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访巴纳姆

我构思了一些问题想问巴纳姆，接着，我从他写过的文章中找到了这些问题的答案，“完成”了这个访问。如果他100多年前没有留下那些文字，我们就不会知道他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

拿一把椅子来，想象一下你的对面坐着这样的一个人：体格强壮、面色红润、身材魁梧、卷发、大鼻子、目光如炬，嘴角挂着阳光、富有感染力、奇特却愉悦的微笑。

作者：您的商业帝国是基于您的十条黄金法则缔造的。那么请问，您有多少钱是通过运气赚到的？

巴纳姆：自始至终，运气对我的财富积累毫无意义，我的成功是计划和努力铸就的（下略去称呼）。

好吧，那我们开始进入正题。您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我于公元1810年7月5日出生。那时，独立日刚过，国庆日的纪念礼炮停了，一切浮华烟消云散，偃旗息鼓。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我就出生了。

在您成长的过程中，您尝试过哪些赚钱（money）的途径？

我试过若干种赚钱的途径。在12—15岁的时候，我的办法是卖彩票。当时，不论国家还是教会都支持彩票发行。正如一位作家写的：“教会总是劝导人们不要赌博，但人们却会为了教会的利益，以彩票的形式赌博。”

我听说您做得很好。

我一天大概能卖出500—2000美元的彩票（lotteries）。

真了不起！不过，后来法律不允许卖彩票了。之后，您就搬到了纽约？

当时我已清楚地知道，卖彩票绝非是适合我一生的职业。虽然我在卖彩票时既体现了圈钱的天赋，也显露了散财的品质，但是我确信，我还没有找到那个天生我材必有用的事业。或者说，我那时还不知道自己天生就善于迎合人们对娱乐的热爱和需求，那确实是一种永无止境的本能需求。

您的第一次展览（first exhibition）是在1834年，也就是您24岁的时候。您当时展出的是乔伊斯·海斯，那个据说是乔治·华盛顿保姆的人？

我坚信，只要能办好一场面向公众的展览，我就可以成功。

您真的相信她已经161岁了，而且还可以记住并高唱赞美诗？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质疑，可如果乔伊斯·海斯是个骗子，那谁来教她这些东西呢？对过去的赞美诗了然于心也就算了，可她怎么还会知道华盛顿一家那么多的细节呢？对于这些事情，我只能直截了当地说，我不知道，我可什么都没有教给她。

但是，验尸报告已经指出她连80岁都不到，不是吗？

我申明，乔伊斯·海斯在世的时候，来看她的人有好几千人，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六个怀疑她年龄和经历的人。数百名医疗工作者也都跟我保证说，她关于自己年龄的说法是正确的。

您自己怎么看展出海斯？

对于这场展出，我最不看重的就是我能在商业上获取多少利润。它的成功也绝非我个人的功劳。在展览面向公众开放之前，已经有那么多人为其真实性作证，所以我才会“买下”海斯。我坚信这场展览真实无欺。作为马戏团的老板，提到乔伊斯·海斯的展出，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些。

您是怎样做到在不花钱的情况下就拥有了斯卡德博物馆的？当时，您不过是在给鲍厄里露天剧场写广告，一个星期只能赚4美元啊。

我曾多次以一个有心的参观者的身份考察那个博物馆。我发现，或者说我相信，只要投入足够的精力、智慧和努力，我就可以让它焕发生机并开始盈利。我身无分文就试图拿下这样一笔有价值的财产，尽管看上去有些痴心妄想，但只要有可能，我还是非常想试一试。

您是怎样把这家博物馆经营得如此成功的？

我把我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其中，这点没人会否认。成败在此一举，我要么在承诺的期限内把所有的款项都付清，要么就接受处罚，连之前的投入都付之东流。

您是如何让它这么快就扭亏为盈的？

在我买下这座博物馆的时候，尽管里面的展品都很有价值，但这些对于我日后成就的美国博物馆来说，还只是个起点。在我当老板期间，博物馆的奇珍异宝增加了一倍多。为了扩充馆藏，我在1842年把整个皮尔博物馆都买了下来。

1850年，我又买下了费城的“皮尔大展览”的全部展品。这样年复一年，我不计代价地购买宝藏，不管它们来自欧洲还是美洲。

藏宝是您的一大爱好，对吗？

最开始的时候，为顾客提供大量的宝藏不过是我努力实现的一个销售目标，所以，也就谈不上爱好和慷慨，这不过就是一个严格的商业交易而已：我让参观者满意地离开，目的就是吸引他们做回头客并且把他们的朋友们也介绍过来。我想让博物馆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这应该是我所能得到的最好的广告，我也就只能负担得起这个了。

您为什么要创作那些犹如神来之笔的广告呢？

世界就是以这种方式运行的，现在也如此。你要用抓人眼球的海报吸引公众，并且许诺：他们不费毫厘可以得到一切。我必须说，我熟悉这个行业的运作模式。我在这方面可以轻而易举地超越我的竞争对手。和他们相比，我的鼓吹更加持久、广告更加大胆、海报更加打眼、图片更加夸张、旗帜更加醒目、帷幕更加漂亮。这么说不是因为我比他们更自信，而是因为我投入了更多的精力，更多的创造力，而且我实现承诺的基础要比他们好。不过，我也听到过一个特例，曾经有一个参观者在离开我的博物馆时抱怨我们骗了他的钱。

您的点子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我通常是凭直觉来判断机遇的。当机会降临时，甚至我都还没想清楚该如何利用它、如何将它打磨成熟、如何为自己的目标服务，直觉就已经告诉我这是一个绝佳的机遇。

您能举个例子吗？

有一个最近的例子，我买了一匹马，但我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利用它。后来有消息说约翰·弗里蒙特上校（他被认为在落基山的林海雪原中迷了路）重返回安全地带。这时，那匹马就被我们打造成一个伟大的探险家团队在落基山穿行时的猎物，然后就在纽约展出了，并且广为人知……当几乎人人都知道美国博物馆的东家正是这匹名马的主人时，人们也就更多地谈论起我和我的产业了。

您是如何掌握宣传的艺术的？

我学习了若干种博取公众眼球的办法，比如吓他们一跳或者设法引起议论或猜想—简而言之，就是让全世界知道我有一家博物馆。

但你到底为什么要自降品位展出伪造的半猴半鱼的斐济美人鱼干尸呢？

和他们相比，我的鼓吹更加持久、广告更加大胆、海报更加打眼、图片更加夸张、旗帜更加醒目、帷幕更加漂亮。这么说不是因为我比他们更自信，而是因为我投入了更多的精力，更多的创造力，而且我实现承诺的基础要比他们好。

我不相信“愚弄公众”这一套，但是我相信首先得让公众第一眼就注意到你，然后你才能取悦他们。我不想为我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去辩护，但我清楚，我给予公众的回报，基本上是他们付出的价钱的两倍。

美人鱼展出前的四个星期，美国博物馆的收入总计1272美元。而在美人鱼展出后的四个星期，收入总计达到3341.93美元。

可是那个东西不是人造的吗？

就算这个美人鱼毫无疑问是人造的，那也是一个需要高超技巧和极大耐心才能做出来的极品标本。至于我，我当时还真没顾得上对它的真伪作出判断。

您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赞同您的行为。

我们的看法未必一致，但是我们都想做点好事。

有人说您误导了他们。

我不相信“愚弄公众”这一套，但是我相信首先得让公众第一眼就注意到你，然后你才能取悦他们。我不想为我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去辩护，但我清楚，我给予公众的回报，基本上是他们付出的价钱的两倍。

您为什么在博物馆举办了那么多场婴儿秀（baby shows）？

正是因为这些表演非常独特，所以才如此受欢迎。举办这些表演的确能赚钱，但我的主要目的却是让报纸谈论我，这样就可以给我一直在竭力宣传的博物馆引来更多的关注。

您还举办过家禽秀？

8000只鸡在博物馆里“秀”。天啊！那鸡叫的！

但是这些都是广告，对吗？

花展（flower shows）、狗展（dog shows）、家禽展（poultry shows）和鸟展（bird shows）都是在我的正式展览的间歇举办的，每一场都像婴儿秀一样成功。

说到婴儿，您与那个后来成了“大拇指汤姆将军”的人相识，改变了您和他的命运，可以这么说吗？

我渴望成功，但即使是我这样一个乐天派，对于不确定的未来也无法参透。我没有预想到，甚至没有妄想过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可以与国王、女王、贵族等诸多杰出人士建立紧密的联系；通过展览，这些联系将我再次推销给大众，让我从中大赚了一笔。

能描述一下查尔斯·斯特拉顿吗？您在1842年看到他的时候，在您训练他并把他的名字改成“大拇指汤姆将军”之前，他长什么样？

他还没有两英尺高，体重不足16磅，是我见过会走路的孩子中最瘦小的一个，但他是一个小巧玲珑、双眸炯炯有神的家伙，有着浅色的头发和红润的面颊，而且他很健康。他起初特别害羞，但是经过一些训练之后，他同意跟我谈谈。我当时就决定从他父母那里买下他，然后在众人面前将他展出。

你带着“大拇指汤姆将军”在欧洲旅行了三年，回来之后，你在康涅狄格州的邻居们都怎么说他呢？

“当他和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我们还真没想过查尔斯最后可以成为一个大人物，”当地一位有身份的人说，“但是现在，他被‘巴纳姆化’了，成了一个奇迹。”

那么，珍妮·林德呢？

那还是1849年的10月份，我决定将珍妮·林德带到美国来。我从没听过她唱歌，因为她是在我和“大拇指汤姆将军”离开伦敦的几个星期之后才到伦敦的。但对我而言，她的声望就足以说服我。

您是怎么推销她的？

我首先要通过报纸为这位歌后的登陆造势。现在美国公众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呢！可见我的宣传是多么富有成效啊！

您为什么主动提高林德的工资？

不要认为给她涨工钱是出于我单方面的慷慨好吗？

您的意思是？

我确信生意赚的钱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都足够丰厚了。虽然林德对我信守合约所付的酬劳表示满意，可我依然能感觉到，那些红了眼的人不遗余力地在她的心中培育不满的种子。我给她涨工资实际上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而采取的对策。

跟我讲讲您和杰罗姆钟表公司的交易吧。

我当时可太容易上当了！这家公司谎称市值58.7万美元，遇到了一些冲击，所以求我临时拆借11万美元。我一停止帮助，这家公司就反咬我一口。不过他们没有得逞。尽管霸占了我的财产，他们还是支付了12%— 15%的赔偿金。但最不能容忍的是，这家公司根本没有搬去东桥港（East Bridgeport）。要知道，搬去东桥港是我肯拿出钱帮他们摆脱糟糕境遇的唯一交换条件！

即使他们使您破产（bankruptcy）了，您也没有放弃。

我当时身陷困境，但并没有泄气。我相信只要身体和精力允许，依靠积极的心态和老天的帮助，我还是可以东山再起的。最后的结果也完全验证了我的预想，我为此付出的努力也得到了回报。

您是如何承受诸如火灾和破产这样的损失的？

逝者如斯，麻烦如斯，我们这一刻可能身处黑寂，而在下一刻

逝者如斯，麻烦如斯，我们这一刻可能身处黑寂，而在下一刻又会重见光明。此间，要想超脱这一切只能如如不动，不退初心……我们不能操控命运，但是我们可以从遭遇的混乱和麻烦、经历的兴奋与失望中汲取经验和智慧。

我虔诚地希望并相信，这些麻烦让我变得谦逊和相信天意。与这个拜金时代中的喧闹、争吵、混乱、激越和纠结相比，学会忍耐和顺从能给予我们无尽的平和与真正的快乐。

又会重见光明。此间，要想超脱这一切只能如如不动，不退初心……我们不能操控命运，但是我们可以从遭遇的混乱和麻烦、经历的兴奋与失望中汲取经验和智慧。

那么，您从失去伊朗斯坦和杰罗姆钟表公司事件中学到了什么呢？

我学会了忍耐和顺从，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实际上，这也正是我需要获得的认识—事有因果，我所有的麻烦都是我必须经历的。

您的意思是？

……我虔诚地希望并相信，这些麻烦让我变得谦逊和相信天意。与这个拜金时代中的喧闹、争吵、混乱、激越和纠结相比，学会忍耐和顺从能给予我们无尽的平和与真正的快乐。

您是位坚决的禁酒（alcohol）人士，为什么？

对于喝酒这个问题，我走过两个极端。在1840—1848年，我在喝酒这件事上几乎不给自己设限，当时我最骄傲的财产就是酒柜……之后我成为一个严恪的禁酒者。如果我不这么做，毫无疑问，我现在早该在地下长眠了……

您真的这么想？

如果人们每天早上往自己的口袋里装上煮好的土豆，只要见到一个朋友，就拿出土豆咬一口，然后说：“伙计，祝你身体健康！”这看上去或许有些荒唐，但这也比喝下那些损害健康的酒精或任何能让人醉倒的东西好上一千倍。

有传言说您在开发东桥港的时候，想出了一种可以让人们买得起房子的办法，但是他们必须要签订一个戒酒协议？

有不少人立刻接受了我的协议，最终没有花太大力气就把房款给付清了。但实际上，还是有很多人仍然一个月一个月地付房租；如果他们可以接受我的提议，签订戒酒协议，把烟也戒掉，很快就可以拥有一处体面的房产并甩掉所有的债务。他们花在威士忌和烟草上的钱，早就够买一套房子了。

您看上去是真心地想要帮助别人，您是一个博爱主义者吗？

我的确是做了很多相当费钱的事情去改善这个社会，而且在我看来，我做的那些最终也得不到什么物质上的回报。但我仍愿意这样讲：我在总体上还是一个图钱的博爱主义者（profitable philanthropy），我不想被认为是其他类型的博爱主义者。如果我可以去帮助那些自力更生的人而不用承受什么损失，这样的助人为乐的方式对我来说更有诱惑力；如果我可以通过改革和美化城市为我的邻居们带来快乐和富足，我还能从中获利，如是行善的动机也会比其他情况下更强烈。

您为什么在1865年又开始参与政治（politics）了？

在一个统治权力掌握在人民手中的地方，一个对政治毫无兴趣的人是不适合生存的。

您最初是一个民主党人，但最后却接受了共和党的提名？

我确实接受了来自共和党的提名，从费尔菲尔德镇去竞争康涅狄格州议会的席位。我这么做是因为我觉得，如果有机会去投票支持美国宪法修正案，永远结束这片土地上的奴隶制，这对我来说是无上的荣誉。

谈谈大象壮宝吧。

把野生和家养的都算进来，壮宝算得上是全世界已知的最大的大象，它也是伦敦皇家动物园中最重要的展品之一。我经常满心渴望地看着壮宝，但是从未妄想得到它。毕竟，这是维多利亚女王的挚爱，她的儿孙们同成千上万的英国人一样，都骑过壮宝。我未曾料到有人会卖掉它。

但是您还是开出了一个价码？

嗯，两天之后，我的代理人给我拍电报说，我开出的1万美元购买壮宝的报价通过了。

大英帝国就没有生气吗？

整个英格兰看上去都因为壮宝抓狂了，壮宝的照片，壮宝的生平，以“壮宝—巴纳姆”为标题的小册子，还有一切关于巴纳姆的故事和诗，还有壮宝帽、壮宝项圈、壮宝雪茄、壮宝领带、壮宝扇子、壮宝波尔卡舞等等到处都是，成千上万种商品在伦敦和其他英国城市里销售……这些情形也挑动了美国人的神经……

所以，您不花钱就打了一个好广告？但是，当您叫壮宝离开伦敦时它拒绝从命，您又做了什么呢？

我的代理人非常沮丧，给我拍电报说“壮宝就是趴在街上不站起来，我们该怎么办？”我回复说：“它愿意趴着，就先让它趴一个星期好了，这可是全世界最好的广告。”

您为什么很少谈论您的家庭？

我总是将我的私人生活和生意分开。生意上的事永远都不应该同我的其他事务混在一起。

您现在将近80岁了。您有什么恐惧或者忏悔的吗？

每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我都会因为我远离伤痛并且精力充沛而感到意外，对此我心存感激。不过，谢幕的时间就要到了。这没什么大不了。尽管犯过一些错误，但我依然确信这个世界因为我们曾经的存在而变得更加美好和幸福，想到这些，我生命的最后时光也就快乐地打发了。

最后，您还有什么想要告诉我们的读者吗？

如果你可以如孩子般快乐，就请像孩子一样快乐吧，

童真的幻想是通向人类智慧的第一步，

尽可能地让一个孩子开心是哲学的最高境界，

一个快乐的孩子也最容易成为一个诚实的人，

将孩子脑中的好奇彻底地激发出来就像是在播撒金色的种子，^[1]

相对于“世界之王”的头衔，我更喜欢被称为孩子的朋友。

快乐之于孩子，就好比雨露之于花朵，

那些把有用的知识变得对年轻人有吸引力的人，才是圣人中的王者，

童真的笑声是天堂音乐的回响，

最高尚的艺术是那些可以让别人快乐的艺术，

健康的娱乐可以征服邪恶的思想，

纯真的娱乐可以将眼泪变成彩虹，

带来无害欢乐的人是整个社会的恩人。

我想说的是，就像这个诗人在诗歌中吟唱的那样，如果我可以为整个国家带来欢乐，我就不会关心谁来制定这个国家的法度。

【注释】

[1]本诗为原文引用的诗，但原文中未标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