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货币空间更大?
在一国国内,国家凭借其征税和货币法定的强制力量,使货币当局成为一国金融体系的中心,从而中央银行的负债也就是其发行的钞票既成了计账单位又成了最终结算手段(交换媒介)。总的看来,一国国内金融体系呈现出等级结构,银行存款、股票、债券、期货、保险等不同的金融资产存在着不同的流动性、不同的风险特征、不同的收益率,这些金融资产也可以作为可供选择的交易媒介而被使用。但是,只有集计账单位和交易媒介两大职能于一身的中央银行负债,才代表了最终的支付手段而被人们广泛使用。
在国内金融体系的图景中,中央银行负债处在其他金融资产所组成的倒金字塔形的基础部位,中央银行的货币政策决定了其他金融资产的回报率和收益率,或者说,中央银行的利率政策确定了整个体系利率结构的基调。
假如不存在一个国家权力主体把货币垄断化,那么在一国国内将出现私人货币之间的竞争,最终会出现一家或者几家寡头金融机构垄断了若干关键货币的发行。正是凭借国家主权的强制力量,国家才使得其内部的货币竞争得以终结(虽然其他可以充当交易媒介的金融资产依然存在着激烈竞争)。
在国际体系中存在着不同的民族国家,从而就出现了众多竞争性的货币体系。这些竞争性的货币体系有着不同的法定货币、不同的中央银行,这样自然就带来了不同货币之间的相互竞争问题、不同货币之间的汇率问题和不同中央银行之间利率政策的冲突问题。如果说货币竞争在国家内部表现为各种私人货币之间的相互竞争并最终被代表国家的法定货币所取代的话,那么扩展到国际上,也就是主权国家之间,货币竞争表现为主权国家法定货币之间的相互竞争。
国际体系中的货币竞争实际上是扩大版的国内私人货币竞争。在这里,国家内部私人货币之间的竞争变成了主权国家货币权力机构之间的竞争。但是,不像一国国内有一个最高权力主体最后垄断了货币,现存的由民族国家构成的国际体系处于无政府状态,从而很难出现一个超越国家主体的世界中央银行来发行世界货币,因此国际体系中的货币竞争要比国家内部的竞争更为激烈。
我们知道,一国主权货币在现实使用中并不限于一国居民,也就是说,一国货币的流通域和一国的国境并不是重叠在一起的,这个我们可以从典型的“离岸金融市场”中看出来。
许多场合下,某一区域几个民族国家的居民对另一民族国家中央银行发行的货币比本国的货币更具有信心,因而不再使用本国货币而使用另一国货币来作为计价单位和结算手段。这样另一国中央银行的利率政策就不单会对本国国内的货币体系产生影响,而且会对“离岸金融市场”的利率产生影响。当存在“离岸金融市场”时,“霸权货币国”的货币政策将会在更大的地理范围内产生溢出效应,从而对别国的真实经济也产生重要影响。
在国际体系中,主权国家之间货币竞争的结果,就像放任国内私人货币竞争的结果一样,并不会形成一个完全竞争的体系,而是会形成一个寡头垄断的局面。其中小国由于不具备争夺货币权力的必要性和竞争条件,通常会用钉住或者直接采用“垄断货币”等方式依附于垄断货币,而其中若干强大的关键货币则不断争夺和试图长期不断地拓展其货币的流通范围。
在国际货币体系中,一个民族国家发行的货币的流通范围,或者这种货币的流通空间,比纯粹的国家疆界范围更能定义这个国家的经济空间。
对于一个封闭的经济体,主权国家在自己的国内发行自己的货币,建立起自己的货币储备,货币是不随商品的进出口在全球自由流动的,因而各个主权货币的流通域清楚地界定在自己的国境内,从而在全球范围内呈现出相互分隔的货币体系共存的局面,并且各个货币体系内的价格、收入比例都是相互隔绝而不同的,借此一国政府就拥有了通过自主调节货币量影响本国经济的能力。
但是,在开放经济体系下,一国的货币供求状况将会受到别国的影响,本国的货币结算、货币储备和宏观政策效果都会受到别的国家尤其是强势货币国的政策影响而产生相应变化,国内的价格、就业和产出也会相应地受到影响,从而本国自主调节经济的能力将在很大程度上被削弱而受到强势货币国的制约。
在一国国内,货币体系的等级性表现为私人发行货币的权力向具有最终贷款人身份的中央银行集中。在国际货币体系中,则是表现为一国的主权货币具有高于其他国家货币的信用,从而其负债在某种程度上也就成了整个世界的计价单位和交易媒介。一定程度上说,国际体系中货币角逐的焦点,就是看谁的货币流通范围更为广泛,或者说谁的货币空间更大,这样该国攫取铸币税和决定汇率的能力也就相应增大了。
主权国家之间货币空间的大小,传统上我们认为取决于各个国家实体经济实力的大小,但是货币空间的大小本质上是一种货币现象,在各国经济货币化程度越来越高的情况下,货币空间的竞争越来越不表现为实体经济之间的竞争,而是表现为金融实力,乃至政治和军事实力的竞争。
比如像美国的金融市场通过不断的创新变得极具广度和厚度,为美元霸权提供了一个极强有力的支撑,同时美国也经常在发展中国家通过能源、粮食外交使全球的大宗商品、能源、粮食都以美元来计价、结算,而相比之下,欧元区虽然实体经济总量已经和美国差不多,但是因为证券市场较为破碎,政治局面不太统一,欧元的国际地位始终赶不上美元。
从历史经验上看,国际金融体系基本上是一个由“霸权货币”支配的体系。典型的例子是,19世纪和20世纪初英格兰银行和英镑所拥有的地位,1944~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期间以及“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之后美联储和美元的地位,以及1999年欧洲出现欧元之前德意志银行和德国马克在欧洲货币体系中的支配地位,在更为区域化的水平上,还包括美元、欧元、日元在地区层次上的轴心地位。
我们可以说,这种在国际和地区金融体系中出现的霸权力量,与一国国内出现的单一中央银行统治现象,是完全不同的。某一家金融机构的负债被认为比它的竞争者的负债更可靠、更值得信任,并最后成为集记账单位和结算手段两种职能为一身的代表,在国际或者地区层次上,表现为某一国由于受到诸多表现良好的经济指标或者金融、政治、军事权力的强力支撑,或者其具有强大的债权国地位,其货币被认为比它的竞争货币更为可信、更易接受,从而在国际结算、国际大宗商品的定价权等方面取得了中心地位。
国际上这种霸权货币的出现说明“诚实”货币是市场选择的结果,本质上是社会体现出来的一种信用关系,只不过在一国国内的情况是,国家通过权力的支撑把这种信用关系国家化了并持久性地固定了下来。随着全球化和货币电子化的推进,货币传统上受到的地域限制进一步减弱,霸权货币流通的客观条件变得越来越有利,大国的货币权力得以进一步扩张,因此国际货币体系逐渐呈现出寡头垄断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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