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发展降低了固定资本更新作为周期性危机的物质基础的作用
恩格斯认为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周期地发生的原因在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基本矛盾本身。他分析了资本主义生产扩张和市场相对狭小的矛盾使危机必然爆发之后,接着说:因为“在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炸毁以前不能使矛盾得到解决”,所以冲突“就成为周期性的了”。[8]这就是说,资本主义如果只存在着竞争的压力,那么其生产将不断发展,如果只存在消费落后,那么其生产将永远停滞,但因两者同时存在,所以其生产发展就周期地被打断。马克思进一步说明,两次危机之间的时间间隔是如何决定的,亦即周期性危机的物质基础是什么。他说:“这种由若干相联系的周转组成的包括若干年的周期(资本被它的固定组成部分束缚在这种周期之内)为周期性的危机造成了物质基础。”之所以如此,他认为是由于固定资本投下的时期虽然是“极不相同和极不一致的,但危机总是大规模新投资的起点”。[9]
这段话经常被引用,但理解各不相同。为了说明现在的问题,我也谈谈对这段经典著作的理解。
前面说过,固定资本和流动资本中的原材料等的根本不同在于:它是一次购买、多年使用,多年才购买一次的,从全社会看,购买机器的年份,各个企业是不相同的,但为了供应机器的企业和需要机器的企业之间保持均衡的关系,各企业每年需要的某种机器的总和,同供应该种机器的企业生产的机器要相等。如果情况确是这样,撇开了扩大再生产需要追加的机器这一点不谈,生产机器的企业每年生产规模就是相同的,没有特别大的力量刺激它迅速地突然地扩大生产。
假定上面说的是资本主义发生第一次危机之前的情况。现在第一次经济危机发生了,在危机中资本家一般是不更新固定资本的。他们如果在危机中能幸存下来,便在危机即将过去,存货即将售完,市场不再恶化时,更新和扩大固定资本,尤其是使用更精良的机器。这有不同的情况:一种是,危机前不久才更新过机器,这时机器还能使用(假定机器的寿命是10年),便暂不更新;另一种是,危机前夕和危机中本应更新机器的,只是由于发生危机才暂不更新,这时便集中地、大规模地更新和扩大固定资本,使用更精良的机器。由于集中地增加对精良机器的需要,生产机器的第一部类便增加生产,工人开始增加就业,对消费品的需要增加,第二部类便恢复生产。这样,两大部类相互影响,生产便从脱离危机,经过萧条、复苏,走向高涨。
那么,第二次危机又是怎样发生的,并且和第一次危机的间隔为什么同机器更新的时间(假定是10年)大体相同呢?我们称在第一次危机大体过去之后更新机器对生产产生的刺激力为第一推动力,它促使生产向前发展,从而促使生产与消费之间的矛盾增加。在这过程中,那些尚未更新机器的企业,无论从机器的寿命来说,还是从要迎接生产即将走向高涨来说,都要陆续更新机器了,我们称为第二推动力。由于有了这个新的推动力,生产与消费之间的矛盾便激化,新的一次危机便发生。此时,第一批更新的机器尚未更新,因为其寿命(10年)尚未完结。在新的一次危机即将过去时,第一批更新的机器的寿命大体已完结,便又集中地更新,从而又使经济逐渐走向高涨,如此循环不已。这样两次危机的间隔时间便受机器集中更新的时间制约。
由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固定资本尤其是机器的更新时期之所以成为危机周期时间的物质基础,是由于在一次危机即将过去时,机器的更新和扩大是集中地、大规模地进行的,这就是马克思所说的,“就整个社会考察,危机又或多或少地是下一个周转周期的新的物质基础”[10]。如果机器的更新不是集中地、大规模地进行,那对生产就没有特别大的刺激力,这个物质基础的作用就削弱了。
在国家垄断资本主义条件下,国家干预经济,恰好使固定资本的投资,使机器的更新和增加,不是集中地在危机即将过去时大规模地进行(这可以从上表的有关数字中看出),因此就削弱了固定资本更新成为危机周期时间的物质基础的作用。前面说过,为了垄断资本家的利益,垄断资产阶级的国家即使在危机时也要购买产品,其中的生产资料有些是用来进行固定资本投资的。现在进一步说明,这种固定资本投资是根据垄断资本家的需要分散在不同的时间进行的。固定资本更新的集中性变为分散性,这就使它成为危机周期时间的物质基础的作用大为削弱。
由于产生了这种新的情况,当代资本主义两次经济危机的间隔时间,即经济危机的周期长短,越来越由生产和消费之间的矛盾积累程度决定,而固定资本更新时间长短对它的影响越来越小。其实,马克思也并不认为危机的间隔时间是无条件地、绝对地由固定资本更新的时间决定的。他说:“当机器工业如此根深蒂固,以致对整个国民生产产生了绝对的影响时”,再加上其他的条件,这种周期的延续时间才是“十年或十一年,但绝不应该把这个数字看作是固定不变的。相反,根据我们以上阐述的资本主义生产的各个规律,必须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个数字是可变的,而且周期的时间将逐渐缩短”。[11]马克思在这里并不认为周期时间的逐渐缩短是由于固定资本更新时间的缩短,而是由于在新的条件下资本主义生产各个规律的作用。
在说明当前资本主义两次危机间隔时间变化的原因方面有两种理论值得商榷。一种是吴大琨的。他从危机的原因是比例失调出发,认为固定资本更新会周期地破坏两大部类的比例,因而是经济危机周期长短的原因。他是在引用了马克思上述有关论述后得出这个结论的。但他并没有具体说明“危机总是大规模新投资的起点”和危机周期长短有何关系,也没有具体论证“大规模新投资”这个起点带来的是逐渐走向经济高涨,还是突然发生经济危机。他只说明:(1)固定资本价值形态补偿和实物形态补偿不一致,便发生经济危机;(2)如果到期应该更新的固定资本大量地同时不更新,那么,按照再生产理论,固定资本过剩,消费品也过剩,这是吴大琨在以前的文章中谈到的。[12]但是,第一种情况只能说明局部的经济危机,原因已见上述;第二种情况虽能说明普遍的经济危机,但大量固定资本同时不更新的原因,他却不能说明。这个原因不能是别的,只能是已经发生普遍危机。所以这是一种以危机发生来说明危机发生的理论。重要的问题还在于———假如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他是认为大规模新投资导致的是比例失调,因而是危机(应是局部危机),而不是高涨,我则认为这导致的是高涨,这在前面已经谈到了。
吴大琨认为,美国实行的加速折旧法使固定资本5年便在价值上折旧完毕,因而美国战后经济危机的周期也缩短为5年左右。这里除了存在如上所述的问题外,还有:(1)他认为这种价值上折旧完毕的固定资本,在实物形态上不一定更新,由此存在着价值形态补偿和实物形态补偿的不一致,他以为这种不一致和前面谈的那种不一致是一回事,都导致经济危机。其实,这两种不一致是不同的。他在这里谈的是从一个企业看的,在前面谈的是从一个社会看的。(2)更为重要的是,他在前面论述的是许多固定资本同时更新或不更新,以同时性为导致经济危机的条件,现在谈的5年折旧完毕并不意味着许多固定资本在同时更新或不更新,而按照这条加速折旧法,许多固定资本的更新倒是分散在5年以内或以外进行的。我认为,同时还是分散更新或扩大固定资本,对经济发展的作用有极大的不同,这一点也在前面谈过了。
另一种理论认为同固定资本的更新一样,住房建筑和耐用消费品的更新也是周期性经济危机的物质基础。住房建筑和耐用消费品,从一次购买多年使用、多年才买一次这点看,同固定资本相同。但固定资本之所以成为周期性危机的物质基础,是由于有客观的经济条件使资本家同时更新固定资本;如果不是这些条件起作用,固定资本更新分散进行,那么,特大的推动生产的力量便不存在,生产便不会从危机走向高涨。住房建筑等和固定资本不同,因为没有一种经济条件使消费者能对它们同时进行更新。应该说,持这论点的经济学家是看到这种不同的,但他们认为这是过去的情况,现在在国家垄断资本主义条件下情况变了;现在实行分期付款推销法和抵押贷款法,利率降低和信用放宽,住房建筑等便集中在一定时间内进行。
住房建筑的销售受利率和信用政策变动的影响,这是事实。但我认为,它是受固定资本更新即受经济已从危机走向高涨这一经济条件所制约的。因为要用这种办法购买住房和耐用消费品的,绝大多数是工资劳动者。在他们当中,在业者要无失业之虞,失业者要已恢复就业,才有可能作这种购买,这就要危机大体过去,经济可能走向高涨,即在理论上说,要以固定资本同时更新为条件。所以,它们的更新不能和固定资本的更新一样,列为周期性危机的物质基础。
最根本的,从方法论上说,两个更新时间不同的因素,是无法统一说明危机周期的长短的。我们知道,固定资本可以大致分为建筑物和机器这两者的主要躯体及其零件。它们的更新时间,不仅在同一生产部门中不同,而且在不同生产部门中也不同。这样,要研究固定资本的更新对周期性危机的作用,就要确立哪一个生产部门中的哪一种固定资本的更新起决定性的作用,才能解决问题。马克思认为,大工业中最有决定意义部门中的机器更新起决定性的作用。如果不抓住这一点,那么,由于固定资本很多,更新时间分别不同,就无法说明哪一种是物质基础。两种物质基础论的问题就在这里。假设机器更新是10年,住房更新是20年,这样,两次危机的间隔是几年呢?
根据前面对经济危机变形原因的分析,我们可以探讨一下随着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发展,危机变形的问题。我认为,除了危机自行暂时解决生产与消费的矛盾的作用削弱,因而今后的生产起伏总的说来不像从前那样显著外,值得注意的是一个大危机可以分散为若干个小危机[13],也可以用其他的人为办法破坏生产力和浪费社会劳动,使所有这些合起来等于发生一次大的经济危机。总起来说就是,再生产过程中的波动程度降低,经济危机分散发生或慢性化,人为的破坏生产力和浪费社会劳动的情况日益严重。
这里谈一谈危机分散化问题。我们知道,经济危机如果不从发生原因而从现象看,便是买和卖的脱节。正是这样,国家干预经济,有可能使经济危机分散地进行。垄断资本家按照国家订货而生产,是国民经济的一种特殊形式。在这样的条件下,市场不存在问题,或存在的是有保障的国家市场。这样,在资本主义生产和消费的矛盾日益尖锐因而一次大的危机就要爆发前,国家可以用购买某些即将发生过剩的垄断企业产品的办法,分散地导致一些小危机来破坏过多的生产力,使大的危机不致发生。当然,对其他企业来说,这样的市场是没有的,因此从全社会看,经济危机仍要集中爆发,但规模可能小些。
为什么这是分散的小危机呢?首先,它是危机。对某些有过剩产品的垄断企业来说,由于国家的购买,它的产品出卖了,它没有发生危机。但是,矛盾不过由企业转移到国家或社会,产品可能没有最终出卖,生产它的私人劳动没有最终实现为社会劳动,这些产品往往是堆积起来,既不进入生产消费,也不进入个人消费,而白白地浪费掉。这是破坏生产力的一种形式,所以是危机。其次,它是分散的小危机。国家是分期分批地买,大的危机便分散为若干个小危机了。
目前,某些垄断资本主义国家在大力发展军火生产、制造过多的宇航工具之外,又开始造人工岛、海上机场、海上旅馆等,通过这些办法来避免大的危机的爆发,这种做法就是以浪费劳动来破坏过剩的生产力,从而起了危机的作用。
80年代美国已发生的两次经济危机颇能说明问题。这两次危机,除了军火生产如在以前的危机中那样仍然生意兴隆外,还有这样的特点,即传统工业部门如钢铁、汽车、建筑业生产猛烈下降时,新兴工业部门,如先进技术部门、能源部门,还有服务业,却在迅速发展,以致在传统工业部门、新兴工业部门和服务业部门之间,没有共同的衰退期和繁荣期。资产阶级经济学家称之为“令人迷惑不解的周期”,其实这就是危机分散发生的表现。
由于是在国家垄断资本主义条件下,经济危机才会出现并将继续出现某些新的特点,因此我们预测资本主义经济发展趋势时,一定要抓住国家垄断资本主义这个条件。这就意味着,预测当前垄断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发展时,要运用某些新的方法。
(原载《经济研究》1984年第7期)
【注释】
[1]马克思:《剩余价值理论》第2卷,1975年版,第595页。
[2]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548页。
[3]见《经济研究》1983年第1期,第71页。
[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14、315页。
[5]《列宁全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71页。
[6]见《经济研究》1983年第1期,第70页注⑦。
[7]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第278页。
[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15页。
[9]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07页。
[10]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07页。
[11]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第695页注①。
[12]见《世界经济》1979年第11期,第23页。
[13]参见姚廷纲:《战后美国的经济危机和周期问题》,载《美国经济讨论会论文集》,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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