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自然至美论

自然至美论

时间:2023-01-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随着环境美学的兴起,对自然美的审视获得了新的视角,不是艺术美而是自然美应成为美学领域中的主角,而且不是自然美而应是艺术美是最高的美。然而在他写的美学开山之作《一切美的科学的基本原理》中,自然美根本没有地位。为什么自然美从美学产生以来,总被看成是人工美的附属、陪衬或象征?
自然至美论_环境美学

第二节 当代自然审美观:自然至美论

人类文化史上,虽然不乏对自然美肯定的观点,但那多数是文学家、艺术家所为,明显地带有艺术的色彩。从美学史的角度来看,自然美从来没有获得过比较高的地位。在美学中,经典的领域是艺术。艺术是美学研究的主要对象,艺术美是最高的美。随着环境美学的兴起,对自然美的审视获得了新的视角,不是艺术美而是自然美应成为美学领域中的主角,而且不是自然美而应是艺术美是最高的美。

众所周知,美学作为一门学科的建立是18世纪的事,德国理性主义哲学家鲍姆嘉通被公认为美学之父。然而在他写的美学开山之作《一切美的科学的基本原理》(1750年)中,自然美根本没有地位。康德的《判断力批判》(1790年)是美学经典著作,从学科建设的意义上,其实不是鲍姆嘉通的《一切美的科学的基本原理》而是康德的《判断力批判》是美学基本理论的奠基之作,然而这部著作也没有谈到自然美。黑格尔是德国古典哲学也是德国古典美学的集大成者,他写了皇皇三大卷《美学》,他对美学的理解与鲍姆嘉通以及康德不同,在鲍姆嘉通与康德看来,美学是认识论的一部分,黑格尔诚然从体系上没有超出西方美学这种固有的传统,但比之鲍姆嘉通、康德,他更为明确地将美学定位于艺术的领域中,所以他说:美学,严格来说,应是艺术哲学。作为艺术哲学的美学,自然美当然没有地位了。与鲍姆嘉通、康德不同的是,黑格尔倒是专门讨论了自然美,但是,自然美在他看来,远远比不上艺术美。他说:“艺术美高于自然,因为艺术美是由心灵产生和再生的美,心灵和它的产品比自然和它的观念高多少,艺术美也就比自然美高多少。”[15]车尔尼雪夫斯基在哲学上是反对黑格尔的,他的基本美学观点是“美是生活”。他讲的生活自然是人的生活,实际上,他是将社会生活美看成基本的美。在他看来,自然美只是“使我们想起人来(或者,预示人格)的东西,自然界的美的事物,只有作为人的一种暗示才有美的意义”。[16]

当然,西方美学史中也有一些将自然美看得比艺术美更高的观点,但是这些观点基本上不占主流地位,而且多半是艺术家的言论,艺术家出于摹仿自然的需要,在某种背景下,也会说些歌颂大自然的话。西方近代的浪漫主义文学思潮中曾一度出现对自然顶礼膜拜的现象,但崇拜自然不是目的,浪漫主义的作家们只不过是借歌颂自然来歌颂人的创造精神。只要是比较深入地审视西方美学史,就会发现,在西方美学的主流话语中,自然美从来没有获得过与艺术美相同的地位。

中国古代描绘歌颂自然的文学艺术作品很多,但是,在美学理论中,自然物是道的存在。南北朝时的画家宗炳认为:“圣人含道应物,贤者澄怀味像。至于山水,质有而趋灵。”也就是说,自然美的价值重要的还不在自然物本身,而是它能让人从自然的欣赏中领悟出道的意味。

在中国当代美学的研究中,关于自然美大体上说来有三种观点:第一种观点以朱光潜先生为代表,他认为自然本无所谓美,自然美是人类的主观意识加上去的,“单靠自然不能产生美,要使自然产生美,人的意识一定要起作用”。[17]自然美与艺术美在特质上是一样的,它们都是人的意识形态的产物,只是囿于自然物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自然,它不像艺术美纯然是人的意识的创造,所以在地位上低于艺术美。第二种观点是自然物有美,它的美就美在自然本身。这种观点以蔡仪为代表。蔡仪以老虎为例,说:“一般人认为老虎这样的猛兽也是美的,它的美又在哪里呢?我们认为它的美几乎和雄狮一样,是和它作为猛兽的属性条件分不开的,它也是肢体雄壮,气力勇猛,钩爪锯牙等,都充分地体现着作为猛兽的那种属性。”[18]第三种观点以李泽厚为代表,他认为“自然美的本质仍然来自客观的社会生活、实践”。他认为,自然的人化是山水花鸟、自然景观成为人们审美对象的最后根源和前提条件。自然美与社会美相对,“如果说就对社会美而言,善是形式,真是内容的话;那反自然美便恰恰相反,真是形式,善是内容”。[19]

三种观点没有明确说自然美的地位高低,但是从论述来看,自然美的地位不可能是高的。朱先生与李先生都将自然美的本质归结于是人,不管是人的意识,还是人的社会生活,它的美无论如何高不过人类自身的美。蔡仪先生将自然美的本质归之于自然本身,似是将自然美独立于人,但如果进一步追问:这老虎所体现的猛兽的特质:肢体雄壮,气力勇猛,为何又是美的呢?还是会追溯到人的观念与生活上去。所以,这三种观点其实都是不那么看重自然美的。

为什么自然美从美学产生以来,总被看成是人工美的附属、陪衬或象征?这与人类对自然的观念有关。人类从产生以来,对自然的看法大体上经历过两个阶段:神本主义与人本主义。在神本主义阶段,虽然人类已经从单纯地依赖于自然的赐予发展到对自然的索取,由对自然的消极适应逐步向对自然的改造过渡,但人类过低的科学技术水平与生产力水平,远不能取得与自然相抗衡的地步。出于对自然的敬畏,人类将自然看成是神灵的化身。不是人,而是神控制着人的命运。在这个阶段,自然在人的精神世界中也有美,但这种美更多地是一种敬畏感,是崇高。在极小的范围内,自然也可能以优美的形态出现,那主要是人类自身创造的动植物的美,诸如农作物、家畜等。过强的功利观念与巫术意识扭曲着、压抑着人类对自然美的欣赏。

人类从神本主义解脱出来进入人本主义,大约是从原始社会到奴隶社会过渡时期,史称文明时代。这个时代一直延续到今天。人本主义时代可以分成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以农业文明为主体,第二个阶段以工业文明为主体。两个阶段的人本主义是不一样的。农业文明对待自然的态度,表现出浓郁的亲和性。人类对自然的利用与改造,主要还是通过肉体直接与自然接触进行的,人对自然的那种天然性的情感超过跟自然对立的认识性的理解。应该说这种关系是比较地富于美学意味的。在中国古代诗人陶渊明的诗篇中,我们能体会这种美学意味,例如,“山涤余霭,宇暖微霄。有风自南,翼彼新苗。”“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农业文明的人本主义我们可以将它叫做自然人本主义。工业文明的人本主义有所不同。工业文明是建立在科学技术高度发展的基础上的,在工业社会,人类对自然的改造不论从深度还是从广度上来看都远远超过了农业文明阶段。由于人对自然的改造是假手于机器进行的,因而人对自然的关系,那种天然性的情感意味削弱了,而理性的认识加强了。这种观念一直影响到今天。在当今西方有关环境美学的论著中,不少学者认为,科学技术的发展有助于人类对自然美的认识,由于自然本身的无限性以及人类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人们能够不断地发现自然的生成,发现在这个生成中所产生的美。

由于工业文明的人本主义主要建立在高科技的基础上,我们将这种人本主义称之为科技人本主义。科技人本主义强化了人是宇宙主人的理念,突出了人这惟一的主体,必然强化人与自然的对立。这种对立的关系从本质上来说是反审美的。虽然人本主义时代人类对自然仍然有审美关系,但那是有前提条件的,那就是局部地将人对自然的掠夺、改造暂时性地悬置起来。正是因为在人本主义时代,人与自然的关系从总体上来说处于对立的关系,是人为主体,自然为客体,因此,自然美不可能处于高于人工美的地位。

从20世纪开始出现了一种新的审视自然与人的关系的视角,这就是生态主义。“生态系统”是英国生态学家坦斯勒在1935年提出来的。生态首先是作为自然科学观念,其后成为哲学观念,成为人们观察世界的一种视角。在我们看来,人文主义、科技主义、生态主义是人类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三大哲学体系。这三种哲学体系不是独立的,它们互相渗透、交叉。如人文主义就可以有科技人文主义、生态人文主义。同样,生态主义也可以有人文生态主义、科技生态主义。生态本是客观存在的,长期以来没有得到人们的高度重视,之所以受到人类的重视,并且形成一种哲学观念,是因为地球上的生态系统遭到巨大破坏。虽然人凭借高科技在认识自然、征服自然上取得了很大的胜利,但它将严重地危及地球的生存和人类的生存。对此,英国学者汤因比说:“人类将会杀害大地母亲,抑或将使它得到拯救?如果滥用日益增长的技术力量,人类将置大地母亲于死地,如果克服了那导致自我毁灭的放肆的贪欲,人类则能够使它重返青春,而人类的贪欲正在使伟大的母亲的生命之果——包括人类在内的一切生命造物付出代价。何去何从,这就是今天人类所面临的斯芬克斯之谜。”[20]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人类发现,自然原来不是可以任意使唤的婢女,它有它自身的意志、自身的价值、自身的运行规律,只是没有人这样的形体与精神罢了。于是一系列的哲学反思产生了。虽然哲学家们对“生态观念”是不是成为一种主义还有不同的看法,但是生态作为一种哲学观念似乎没有不同的意见。

以生态主义的观点来看待人与自然的审美关系,自然美的性质就会重新认识。首先,自然美是谁创造的美?过去的观点,要么认为自然美是自然本身所创造的,要么认为自然美是人创造的。按生态主义的看法,自然美是生态与文明共同的产物。

这里有一个问题须明确:审美发生通常有两个层面的意义:第一,从人类的审美发生来看。人类的审美发生,实质上是说,人类具有审美的可能性。第二,从个体的审美发生来说,它是讲,人类都有的审美可能性如何在个体的人身上实现。人类的审美可能性可以换个说法——审美潜能。审美潜能分别存在于审美对象与审美主体身上。审美对象之一的自然为何具有审美的潜能?这是自然生态与人类文明共同的产物。自然生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自然物与自然物之间的平衡关系,我们现在所面对的自然界,其无机界与有机界存在着一种能量的转换关系。如无机物的水就是有机物的生命之源,而有机物所创造的无机物如植物呼出的氧又是无机界的来源之一。再就是无机物与无机物之间、有机物与有机物之间都存在着能量的转换。二是自然界包括无机界和有机界与人的能量的转换。如人要活着,必须要有阳光,有空气,有水,这阳光、空气、水就来自无机界。人要活着,要有食物,这食物来自有机界与无机界。这是一个牵一发动全身的网络,任何一个环节的变化都要影响到人的生存与发展。这个观念现在科学家们将它说成是“生物圈”,也就是生态。生态的运动有一种力量在推动着,这种力我们可以叫做“生态力”。生态的调节似有一种意志在支配着,这种意志不是人的意志,也不是神的意志,它似乎盲目却有一种客观必然性存在,我们可以将它叫做“生态意志”。正是这种生态意志与生态力造就了自然的审美潜能。我在《当代美学原理》一书中,将这种生态意志与生态力称为“自然创化”。[21]我们所面对的任何一种自然物之所以是这种模样,都是自然创化的结果。

造就自然审美潜能的还有人的活动。人的活动不论是作为物质层面的生产劳动,还是作为精神层面的艺术活动与科学活动,都在培植自然的审美潜能。也许它并没有改变自然物的形态,但它改变了自然与人的关系,让自然成为人的生命的某种意义的肯定。这种肯定可以总结为如下几种情况:(1)人的物质产品的原料;(2)人的科学研究的对象;(3)人的艺术描写的对象;(4)人的神灵崇拜的对象;(5)人的某种哲学或道德思想的象征;(6)人的某种精神寄托的对象;(7)人的身心愉悦的观赏对象;(8)人的创造性思维的启迪物。所有这些,我们可以称之为“自然人化”。

自然创化与自然人化共同创造了自然的审美潜能。这里,自然创化是自然审美潜能创造的基础。自然人化所创造的自然物价值消融于自然物的形态之中,呈遮蔽的状态,只是在个人的审美活动中才得以开显。就自然审美潜能的创造来看,生态构成了自然审美潜能的基础。所以我们可以说,自然美有两性:生态性与文明性。生态性是自然美之本,文明性是自然美之灵。

从生态主义的立场上看待这个地球上的一切,你就会发现,不仅人具有智慧,任何生物都具有它们的智慧。正如美国学者纳塔莉·安吉尔所说:“在大自然的诸物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规律和运气一起保持这场活泼生动的赌局。”[22]这种活泼生动的赌局,就是生态的平衡。这种生态平衡是生态智慧的产物,这种生态智慧是自然美的重要源泉。

生态强调宇宙的和谐。这种和谐不同于中国古典哲学所说的“天人合一”。中国古典哲学说的“天人合一”只是一种精神上的人与自然的和谐,而生态和谐是现实的物质层面的和谐。这种和谐的实质是地球上生命的延续与发展,是生命的网络系统。系统重于任何一种生命。为了生命系统的延续,任何生命包括人的生命都不能不为之做出某种牺牲。这就是说,人的生命在这个地球上不是绝对的,为了这个生命的系统,也就是生态得以平衡,人不能不收敛自己的贪欲,不能不控制自己改造自然的规模,不能不收敛自己人口繁殖的速度。

生态主义与人文主义、科学主义并不存在绝对的对立关系,它们完全可以获得一种统一。因为生态主义从其实际来看,也是人文主义,只不过是一种放大的人文主义。它与科学主义在本质上也是一致的,生态主义当然是科学主义的,与一般的科学主义不同,它有着明确的目的性,它以维护自然生态的平衡为最高原则,从而反对违反这个根本目的的一切科学活动与技术活动。

从生态主义、人文主义与科学主义三者相统一的观点来看,自然美的本质在于生态的和谐。

在审美形态的家族中,向来是以艺术美为中心的。艺术美被人看做最高的美。这是典型的人文主义的美学观。而在生态主义、人文主义、科学主义三者统一的时代,这种美学观遇到了严重的挑战。自然美受到了重视。

当前在对自然美的认识上,加拿大学者卡尔松的“自然全美”说受到关注。他的基本观点是:“所有的自然世界都是美的。按照这个观点,自然环境,在没有被人所触及的这个范围内,有着主要的积极美学属性;举个例子,它是优美的,精致的,强烈的,统一的,以及秩序的,而不是冷漠的,迟钝的,平淡的,松散的,以及混乱的。所有的原始自然,简而言之,在本质上、美学上都是好的。对自然世界适当的或正确的美学欣赏基本上是积极的,而消极的美学判断几乎没有地位。”[23]

“自然全美”说意味着一切自然物都美,这个观点无疑最大地彰显了自然美,但是它的缺陷也是明显的。因为事实上,不是一切自然物都是美的。人们对于自然界中某些物品的厌恶并不因为生态主义时代的到来而放弃,如动物中的蝎子、蜈蚣、蟑螂。尽管它们本身的结构称得上完美,而且其存在也有其天然合理的一面,并不需要人们完全地消灭它。从理论上来说,“自然全美”说潜在地认为自然是惟一的主体,这与人本主义的自然观只是将人看做主体恰好构成反对关系。问题是,在生态主义的视角下,虽然人不是惟一的主体,自然也不是惟一的主体,惟一的主体只是生态。生态不是人,也不是物,而是人与物之间协调发展的关系。我们固然反对一切按人的需要、人的爱好来看待自然美、衡量自然美,但是也反对一切以物的需要、物的存在来衡量自然美,因为如果是那样,无异于取消自然美。

另外,“自然全美”说将自然物中所存在的审美潜能误认为是美。不错,一切自然物作为自然创化的产物,都具有审美潜能,即使是蝎子、蜈蚣、蟑螂这样对人类有害的动物,也都具有审美潜能,既然具有审美潜能,它们都有可能实现其审美价值。但是,它们的审美潜能的实现,是需要条件的,这个条件就是“功利的悬置”,只有在不存在危害人的健康的情况下,蝎子、蜈蚣、蟑螂才有可能成为审美的对象。另外,还需要审美的个体对这些动物能够持一种“审美态度”。只有这些条件都具备,蝎子、蜈蚣、蟑螂这些动物才能让人感受到一种美。我们去昆虫标本馆看蝎子,发现蝎子的身体构造原来如此精致,如此的美。美国学者纳塔莉·安吉尔在她的《野兽的美》一书中就详细地描绘过蝎子近乎完美的结构,热情地赞美过蝎子的美。[24]

的确,从生态学的观点来看,大自然无一物的构造不精,但是尚不能说无一物不美。精,是从其结构的合理性而言的,美却是从个体的人的主观感受而言的。结构精致的响尾蛇,如果不是让它置于特定的条件下,人们是很难进入审美状态的。同样,如果你不是在标本馆而是在厨房里发现一只蝎子,那是很难产生美感的。

笔者不赞成“自然全美”说,却提出“自然至美”说。自然美为什么是最高的美?

第一,自然是人类生命之源。人的生命具有多种内涵,有肉体的生命,有精神的生命。不管是哪种意义的生命,其自然性是基础。人本来自自然界,不要说人的肉体直接从高等的灵长目动物中进化而来,就是人的精神也从动物特别是高等灵长目动物的意识进化而成。没有这个自然性的基础就没有人类。自然不仅是人类物质之母,而且也是人类精神之母。

第二,自然是美的规律之源。人是按照美的规律创造的。这美的规律来自哪里?来自自然界,因为作为人类母亲的大自然就是按照美的规律创造的。我们所处的大自然构造极其精致。从整个自然系统来看,它达到了和谐的极致,从某一单个的自然物来说,也可以说得上精妙绝伦。美的规律何在?就在大自然之中。人类凭着自身的智慧从大自然的创造中领悟出美的规律,然后用在人类自己的创造上。从根本上说,人工美源于自然美。

第三,自然是人类审美潜能之源。体现在人类身上的审美潜能包括审美需要与审美能力,其基本的来源是自然。审美是人类的一种精神活动,虽然它积淀着人类进化的精神养分,最为充分地体现出人类的文明性,但是审美也不是没有自然根基的。事实上,动物也有类似人的具有原始本能性的审美活动,特别是在异性求偶的行为中。事实上,情绪这一审美的根本要素不仅人具有,动物也具有。人的情感与动物的情感从其自然性而言是没有什么不同的,只是人在社会的层面发展得更为细致,更为微妙,更具有人文的意蕴。

第四,自然的创造包括具有审美意义的创造,不管从质上还是量上都是无限的,远非人能企及。自然的创造人们通常认为出于一种盲目的自然力,这只能是从自然没有人那样的精神与意志来说的,而就自然创造的精致性、丰富性、系统性与不可重复性来说,它俨然有巨大的意志、巨大的智慧。面对自然所创造的一切,人们匪夷所思,除了惊叹还是惊叹,任何高明的艺术家在自然的创造面前都要自惭形秽。更重要的是,自然的这种创造是不可穷尽的,也是无限的。而人作为这个地球上的匆匆过客,纯是有限存在,怎么可能与自然的创造相比呢?人类惟一能做的是对自然的摹仿。然而从根本上来说,人类是不可能做到对自然的真实摹仿的。画家能画出云彩的色和光来,却不能画出云彩的不断变化来。摄像能摄出云彩的动态来,但只能是局部的、粗糙的、不精细的。黑格尔说:“靠单纯的摹仿,艺术总不能和自然竞争,它和自然竞争,好像一只小虫爬着去追大象。”[25]

第五,人类的创造包括审美创造,都是以自然为师的。科学是对自然规律的发现,技术实质上是这种自然规律的合乎人性的运用。艺术作为人类审美创造的主要形式,不管是内容、形式还是灵感都来自自然。唐代画家张璪提出“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创作理论。“师造化”不只是摹仿自然,更重要的是要像造化创造自然美那样去创造艺术美。这里面有着无穷无尽值得师法的地方。

也许有人说,人工的创造也有自然所不及的地方,比如,人工创造有自然创造所缺乏的精神性。画家画的云彩虽没有真实云彩丰富多彩,但那上面有画家的精神在。这种观点正是我们上面所说的人本主义自然观的体现。人类出于对自身的钟爱,总是夸大自己的创造,特别是精神的创造,以这个地球上惟一拥有精神而睥睨一切。德国古典哲学正是这样的。黑格尔特别看重人的主体性,将人的创造哪怕是拙劣的创造也看得比自然高,其原因就是有人的精神性在。这种观点在人类的进步史上起过巨大的作用,但在当代,它的落后性是显然的。前面我们谈过,人的主体性在对自然的改造中的过分发挥已经造成并在继续造成巨大的生态危机,并最终危及人类的生存,人们最后不能不承认,人不能成为自然的主人,而只能成为自然的朋友,在更多的情况下,还只能是自然的儿子与情人。人的主体性不是绝对的,我们既要肯定人的主体性,又要肯定自然的主体性,两者的统一,则为“生态主体”。我们既要尊重人的价值,又要尊重自然的价值,两者的统一,则是“生态价值”。生态高于一切,也决定一切,而生态根本地存在于自然性之中。从这个意义上讲,自然至美!

确定自然美是最高的美,将为美学带来一系列深刻的变化:

其一,美学研究的重心将发生重要转移。艺术美将更多地成为部门美学——艺术美学研究的主体,而美学不再以艺术美作为主要的研究对象。美学的基础理论将会以自然美作为主要的研究对象,自然美就有可能成为美学研究的中心。

其二,美学的哲学基础,将由人文主义、科学主义扩充到人文主义、科学主义与生态主义。美学问题的审视则出现三种维度:人文主义、科学主义与生态主义。这三种维度中,生态主义将处于中心的地位,而在相当的程度上统领着另外两个维度。

其三,环境美学应运而生成为美学研究的显学。环境是人的身体的又一体,它以外在的方式影响着、作用着人的一切活动。环境中具有各种因素:自然的,社会的,科技的,艺术的,它们综合为一个整体,成为人活动的场所与活动的对象以及活动的成果。20世纪60年代,首先在欧美,一些学者对涉及环境的美学问题产生兴趣,从而产生了最早研究环境审美的学术论文与专著。到20世纪90年代,这方面的研究取得丰硕成果。环境美学实际上成为西方美学研究中的显学之一。环境中自然因素是最为重要的因素和基本的因素,因此,自然美是环境美学中的主题词。环境美学的兴起,不仅提升了美学实践的品格,而且开拓了美学的新领域。

其四,由康德所奠定的经典美学将会发生重要的变化。康德提出的审美超功利性将重新审视。事实上,像环境美,它的功利性不容忽视,而且十分重要。怎样建构新的审美理论成为美学研究的前沿。笔者认为,审美的超功利性将以审美的超越性来取代。超越不是超脱,而是审美中的对立性在更高的层面加以消融。笔者曾在拙著《当代美学原理》中提出六大超越:(1)审美对物质与精神对立的超越;(2)审美对现实与理想对立的超越;(3)审美对感性与理性界限的超越;(4)审美对过程与目的界限的超越;(5)审美对“有法”与“无法”对立的超越;(6)审美对有限性与无限性对立的超越。审美超越的产物则是审美的最高层次——境界的产生。[26]境界作为审美的极致它是人类精神升华的成果,它的基础则是人与自然相统一。境界是圆融的、愉悦的、幸福的。境界的内涵是真善美的合一。境界有三:宗教境界、道德境界、审美境界。它们是相通的。凡境界都具有审美的因素,只是宗教境界主于神,道德境界主于圣,而审美境界主于美。美学作为精神哲学,它坚实地立足于人与自然统一的大地,却不断地在精神领域提升。

美学作为一门学科从18世纪诞生到现在,已有两百多年了。由于这两百多来基本上是人本主义占据人类意识的主导地位,美学的基本观念与体系没有发生重大的变化。生态主义的出现,犹如一道阳光透视这个既古老又年轻的学科,明晰地揭示出它的陈旧与苍白。以生态主义为核心,整合人文主义与科学主义的哲学基础,构造一个新的美学体系的使命摆在我们的面前,美学变革的时代应是来到了!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