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型借贷与中小企业融资

关系型借贷与中小企业融资——基于浙江信贷市场的实证分析

郭延安^[1]

摘　要:与传统的财务报表型和抵押担保型货款不同，关系型借贷是银行基于银企合作过程中收集、整理和传递的有关企业及企业主的“软”信息而作出信贷决策的一种融资机制。本文利用浙江省中小企业融资状况调查问卷，实证分析了关系型借贷对中小企业贷款可获得性和贷款成本的影响。研究表明，关系型借贷可以显著提高中小企业从银行获得贷款的可能性，降低贷款抵押担保要求，但同时贷款直接成本会上升。以上结论证明关系型借贷能够有效克服中小企业借贷市场上的信息不对称，它是解决小企业贷款难的有效途径之一。

关键词:关系型借贷；中小企业；贷款可获得性

一、研究背景

中小企业由于固定资产投入较低与专用性锁定程度较高导致的可抵押品不足，公开财务报表的实施成本太高以及多数情形下所有权与经营权合一，造成借贷双方信息严重不对称，形成了相对大企业的“信贷配给”现象。这就使得中小企业在信贷市场上始终处于信贷约束与融资困难的劣势地位。因此，如能破解中小企业与外部融资机构间的信息不对称问题，便可解决中小企业面临的信贷约束和融资困境。大量研究文献显示，基于“软信息驱动”“关系型驱动”的银企间关系型借贷（Relationship　Lending）作为小企业外部融资的主要方式，是缓解小企业借贷约束与信贷配给的有效途径。

关系型借贷是商业银行基于长期和多种渠道的接触所累积的借贷企业的私有信息基础上向企业提供的借贷服务。这些信息不局限于企业的经营状况等财务信息，还涵盖了企业的社会信誉、员工工作热情、项目的潜在风险以及企业高管的职业道德和专业胜任能力。关系型借贷是银行依托银企间长时间的交往和多样化的产品服务，对企业的资信状况、经营业绩、行业发展前景和企业主人品等信息充分获取的一种信贷模式。

浙江省中小企业大部分是民营经济，具有经营规模小、投资量少、使用的技术传统的特点，而且存在着经营信息透明度低、资金缺口大、贷款限制多和利率高的问题。银行融资是中小企业融资的主渠道，占比达到了80%以上，然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大银行一直倾向于向规模大的企业贷款，向中小企业贷款的主要是小银行（城市商业银行和农村信用合作社）。近年来，在大公司和零售银行业务竞争激烈、利润空间日益缩小的背景下，中国各商业银行也通过创新信贷技术、深挖银企关系来开发中小企业贷款。由于我国金融体系的不完善、中小金融机构相对不发达等原因，关系型借贷在我国还是一个新的研究领域，特别是对经济金融发达区域的中小金融机构与中小企业的关系型借贷的研究还比较少。

二、文献综述

关于关系型借贷的概念，学术界尚未有统一的定义，但Berger和Udell（1995）对关系型借贷所作的定义使用最为广泛。他们将关系型借贷定义为基于长期和多渠道的接触所积累的企业和企业主信息而做出的贷款决策，关系型借贷的基本前提是企业与银行保持持续、封闭的交易关系。

理论研究认为，由于小企业管理欠科学、财务系统不健全、财务经营信息披露成本高、缺乏抵押担保所导致的银企间信息不对称等原因导致了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因此，国内外众多的研究认为在关系型借贷上，小银行具有“小银行优势”。这是由大银行和小银行的特点决定的。

大银行的特点是组织结构庞大，专业人员素质较高，具有公共信息的收集和处理方面的优势。但与此同时，大银行分层组织明显，代理链长，中小企业的“软信息”很难在大银行的组织链上传递。同时，由于大部分的中小企业分布在地方基层，因此，大银行的分支机构很难得到中小企业的关键软信息；这主要有以下两个原因:客户经理经常调换，使得其对企业的了解程度较差；即使这些分支机构的客户经理人员能够了解地方中小企业的真实经营状况，其上级机构也不能根据分支机构传递的中小企业信息做出合理有效的判断。因为中小企业存在的一个关键问题是其信息披露结构不规范，大量信息需要客户经理和评审的职业判断，所以从关系型借贷的角度看，中小银行可以说是中小企业的最佳融资伙伴（古苗希，2011）。

国外许多实证研究证实，银企关系长时间地保持有助于提高小企业的信贷可获得性，降低其贷款利率，减少抵押担保要求（Berger，Udell，1995）。在国内，曹敏等（2003）的研究也证实了关系型借贷有助于降低贷款利率。2005年之后，人们开始研究关系型借贷给银行带来的收益。Yasuda（2005）、Ljungqvist等（2006）的研究表明，关系型借贷能给银行获取股票承销业务。Bharath等（2007）的研究证明关系型借贷能为银行获取更多的贷款业务。陈键（2008）基于2003年NSSBF的调研数据得出银企关系持续时间越长，银行会提高对关系型企业的放款可能性越大，但同时也会上浮其贷款利率，增加中小企业的财务成本。李琳、粟勤（2011）在关系型变量中加入了VIP客户这一变量，证明银企关系会随着客户信誉等级提升而变得更加密切，从而提升贷款的可获得性。但我们注意到这些研究大多根据NSSBF的数据或随机选取的A股上市民企数据，且样本数据较少，研究结论的稳健性不太高，并不能全面、客观地反映中国特色的银企关系。

本文利用浙江中小企业问卷调查数据，实证分析关系型借贷对中小企业贷款可获得性和贷款成本的影响，该研究有助于充分了解当前中国经济相对发达区域银行对中小企业贷款的现状，对于推动银行中小企业贷款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本文重点探讨浙江地方基层的中小企业的融资状况，以银行为企业提供信贷的时间长短和企业在银行办理业务的种类来度量银企关系，对地方信贷市场上影响中小企业贷款可得性和贷款成本的因素进行了具体分析。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来源于2012年4—7月对浙江省中小企业进行的现场调研，调研通过问卷发放、询问等方式收集了样本企业的相关信息。该调查问卷包括两个部分，第一部分由企业实际控制人填写，第二部分由企业财务人员填写，内容包括信贷成本、财务指标以及关系特征。我们共发放问卷300份，回收问卷271份，问卷回收率90.3%，剔除了一些回答不完整或是答案明显不能反映填写者真实意愿的问卷后，有效问卷为254份。

本文的被解释变量为贷款的利率溢价情况和抵押物要求。根据本文研究的需要，筛选过后的254个样本均为制造业的中小企业，并且已经剔除掉因没有贷款需求而未获得贷款的企业样本，经过筛选符合研究分析的需要。

（二）变量选取

关系型借贷的实证研究基于这样的理论逻辑:（l）银行和中小企业建立多元化的金融服务关系（不一定是借贷关系）；（2）银行会在银企关系持续期内通过接触收集、整理、分析关于中小企业和所有者的有用信息；（3）银行根据获取信息设定或修改贷款合同内置条件；（4）银行在行动（3）的作用结果将反映在贷款的成本（利率和抵押物要求）中。

本文设定企业特征变量、关系型银行变量和银行特征变量作为解释变量。其中，企业特征变量选取企业资产规模、资产负债率、销售利润率和流动比率，此类为控制变量，本文的重点在关系型银行变量和银行特征变量。在关系变量中，本文选择了“企业成立时间”“银企关系建立时间”“企业在银行有无存款”和“中间业务数量”四个指标，并预期这些指标可以与中小企业贷款的成本存在关联。

本文的数据来源于调查问卷，为了便于计量分析，在变量的设定中对问卷原始数据做了进一步处理。计量模型中涉及的大部分变量属于序次变量，由于序次变量对事物的描述不够准确，仅表示程度，不能作为连续变量来处理，因此，本文对部分序次变量采用虚拟变量法进行处理。以下表1是对解释变量设定含义的描述。

表1　解释变量设定含义

（三）数据描述

表2和表3是被调查企业基本特征和信贷成本的描述性统计。

表2　被调查企业基本特征

续表

四、实证分析

（一）贷款可获得性检验

为了检验关系型银行变量对中小企业贷款的可获得性有显著影响，本文采用逐步回归法，对模型设置做出以下设计:M1为只包含企业特征变量的模型；M2是在M1基础上剔除最不显著的Lev变量，以企业特征变量和关系型变量中的时间变量作为控制变量，以检验企业成立时间和建立银企关系对贷款可获得性是否存在显著影响；M3在M2的基础上剔除最不显著的Cur变量，再加入关系型变量的业务种类变量，检验关系变量对贷款可获得性是否存在显著影响；M4是在M3基础上，加入银行特征变量，以检验银行规模对中小企业贷款可获得性的影响。回归结果见表4。

表4　贷款可获得性回归结果

注:表中为四舍五入结果，＊、＊＊、＊＊＊分别表示在10%、5%、1%的程度上显著，表中显示的是机会比率，括号中为Z统计量。

在以上四个模型中，资产Lnass在1%的水平下显著，说明贷款企业的资产规模是影响贷款可获得性的重要因素，这一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为正，说明企业资产规模与可获得性呈正相关，即资产规模越大，可获得性越高。这与先前的研究结论一致。

M1中除了资产规模Lnass，销售利润率pro在5%的水平下显著，这说明现代银行对小企业授信时强调第一还款来源，即企业主营业务收入带来的现金流是否充足。销售利润率的高低和发展趋势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企业的经营情况。实体经济中企业利润率一般维持在10%上下的水平，过高或者过低的利润率意味着比较高的经营风险。同时，商业银行发放贷款审慎，其授信决策考虑但不依赖于利润率，相对来说银行更注重企业的资产规模而不是企业的赢利。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说明了目前中国中小企业贷款难的原因，在企业资产规模达不到银行要求的情况下，即使赢利能力较好的中小企业也不一定获得银行贷款。M1中其他财务信息如资产负债率、流动比率对反映企业的经营情况是否良好也很重要，但没有通过检验，这很可能是受小企业财务指标不可靠的影响。

在M2、M3和M4中银企关系时间Len的显著性水平分均为5%、1%和1%。在其他变量不变的条件下，当银企关系时间增加，贷款的可获得性将会增大，在三个模型中获得贷款的概率分别比没有获得贷款的概率大4.969、5.693和5.919倍。这证实了本文前面的分析，即银行银企关系时间越长，银企关系相应地也就更加牢固，贷款的可获得性也就更大。

在M3中，企业在银行办理中间业务数量Tra对贷款可获得有正面影响，根据机会比率可以计算出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办理中间业务4种以上的企业获得贷款的概率是没有获得贷款概率的1.923倍；这说明了作为最全面的金融服务提供者，银行可以获得企业和企业主个人的交易与结算账户等对判断其还款能力是否良好的重要信息，据此及时掌握企业的现金流量变化和还款能力。企业在银行办理业务的种类越多，银行掌握的企业或者企业主的信息越充分，信息不对称水平降低，从而有利于财务状况不透明的中小企业获得贷款。

M4中，值得关注的是银行性质变量在5%的显著水平下显著，对贷款可获得性产生负向影响。中小企业以选择大银行作为贷款银行时，获得贷款的概率是没有获得贷款概率的22.2%。我们分析这是因为国内大银行向中小企业发放贷款时过度依赖抵押物，而缺乏抵押物是中国大多数中小企业的共同问题，这也是中小企业贷款困难的关键原因。

（二）利率溢价检验

表5　利率溢价检验结果

续表

注:表中为四舍五入结果，＊、＊＊、＊＊＊分别表示在90%、95%、99%的置信水平上通过了t检验，下表同。

1.资产规模的回归系数通过了显著水平1%的t检验，说明企业资产规模是影响贷款利率的重要因素。变量的回归系数为负，说明企业资产规模与贷款利率呈负相关，即资产规模越大的企业具有更强的风险控制意识和多方面的融资渠道，则银行给予贷款的利率越低。这与先前的研究结论相一致。

2.流动比率的回归系数通过了显著水平1%的t检验，且回归系数为负，说明流动比率越高，贷款利率越低，这与经济学原理一致。因为流动比率是反映企业存货水平的间接指标。经营状况良好的企业都非常注重存货控制工作，避免存货积压。企业流动资产中的存货越多（即流动比率越低），表明企业自身经营管理存在问题越多，也反映出银行认为企业资产变现的能力较差。

3.银企关系时间与银行贷款溢价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中小企业与银行合作年限越长，贷款溢价反而越高。这证明了在浙江地区银企关系越紧密，银行将要求越高的贷款利率。由于中小企业财务信息的不可靠，抵押物的稀缺，置换银行的成本很高。因此，中小企业和银行的合作年限越长，对合作银行的依赖程度也就越大。而银行则一步步将中小企业“套牢”。将这种长期合作所形成的关系转化成一种“垄断优势”，从而对中小企业采取较高的定价。

4.企业在银行有无存款和在贷款行办理的业务数量与银行贷款溢价呈显著的负相关关系。企业在银行有无存款直接影响到经办客户经理的存款业绩指标考核，因此客户经理在可控的条件下会对其“回报”的中小企业降低贷款利率。

中小企业在贷款行办理多种业务而减少了贷款成本，这符合估计。因为银行可以从中小企业的私人银行等高收益业务中获取利润，因而降低了对中小企业贷款溢价的要求。此外，通过与中小企业开展贷款以外的多种业务，银行能够获得更多关于该企业的非财务信息，从而降低了贷款的风险，也就降低了贷款利率。

此外，资产负债率和销售利润率对银行在信贷定价时不显著，这与现在银行中小企业授信评审过程中参考但不依赖于财务数据的实际情况相符合。在调研过程中，调研人员对当地的金融机构进行了采访，金融机构相关工作人员透露，在对中小企业的还款能力进行评估时，银行会更多考察这个企业的生产经营情况，如水电使用情况和纳税情况。

（三）抵押物检验

表6　抵押物检验结果

对抵押物要求的检验采用了Logit二元选择回归模型。从表6中可以看出，企业成立时间和银企关系持续时间均有助于降低贷款合同的抵押品要求，因为随着银企关系持续时间的延长，贷款合同要求抵押品的相对概率会减小。具体而言，即引起关系持续时间增加1年，要求提供抵押品的相对概率会减少0.398，所以那些和银行保持长期合作关系的中小企业在申请贷款时更有可能被要求提供更少的抵押物。尽管抵押物是企业的第二还款来源，但不仅反映贷款成本，更影响到企业的信贷额度。计量结果显示，银企关系持续时间与要求提供抵押物的概率呈负相关性。

五、研究结论

上述对回归结果的分析表明，在信贷市场上，企业深化银企合作对提高贷款可获得性有显著影响，且关系越久，办理业务的种类越多，获得贷款的可能性就越大。

在信贷市场上，企业深化银企合作的深度对降低贷款成本有显著影响，而企业年龄和企业规模和对贷款利率产生负向影响，即办理业务的种类越多，成立时间越久和规模越大的企业将获得越低的信贷成本；但我们发现，银企合作时间的长度并不是贷款定价的决定性影响因素，即与银行关系时间长的企业，未必是银企关系更密切、关系深度更高的企业，银企之间关系的紧密程度不能由银企关系的时间长度来决定，但是银行会充分考虑银企关系，降低对抵押物的要求。而资产负债率、销售利润率对贷款利率存在正向影响。

此外，通过研究，我们还发现大银行对小企业授信时，大多过于注重对资产规模和不动产抵押的要求，缺乏更多有效措施来控制敞口，这带有一定的片面性和盲目性。我国银企关系对中小企业银行信贷的不良影响，归根结底是我国大银行的经营理念、贷款利率定价机制以及企业甄别机制落后所造成的。我国金融机构的贷款定价主要是基于成本和风险因素。中小企业贷款金额小，维护成本高，违约风险大，因而贷款利率也较高，因此必须完善金融机构贷款发放和贷款利率定价机制。

对于中小企业授信定价，银行在考虑银行本身的成本贷款的风险控制、利润空间的同时，也要发挥银行企业法人的社会责任感，充分考虑到中小企业的发展前景、中小企业对社会的贡献，帮助中小企业解决融资困难的问题，要“雪中送炭”，而不能“雨天收伞”。但现在大银行普遍对银企关系的关注度不够，没有充分利用其生产信息优势获取企业或者企业主的多方面信息；而小银行（特别是城市商业银行和农村信用社）则通过密集的客户经理团队主动出击，利用人缘、地缘、事缘等优势多渠道地搜集客户信息并且开展全方位的调查，发挥自身与中小企业的近距离、贴身服务特色等特点，避免了相对较高的组织成本，又不陷入“全而不精”的分散经营模式，有利于集中有限资源发展“拳头”业务，积极开发更多的金融产品来服务于中小企业，形成竞争优势。长期密切的银企关系有利于银行解决信息不对称问题，获取更为充分的企业非财务信息，而中小企业信贷的成本则得到有效提高。本文为关系型借贷在我国的中小企业融资应用提供了经验证据，揭示了关系型借贷的应用价值。

【参考文献】

［1］吴洁.中小企业关系型贷款定价行为研究——以江苏省某国有银行县级支行为例［J］.南京师范大学学报，2005（6）.

［2］陈键.银企关系与信贷可获得性、贷款成本——基于2003年NSSBF调查的实证分析［J］.财贸研究，2008（1）.

［3］李琳，粟勤.关系型银行与中小企业贷款的可获得性——对中小企业问卷调查的实证分析［J］.金融论坛，2011（4）.

［4］邓超，敖宏，胡威，等.基于关系型贷款的大银行对小企业的贷款定价研究［J］.经济研究，2010（2）.

［5］何韧.银企关系与银行贷款定价的实证研究［J］.财经论丛，2010（1）.

［6］颜白鹭，阮继龙.银企关系与中小企业贷款成本——基于对江苏东台和安徽滁州中小企业的调研［J］.上海商学院学报，2011（5）.

［7］郭延安.关系型借贷与中小企业融资——以浙江台州三家城市商业银行为例［J］.武汉金融，2012（7）.

【注释】

[1]郭延安，男，浙江金融职业学院金融系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