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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度副词+名词”的结构认知

时间:2022-04-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现代汉语中“程度副词+名词”结构虽悖常规,在使用中却相当流行。我们在此不拟构建“程度副词+名词”结构的语法知识,所以,三种特征中的最大化和非还原特征以及图式性网络都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成分的复杂性决定了“程度副词+名词”结构的四种主要类型。

现代汉语中“程度副词+名词”结构虽悖常规,在使用中却相当流行。根据基于使用的模型分析,该结构的合成过程表现为一个连锁认知过程,包含了感知、选择、激活、范畴化和整合五个认知步骤。该合成过程不仅表征了“程度副词+名词”结构的认知合理性,而且在对外汉语教学中颇具参考价值。

一、引言

自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始,“程度副词+名词”这一结构在语言学界一直颇受关注。近年来,不少学者倾向于从认知的视角来解释该语言结构。但是,审视这些研究后发现,虽然他们对名词的语义特征给予了大量关注,但对于名词与程度副词的关系以及该结构与其描述对象之间的互动关注不足。在我们看来,“程度副词+名词”的组合不仅仅是一个结果,对其合成过程的合理解读,有助于深化对它的认识。鉴于此,本节拟在认知语法基于使用模型的引领下,从“日常思维”(徐盛桓,2006:24;Langacker,1999:9398)考察其在合成方面的认知合理性,揭示该结构“似不可为,却很流行”(杨永林,2000:147)的原因。

二、基于使用模型观照下的“程度副词+名词”结构

基于使用的模型(usage Gbasedmodel)代表了认知语法关于语言知识产生、发展以及习得的基本观点。在该模型里,“实际的重要性在于语言系统的实际使用和说话人对于该使用的知识;语法被认为代表了说话人所有的关于语言规约的知识,不管这些规约是否包含于更为一般的陈述。该模型是一种语言结构的非还原性路向,它采用充分描述的图式性网络,并且强调低层级图式的重要性。”

该模型可以简明地概括为“三种特征、一项要求、一个概念、一组网络”。“三种特征”指最大化、非还原和自下而上的特征;“一项要求”指内容要求,要求只有实际出现的语义、音系结构,这些结构的图式,以及图式与实际出现的结构之间的范畴化关系才能进入语法系统;“一个概念”指复杂性范畴的概念,认为语言范畴都是复杂的,表现在多意义性和多类型上;“一组网络”指一个复杂语言范畴的知识表征为一个图式性网络结构。这些特征、要求、概念和网络通过语言使用统一起来。

我们在此不拟构建“程度副词+名词”结构的语法知识,所以,三种特征中的最大化和非还原特征以及图式性网络都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我们的讨论将集中于使用中的“程度副词+名词”结构作为复杂范畴的合成问题,涉及“程度副词+名词”结构的类型、意义、在语境中的合成、合成过程中哪些认知能力在起作用以及如何起作用。

“程度副词+名词”结构具有一定的复杂性,首先表现为该结构包含程度副词和名词两个成分。程度副词可以是“很,好,最,太,特,非常,比较,十分,挺,相当,有点,绝对”等表示不同程度的副词,其中以“很”最为常见,所以,之后的讨论将把“很+名词”结构作为讨论的重点。根据结构中名词的语义特征,可以将名词分为普通名词、专有名词、抽象名词和复合方位名词。

成分的复杂性决定了“程度副词+名词”结构的四种主要类型。第一类,“程度副词+普通名词”,如“很淑女”“特水”“有点江湖”等;第二类,“程度副词+专有名词”,如“很王朔”“很香港”“很中国”等;第三类,“程度副词+抽象名词”,如“很青春”“最情感”“非常友谊”等;第四类,“程度副词+复合方位名词”,如“很东边”“最下面”“最南极”等。

三、“程度副词+名词”结构合成的认知分析

考察“程度副词+名词”结构的合成,我们发现,其过程涉及众多的认知机制,其中最主要的是感知、选择、激活、范畴化与整合,它们构成了“程度副词+名词”结构合成过程中的五个连锁认知步骤。在基于使用的模型中,所有的语言结构都产生于语境。在“程度副词+名词”结构的合成中,最为相关的语境因素是直接包含“程度副词+名词”结构的上层结构以及描述对象,如“张三很阿Q”和“张三”。我们的分析将围绕名词、程度副词及该结构的描述对象之间的互动关系展开。

1.“程度副词+普通名词”合成的认知分析

普通名词主要包括表示人、物的可数的普通名词和物质名词(massnouns)。物质名词此处特指不包含抽象名词的不可数名词。认知语法根据有界和无界标准对普通名词做出区分。根据界性,可将普通名词分为可数名词和物质名词。先看“程度副词+表示人、物的可数的普通名词”结构。

例1愫细很淑女地吸饮高脚杯中的白酒。(施叔青«香港的故事»)

说话人在例1中使用“很淑女”的认知加工过程可以做如下描述:在说话人想描述“愫细”时,她首先是对“愫细”进行感知,“愫细”的特征很多,但在感知中他会自觉选择那些在饮酒中表现出来的突出特征,比方说“温文尔雅”“落落大方”等,而这些特征是说话人头脑中关于淑女形象的特征,于是,淑女概念中的这些特征就被激活,成为该概念的活跃带。这些被激活的关于淑女的特征反过来对说话人从感知中选择的关于要描述女子“愫细”的特征范畴化。以所激活的淑女的特征为标准,以对“愫细”的选择性特征为目标,范畴化的结果是,关于“愫细”的选择性特征成了淑女特征的实例,因为淑女的特征是抽象的,而经过感知后选择的描述“愫细”的淑女特征相对具体。以上步骤使得用“淑女”来描述“愫细”成为可能。

最后一个步骤是整合。整合涉及“淑女”的范畴性质问题。过去的研究大多认为,“淑女”在这里发生了范畴转化或功能游移,由名词转化为表示某(些)特征的形容词(刘正光,崔刚,2005:37 44;黄洁,2009:9 13)。按照这种认识,程度副词“很”自然就能与表示特征的“淑女”发生整合,“很淑女”的意思也就转变为“很落落大方”“很温文尔雅”了。但是,该解读忽视了“淑女”本身的语义贡献。我们认为,在这里,淑女的概念与“很”整合后,应解读为“在落落大方等特征方面像淑女”。试比较两种整合的结果:

结果一:在温文尔雅、落落大方等方面很像淑女;

结果二:很落落大方、很温文尔雅、很彬彬有礼等。

在结果一中,程度副词“很”对描述对象与“淑女”之间的相似程度进行主观量度;而在结果二中,“很”则直接对描述对象表现的淑女特征进行主观计量。

结果一既将淑女的特征与描述对象的特征相联系,同时又纳入了“淑女”一词对该结构的语义贡献;而结果二只是考虑到了前者;根据认知语法的象征观,音系结构总是象征语义结构,我们不难得出结果一更为合理的结论。

“很淑女”中“很”与“淑女”的整合的实质是“很”与“在某(些)特征方面像淑女”的整合,由于“淑女”在语境中作为由动词“像”所标示的过程的主要参加者的凸显性压倒了该过程的过程性,该过程关系便显性地表现为“淑女”。认知语法将动词的语义凸显描述为过程,将名词的语义突显描述为事物,这种描述法都是基于抽象的类型概括。(Langacker,1999:183213;244274)。

但是,在整合中,“像”所凸显的过程性做出了贡献,否则,名词“淑女”不能与程度副词“很”直接实现整合。或者说,此时“淑女”在意义上发生了扩展,表示为([淑女]→[在某(些)特征方面像淑女])。虚线箭头表示扩展,中括号表示单位身份,小括号表示非单位身份,代表阐释位,抽象地表示程度,有待具体的程度副词来阐释。正是由于这种扩展还没有成为语法单位,所以,“很淑女”听起来有些特殊。

接下来看“程度副词+物质名词”结构。

例2“他们成了铁哥们,至今仍然很铁。”(蒋子龙«子午流注»)

这里的“很铁”指他们的关系牢不可破。在该结构中,“铁”基本上用的是扩展义,因为“铁”本身的性质决定了它的“结实”“牢不可破”的特征,这种特征被广泛接受,就成了“铁”的扩展义,也可以说,是“铁”转指其本身的特征“结实”或“牢不可破”。

“很铁”本身以及与描述对象之间的关系归约化程度都相当高,一提到“很铁”,我们一般都会理解为是描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所以,该结构的语境依赖性不强。但是,该结构的合成过程仍然可以在语境中清晰地描述出来。具体来说,说话人通过感知选择了被描述对象之间关系的特征为“结实”,这种特征激活了“铁”的特征“牢不可破”,以“铁”的这种特征作为标准,对描述对象间“关系”的选择性特征实现范畴化,从而使得用“铁”来描述关系成为可能。由于高度的心理固化程度或规约性,“铁”此时已通过事物转指特征的途径实现了转喻,所以,程度副词“很”直接与“铁”实现了整合。但是,“铁”本身作为一个整体事物,其语义贡献并没有消失,它的存在成为“牢不可破”这种意义依托的基础。一个明显的佐证是,我们可以说“他们的关系像铁一样牢不可破”。

对比以上两种结构,不难看出,在“程度副词+普通名词”结构中,“程度副词+物质名词”结构的规约程度高,而“程度副词+表示人、物的可数的普通名词”结构的语境依赖性强。二者的共性在于名词被激活用来范畴化的特征都很凸显,所以很容易被激活,激活后作为范畴化的标准,从而在描述对象与名词之间建立联系,为“程度副词+名词”的整合奠定基础。

2.“程度副词+专有名词”合成的认知分析

从描述对象与名词的关系来看,“程度副词+专有名词”结构可以分为两种情况:第一,描述对象与名词同类,如“那个城市很温州”;第二,描述对象与名词异类,如“越剧«温州女人»很温州”。从名词的扩展特征看,在“程度副词+专有名词”结构里,有的名词直接呈现单一特征,如在“很葛朗台”里,“葛朗台”已经成为“吝啬”这种特征的代号,在人们的知识系统中,早已扩展成为一种特征,所以,“很葛朗台”不论在什么语境下,在理解上都不会产生什么歧义;而在“很阿Q”里,由于与“阿Q”相联系的突出特征非常丰富,“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阿Q”,所以,“很阿Q”在不同的语境下就会有不同的理解。下面我们来看“很温州”这个结构的合成。

如果说“某个城市很温州”,它的意思是“该市在某(些)方面,如在发展模式、经济结构、生活方式等方面很像温州”。在该情况下,“很温州”的合成方式与上文中谈到的“很淑女”相类似,即说话人感知该城市后选择某(些)关于该城市的特征,以此为参照激活了“温州”的某些特征,被激活的特征对所描述城市的选择性特征范畴化,这种范畴化使得该市与“温州”联系起来。在整合中,“在某(些)方面像温州”是基础,直接与“很”整合,从而作为中介将“很”与“温州”联系起来。

“越剧«温州女人»很温州”的情况与上例不同,因为描述对象与“温州”不同类,这决定了激活的关于“温州”的特征有定性较强,即它们必须是关于温州人的,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关于温州女人的。越剧«温州女人»以女企业家张慧、归国华人张来娣等人在生活中碰到的矛盾冲突为主要内容,通过七个温州女人的故事,反映了温州改革开放三十年来的风云变幻。之所以说“越剧«温州女人»很温州”,原因在于该剧通过温州女人的故事,反映了温州的特点和风貌。从语言认知的角度看,我们发现,在“越剧«温州女人»很温州”这个表达式里,描述的对象其实不是该剧,而是该剧中的女主人公和发生在她们身上的故事。艺术源自生活,又高于生活,换言之,艺术是经过加工了的生活,舞台上的温州女人及发生的故事是在对现实生活加以提炼加工的基础上创作出来的。这些女主人公展示的形象和发生的故事的特征经过说话人的感知和选择之后,激活了他意识中关于温州女人的形象和故事的特征。以被激活的形象和特征为标准,说话人对舞台上的温州女人表现出来的形象和发生的故事的特征进行范畴化,使之在头脑中变成了现实生活中温州女人的形象和故事的实例,即在某些特征方面,舞台上的女主人公像说话人头脑中的温州女人,舞台上的女主人公发生的故事像温州女人现实中发生的故事。

因此,“越剧«温州女人»很温州”意义的正确解读是,“越剧«温州女人»中的女主人公及其发生的故事在某些特征方面很像温州女人和她们身上发生的故事”。在“越剧«温州女人»很温州”里,“越剧«温州女人»”转指“越剧«温州女人»中的女主人公及其发生的故事”,“温州”转指“在形象和特征方面像温州女人及其发生的故事”。在“很”与“温州”的整合中,在概念层面,“在某些特征方面像温州女人及其发生的故事”作为基体参与了与“很”的直接整合,进而充当了“很”与“温州”整合的中介;由于“温州”的意义在语境中扩展为“在形象和特征方面像温州女人及其发生的故事”,在语言形式层面,即表现为“很温州”。

3.“程度副词+抽象名词”合成的认知分析

在所有的名词中,抽象名词具有最强的特征义,原因在于抽象名词是对抽象事物特性的概括(谭景春,1998:369 370)。抽象名词的这种特点使得它能够直接表示特征或性质,如“青春”表示“有青春气息的、有活力的、有朝气的”,“友谊”表示“友好的”,“文化”表示“有文化气息的、有文化品味的”等。

抽象名词表示概括性特征的性质使得它能够脱离语境与程度副词直接整合,这时候,抽象名词所表示的特征非常凸显,压倒了它表示的“事物”义,从而实现了从抽象名词向形容词的扩展。例如,“青春”表示“有青春气息的”,因此能够与程度副词“很”直接整合在一起,生成合成结构“很青春”。同理,可以得到“非常友谊、挺文化、蛮志气”等结构。

抽象名词表示概括性特征的性质也使得“程度副词+抽象名词”结构的规约化程度很高,听话人在脱离语境的情况下对其理解一般不会产生什么歧义,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抽象名词,如科学、民主、理想、本质、典型等,都成了名形兼类词的原因。

4.“程度副词+复合方位名词”合成的认知分析

程度副词不能与单一方向名词组合,如“很东、最下”等,但是能与复合方位名词组合,如“很东边、最下面”等。原因何在?

如果我们要描述一个对象的方位,我们不仅要感知它的方向特征,还需感知它的距离特征,然后,我们不仅要选择它所处的方向,而且要选择它所处的距离。而单一方向名词只具有方向义,却不具有距离义,因此,在选择这一认知环节之后,只能激活方向义,而不能激活其本身不具有的距离义。复合方位词则不同,它不仅含有方向义,而且含有距离义,距离义同时规定了边界。如“东边”,不仅表示向东的方向,而且表示在向东方向上的在某一边界内的距离,当“东边”具有的方向和距离特征被激活后,反过来对选择的方向和距离特征进行范畴化,从而确定了描述对象为向东方向上具有一定距离的实例。接下来,由于“向东方向上的距离特征”的激活压倒了“东边”所标示的事物义,从而实现了“东边”从事物义向特征义的扩展;由于程度副词能够对“向东方向上的距离特征”进行量度,所以,就实现了程度副词与“东边”的整合,如“很东边”在语义上表示“在向东方向上距离很远”。

四、小结

“程度副词+名词”结构的合成是一个包含了感知、选择、激活、范畴化和整合五个认知步骤的连锁认知过程,该过程表征了该结构存在的认知合理性。通过以上对各种不同类型的“程度副词+名词”结构的合成分析,我们发现,程度副词要么与“在某(些)方面像名词”整合(如“愫细很淑女地吸饮高脚杯中的白酒”),要么与“在某(些)方面像与名词紧密联系的某(些)特征”整合(如“越剧«温州女人»很温州”),要么与名词表示的特征直接整合(如“程度副词+抽象名词”与“程度副词+方位名词”的情况)。

此外,“程度副词+名词”结构的不同类型表现出不同程度的规约性:“程度副词+抽象名词”的规约化程度最高,其次为“程度副词+复合方位名词”。“程度副词+抽象名词”结构的规约化程度高,原因在于抽象名词的概括性特征很凸显,使得说话人无法就其语义进行进一步拓展;而“程度副词+复合方位名词”结构的高规约化在于复合方位名词特征的单一化,即在某个方向上的距离特征。另外两类结构的下属分类间存在着规约性程度的不同。在“程度副词+普通名词”结构里,“程度副词+物质名词”(如“很铁”“很阳光”等)在规约性方面高于“程度副词+表示人、物的可数的普通名词”(如“非常绅士”“很淑女”等),原因在于物质名词的转喻性特征具有单一性;而在“程度副词+专有名词”结构中,包含单一凸显特征的名词所在的结构规约程度高(如“很葛朗台”),而包含多个凸显特征的名词所在的结构语境依赖性强(如“很温州”“很阿Q”等)。

对“程度副词+名词”结构合成进行认知分析,展示该结构复杂性的具体表现,认识该结构不同类型在规约性上表现出来的差异,同时把握它们在使用中生成的共性,明确诸类型的语义共性和个性,这不仅有助于对其认知合理性做出合理解读,而且有助于对外汉语学习者全面掌握该结构,提高在言语交际中的理解和运用能力,因而在对外汉语教学中颇具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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