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战争与政治”到“竞争与创造”

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中创造性地提出了“战争是政治关系的继续”的观点。克劳塞维茨认为，政治是目的，战争是手段，战争是政治关系以特殊手段的继续，政治关系是使战争发生的最初动机。因此，克劳塞维茨强调，“决不能使战争离开政治关系”。否则，“就会割断构成关系的一切线索，而且我们只会得到一种毫无意义和毫无目的的东西”。克劳塞维茨关于“政治与战争”之间关系的观点被公认为是对军事战略理论作出的最大贡献。

本质上，迈克尔·波特关于“竞争与创造”之间关系的观点与克劳塞维茨关于“战争与政治”之间关系的观点是极为相似的，或者说，在本质上是一致的。迈克尔·波特建立的是企业竞争战略理论，该理论赖以建立的最著名的三部著作《竞争战略》、《竞争优势》、《国家竞争优势》题目中都含有“竞争”，这三部著作被称为“竞争三部曲”，竞争战略理论的核心概念是竞争优势，但是，需要指出的是，迈克尔·波特却不应该被指责为“唯竞争论”。

在《竞争战略》一书中，迈克尔·波特提出三种基本战略或通用战略，包括总成本领先战略、差异化经营战略和市场聚焦战略。需要强调的是，这三种基本战略并不是指导企业打败或消灭竞争对手的，而是指导企业创造顾客价值的。不妨再次引用迈克尔·波特的原话：“一个企业的竞争战略目标在于，使企业在所处行业内部处于最佳定位，能帮助自己有效地抗击行业中的五种竞争力量，或根据自己的意愿来影响这五种竞争力量。”^[17]“使企业在所处行业内部处于最佳定位”的途径是创造顾客价值，这是人们常常忽略的方面。在迈克尔·波特看来，战略定位就是竞争优势，而竞争优势归根到底取决于企业为顾客所能创造的价值。具体来讲，总成本领先战略是帮助企业在广泛的市场上获得成本优势，换言之，总成本领先战略要求企业为价格敏感型顾客提供高性价比的产品或服务；差异化经营战略是帮助企业在广泛的市场上获得特色优势，换言之，差异化经营战略要求企业为非价格敏感型顾客提供高附加值的产品或服务；市场聚焦战略是帮助企业在特定的市场获得成本优势或特色优势，换言之，这种战略是为特定的顾客群体提供以相对较低的价格提供同种功能和质量的产品或服务，或者是相对较高的价格提供在功能和质量等方面超越顾客期望的产品或服务。无论实行何种战略，企业必须为其目标顾客创造他们认可和接受的价值。总而言之，价值创造是企业经营的目的，竞争优势是企业竞争的基础和条件，即企业是通过优势来进行竞争的，其途径是创造差异化的价值或用差异化的方式创造价值，但无论如何，竞争战略决定于或从属于价值创造，这与克劳塞维茨关于战争与政治的关系的观点是一致的。

在《竞争优势》一书中，迈克尔·波特强调，“竞争优势归根结蒂产生于企业为客户所能创造的价值，或者以较低的价格提供同等的顾客利益，或者在溢价条件下提供独特的顾客利益”^[18]。琼·玛格丽塔认为优秀战略必须满足的五个条件：具有独特的价值取向、特定的价值链、有别于竞争对手的取舍抉择、价值链的协调性、时间上具有持续性，其中，价值取向对其它条件具有先导性的作用，而价值链则是企业实施竞争战略的运营活动的有机组合。^[19]价值取向前提下的价值链意味着企业的经营活动范围和方式的选择是受到限制的。只有当企业经营活动受到了限制，企业才不会试图把所有的潜在顾客作为自己的满足对象，或者试图向所有顾客提供全方位、多层次的产品或服务，企业才能根据独特的价值取向构造一条不同于竞争对手的价值链。简言之，企业战略定位必须落实于企业的价值活动体系（即价值链）上，这与克劳塞维茨关于战略与战斗的关系的观点也是极为相似的，在本质上是一致的。

在《国家竞争优势》一书中，迈克尔·波特力图解释在现代全球经济环境下，竞争优势是一个国家（或地区）经济持续繁荣的源泉。但是，与企业竞争优势不是打败竞争对手一样，国家竞争优势的指导思想并非打败或消灭别的国家，而且致力于创造财富。迈克尔·波特认为，国家的财富主要取决于本国的生产率（即单位工作日所创造的新价值，或者是单位投入资本所得到的报酬）和一国所能利用的单位物质资源。那么，国家应该创造一个良好的经营环境和支持性制度，以确保投入要素能够高效地使用和升级换代。迈克尔·波特构建了一个钻石模型来阐释国家竞争优势的创造及其过程。该模型由四类内生要素和两类外生要素组成，四类内生要素包括生产要素、需求要素、相关产业或支持产业、产业结构和企业竞争战略，两类外生要素包括政府政策和发展机遇。钻石模型揭示在某一区域的某一特定领域，影响生产率和生产率增长的各因素，诸如信息、激励、竞争压力、到达支持性公司的途径、制度与协会、基础设施和人力与技能储备等。迈克尔·波特的竞争优势理论与比较优势理论有着显著的不同。比较优势理论认为，一国的竞争力主要来源于劳动力、自然资源、金融资本等物质禀赋的投入，而竞争优势理论则认为，在全球化快速发展的背景下，这些投入要素的作用日趋减少。相反，国家应该创造一个良好的经营环境和支持性制度，以确保投入要素能够高效地使用和升级换代。

在当今全球化时代，国家之间的竞争已经成为现代各国政府最大的政治。一般地说，国家之间竞争的主要内容是经济竞争。由于竞争的激烈残酷，经济竞争常常被称为经济战争，常见的形式有石油战争、能源战争、货币战争、人才战争等。在各种新闻媒体报道中，我们也常常可以看到这样的现象，大国政府首脑访问另一国家，常常率领一个庞大的代表团，其中许多是工商企业界人士，目的就是为本国资本输出提供政治服务。由此看来，在很大程度上，国家政治就是为国家经济发展服务的，这已成为现代国家政治经济关系的一个核心内容，而这与克劳塞维茨关于“战争是政治关系的继续”的观点也是极为相似的，在本质上是一致的。

【注释】

[1]切斯特·巴纳德.经理人员的职能［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

[2]彼得·德鲁克.成果管理［M］.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09年。1985年英文版前言.

[3]约翰·柯林斯.大战略［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80年.

[4]亨利·明茨伯格，布鲁斯·阿尔斯特兰德，约瑟夫·兰佩尔.战略历程：穿越战略管理旷野的指南［M］.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2年.

[5]转引自：钮先钟.中国战略思想史［M］.台湾：黎明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2年.

[6]刘庆.《孙子兵法》与《战争论》军事思想体系的比较研究［J］.滨州学院学报，2005，21（5）：111—115.

[7]翟东升，时殷弘.对孙子的克劳塞维茨式批判［J］.战略与管理，2003，（5）：30—34.

[8]墨子［M］.方勇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5年.

[9]支伟成.孙子兵法史证［M］.北京：中国书店，1988年.

[10]克劳塞维茨.战争论［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年.

[11]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

[12]亨利·明茨伯格，布鲁斯·阿尔斯特兰德，约瑟夫·兰佩尔.战略历程：穿越战略管理旷野的指南［M］.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2年.

[13]迈克尔·波特.竞争优势［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年.

[14]克劳塞维茨.战争论［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年。除注明外，下文引号中的内容均引自该书.

[15]列宁.列宁军事文集［M］.北京：战士出版社，1981年.

[16]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

[17]迈克尔·波特.竞争战略［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年.

[18]迈克尔·波特.竞争战略［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年.

[19]琼·玛格丽塔.竞争战略论：一本书读懂迈克尔·波特［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