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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摩诘所说经》(节选)

时间:2022-12-1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1]《维摩诘所说经》:又名《不可思议解脱经》,简称《维摩诘经》,后秦鸠摩罗什译,3卷,14品。通过毗耶离城居士维摩诘与文殊师利等人共论佛法,阐扬大乘般若性空的思想,排除一切是非善恶等差别境界,成就不二法门的极致。全经寓于象征意义的谈话形式,显示出大乘性空思想的极致境界,后世也将维摩诘作为在家修学佛教者的典范。据此经,维摩诘与宝积皆为居于毗耶离城的大居士。

[后秦]鸠摩罗什 译

尔时毗耶离[2]城有长者子,名曰宝积,与五百长者子,俱持七宝盖,来诣佛所,头面礼足,各以其盖共供养佛。佛之威神,令诸宝盖合成一盖,遍覆三千大千世界,而此世界广长之相,悉于中现;又此三千大千世界诸须弥山[3]、雪山、目真邻陀山、摩诃目真邻陀山、香山、宝山、金山、黑山、铁围山[4]、大铁围山,大海江河,川流泉源,及日月星辰、天宫、龙宫、诸尊神宫,悉现于宝盖中;又十方诸佛,诸佛说法,亦现于宝盖中。尔时一切大众。睹佛神力,叹未曾有。合掌礼佛,瞻仰尊颜,目不暂舍。于是长者子宝积即于佛前,以偈颂曰:

目净修广如青莲,心净已度诸禅定

久积净业称无量,导众以寂故稽首。

既见大圣以神变,普现十方无量土,

其中诸佛演说法,于是一切悉见闻。

法王法力超群生,常以法财施一切,

能善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

已于诸法得自在,是故稽首此法王。

说法不有亦不无,以因缘故诸法生,

无我无造无受者,善恶之业亦不亡。

始在佛树力降魔,得甘露灭觉道成,

已无心意无受行,而悉摧伏诸外道。

三转法轮于大千,其轮本来常清净,

天人得道此为证,三宝于是现世间。

以斯妙法济群生,一受不退常寂然,

度老病死大医王,当礼法海德无边。

毁誉不动如须弥,于善不善等以慈,

心行平等如虚空,孰闻人宝不敬承。

今奉世尊此微盖,于中现我三千界,

诸天龙神所居宫,乾闼婆等及夜叉,

悉见世间诸所有,十力哀现是化变,

众睹希有皆叹佛,今我稽首三界尊。

大圣法王众所归,净心观佛靡不欣,

各见世尊在其前,斯则神力不共法。

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

皆谓世尊同其语,斯则神力不共法。

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各各随所解,

普得受行获其利,斯则神力不共法。

佛以一音演说法,或有恐畏或欢喜,

或生厌离或断疑,斯则神力不共法。

稽首十力大精进,稽首已得无所畏,

稽首住于不共法,稽首一切大导师,

稽首能断众结缚,稽首已到于彼岸,

稽首能度诸世间,稽首永离生死道。

悉知众生来去相,善于诸法得解脱,

不著世间如莲华,常善入于空寂行,

达诸法相无挂碍,稽首如空无所依。[5]

尔时长者子宝积说此偈已,白佛言:“世尊!是五百长者子,皆已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6]心,愿闻得佛国土清净,唯愿世尊说诸菩萨净土之行!”

佛言:“善哉!宝积!乃能为诸菩萨,问于如来净土之行。谛听,谛听!善思念之,当为汝说!”于是宝积及五百长者子受教而听。

佛言:“宝积!众生之类是菩萨佛土,所以者何?菩萨随所化众生而取佛土,随所调伏众生而取佛土,随诸众生应以何国入佛智慧而取佛土,随诸众生应以何国起菩萨根而取佛土。所以者何?菩萨取于净国,皆为饶益诸众生故。譬如有人,欲于空地,造立宫室,随意无碍;若于虚空,终不能成!菩萨如是,为成就众生故,愿取佛国,愿取佛国者,非于空也。[7]

宝积当知,直心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不谄众生来生其国;深心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具足功德众生来生其国;菩提心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大乘众生来生其国;布施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一切能舍众生来生其国;持戒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行十善道[8]满愿众生来生其国;忍辱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三十二相庄严众生来生其国;精进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勤修一切功德众生来生其国;禅定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摄心不乱众生来生其国;智慧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正定众生来生其国;四无量心[9]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成就慈、悲、喜、舍众生来生其国;四摄[10]法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解脱所摄众生来生其国;方便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于一切法方便无碍众生来生其国;三十七道品[11]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念处、正勤、神足、根、力、觉、道众生来生其国;回向心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得一切具足功德国土;说除八难[12]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国土无有三恶八难;自守戒行、不讥彼阙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国土无有犯禁之名;十善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命不中夭,大富梵行,所言诚谛,常以软语,眷属不离,善和诤讼,言必饶益,不嫉不恚,正见众生来生其国。

如是,宝积!菩萨随其直心,则能发行;随其发行,则得深心;随其深心,则意调伏;随意调伏,则如说行;随如说行,则能回向;随其回向,则有方便;随其方便,则成就众生;随成就众生,则佛土净;随佛土净,则说法净;随说法净,则智慧净;随智慧净,则其心净;随其心净,则一切功德净。是故宝积!若菩萨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13]

尔时舍利弗承佛威神,作是念:“若菩萨心净,则佛土净者,我世尊本为菩萨时,意岂不净,而是佛土不净若此?”佛知其念,即告之言:“于意云何?日月岂不净耶?而盲者不见。”对曰:“不也,世尊!是盲者过,非日月咎。”

“舍利弗!众生罪故,不见如来佛土严净,非如来咎;舍利弗!我此土净,而汝不见。”尔时螺髻梵王语舍利弗:“勿作是意,谓此佛土以为不净。所以者何?我见释迦牟尼佛土清净,譬如自在天宫。”舍利弗言:“我见此土丘陵坑坎、荆蕀沙砾、土石诸山、秽恶充满。”螺髻梵王言:“仁者心有高下,不依佛慧,故见此土为不净耳!舍利弗,菩萨于一切众生,悉皆平等,深心清净,依佛智慧,则能见此佛土清净。”(卷上《佛国品》)

【注释】

[1]《维摩诘所说经》:又名《不可思议解脱经》,简称《维摩诘经》,后秦鸠摩罗什译,3卷,14品。通过毗耶离城居士维摩诘与文殊师利等人共论佛法,阐扬大乘般若性空的思想,排除一切是非善恶等差别境界,成就不二法门的极致。全经寓于象征意义的谈话形式,显示出大乘性空思想的极致境界,后世也将维摩诘作为在家修学佛教者的典范。鸠摩罗什的译本文字典雅,富有艺术感染力。此经从东汉至唐初,有多种汉译本,但以鸠摩罗什的译本影响最大。

[2]毗耶离:亦译作毗邪、毘舍离、吠舍离等。古印度城名,位于恒河北岸,与南方的摩揭陀国相对。据此经,维摩诘与宝积皆为居于毗耶离城的大居士。

[3]须弥山:意译为“妙高山”,原为古印度神话中的山名,后为佛教所采用,指一个小世界的中心。山顶为帝释天所居,山腰为四天王所居。四周有七山八海、四大部洲。

[4]铁围山:又作轮围山、金刚山等。佛教认为南赡部洲等四大部洲之外,有铁围山,周匝如轮,故名。

[5]这段偈颂是对超越有限的时空、证得清净平等无碍法门的法性意义上的佛陀的高度赞美之词。特别赞美了佛陀以一音声说法,而各类众生随其类别获得各自的理解这种不可思议的境界,体现了大乘佛教包容世间一切的精神。

[6]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阿耨多罗”意译为“无上”,“三藐三菩提”意译为“正等正觉”,乃佛陀所彻底觉悟之智慧,含有平等、圆满之意。

[7]参看《注维摩诘经》僧肇的注释:“净土必由众生,譬立宫必因地,无地无众生,宫土无以成。二乘澄神虚无,不因众生,故无净土也。”阐明净土乃大乘佛教所独有、非空非有的境界。

[8]十善道:佛教所称世间十种善业,即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两舌、不恶口、不绮语、不贪、不嗔、不痴。与此相反的称为“十不善道”。

[9]四无量心:菩萨普度无量众生的四种精神,即慈、悲、喜、舍。所谓慈,即友爱之心;悲,即同情他人的受苦;喜,即喜悦他人之享有幸福;舍,即舍弃一切冤亲之差别相,而平等亲之。

[10]四摄:谓菩萨为摄受众生归依佛法而常行的四事,包括:布施摄,惠以财物、佛法等;爱语摄,善言慰喻;利行摄,行善利人;同事摄,分身示现,随机教化。

[11]三十七道品:又作菩提分、觉支,即为追求智慧,进入涅槃境界之三十七种修行方法,包括:四念处、八正道等。

[12]八难:谓难于见佛闻法,凡有八端,故名八难。按即地狱、饿鬼、畜生、北拘卢洲(亦作郁单越)、长寿天、盲聋喑哑、世智辩聪、佛前佛后八种。一至三,即三恶道,恶业重,难以见佛;生北拘卢洲有乐无苦,不思修道;生长寿天,谓色界及无色界天长寿安乐之处,其逸乐远胜北拘卢洲,更不欲修道;聋、盲、喑、哑于求道皆有障碍;世智辩聪,自恃聪明才辩,不肯信佛;生于佛前佛后,无缘见佛。

[13]这一节强调融行归心,一切唯心。净心为因,净土为果,净众生心得佛土净。后一段谓万事万形皆由心成,若心有高下则丘陵是生,前后相映,可悟唯心净土之意。

尔时毗耶离大城中有长者,名维摩诘,已曾供养无量诸佛,深植善本,得无生忍;辩才无碍,游戏神通,逮诸总持[1];获无所畏,降魔劳怨;入深法门,善于智度,通达方便,大愿成就;明了众生心之所趣,又能分别诸根利钝,久于佛道,心已纯淑[2],决定大乘;诸有所作,能善思量;住佛威仪,心大如海,诸佛咨嗟,弟子、释、梵、世主所敬。欲度人故,以善方便,居毗耶离;资财无量,摄诸贫民;奉戒清净,摄诸毁禁;以忍调行,摄诸恚怒;以大精进,摄诸懈怠;一心禅寂,摄诸乱意;以决定慧,摄诸无智;虽为白衣,奉持沙门清净律行;虽处居家,不著三界;示有妻子,常修梵行;现有眷属,常乐远离;虽服宝饰,而以相好严身;虽复饮食,而以禅悦为味;若至博弈戏处,辄以度人。……[3]

长者维摩诘,以如是等无量方便饶益众生。其以方便,现身有疾。以其疾故,国王大臣、长者居士、婆罗门等,及诸王子并余官属,无数千人,皆往问疾。其往者,维摩诘因以身疾,广为说法:“诸仁者!是身无常、无强、无力、无坚、速朽之法,不可信也!为苦、为恼,众病所集。诸仁者!如此身,明智者所不怙;是身如聚沫,不可撮摩;是身如泡,不得久立;是身如炎,从渴爱生;是身如芭蕉,中无有坚;是身如幻,从颠倒起;是身如梦,为虚妄见;是身如影,从业缘现;是身如响,属诸因缘;是身如浮云,须臾变灭;是身如电,念念不住;是身无主,为如地;是身无我,为如火;是身无寿,为如风;是身无人,为如水;是身不实,四大为家;是身为空,离我我所;是身无知,如草木瓦砾;是身无作,风力所转;是身不净,秽恶充满;是身为虚伪,虽假以澡浴衣食,必归磨灭;是身为灾,百一病恼;是身如丘井,为老所逼;是身无定,为要当死;是身如毒蛇、如怨贼、如空聚,阴界诸入所共合成。“诸仁者!此可患厌,当乐佛身。所以者何?佛身者即法身也;从无量功德智慧生,从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生,从慈、悲、喜、舍生,从布施、持戒、忍辱、柔和、勤行精进、禅定、解脱、三昧、多闻、智慧诸波罗蜜生,从方便生,从六通生,从三明生,从三十七道品生,从止观生,从十力、四无所畏、十八不共法生,从断一切不善法、集一切善法生,从真实生,从不放逸生;从如是无量清净法生如来身。诸仁者!欲得佛身、断一切众生病者,当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4]

如是长者维摩诘,为诸问疾者,如应说法,令无数千人皆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卷上《方便品》)

【注释】

[1]总持:梵语陀罗尼的意译,谓持善不失,持恶不生,具备众德。亦指咒语。

[2]淑:清湛。《说文·水部》:“淑,清湛也。”

[3]这一节描述维摩诘在家修行的种种情形,显示其入世而出世、在欲而无欲的菩萨精神。

[4]这一节描述维摩诘示疾而为大众方便说法,特别点明人身的无常性,从而引发对佛的常乐我净的法身的向往。

于是,长者维摩诘自念:“寝疾于床,念佛在心。”佛亦悦可是长者,便告贤者舍利弗:“汝行诣[1]维摩诘问疾。”

舍利弗白佛言:“我不堪任诣彼问疾。所以者何?忆念我昔,常宴坐[2]他树下,时维摩诘来谓我言:‘唯!舍利弗!不必是坐为宴坐也。贤者!坐当如法,不于三界现身意,是为宴坐;不于内意有所住,亦不于外作二观,是为宴坐;立于禅以灭意现诸身,是为宴坐;于六十二见[3]而不动,于三十七品而观行;于生死劳垢而不造,在禅行如泥洹[4]。若贤者如是坐,如是立,是为明晓如来坐法。’时我,世尊!闻是法,默而止,不能加报,[5]故我不任诣彼问疾。”

……

佛告贤者大迦叶:“汝行诣维摩诘问疾。”

迦叶白佛言:“我不堪任诣彼问疾。所以者何?忆念我昔于贫聚而行乞,时维摩诘来谓我言:‘如贤者,有大哀,舍大姓,从贫乞。[6]当知,已等法施,普施于所行,已能不食,哀故从乞。如不以言若住空聚,所入聚中,欲度男女,所入城邑,知其种姓,辄诣劣家所行乞,于诸法无所受。若见色如盲等,所闻声如响等,所嗅香如风等,所食味不以识得,细滑无更乐,于识法如幻。如今,耆年!已过八邪,八解正受,以正定越邪定。以是所乞,敬一切人,亦以奉敬诸佛贤圣,然后自食。如是食者,为非众劳,亦非无劳,不有定意,亦无所立,不在生死,不住灭度。如贤者食所乞与者,为非无福,亦非大福,为非耗减,亦非长益,是为正依佛道,不依弟子之道。贤者!如是,为不以痴妄,食国中施。’时我,世尊!闻其说是,至未曾有,一切菩萨当为作礼。斯有家名,乃以此辩劝发道意。吾从是来,希复立人为弟子缘一觉行,每事劝人学无上正真之道,故我不任诣彼问疾。”(卷上《弟子品》)

【注释】

[1]诣(yì):到。《弟子品》通过佛陀派遣其诸大弟子到维摩诘处问疾,而诸弟子皆叙述往昔与维摩诘交往时,被维摩诘之大智慧所折服,表示自己没有资格去问疾的情节,充分阐发了大乘佛教空宗的要义,也从侧面赞扬了维摩诘的智慧辩才。本书仅节录两节,以窥一斑。

[2]宴坐:又作“燕坐”,安身正坐之意,指坐禅。

[3]六十二见:指古代印度外道所执之六十二种错误见解,包括常论四种、亦常亦无常论四种、边无边论四种、种种论四种等等。

[4]泥洹:早期佛经翻译使用的概念,即涅槃,意译为灭度、寂灭等,指不生不灭的境界。

[5]指理出意外,不能酬对。

[6]大迦叶因怜悯穷人不植福德,导致今生贫苦的果报,因此他外出乞食时,专门到穷人家,目的是为了让他们积累福报,同时也为了自身修习头陀苦行。但这一点遭到维摩诘的批评,认为大迦叶这种做法有分别心,并非平等乞食。因为生死轮转,贵贱无常,苦与乐也没有差别,最高境界的乞食应该是所闻声如响,所嗅香如风,既非无福,也非有福,对外在一切境界做到心无挂碍。

于是佛告弥勒菩萨:“汝行诣维摩诘问疾。”[1]

弥勒白佛言:“世尊!我不堪任诣彼问疾。所以者何?忆念我昔为兜率天王及其眷属,说不退转地之行。时维摩诘来谓我言:‘弥勒!世尊授仁者记,一生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2]为用何生,得受记乎?过去耶?未来耶?现在耶?若过去生,过去生已灭;若未来生,未来生未至;若现在生,现在生无住。如佛所说:比丘!汝今即时,亦生亦老亦灭。若以无生得受记者,无生即是正位,于正位中,亦无受记,亦无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云何弥勒受一生记乎?为从如生得受记耶?为从如灭得受记耶?若以如生得受记者,如无有生;若以如灭得受记者,如无有灭。一切众生皆如也,一切法亦如也,众圣贤亦如也,至于弥勒亦如也。若弥勒得受记者,一切众生亦应受记。所以者何?夫如者不二不异,若弥勒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一切众生皆亦应得。所以者何?一切众生即菩提相。[3]若弥勒得灭度者,一切众生亦应灭度。所以者何?诸佛知一切众生毕竟寂灭,即涅槃相,不复更灭。是故,弥勒!无以此法诱诸天子,实无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亦无退者。弥勒!当令此诸天子,舍于分别菩提之见。所以者何?菩提者不可以身得,不可以心得;寂灭是菩提,灭诸相故;不观是菩提,离诸缘故;不行是菩提,无忆念故;断是菩提,舍诸见故;离是菩提,离诸妄想故;障是菩提,障诸愿故;不入是菩提,无贪著故;顺是菩提,顺于如故;住是菩提,住法性故;至是菩提,至实际故;不二是菩提,离意法故;等是菩提,等虚空故;无为是菩提,无生住灭故;知是菩提,了众生心行故;不会是菩提,诸入不会故;不合是菩提,离烦恼习故;无处是菩提,无形色故;假名是菩提,名字空故。如化是菩提,无取舍故;无乱是菩提,常自静故;善寂是菩提,性清净故;无取是菩提,离攀缘故;无异是菩提,诸法等故;无比是菩提,无可喻故;微妙是菩提,诸法难知故。’世尊!维摩诘说是法时,二百天子得无生法忍。故我不任诣彼问疾。”

佛告光严童子:“汝行诣维摩诘问疾。”

光严白佛言:“世尊!我不堪任诣彼问疾。所以者何?忆念我昔出毗耶离大城,时维摩诘方入城,我即为作礼而问言:‘居士从何所来?’答我言:‘吾从道场来。’我问:‘道场者何所是?’答曰:‘直心是道场,无虚假故;发行是道场,能办事故;深心是道场,增益功德故;菩提心是道场,无错谬故;布施是道场,不望报故;持戒是道场,得愿具故;忍辱是道场,于诸众生心无碍故;精进是道场,不懈退故;禅定是道场,心调柔故;智慧是道场,现见诸法故;慈是道场,等众生故;悲是道场,忍疲苦故;喜是道场,悦乐法故;舍是道场,憎爱断故;神通是道场,成就六通故;解脱是道场,能背舍故;方便是道场,教化众生故;四摄是道场,摄众生故;多闻是道场,如闻行故;伏心是道场,正观诸法故;三十七品是道场,舍有为法故;谛是道场,不诳世间故;缘起是道场,无明乃至老死皆无尽故;诸烦恼是道场,知如实故;众生是道场,知无我故;一切法是道场,知诸法空故;降魔是道场,不倾动故;三界是道场,无所趣故;师子吼是道场,无所畏故;力、无畏、不共法[4]是道场,无诸过故;三明是道场,无余碍故;一念知一切法是道场,成就一切智故。如是,善男子!菩萨若应诸波罗蜜教化众生,诸有所作,举足下足,当知皆从道场来,住于佛法矣!’[5]说是法时,五百天、人皆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故我不任诣彼问疾。”

佛告持世菩萨:“汝行诣维摩诘问疾。”

持世白佛言:“世尊!我不堪任诣彼问疾。所以者何?忆念我昔,住于静室,时魔波旬[6],从万二千天女,状如帝释,鼓乐弦歌,来诣我所。与其眷属,稽首我足,合掌恭敬,于一面立。我意谓是帝释,而语之言:‘善来尸迦[7]!虽福应有,不当自恣。当观五欲无常,以求善本,于身命财而修坚法。’即语我言:‘正士!受是万二千天女,可备扫洒。’我言:‘尸迦!无以此非法之物要我沙门释子,此非我宜。’所言未讫,时维摩诘来谓我言:‘非帝释也,是为魔来娆固汝耳!’即语魔言:‘是诸女等,可以与我,如我应受。’[8]魔即惊惧,念:‘维摩诘将无恼我?’欲隐形去,而不能隐;尽其神力,亦不得去。即闻空中声曰:‘波旬!以女与之,乃可得去。’魔以畏故,俯仰而与。”

“尔时维摩诘语诸女言:‘魔以汝等与我,今汝皆当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即随所应而为说法,令发道意。复言:‘汝等已发道意,有法乐可以自娱,不应复乐五欲乐也。’天女即问:‘何谓法乐?’答言:‘乐常信佛,乐欲听法,乐供养众,乐离五欲;乐观五阴如怨贼,乐观四大如毒蛇,乐观内入如空聚;乐随护道意,乐饶益众生,乐敬养师;乐广行施,乐坚持戒,乐忍辱柔和,乐勤集善根,乐禅定不乱,乐离垢明慧;乐广菩提心,乐降伏众魔,乐断诸烦恼,乐净佛国土,乐成就相好故,修诸功德;乐严道场;乐闻深法不畏;乐三脱门,不乐非时;乐近同学,乐于非同学中,心无恚碍;乐将护恶知识,乐亲近善知识;乐心喜清净,乐修无量道品之法。是为菩萨法乐。’”

“于是波旬告诸女言:‘我欲与汝俱还天宫。’诸女言:‘以我等与此居士,有法乐,我等甚乐,不复乐五欲乐也。’魔言:‘居士可舍此女?一切所有施于彼者,是为菩萨。’维摩诘言:‘我已舍矣!汝便将去,令一切众生得法愿具足。’于是诸女问维摩诘:‘我等云何,止于魔宫?’维摩诘言:‘诸姊!有法门名无尽灯,汝等当学。无尽灯者,譬如一灯,燃百千灯,冥者皆明,明终不尽。[9]如是,诸姊!夫一菩萨开导百千众生,令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于其道意亦不灭尽,随所说法,而自增益一切善法,是名无尽灯也。汝等虽住魔宫,以是无尽灯,令无数天子天女,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为报佛恩,亦大饶益一切众生。’尔时天女头面礼维摩诘足,随魔还宫,忽然不现。世尊!维摩诘有如是自在神力,智慧辩才,故我不任诣彼问疾。”(《维摩诘经》卷上《菩萨品》)

【注释】

[1]这一品中,佛陀又派遣弥勒等众菩萨前往维摩诘处问疾,这些菩萨也声称自己没有资格去问疾,并回忆往昔与维摩诘交往情形,进一步展现维摩诘的辩才无碍。这里亦只节选三人以窥一斑。

[2]按照佛经记载,弥勒是此世界继释迦牟尼之后降临人间成佛的大菩萨,故称其为“未来佛”。在此之前,弥勒住于兜率天内院。

[3]这一节议论谓,从佛法真谛上说,并无过去、现在、未来的区别,所以所谓“未来佛”,应指一切众生而言,称弥勒为未来佛,也只是一种方便之说而已。

[4]不共法:指不共通的功德法,乃佛及菩萨所具足,而凡夫与二乘所无之殊胜特质。在大小乘诸经论中,于此不共法颇有异同之说,一般系将佛之十力、四无所畏、三念住,及佛之大悲,合称为“十八不共法”。

[5]维摩诘在这一节中,对于何为“道场”做了一番辨通无碍的解说,最后归结为“一切法是道场”,处在这样的境界中,则举足投足皆在道场中。这一点对于后世中国佛教影响很大,比如禅宗的扬眉瞬目,呵斥棒击乃至拳打脚踢等,皆是方便说法的门径,穿衣食饭,行住坐卧,皆在定中,即将修行之道遍及日常生活的一切处所。

[6]波旬:魔王名,为欲界第六天之主,其义为恶者、杀者。据佛经记载,常以憎恨佛法,杀害僧人为事,常常幻化出美女等形状,扰乱修行者身心,障碍善法。

[7]尸迦:忉利天(亦称三十三天)之主,又译为支迦,为帝释天之异名,乃信奉拥护佛教之善神。

[8]在这一节中,维摩诘不回避女色,认为恰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为其讲说佛法,通过这一情节,显示小乘佛教与大乘佛教修行观念上的不同,本节中的持世菩萨即为小乘佛教修行者的代表,面对女色,他的态度是“此非我宜”。这节文字同时也表明:对世间一切事物不回避而能善于利用,正是大乘佛教摆脱魔恼的一种方便途径,因为大乘佛教认为,说到底,魔也只是自己内心产生的幻象而已,魔之本质也仍然是佛。

[9]“无尽灯”正是菩萨精神的象征。菩萨为救度一切众生,必须入生死苦海,而不是远离生死,像无尽灯一样,将佛法真理辗转传播。可以参看唐代禅门大德马祖道一《语录》的一段阐发:“道不用修,但莫污染。何为污染?但有生死心,造作趣向,皆是污染。若欲直会其道,平常心是道。谓平常心无造作,无是非,无取舍,无断常,无凡无圣。经云:‘非凡夫行,非贤圣行,是菩萨行。’只如今行住坐卧,应机接物,尽是道。道即是法界,乃至河沙妙用,不出法界。若不然者,云何言心地法门?云何言无尽灯?”由此可以看到《维摩诘经》的思想对中国禅宗的深刻影响。

尔时文殊师利问维摩诘言:“菩萨云何观于众生?”

维摩诘言:“譬如幻师,见所幻人,菩萨观众生为若此。如智者见水中月,如镜中见其面像,如热时焰,如呼声响,如空中云,如水聚沫,如水上泡,如芭蕉坚,如电久住,如第五大,如第六阴,如第七情,如十三入,如十九界[1],菩萨观众生为若此。如无色界色,如焦谷牙[2],如须陀洹[3]身见,如阿那含[4]入胎,如阿罗汉三毒[5],如得忍菩萨贪恚毁禁,如佛烦恼习,如盲者见色,如入灭尽定出入息,如空中鸟迹,如石女儿,如化人起烦恼,如梦所见已寤,如灭度者受身,如无烟之火,菩萨观众生为若此。”

文殊师利言:“若菩萨作是观者,云何行慈?”

维摩诘言:“菩萨作是观已,自念:‘我当为众生说如斯法。’是即真实慈也。行寂灭慈,无所生故;行不热慈,无烦恼故;行等之慈,等三世故;行无诤慈,无所起故;行不二慈,内外不合故;行不坏慈,毕竟尽故;行坚固慈,心无毁故;行清净慈,诸法性净故;行无边慈,如虚空故;行阿罗汉慈,破结贼故;行菩萨慈,安众生故;行如来慈,得如相故;行佛之慈,觉众生故;行自然慈,无因得故;行菩提慈,等一味故;行无等慈,断诸爱故;行大悲慈,导以大乘故;行无厌慈,观空无我故;行法施慈,无遗惜故;行持戒慈,化毁禁故;行忍辱慈,护彼我故;行精进慈,荷负众生故;行禅定慈,不受味故;行智慧慈,无不知时故;行方便慈,一切示现故;行无隐慈,直心清净故;行深心慈,无杂行故;行无诳慈,不虚假故;行安乐慈,令得佛乐故。菩萨之慈,为若此也。”

文殊师利又问:“何谓为悲?”

答曰:“菩萨所作功德,皆与一切众生共之。”

“何谓为喜?”

答曰:“有所饶益,欢喜无悔。”

“何谓为舍?”

答曰:“所作福祐,无所緗望。”

文殊师利又问:“生死有畏,菩萨当何所依?”

维摩诘言:“菩萨于生死畏中,当依如来功德之力。”

文殊师利又问:“菩萨欲依如来功德之力,当于何住?”

答曰:“菩萨欲依如来功德力者,当住度脱一切众生。”

又问:“欲度众生,当何所除?”

答曰:“欲度众生,除其烦恼。”

又问:“欲除烦恼,当何所行?”

答曰:“当行正念。”

又问:“云何行于正念?”

答曰:“当行不生不灭。”

又问:“何法不生?何法不灭?”

答曰:“不善不生,善法不灭。”

又问:“善不善孰为本?”

答曰:“身为本。”

又问:“身孰为本?”

答曰:“欲贪为本。”

又问:“欲贪孰为本?”

答曰:“虚妄分别为本。”

又问:“虚妄分别孰为本?”

答曰:“颠倒想为本。”

又问:“颠倒想孰为本?”

答曰:“无住为本。”

又问:“无住孰为本?”

答曰:“无住则无本。文殊师利!从无住本,立一切法。”

时维摩诘室有一天女,见诸大人闻所说法,便现其身,即以天华,散诸菩萨、大弟子上。华至诸菩萨,即皆堕落,至大弟子,便著不堕。一切弟子神力去华,不能令去。尔时天女问舍利弗:“何故去华?”

答曰:“此华不如法,是以去之。”

天曰:“勿谓此华为不如法。所以者何?是华无所分别,仁者自生分别想耳!若于佛法出家,有所分别,为不如法;若无所分别,是则如法。观诸菩萨华不著者,已断一切分别想故。譬如人畏时,非人得其便;如是弟子畏生死故,色、声、香、味、触得其便也。已离畏者,一切五欲无能为也;结习未尽,华著身耳!结习尽者,华不著也。”[6]

舍利弗言:“天止此室,其已久如?”

答曰:“我止此室,如耆年解脱。”

舍利弗言:“止此久耶?”

天曰:“耆年解脱,亦何如久?”

舍利弗默然不答。天曰:“如何耆旧大智而默?”

答曰:“解脱者无所言说,故吾于是不知所云。”

天曰:“言说文字,皆解脱相。所以者何?解脱者,不内、不外,不在两间,文字亦不内不外,不在两间。是故,舍利弗!无离文字说解脱也。所以者何?一切诸法是解脱相。”

舍利弗言:“不复以离淫、怒、痴为解脱乎?”

天曰:“佛为增上慢[7]人,说离淫、怒、痴为解脱耳;若无增上慢者,佛说淫、怒、痴性,即是解脱。”

舍利弗言:“善哉,善哉!天女!汝何所得?以何为证?辩乃如是!”

天曰:“我无得无证,故辩如是。所以者何?若有得有证者,即于佛法为增上慢。”(卷下《观众生品》)

【注释】

[1]如第五大,如第六阴,如第七情,如十三入,如十九界句:四大即地、水、火、风,无第五大,故又称第五大为空大;色受想行识为五阴,无第六阴;眼、耳、鼻、舌、身、意称为六根,又称“六情”,无第七情;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加色、声、香、味、触、法等六尘,称为“十二入”,无第十三入;十二入加上六识即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总称为十八界,无第十九界。这一句的意思是说:众生如空,一切无有。

[2]焦谷牙:烧焦的谷子不会生芽,以此喻世间无有之事,意同龟毛兔角。

[3]须陀洹:为声闻乘四果中最初之圣果,又称初果,即断尽“身见”之圣者所得之果位,故“须陀洹身见”亦属无有。

[4]阿那含:为声闻四果中第三果之圣者,意译为不还、不来、不来相,即不再投胎转世者。故“阿那含入胎”亦属无有。

[5]阿罗汉三毒:三毒指贪嗔痴。阿罗汉为声闻四果中第四果之圣者,已彻底断除三毒,故“阿罗汉三毒”亦属无有。

[6]此节经文意味甚深,对后世影响也很大。记述天女以天花洒向菩萨和大弟子的身上,花到诸菩萨身上,纷纷堕落;到大弟子的身上,便粘着不堕。大弟子们运起种种神通去花,却始终不能去掉。天女问舍利弗为什么要去花,舍利弗说此花“不如法”。天女指出花的本身无所谓如法不如法,说它“不如法”,是“仁者自生分别想”,而诸菩萨已断了一切分别想,进入不二法门,所以花落到身上,不再粘着。声闻因烦恼结习未曾断尽,内心仍有污染,所以天花着身而不能去;菩萨结习已断,内心没有烦恼习气的污杂,外花就不再着身。皎然《答李季兰》:“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即铺演此意,谓对于美好的事物、人物等不是回避而是接触,但接触而不染着,表现出大乘佛教修行者对于欲望的基本态度。

[7]增上慢:即对于教理或修行境地尚未有所得、有所悟,却起高傲自大之心。如经论中常举示的未得谓得、未获谓获、未触谓触、未证谓证等,均属修行人生起增上慢之例。此外,将他人与自己比较而产生自负高傲之心,亦称为增上慢,即通常所谓的“贡高我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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