭骂了一顿。他讨厌我,为了你我没有向他解释一个字。

  玛杰莉往家那边忧愁地狠狠盯了一眼。海沃德先生,她说,我们犯了一个大错误,现在的处境很奇异。

  是呀,不过让我告诉你怎么的吧,夫人——我受不了啦——”他突然打住。唉,唉,我保证过的!他静静地补充道。

  咱们必须为自己的错误忍受痛苦。她继续说。要想痛苦最少,就得对昨晚发生的事遵守我们的协定,别见面。现在我得回到父亲身边去了。

  他冷淡地微微点一下头表示同意,便进了屋,把他留在那儿。

  第14章

  玛杰莉照自己决定的回到家里,在斯维索又开始了以往的生活。她看见父亲对杰姆怀着敌视,就对婚姻的事只字未提。

  然而她的内心却不再是从前的样子。她在精神和感情上经历了一次变化——一个震动,使她的脸上永远有一丝惊异的表情。

  她最初对男爵与杰姆串通在一起感到很气愤,但几周过去后这种气愤减少了,最后消失,因为她对有一天所听到的消息产生了兴趣。

  男爵并没有死,但他已不在山林小屋。让医生们意外的是,他的身体状况竟大为好转,以致可以在寒冷天气到来前离开了。他的确非常希望离开这里,所以为了使他能成行几乎冒任何风险都是可取的。当时采取的办法是,把他用某种类似轿子的东西让男人们抬在肩上,带到几英里远的伊德莫斯附近的海岸,那儿有一只快艇等着他。通过这种办法,避免了坐马车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行驶时会出现的噪声和颠簸。这个离奇的队伍是在晚上走过田野的,只有几人看见,其中有一个正在干活的男人,他把当时的情景向玛杰莉作了描述。他们到达海边后,一根又长又窄的跳板从快艇甲板上伸到岸边,它非常陡,以便让快艇尽量靠近一些。男人们借助提灯的光线抬着病人走上跳板,把他放在船舱里;一旦他们回到岸上,跳板就被移开,黑暗中传来一根绳索绕过木头的声音,快艇颤动一下,便展开它的翅膀向前飞去。片刻之后它便成了广阔的大海上一个没有定形的小幻影了。

  据说快艇是驶向阿尔及尔的。

  当不利的秋天和冬天来临时,玛杰莉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只见那座房子紧闭,佣人们都走了,她无法了解;后来在某个星期6,父亲驾车把她带到埃克松伯雷集市上。他忙自己的事去了,留下她独自呆一会儿。她在镇上的专门职业区一条静静的街上走着,看见那个婚礼上在场的律师走过来,男爵在那座小屋短暂居住期间该律师曾代理为他处理各种本地的小事。

  她脸色红得像牡丹,把眼睛转到一边,本来是要避开他的。可他走过来挡在路上,她与他的眼光碰在一起,他正友好而认真地看着她。街上很安静,他低声说道:丈夫怎么样?

  不知道,先生。她说。

  什么——你们仍然坚持着保守秘密和分居的约定?

  我们永远会这样的。她果断地回答。我和海沃德先生都同意这样,一点也不希望改变这种安排。

  唔,那么在世人眼里你是塔克小姐,在我和一两个其他人之间才是海沃德夫人?

  玛杰莉点点头。然后她努力鼓起勇气,虽然为难中脸色发红,但她仍然问:我可以提个问题吗,先生?男爵死了吗?

  他对于你和我们大家而言已死了。你干嘛要问呢?

  因为,假如他还活着,我就后悔与詹姆斯·海沃德结婚。假如他死了,我就对自己的婚姻不怎么在乎啦。

  我再说一遍,他对于你而言已死了。律师强调道。我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自从他一离开这个国家后,我为他的专业服务就结束了;不过我想假如他还活着的话,我是应该有他消息的。但根本没有:再联系到他的病情,我毫不怀疑他已死了。

  玛杰莉叹口气,谢过律师后离开了他,并为男爵涌出一点泪来。经过此事后她变得更加平静,后来她便又定期去看望奶奶了。

  她来到奶奶家几天后,这个年老的亲戚让她给山林小屋的园丁捎个信去(他仍住在那儿,为房主照管着那里)。玛杰莉现在讨厌起那个方向来,但她也去了。她越过一些树林就能看见那屋子,觉得它像是一个干枯了的头骨一样。她来到小屋园子底部那间村舍时已是黄昏,只见房间里点着灯,她穿过窗户看到一个以前从没见过的女人。那女人皮肤黝黑,十分漂亮,玛杰莉敲门时她来打开了。她就是园丁那个做了寡妇的女儿,他曾让她与玛杰莉交朋友。

  她这时找到了机会。玛杰莉的差事不久即办完,使她感到吃惊的是,这个年轻寡妇对她异常尊敬,后来又提出陪她回家。忧郁的玛杰莉有个人陪着并非不乐意,她们便一起走去。寡妇——皮奇夫人——感情易于外露,也易于信任对方,把自己的一切情况都告诉了玛杰莉。她是最近才来和父亲共同生活的——事实上就在男爵生病期间——她的丈夫曾是一只双桅船的船长。

  我有一天早上看见你了,夫人。她说。但你没看见我。你正翻过那座可以看到山林小屋的山。你看着它,叹口气。叹气是寡妇们的命,夫人,对吧?

  寡妇——对,我想是的;不过你是啥意思呢?

  皮奇夫人降低声音。我不能多说了,夫人,要对你有适当的尊重。不过那个可怜的男爵已死看来是毫无疑问的;虽然那些有权势的外国人可以娶(我可怜的丈夫曾常对我说)他们所谓的门第不相称的妻子,出国后就把她们丢下,但寡妇就是寡妇,不管她们是否门第相称。说真的,作一个外国男爵门第不相称的妻子总比完全嫁给一个平民百姓强。你会原谅我这样直率吧,夫人;我自己也是一个寡妇,所以我打心里同情你;你这么年轻,不得不保守秘密,并且(请原谅我)他那么多的财产却没有给你留下一点,因为全都被第一男爵夫人占有了。

  玛杰莉这时并不理解此话的意思,只知道这个赤裸裸的事实,即皮奇夫人怀疑她成了没有得到男爵任何产业的寡妇;她对此并未予以否定,这就是这个女奶工的品性。皮奇夫人继续道——“不过,哈,夫人,你的一切麻烦都只是在对过去的回忆里——我却不但以前有麻烦,而且以后也有悲哀。

  是什么呢,皮奇夫人?玛杰莉以男爵夫人的那种神气问。

  对方带着要透露事情的口气降低了声音:我把第1个男人给忘了,爱上了第2个男人!

  你不应该那样做——那是错误的。你应该控制自己的感情。

  可是我如何控制自己的感情呢?

  到你已故丈夫的坟前去,以及做类似的事。

  你到你已故丈夫的坟前去吗?

  我如何能去阿尔及尔呢?

  ——说得太对啦!瞧,我也试了各种办法纠正自己——读一些反对这样做的文字,每月的第一个礼拜天去读读《法典》,等等一切。可是,且慢,我同船的旅伴!——正如我可怜的男人常说——那些都是没用的。总之,我已决心让那个新的男人来追我。我才来这儿不久,就被一个小伙子看上了,真让人高兴。

  他是谁?玛杰莉无精打采地问。

  一个熟练的烧石灰工。

  一个熟练的烧石灰工?

  他就是干那个的。他是一个商号的合伙人,确实干得很不错。

  他叫啥名字?

  我不想告诉你他的名字,因为尽管现在天黑,看不到脸上的羞愧,但我敢说我的脸就像烙铁一样烫!你摸摸看。

  玛杰莉把手放到皮奇夫人脸上,感到的确很烫。他来向你求婚了?她急忙问。

  唔,他只是显得很讲求实际的样子。只有在附近需要石灰时他才来。他也在义勇骑兵队里,5月份他穿上军服操练时看起来也够帅的。

  ——在义勇骑兵队。玛杰莉说,得到一点安慰。那么不会是——他是一个小伙子吗?

  对,一个小合伙人。

  这个描述与杰姆出奇地相似,玛杰莉已数月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他曾许诺保持沉默,不去找她;他如实地履行了诺言,只是另外做了一件相当令人吃惊的无理的事——假如那个寡妇爱上的确实是杰姆。在上面的描述中有一点让玛杰莉感到迷惑:杰姆并没有在义勇骑兵队里,除非他买卖做得格外好,最近加入了它。

  分手时玛杰莉显得很关心,亲切地说:我希望再见到你,皮奇夫人,听听你的恋爱故事。你啥时候能来?

  ——我肯定任何时候都行,亲爱的男爵夫人——如果你认为我够好的话。

  我真的觉得你很不错,皮奇夫人。你一见过那个烧石灰工后就来吧。

  第15章

  当玛杰莉新结识的朋友很快于下一个星期1傍晚出现在她门口时,她相当意外,甚至心情有点沉重,因杰姆住的地方离寡妇有几英里远。寡妇让玛杰莉和她一起出去走走,年轻女人欣然答应。

  我立即就赶来了,她们一来到小路上寡妇就气喘吁吁地说,因为太让人兴奋啦,我没办法不说说。我必须告诉某个人,即使是一只小鸟,或一只猫,或园里的一只蜗牛。

  是什么?同伴问。

  我已把我丈夫坟上的草拔起以便维护好它——把草叶编织成很好的同心结;又把我的鞋脱下放在草地上;但是,慢着,我同船的旅伴——”

  放在草地上——为什么?

  为了感觉到他被埋在下面的潮湿土地,让这种感觉深入我的心灵。可是不行,他要在义勇骑兵队检阅时见我。

  熟练的烧石灰工?

  寡妇点点头。

  什么时候?

  明天。他穿上军服看起来太可爱了!他是一个挺帅的军人,最终就是因为这个我的心才被点燃,我答应了他。他操练期间要从埃克森布雷回家一晚上。皮奇夫人继续道。他明天回去参加检阅,完后就来见我。可是,告诉我咋办吧,他在那儿呢!

  她一下惊叫起来,只见一个身穿鲜红军服的人影骑着马突然从林子里出现。只需半分钟那个军人便会绕过弯处,面对她们。

  最好别让他看见我,他会认为我知道得太多了。玛杰莉赶紧说。我到前面那儿去。

  寡妇也有同样的想法,看见玛杰莉消失在园林里,在春鸟的叫声中,似乎大大松了一口气。一来到林里玛杰莉就转过头,在没看清骑马的人前先认出了那匹叫托尼的马,那是杰姆和他的合伙人拥有的3匹马中颜色最淡的,平常用来把石灰运到顾客那里去。

  杰姆自从与玛杰莉疏远后就参加了义勇骑兵队。他穿上年轻的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那种制服才7天,你不可能指望让他显得就像经过长期操练的军人那么自然得体;不过他是一个标致的小伙子,正处于青春年华,能够适应各种环境,所以几乎不管什么处境对他都无妨碍。

  杰姆遇见脸红的皮奇夫人(玛杰莉心里坚决否认她有脸红的权利),便跳下马来和她一起往前走去——这大概是皮奇夫人的要求;所以他们说了什么,呆了多久,如何分手的,玛杰莉都不知道。如果等一等她也许会了解一些情况,但杰姆的出现使她突然对寡妇产生了反感,总之觉得难堪。她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掉过头来对并未听见的杰姆说:你会受到严惩的,我的先生,如果你要玩弄那个糟糕的把戏!

  杰姆这一出乎意料的军事行动确实让她吃惊。她无法推测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假如不是因为杰姆加入义勇骑兵队,显示出他那非凡的行为——这种行为让人们难以预测他具有多大的能量——那么想到他竟会做出任何不同寻常的事来引起她注意,都似乎是可笑的。

  玛杰莉此时激动不安起来。可怜的杰姆转眼大胆地穿上了鲜红的制服,让她大为震惊,正如他与那个感情外露的皮奇夫人可疑的相识让她吃惊一样。去观看检阅,观察那两个人,让皮奇夫人面对自己的光彩相形见绌,去见他们然后以极大的轻蔑从他们面前经过——要是她能那样就好了!可是,唉呀!她是一个被抛弃的女人啊。

  如果男爵还活着,或者在英国,她心想(有时她以为他可能没死),他就会带我去参加检阅,我便会让那个鲁莽的皮奇夫人看看一位女士是啥样子,会呆在上等人中间,而根本不与平民百姓混在一起!

  乍一看,人们或许会认为在这个节骨眼上,玛杰莉最好的办法本来应该是回到杰姆身边,毫不犹豫地把他们的私通行为消灭在萌芽状态。可是她后来几天里却宣称说,无论谁说出这种话来,对她的情况都根本不了解。眼下挡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僵局已很难打破,此时想要这样做便宣布了自己的失败,那太丢脸了。她所能想到的唯一计划——在这种情况下也许是不明智的——就是亲自去观看检阅,并在那儿表现出最最快乐的样子。

  她不久想到某种这样做的恰当办法。她不敢让父亲带自己去,他不屑于把时间浪费在观光上,并且他对杰姆的仇视丝毫未减;不过她可以去找老熟人范先生——他是杰姆的合伙人,也许愿意和其余参加节庆的人一起去——问问她是否能搭他的弹簧马车去。她此时住在奶奶家,一感觉到这样做可行,就决定次日一早去见那个老人。

  与此同时杰姆和皮奇夫人沿路慢慢地走去,杰姆牵着马,皮奇夫人告诉他她做园丁的父亲就在前面杰姆的村子里,她是来接父亲的。杰姆由于自己的原因,那晚将住在合伙人的家里,因此他们同路。他们走着时黄昏的阴影笼罩在身上,待到达石灰窑——去村子必须经过这里——天色已经很暗,杰姆在窑旁停下,看看他走了7天后事情是否进展正常;皮奇夫人像一根起绒草一样粘附着他,也停下来,说她在那儿等父亲。

  她牵住马,他则爬到窑的顶端。然后他又回到她身边,不知如何是好,站在那儿看着火焰;今晚它燃得很明亮,照亮了长长的夜空,甚至照射到上面土木修建的壁垒,以及头上的云块中央。

  就在这样的时候,一辆由两匹黑马拉着的车沿公路驶来。窑里的火光使得马突然微微转开一点,马车里的人探出头来。他看见从炉子顶端的石灰石上燃起闪电般的蓝色火焰,旁边是杰姆·海沃德、寡妇以及马的身影,在后面一大片夜色的衬托下犹如鬼怪一般。这一情景显得像是某种邪恶的幽会,由于杰姆和女人都全然没意识到他们所呈现出的这种令人吃惊的场面,所以就更引人注目。马车里的先生一直看着他们,直到车子离去。

  杰姆照看过石灰窑后,又和寡妇一道向前走去,不久皮奇夫人的父亲遇到他们,把她接过去。他们分手后,杰姆似乎轻松地叹了口气,继续走向范先生家,把马关入马厩中,走进了房子。他的合伙人坐在桌旁,在辛苦地干了一天活后正在那里非常舒适地一会儿抽着长长的陶制烟斗,一会喝着一杯梨酒,以此自乐。

  喂,杰姆急切地说,有啥消息——她怎么样?

  坐下——坐下。范说。情况不错;尽管我费心去为你观察她,你应该给我什么报答。入伍是很好的一步,女人就是比男人强!——谁想到的?

  我自己。杰姆谨慎地说。

  瞧,嫉妒使她变得像雷暴雨一样,过一两天你只需开口就会得到她的,好家伙。下一步怎么办?

  不幸的是那寡妇对有个家伙很有吸引力。杰姆说。但无论如何我必须坚持到明天。我答应了要在检阅中见她,现在最要紧的是让玛杰莉看见我们面带微笑在一起——我穿着最重要的军服,佩戴上最好的武器。那将对她是个很好很大的刺激,我希望会把这事解决了。你可否设法把马套上车将她带到那儿去?如果你去叫她她会去的。

  完全没问题。范先生说,把新装的一斗烟的一端在梨酒中蘸湿。我可以去她奶奶家叫她——很顺路的。

  第16章

  玛杰莉及时照自己的意图行动着,次日早晨穿上了最可爱的衣服,密切注意范先生将出现在公路上,心里肯定他会在这天前往埃克松伯雷的马车队伍中。杰姆一大早就走了,她没有看见他过去。她的预料得以证实,范先生大约在11点钟时到来;但她吃惊地发现,他没等她去让他停下,而是自己在她奶奶家的大门口停住了。这个老人把头晚和杰姆计划好的邀请立即向她提出,并且正如所设想的那样她马上就接受了。玛杰莉以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巧合。她非常乐意,所以他们便立即乘坐马车往前驶去。

  检阅在城外不远的一个高处举行,带她来的老人建议他们把马留在客栈里,然后步行去检阅场——这个办法很让她高兴,因走路去先四处观察一下不那么引人注目,比坐在马车里那样高高在上更让人觉得自在。

  他们刚好及时赶到在靠近前面的地方站到一个好位置,几分钟后那位检阅官便走进场内。玛杰莉的视线迅速于杰姆所在的队伍中扫视着,发现他在一个队列里,无论是军服还是面容都显得焕然一新,生气勃勃。的确,假如她没把自己弄到孤注一掷的境地,此时此地她是会为他感到自豪的。他匀称挺直的身躯在左右那些圆胖的自耕农之间格外引人注目;而他的军马托尼以其举止神态,显得对于无论什么样的石灰车甚至比杰姆更一窍不通,而对于喇叭和光彩荣耀却更为熟悉。杰姆是如何把托尼擦洗得这样又黑又亮的她不得而知,因为马本来浑身是石灰,石灰已经把它皮毛的颜色烧毁了,正如烧毁了杰姆头发的颜色一样。可此时它却威武地昂首阔步,处处显示出战马的雄姿。

  玛杰莉发现杰姆后接着搜寻皮奇夫人,她斜着眼东张西望,气愤地发现寡妇站在最前面的地方,那头和欢快的面容尤为突出;更令人震惊的是她竟然不再服丧,而是戴上一顶歪斜的女帽,穿一件鲜艳的紧身短上衣,拿一把玛杰莉从没见过的边缘装饰豪华的女用阳伞。她从哪儿弄到的钱?玛杰莉低声自语。这么快就把那个可怜的水手忘了!

  她忽然暂时不去思考这些一般问题,因为她发现杰姆和寡妇很清楚彼此在哪里,互相送着秋波,后者快活地挥舞着手帕或阳伞。理杰德·范让玛杰莉站到他前面,如他所说为了不让人群挤着她;他自己则越过她戴的女帽观看前面。如果玛杰莉知道杰姆不仅明白皮奇夫人在何处,而且明白她在哪里,她甚至会更加惊奇的,原来他们一站好位置后狡猾的范先生就拿出火红的手帕在年轻女人头上向着杰姆挥舞。

  我的合伙人真是一个不错的士兵,嗯——塔克小姐?资格较老的烧石灰工说。作为一个基督徒我相信那儿有个人在和他挤眉弄眼——就是他前边那个漂亮快活的人。

  也许吧。她说。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他们正越来越热乎了。无情的范继续说。

  玛杰莉闭口不言,咬住嘴唇;部队现在开始走动,士兵海沃德与他假装的情人之间的一切动作暂时停止。

  你有一张纸吗,范先生?我想写一张便条。玛杰莉问。

  范取出一个笔记本撕下一页,连同一支铅笔递给她。

  别走开——我很快就回来。她又说,带着一个想要捣乱的女人的那种天真。她退到后面,这儿没有杂草,她写下几个字:

  杰姆已结婚。

  她拿着字条悄悄溜到毫无疑心的皮奇夫人后面的人群里,把它用手帕一端轻轻放入寡妇的衣兜里,然后又悄然退出来,若无其事地回到范先生旁边。

  不久以后队伍排成另一种队列,杰姆站到左边离皮奇夫人很近的地方。他俯身对她说了些什么。从她点头同意的举止上可看出,无疑是等杰姆的操练一会儿结束后他们作出了某种约会;玛杰莉更加肯定的是,等检阅完了人们走到操场另一面去看将举行的运动会时,皮奇夫人会轻快地往城里走去。

  我要在我的合伙人离开前去和他说句话,如果你等我一下。年老的烧石灰工说。请在这儿等着我回来。说罢他慢慢向前移去,来到杰姆身边。

  她怎么样?后者问。

  紧张得不行。范先生说。我建议你这把戏别玩得太过火了。那没什么好处。她会愿意像任何一个做老婆的一样与你和好,再炫耀下去只会带来伤害。

  可我必须一口气把这事作完。杰姆说。我就是这么打算的。我已经和皮奇夫人安排好,等我们士兵一进入城里并解散后,我就在那儿见她。我真的要和她分手,但她不知道;我要让玛杰莉觉得我们像是私奔的样子。待我摆脱皮奇夫人后我就回到这里来,当场与玛杰莉和好。但别说我要来,不然她会半途而废的。只需向她暗示我或许打算带着寡妇到伦敦去。

  老人仍然坚持这样做太过分了。

  不会,不会的。杰姆说。我知道如何对付她。等我回来时她的感情才会变得温和成熟。我一定要让她真正温柔起来,不然一切就会失败。

  他年长的合伙人不情愿地让了步,回到玛杰莉旁边。片刻后义勇骑兵队开始出发,杰姆跟随兵团向着埃克松伯雷走去。

  是的,是的,他们将要幽会。玛杰莉心想,发觉皮奇夫人计算好了离开的时间,以便杰姆到城里下马时赶到那儿。

  现在咱们去看看运动会吧,范先生说,它们真的值得一看。有涂油竿,负袋跳,和其它检验智力的游戏,谁要是想跟上同时代人的步子就不应该错过的。

  玛杰莉对这种明显的幽会感到非常气愤——尽管她写了匿名字条这幽会好象仍然就要进行,使她无可奈何地答应范去任何地方,跟在他后面,以免让他看出自己的心情来。

  杰姆十分准确地实施着自己的计划。部队刚一在城里解散他就把托尼送到马厩里去并与皮奇夫人相会,她正站在人行道边等他。不过他们的交往就要结束了:他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永远和她分别,但要显得有礼貌;因为现在重要的是尽快与玛杰莉在一起。他刚刚满意地完成了自己的计谋,忽然皮奇夫人从衣袋里取手帕擦眼泪时,手抓出了字条,她立即便看到了。

  什么!是真的吗?她说,把字条递给杰姆看。

  杰姆吃了一惊,承认是真的,然后开始煞费苦心地作出解释和道歉。可皮奇夫人被彻底激怒了,忍无可忍。他结婚了,他结婚了!她说,昏过去,或假装昏过去,使杰姆不得不扶着她。

  他结婚了,他结婚了!旁边一个兴致勃勃地观察着这情景的男孩说。

  他结婚了,他结婚了!附近一群其他欢闹的男孩说道,他们呲牙咧嘴,笑得合不拢嘴,他们的叫声回荡在街上。

  杰姆诅咒自己运气不佳,这种进退维谷的处境使他耽搁了不少时间;他必须这样做,因为皮奇夫人变得歇斯底里,他无法欣然地或愉快地离开。他必须把她带到一个小吃部去,慷慨地给她买很多滋补身体的东西,这样又浪费了近半小时。她把他留了够长的时间后,原谅了他,使他终于脱身,心中对玛杰莉充满柔情。他立即急忙沿街赶去与她言归于好。

  我该如何办呢?他心想。唉,我可以绕到她身边去,摸她的手,好象无意地把它拉过我胳膊。然后她会看着我的面容,我也会看着她,我们便一起高高兴兴地走过田野,事情就这样解决了,不会让人心烦意乱或流泪。

  他进入运动场,像箭一样直奔约好的地点。它在一大群观众外边的一个冷饮篷后面,这篷正好把他们的视线挡住。他转过账篷一角,看到范在指定的地点。可是玛杰莉并没和他一起。

  范的帽子被推到颈背。他面色苍白,显得不知所措。喂,怎么啦?杰姆问。玛杰莉在哪里呢?

  你这糟糕的把戏玩得太过分了,伙计!范叫道,带着一个总是这样告诉你的朋友的那种神气。几天前你就应该罢手的,那时她或许还会像咕咕叫的鸽子一样回到你身边。这下可完蛋了!

  嗨!什么,我的玛杰莉怎么啦?看在上帝份上,发生啥事了吗?

  她走了。

  往哪里去了?

  一个凡人怎么知道!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情!那就像是在玩魔法一样——好象她突然被神秘地带走了。我们来看运动会时我说——注意,是你让我说的!——我说,杰姆·海沃德想把那个寡妇带到伦敦去’——注意是你让我说的!她一点不显得惊奇,但好象非常消沉。然后她对我说:我不喜欢这样站在这群邋遢的人当中。在上流人士中间我会感到更自在。然后她走到一些马车停放的地方,不远处有一辆豪华的大马车,上面装饰着耀眼的狮子和独角兽,由两匹墨黑的马拉着。不久其它马车走了,我想还能看见她站在那儿吧。可是没有,她消失了;然后我看见那辆豪华马车离开,瞥见玛杰莉在里面,她旁边是一个长着黑胡子、皮肤黝黑的英俊绅士,他的面容像君王的一样,十分苍白。马一进入坚实的大道上就疯快地奔跑起来,消失在尘土之中——就这些。假如你再早一点回来就可以阻止她的。

  杰姆脸色变得比他的管土还白。啊,这太糟糕了。——太糟糕了!他痛苦地叫道,敲着他的额头。那张字条和那个昏了的女人把我耽搁得太久。会是谁干的呢?不过这都是我的错。我把她刺激得太狠了。我不应该搞这么过分的。

  你不应该——正是我说过的话。他年长的合伙人回答。

  她以为我带着那个可恶的寡妇跑了,为了气我她也跟着那个男人跑了!你知道那马车上有狮子和独角兽的陌生人是谁吗?唉,就是那个自称为男爵的外国人,去年在山林小屋住了半年并挑拨离间的坏蛋!啊,我的玛杰莉——事情竟然弄成这样!她失踪了,她给毁了!——他们是往哪边去的?

  杰姆转身要往所指的方向赶去,忽然发现他身后站着她父亲——奶场主塔克。

  喂,年轻人。奶场主塔克说。我刚听了你所有那些抱怨的话——我要立即让你住口。好象你做了另一个女人的丈夫还厚颜无耻地在那儿叫苦。不错,我确实看见你想要摆脱她时她昏倒在你胳膊里,周围那些诚实的人知道你和她结婚了,这样说来着。我都听见了,不过你没看见我。他结婚了!他们说。一定是狡猾地在户籍登记处办的,不过再狡猾的事也会暴露出来。难道我不晓得那些秘密消息,嗯?难道我没有刚听说,高贵的人在以为将要死亡时经过特许可以举行秘密婚礼吗,就像下层的人们在户籍登记处办理结婚一样?难道做丈夫的愿意时不能回来要求得到他们应有的权利?滚开,小子,别去打扰贵族们的妻子;我感谢上帝要把你这个傻瓜赶走了!

  杰姆想要解释的话语很快涌到嘴边,但他最终没有说出来。在这最后一刻,作为玛杰莉的丈夫他不能把她和自己的耻辱说出来,也不能让她父亲一下子从胜利的喜悦中陷入可悲境地。

  ————得走了。他结巴着说,转身向着与逃亡者离开时相反的方向走去,当别人看不见时他的速度又加快了一倍,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就来到城里。他四处打听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从一两个人那里大体了解到它去的路线。他们认为马车沿公路驶往伦敦去了。杰姆没等可怜的托尼吃完食物就把它套上马鞍,然后沿着那条路飞奔而去。

  第17章

  瞧,杰姆以为他转弯抹角离开运动场就把奶场主塔克给骗了,使他看不出自己的用意,然而他的这种想法大错特错了。机敏的老人立即预料到杰姆要去追赶逃亡者,因他不知道(奶场主认为)他们的合法关系。他不久就对这一事实确信无疑,悄悄溜到运动场较远一角,看见杰姆匆匆忙忙赶向城里。眼见这个年轻的烧石灰工对一个贵族和与他秘密结婚的妻子横加捣乱,奶场主发誓要报复,决心阻止杰姆。

  塔克已经驾着马车来到检阅场,所以他没必要像可怜的杰姆那样在出发前还得回城里。这个奶场主急忙从其它马匹中解开那匹母马,爬上去,骑着它往下来到一条马道上,此道可以让他绕着走上前面一两英里远处的去伦敦的公路。老人行进的路线是在一个等边三角形的一条边上,而杰姆的是在同一等边三角形的两条边上,所以前者远比海沃德早地来到了交叉路口。

  奶场主到达这儿后让马停下,四处看着。这是大路分叉的地方,更为重要的左边穿过谢唐阿巴斯和梅尔彻斯特通向伦敦,右边通向伊德莫斯和海岸。在通向伦敦的灰白的道路上什么也见不到,但在另一道路上可见一辆马车的背影,它正迅速地爬上远处的一座山,消失在树林下面。那是男爵的马车,根据山林小屋那个园丁诅咒发誓提供的情况,男爵已经娶玛杰莉为妻。

  马车消失后,奶场主便凝视着相反方向的埃克松伯雷那边。他注意到杰姆穿着军服,正费力地骑着托尼赶来。

  片刻后杰姆来到分叉路口,看见奶场主在路旁。但他没有停下。这时奶场主便采取了一个他有生以来最大的欺骗行为。

  如果你想追上他们,就沿着去伦敦的那条路赶吧!他说。

  谢谢,奶场主,谢谢!杰姆大声说,感激中苍白的面容露出了喜色,因他以为塔克已从范那里得知了自己的错误,前来帮助他。他没有拉住缰绳,而是沿那两个飞奔而去的人并没走的道路渐渐消失。奶场主乐滋滋地搓着双手,回到城里时教堂的钟正好敲响5点。

  杰姆骑着马向前赶去,卷起团团尘土,一会儿爬山一会儿下山,可他就是看不见要追寻的马车。那辆马车正在离他许多英里远的另一道路上行驶着。他仍然快速地追赶,直到托尼显得垂头丧气的样子,然后杰姆又打听到自己走错了路线。他忽然想到,奶场主由于仍不知道真相,对他撒了谎。他的心情沉重得无法形容,掉过托尼低垂的头,决定再费力也要赶回去。

  但是马现在已疲惫不堪,不可能走得很远了。他往回赶了约半英里路,又来到一个路边小村庄和客栈,让马停住休息一下,吃点食物。至于他自己,他根本无法平静。他想在客栈厨房坐下吃点东西,可是他不能呆在那儿。他走出来,在路上踱来踱去。

  他站在那儿看着来时走过的苍白的道路,注意到自己所追赶的马车正向他驶来,在斜斜的夕阳下黑得如恶魔一般。

  他丝毫不去考虑这辆车为什么、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了,只是立即决定把它拦住。他冲向前去,坚定地挡在迎面驶来的马车的路上。

  男爵的马车夫大声喊叫,但杰姆坚如磐石地站着,看见车夫要从他旁边冲过去他拔出剑,决意把马砍倒也不让开。马匹几乎立起身来,在这紧要关头一位绅士从窗口探出头。正是男爵本人。

  谁在那儿?他问。

  詹姆斯·海沃德!年轻人狠狠地说,要他妻子出来。

  男爵跳下车,让车夫把车驾到远处等着他。

  我先前一直在找你。他对杰姆说。你妻子在她应该在的地方,也是你应该在的地方——你家里。另外那个女人呢?

  杰姆没有回答,待马车转过去时他疑心地看着车里面。玛杰莉当然不在。另外那个女人对我什么都不是。他严厉地说。我是利用她来刺激玛杰莉的:现在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我要问的问题是,老爷,你今天和玛杰莉有何贵干?

  我是在帮助她重新得到她好象已失去的丈夫。我看见了她,她说你和另一个女人往伦敦那条路私奔了。我——心里总是想着她的幸福——告诉她假如她愿意我会帮助她追赶上你。她欣然答应,于是我们紧跟在后,可是却没听到你在前面的任何消息。然后我就把她带到——你的家里——她此时在那儿等着你。我答应了只要人的能力可以办到,我就会把你送到她身边,因此一直在追踪你。

  这么说你一直在追踪我?

  你和寡妇。

  可我却一直在追踪你和玛杰莉!我高贵的老爷,你的行为好象在表明我应该相信你说的这事;当你说到你心里想着她的幸福时,我没有忘记你先前曾证明过这样的事。唉,但愿我没有误解你——如果你不值得我误解的话!你对于我总是一个谜,高贵的老爷,尤其在这件事上。

  我很高兴你没说得更坏。一小时后你就可以证实我的行为——不管好坏。我还能做什么吗?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会努力去办。

  杰姆思考着。男爵,他说,我是个普通人,只希望和妻子过平静的生活——一个男人应该这样。你对她有很大的权力——大得无比,不管好坏。只要你让她做世上任何事情,无论正当的还是可疑的,她都会去做。所以,既然你问我你是否还能为我做什么,我回答:你可以答应永远别再见到她。我没有恶意,老爷;但你的出现没有任何好处,你会给我们添麻烦。如果我回到她身边,你愿意永远离开吗?

  海沃德,男爵说,我向你发誓我再也不会打扰你和你妻子,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了。说罢他抓起杰姆的手,紧紧握住它放在杰姆的剑柄上。

  杰姆在向笔者讲述这件事时常声称说,他当时感到男爵说出那些话后,落日的红光比世间的火光更强烈地照耀在男爵脸上;他的两眼在同一红红的阳光映照下闪烁着,那是他以前所从未见过的,也是以后任何凡人都未见过的。此后他们在那儿再没什么可做或可说的了。杰姆陪着他永远难忘的相识来到马车旁,待男爵上车后替他关好门,用帽子向他挥舞告别,从那以后他们在这个世上就再未见面了。

  只需几句话就可说明,当上述事件在别处发生时玛杰莉的命运如何。她离开同伴范后便心烦意乱地在马车当中走着,与其说有任何事先想好的打算不如说为了躲避同伴。她站在那儿时觉得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转身便看见了她的外国朋友——假如他没有死的话,她想应该在千哩之外。他向她招手,她走过去。你不舒服——好象不幸。他说,直盯住她的面容。你丈夫呢?

  她把自己可悲的怀疑告诉他,说杰姆离开了自己。男爵沉思着,询问了几个她最近生活的具体情况,然后说:咱们得去找到他。跟我来。听见男爵这样吩咐她像个温顺的孩子一样上了马车,坐在他身旁一直等他说话——直到他们出了城来到分叉路口时男爵才开口,他发现杰姆无疑没像他们先前以为的离开玛杰莉朝那条通向伦敦的叉路走了。

  这样追赶他是没用的,我想。他说。正确的办法应该是我把你带回到他家。之后我再回来,把他带到你身边——如果人可以说服他的话。

  没有他我以前是不想到他家去的,先生。她哆嗦着说。

  不想去!他回答。让我提醒你,玛杰莉·海沃德,你的位置在你丈夫家里。在你回到那儿前你根本没有权力指责他的行为,不管有多么疯狂。你干嘛先前没有在那里呢?

  不知道,先生。她低声说,眼泪静静地落在手上。

  你不认为自己应该在那儿?

  她没有回答。

  你当然应该的。

  她仍然闭口不言。

  男爵陷入沉默,一直看着她。他经过一时的责备之后忽然又想到什么呢?玛杰莉十分顺从地把自己交到了他手里,她的丈夫显然抛弃了她。她完全处于他的控制中,他们正在公路上。

  他的第1个冲动是如他所说,请她和自己一起回去,这样做才合理合法——这一点应毫无疑问。但他的第2个冲动不久就暴露出来,虽然她最初没看出,因她太不知所措了,没注意到他们去哪里。假如杰姆在与人私奔,她就不愿回到他家里;男爵好象突然受到这种影响,不是转向前往杰姆家的路,而是示意车夫走右边那条路,正如她的父亲所看见的。

  他们不久来到伊德莫斯附近的海岸。马车停住。这时玛杰莉才回过神来。

  咱们在哪儿?她问,吃惊地看着窗外。她的眼前是一片水湾,水湾中间停着一只快艇。

  在海边的一个小小角落,我的快艇就停靠在这儿。他试探着说。瞧,玛杰莉,过5分钟我们就可以上船,半小时后就可以驶到很远的地方。你愿意跟我去吗?

  我决定不了。她用很低的语调说。

  为什么?

  因为——”

  然后玛杰莉似乎突然看出这一切都发生得相当偶然:她的面容变得苍白无血,眼里现出茫然的神情。她紧紧握着自己双手,靠在男爵身上。

  冯·克山森男爵注意到她神思恍惚的样子,把脸转向一边,然后他作出了决定,打开车门让她上去,自己在车外上了马;片刻后马车就把海岸抛在后面,往上沿老路返回。

  大约一小时后他们到达杰姆·海沃德的家。男爵下了马,从窗口和她说话。玛杰莉,你能原谅一个情人的冲动吗?——我发誓不是事先考虑好的。他说。如果你能原谅,就握一下我的手吧。

  她没有那样做,不过最后让他把自己扶下马车。他似乎觉得相当为难,看到这种情景,她说:我当然原谅你,先生,我自己刚才也有那样的冲动。你愿意把我丈夫送回来吗?

  愿意,只要任何人能够做到。他说。这种赎罪的苦行对于我算是够轻松的了!上帝保佑你,赐给你幸福!我将永远不会再见到你了!他转身登上马车离开,发现杰姆的去的方向后,如上所述在路上追赶上了他。

  杰姆按时回到自己在合伙人家的住处。范出去时那个照看房子的女人马上告诉他,有个坐马车来的女士在他的起居室等他。杰姆焦急不安地赶到那儿,发现与自己长久疏远的妻子蜷缩在那把光滑的大椅里,四周是那些已等待了她很久的色彩鲜明的家具。

  玛杰莉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现出胆怯的样子。她试图要说话,可十分奇怪的是,杰姆这时竟然说得比她更加轻松自如。你会问我为啥要那样做。他说。我也说不清楚。你原谅我的欺骗行为吗?啊,玛杰莉——你仍然是我的玛杰莉!可你对男爵并不更了解,今天下午怎么能把自己托付给她呢?

  他说让我去,我就去了。她尽量说道,虽然眼泪汪汪的样子。

  你是盲目地服从他。

  是的。也许我不应该那样做。

  我不知道。杰姆沉思着说。我想他是个好人。玛杰莉没有解释。然后她不再发抖流泪,心情好转了一些,后来老范先生走进下面屋里,杰姆下去对他说一切都好了,并请他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玛杰莉的父亲——他至今还蒙在鼓里呢。

  奶场主得知女儿并没当上男爵夫人的消息时,尽量忍受着,几个星期都不来看她,以此惩罚她一下;不过他最后嘀咕着表示了原谅,并与杰姆和解。漂亮的皮奇夫人则离开去了普利茅斯,找了另一个水手,她抱怨说杰姆和玛杰莉对她不公平,她这话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至于那位对他们的生活产生了极大影响的神秘绅士,他信守了承诺,从此再没有来到下威塞克斯。不管他是否是男爵,是英国人还是外国人,他对杰姆都曾表现出真正的关心,对他与玛杰莉相识的那段轻率鲁莽的日子真正感到悔恨。他并不希望让这位年轻姑娘或任何其他人知道,他对她的感情比所表现出来的还要深厚,这是毫无疑问的。对于她,他有时很想采取与传统习俗不符的行为,尤其是在放弃追赶杰姆(他实际并不在前面)转回身后,她在马车里与他一起沿路行驶时的那一关键时刻。但在另外时候他又克制着自己的激情,举止端庄,甚至过于严厉。在随后的一些年里人们听说他再次用一支手枪自杀——他似乎天生容易时时陷入忧郁之中——终于未能幸免;但是斯维索的人谁也无法查明真相。

  在那儿他仍然被看作是一个有些神秘莫测的人物。就让他保持着那种神秘吧,因为一个人也犹如一片风景,在变化无常、不可预测的阴影里还能引起人们的兴趣,而一旦处在正午眩目的阳光下便会显得并不好看。

  玛杰莉听说他悲哀地死去后,她坐在奶椅里,沉重地思考了近10分钟,她摇篮里的婴儿全然不知。在火炉另一边的杰姆说:你为他非常难过,玛杰莉。我敢肯定。

  是的,是的,她咕哝道,我难过。片刻后她补充道:既然他已死了,我要作一个从没向任何人作过的忏悔,杰姆。如果那晚我坐在马车里呆在他的快艇旁时,他坚持让我跟他走——他并没有那样做——我就跟他走了。我当时感到失望他没有极力劝我。

  假定他现在突然出现,用命令的声音说:玛杰莉,跟我来!’”

  我想我是没有力量违抗他的。她回答,显得顽皮的样子。他对于我就像一个魔法师。我想他就是一个魔法师。他可以把我吸引过去,像一块磁石把一小块钢吸引过去一样……可是不会的,她补充说,听见婴儿的哭声,他现在不会把我吸引了。这对孩子是很不公平的。

  瞧,杰姆说,并不十分担忧(因为那种让人嫉妒的回忆,正如乔治·桑所言,在他身上已几乎荡然无存了),无论他会怎样吸引你,亲爱的,他都绝不会来了。他向我发过誓,并且他也是一个信守诺言的男人。

  1883年仲夏

  (完)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