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汉语码转换句的成句条件限制

句子是语法研究难以回避的研究课题。美国结构主义语法认为短语加上语调就是句子，这种看法实际上取消了对句子结构的研究，也难以说清短语和句子在句法结构上的差异。80年代后期开始，语法研究慢慢摆脱了结构主义的影响，在汉语语法研究中注意到语调之外的某些成分在短语成句过程中的重要作用。本文将通过这一途径初步探讨朝汉双语语码转换句在成句条件方面所受到的限制。

下面，本文先简单地考察朝鲜语和汉语在成句条件方面的限制，然后看朝汉语码转换句在成句条件方面的限制是否同朝鲜语或汉语的限制条件相同，最后具体讨论朝汉双语语码转换句的成句条件限制问题。

首先观察朝鲜语。在朝鲜语中，我们注意到动词有变形，即词典当中的原形动词，如“gada”进入实际交际的话语中，总是根据一定的时间和语气等发生词尾变化，如果不发生变化，用词典中的动词原形，那就没有现实性，不是现实交际的语言形式，如：

例1　* a.haggyoe gada（到学校去）

　 　b.haggyoe ga-ss-da（过去时+陈述语气）

　 　c.haggyoe ga-gess-da（将来时+陈述语气）

　 　d.haggyoe ga-n-da （现在时+陈述语气）

　 　e.haggyoro ga-go-iss-da（现在进行时+陈述语气）

　 　f.haggyoe ga-ss-ni?（过去时+疑问语气）

　 　g.haggyoe ga-ra（现在时+命令语气）

在例1a.中用了动词原形，虽然从语义上看是自足的，完整地表示 “去学校”的意思，但是它没有同具体的时间和一定的语气发生联系，因此在实际交际中没有人使用这种形式，严格地说它并不是句子。例1中其他句子，如b.c.d.e.f.g.等跟一定的时间和特定的语气发生联系，是根据不同的交际环境和不同的交际目的广泛使用着的形式。从朝鲜语的角度考虑，“haggyoe gada”只能是一个短语，它还不是一个句子。那么一个句子和一个短语究竟有什么不同呢？在朝鲜语中，句子必须能够做为言语交际的基本单位来运用，它必须能够独立担负交际功能，所以它必须能够同特定的语境，即现实情景发生联系，即要有现实性和表述性，而短语则仅仅是语言的结构单位，它不能独立担负交际功能，因而没有表述性，只有当一个语言表达式具备了表述性、现实性后才有资格成为句子。

朝鲜语是如此，汉语做为与朝鲜语不同的语言类型，即没有形态变化或者说形态变化不充分，那么是否也存在成句条件方面的限制呢？我们观察下列片段：

例2　*a.李老师来。

　　 b.李老师来了。

　　 c.李老师也许来。

例3　*a.小宝走。

　　 b.小宝不（没）走。

　　 c.小宝明天走。

例4　*a.老金修自行车。

　　 b.老金能修自行车。

例5　*a.小陈教英语。

　　 b.小陈愿意教英语。

例6　*a.学生们站。

　　 b.学生们站了起来。

例7　*a.小明冷。

　　 b.小明冷得睡不着觉。

例8　*a.小李高。

　　 b.小李比小崔高。

例9　*a.他跑。

　　 *b.他跑出去。

　　 c.他跑出去好几次。

从上述例子看，汉语除公认的语调以外，也有成句条件限制。如在例2中的语气、例3中的否定和时间限制、例4中的情态、例5中的意愿、例6中的动态助词+趋向、例7中的情状、例8中的程度、例9中的数量等句法范畴的限制，即在汉语中句子和短语在句法结构上是有差异的，一个短语要独立成句，除语调外往往还要受到其他成句条件的限制，否则结构上令人感到不完整，给人似乎句子尚未完结的印象。那么朝汉语码转换句中有没有类似的成句条件限制呢？请看几例：

例10　a.李师傅应该退休。

　　　*b.李师傅neun 应该退休。

例11　a.老王能修电视。

　　　*b.老王能修电视。

例12　*a.小崔吃苹果。

　　　b.小崔吃过苹果。

　　　*c.小崔ga 吃苹果。

　　　*d.小崔ga 吃过苹果。

　　　*e.小崔ga 苹果reul 吃。

　　　*f.小崔ga 苹果reul 吃过。

　　　g.小崔ga 苹果reul 吃了？

　　　h.小崔ga 苹果reul 吃过了？

　　　i.小崔ga 苹果reul 吃hae-ss-da。

例10中的a、例11中的a、例12中的b 在汉语中都是符合成句条件的，都属于句子，但在朝汉语码转换句中与此相对应的例10b、例11中的b、例12中的a.c.d.e.f.都不成句，而例12中的a在汉语中是不成句的，但与之相对应的i在朝鲜语语码转换句中却是能成句的。这说明在朝汉语码转换句中成句条件的限制同汉语或同朝鲜语成句条件的限制不完全一样，因此从汉语角度看完全符合成句条件的句子，在朝汉语码转换句中却不一定是符合朝汉语码转换句中的成句条件的限制的。那么，朝汉语码转换句中究竟有什么样的成句条件限制呢？

句子是能够表达完整意思的语言单位，如：

例13　李老师neun 昨天就走了。 （陈述句）

　　　李老师ga eoje gasseulgga? （疑问句）

　　　neo jigeum 就去吃饭吧。 （祈使句）

　　　ya, i osshi 真好看啊! （感叹句）

从交际的角度看，这几个语码转换的句子能够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就是说可以是叙述一件事情，或者提出一个疑问，提出一个要求，或者抒发一种感情。

构成一个句内语码转换的句子必须有一些条件。首先它必须使用朝汉两种语言的词汇和语法范畴。如：

例14　a.geuga galgeosshida.

　　　b.他会去那里的。

　　　c.neoneun 长得像山口百惠一样啊。

例14中，a和b句分别用朝鲜语词汇和语法、汉语词汇和语法构成的句子，可是它们都是单语句子，不能说是属于句内语码转换的句子，因为它们并没有在一个句子内部使用朝鲜语和汉语词汇和语法，而例14中的c 是用朝鲜语和汉语两种语言的词汇和语法构成的，是属于朝汉句内语码转换句。

其次，朝汉句内语码转换句也同汉语或朝鲜语句子一样，要有一种特有的形式，即贯穿全句的语调——句调。而一般的词或短语等就没有句调。词和短语当然是有声调的，但是汉语的声调是属于音节的，因此词和短语都谈不上具有普遍意义的固定的调型，句子则伴随着一定的调型。

第三，在结构上句子具有分层向核性。一般的句子都包含有结构核。结构核指通常所说的谓语核心词，或者相当于谓语的语言片段的核心词。一般的句子都有结构层。结构层是包绕着结构核层层发生组合关系的语言成分。凡是出现两个以上结构层，它们就分层向核。这就是句子的分层向核性。如：

例15　昨天下午，李校长在全校大会上 aju jungyohan yeonseolreul hashiyeossso.

第四，句子一定是从言语交际过程中产生的，因此，句子所要表达的完整意思还要同一定的现实相联系。一个句子只能表达一种现实情况。如：

例16　a.eoje 他去美国了。

　　　b.他去美国。

如果例16a.这句话是今天在吉林省延吉市说的，那么说话时，他已经不在吉林省延吉市。而例16b.句没有从具体的现实相联系，因此，不能做为始发句使用，而是在一定的言语交际环境中才可以成为句子。如：

例17　a.他去哪儿？

　　　b.他去美国。第五，语气是反映说话人的心愿和心态的，在朝汉语码转换句中根据说话人说话时所选择的角色的不同确定一定的语气，这是朝汉语码转换句成句的一种重要的句法限制。如：

例18　*a.ja, wuri da gachi 吃饭。

　　　b.ja, wuri da gachi 吃饭吧。

例18a.不成句，而例18b.却成句。其成句因素是“吧”所表示的语气使句子产生表述性而来的。

在朝汉语码转换句中除引用话语的情况外，疑问、陈述、祈使等同类语气都不能重复。如：

例19　*a.他走了吗haess-ni?

　　　（汉语疑问语气+朝鲜语疑问语气）

　　　 b.他走了haess-ni?

　　　（汉语陈述语气+朝鲜语疑问语气）

　　　 c.他走haess-ni?（朝鲜语疑问语气）

　　　*d.小李给他钱了haess-da。

　　　（汉语陈述语气+朝鲜语陈述语气）

　　　 e.小李给他钱了haess-ni?

　　　（汉语陈述语气+朝鲜语疑问语气）

　　　*f.吃吧hae-ra。（汉语祈使语气+朝鲜语祈使语气）

　　　 g.吃吧hae-ra（你说：“吃吧。”）

　　　*h.一块儿吃饭吧hapshida。

　　　（汉语祈使语气+朝鲜语祈使语气）

　　　 i.一块儿吃饭吧hapshida。

　　　（你说：“一块儿吃饭吧。”）

在例19a.至i.中，a.d.f.h.重复相同的语气，因此都不成句，不符合朝汉语码转换句成句规则，而b.c.e.g.i.都符合朝汉语码转换句成句规则。

值得注意的是朝汉语码转换句中的复句是根据最后一个分句的语气确定其语气类型的，但是，每个分句实际上都是保留着各自原来的语气的。例如：

例20 下雨了haneunde 你怎么走呢？

例20可以根据最后一个分句的语气，认为是表示因果关系的疑问句，但它实际上前一个分句还是陈述事实，说明推论的根据，后一个分句才真正提出疑问。

第六，句子作为现实交际中的使用单位，表达每件事情，都应包含一定的时间因素，不管用显性方式表达，还是用隐性方式表达。在朝汉语码转换句中汉语动词表示的时态与朝鲜语动词表示的时态要协调，否则句子就不合格。如：

例21　*a.打了他ha-gess-da。

　　　（汉语过去时态+朝鲜语将来时态）

　　　b.打了他hae-ss-da。

　　　（汉语过去时态+朝鲜语过去时态）

　　 *c.昨天买了书ha-n-da。

　　　（汉语过去时+朝鲜语现在时）

　　　d.昨天买了书hae-ss-da。

　　　（汉语过去时+朝鲜语过去时）

在例21中汉语的时态同朝鲜语的时态发生冲突时，如例21a.c.语码转换句就不合成句条件，协调时是符合朝汉语码转换句的成句条件的，如例21中b和d两句。

第七，朝汉语码转换句必须是在交际过程中形成，如：

例22　a.俱乐部e。

　　　b.问：你去哪儿？

　　　　答：俱乐部e。

在例22中的a是不成句的，因为它还没有同一定的对象、时间、地点等相联系，因此它不能成句，也就是说，它不能作为始发句来用，而在例22b中它是作为一个疑问句的回答，是成句的。

以上本文初步探讨了朝汉双语语码转换句在成句条件方面所受到的限制，指出了朝汉双语语码转换句在成句条件方面既存在与朝鲜语和汉语相同的成句条件，也存在既不同于朝鲜语又不同于汉语的成句条件的限制，望更多的学者重视这一现象并更深入地探讨这一现象。

参考文献：

［1］贺阳：“汉语完句成分试探”，《语言教学与研究》，1994年第6期。

［2］竟成：“汉语成句过程和时间概念的表述”，《语文研究》，1996年第1期。

［3］孔令达：“影响汉语句子自主的语言形式”，《中国语文》，1994年第6期。

［4］金廷恩：“汉语完句成分说略”，《汉语学习》，1999年第6期。

（原载《汉语学习》2000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