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成心”与是非

“成心”与是非

时间:2022-12-1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其四,滞溺于知、情之心即为“成心”,“成心”生则是非之辨出。心、物之间若存有上述关系,以及由此而发“成心”之执与是非之辨,不仅不能通达逍遥,反而还会使人完全为物所囿和为情所困,故庄子遂有“丧我”、“无己”、“无情”之说[25]。无论是“丧我”、“无己”抑或是“无情”,皆非谓逍遥以绝物自守为前提。

《齐物论》之所谓齐物之不齐、齐论之不齐,实皆就人心而言,皆是为了化解人心之偏与执著之害。尽管从本根上看,“通天下一气耳”,万物皆为一气之流通,皆为道之呈现,可谓“万物一齐”(《秋水》),然倘无人的存在,倘无人心之感应,这种万物之间的齐或不齐是毫无意义的(按:此说并非意味着“人类中心主义”)。故郭子玄以“自足其性”解逍遥,遂使逍遥流于浅薄,支道林讥之,实不为过。所谓鸠枪榆枋、翔蓬蒿,或者“儵鱼出游从容”[16]者,尚不可曰逍遥,此其本性使然,非为境界所现。不过,人们确实可以从上述现象中悟得天机自然与逍遥之乐,就像周濂溪不除窗前草、张横渠观驴鸣,以悟得生理流行一般[17]。然“儵鱼出游从容”与“鱼之乐”(乐者,人之所赋),毕竟是两种意思。

故庄子作《齐物论》并非漫论“万物一齐”,实为解决心、物关系等问题。且此所谓“齐”,是以“道心”(按:“道心”谓见道之心)观物之所得,有别于“成心”之偏执。以此出发,所谓“物论”之齐自亦为题中之义。那么,“成心”与物的关系如何?这一关系又会导致何种结果?《齐物论》云: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构,日以心斗。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喜怒哀乐,虑叹变,姚佚启态;乐出虚,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眹。可行己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百骸、九窍、六藏,赅而存焉,吾谁与为亲?汝皆说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为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递相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如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乎其真。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是以无有为有。无有为有,虽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独且奈何哉![18]

在此段文字中,庄子论述的概念与相关问题丰富而驳杂。因语义浑沦,历来注家解说存有差异,生出许多歧见。其实,上述内容主要是围绕“成心”问题展开的:从“成心”的产生、表现及其所致后果,庄子皆有深思。其关于心物关系的基本思想,亦因此而见。

其一,形体与物交接而心生知、情(按:情、欲混杂,言情亦含论欲)。形体即“百骸”、“九窍”、“六藏”等,所谓形体与物交接,即文中所云“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构”。钟泰释此句云:“‘魂交’、‘形开’互文,‘魂交’则形亦交,‘形开’则魂亦开。形者魄也。‘接’谓所接物也。‘与接为构’,‘构’与交一义,犹《孟子》言‘物交物矣’。”[19]钟氏解“魂交”、“形开”与“接”义甚善,唯释“构”、“交”同义,尚有未安。因“与接为构”中之“接”已是“交”义,若再释“构”为“交”,不仅“接”、“构”义重,且有伤文义。“构”原作“構”,本指架木造屋,既有“交”义,又有“成”义。作“成”解即为“构成”,如《荀子》云:“邪秽在身,怨之所构。”(《劝学》)在“与接为构”中,此“构”即是“构成”义,或曰“生成”。故“与接为构”义为形体与物交接而有所“生成”,其“所成者”者,知、情是也。知与情虽有区别,彼此又渗透融合,成为一体。故言知则已涵情,言情亦已摄知。庄子此处主要是从情感入手发论,于是而有下文的“喜怒哀乐,虑叹变,姚佚启态”等十二种心相(即情绪或内心感受)之说[20]

其二,诸情与“我”彼此不分,互为生成。诸情之发乃因于形开接物而生于心,是自然所成,并无所谓“真宰”使之然,故其踪莫测,此起彼伏,生灭相续:“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尽管如此,诸情之发及其存在却是真实可信、非为虚幻的:“可行己信,而不见其形,有情(引按:此情作“实”解)而无形。”而诸情的存在意义则在于:它们和“我”(按:当指常人之心)之间是彼此不分、互为“生成”的,即:“非彼(引按:‘彼’即指前所云十二种心相)无我,非我无所取。”在此意义上,“我”实为诸情之凝聚,或者说,诸情亦可谓“我”的现实展开即“我”之所现(心相)。

其三,若溺于诸情,心便随物流转,而不知止归。诸情皆感物而发,真实不虚,同时也易胶结于物,以致心有桎梏,为物所役。对于这种心物纠结之状,庄子形象地称为“心斗”[21],认为与物交接,不可心生执著,而应如《应帝王》之所谓“至人”:“用心若镜,不将不逆,应而不藏。”如此,方能“胜物而不伤”。否则,心必为物所牵制,逐而不反。此既是生存之昧,亦为人之大哀[22]

其四,滞溺于知、情之心即为“成心”,“成心”生则是非之辨出。随物流转、系于诸情之心可谓之“成心”,或曰“执心”[23]。因知、情交融,“成心”当亦含有对于物的认知,故其乃滞溺于知、情之心。“成心”若生,则是非之辨(按:不独是非之辨,所谓善恶、美丑等别亦是生于“成心”,庄子此处仅举其一。下同)亦必出:“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是以无有为有。”“师心自用”者,即此谓也。既然各师其心而有各自之是非,则各种是非之见之间又必发生是非之争,以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结果,或为“司是非”而言若机括之发、迅捷刁钻,或求“守胜”而固执己见、留如誓盟。用心忧劳,溺而不复,生气老衰,日渐败坏[24]

心、物之间若存有上述关系,以及由此而发“成心”之执与是非之辨,不仅不能通达逍遥,反而还会使人完全为物所囿和为情所困,故庄子遂有“丧我”、“无己”、“无情”之说[25]。言虽不同,意旨却一,皆表明逍遥境界是无所粘滞、自在无碍的。无论是“丧我”、“无己”抑或是“无情”,皆非谓逍遥以绝物自守为前提。因为,三者皆为逍遥境界之所现,而非指具体的修养工夫。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