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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义类化与附缀成型

时间:2022-04-0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汉语语法化研究的大量事实证明,所有所谓的“词缀”或“类词缀”的成分都是实词虚化的结果,只是虚化的时间有先后、虚化的程度有高低而已。值得关注的是,词缀虚化的动因,在初始阶段是在双音节韵律单元中实现的,这是汉语历时发展中双音化导致“分化”功能的结果之一。词头“老”可以用于人和动物两方面。不过“老”已经有了词头化的迹象了。

汉语语法化研究的大量事实证明,所有所谓的“词缀”或“类词缀”的成分都是实词虚化的结果,只是虚化的时间有先后、虚化的程度有高低而已。前一成分虚化的结果被看做“前缀”,后一成分虚化的结果被看做“后缀”,而所谓的“类词缀”是词根向词缀虚化过程中的中间状态。值得关注的是,词缀虚化的动因,在初始阶段是在双音节韵律单元中实现的,这是汉语历时发展中双音化导致“分化”功能的结果之一。这些词缀和类词缀,导致汉语派生形式的产生,在构词法层面呈现出“词根→类词缀→词缀”的虚化轨迹。下面我们引用王力(1980[1958])的考察,对汉语中较为典型的“前缀”、“后缀”加以示例,笔者略作改写并适当加以评注。值得注意的是,王力将它们称作“词头”和“词尾”,可见他对此类成分的认定还是比较谨慎的。

(一)前缀成型的示例

阿×

词头“阿”在上古末期就产生了,最初用作疑问代词“谁”的词头,即“阿谁”,而“阿谁”可能是从“伊谁”变来的。“伊谁”在《诗经》里已经出现了,到了汉代以后,“伊谁”变了“阿谁”。例如: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汉乐府·十五从军征)

羹舒一时熟,不知贻阿谁 。(同上)

向者之论,阿谁 为失?(三国志·庞统傅)

此后“阿”的用途也扩大了。它作为人名的词头是从小字(小名)开始的。如曹操小字“阿瞒”,刘禅小字“阿斗”。同类示例如:

见阿恭 ,知元规非假。(世说新语·雅量)[阿恭:庾会]

阿连才悟如此,而尊作常儿遇之。(南史·谢灵运传)[阿连:谢惠连]

忽出唤曰:“阿鼠”,子文不觉应曰:“诺”。(法苑珠林)[阿鼠:周子文]

作为亲属称呼词头的示例如下:

阿翁拒宜以子戏父?(世说新语排调)[阿翁指祖父]

阿爹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木兰辞)

阿奴火攻因出下策耳。(晋书)[阿奴指弟]

阿婆,佛法言有福生帚王家。(南史·齐本纪下)

隆昌之末,阿戎 劝吾自裁。(南史·王思远传)[阿戎指从弟]

老×

词头“老”来源于形容词“老”,最初是表示年老或年长的意思。后来由这种形容词“老”字逐渐虚化成词头。词头“老”可以用于人和动物两方面。这两种“老”字都是在唐代产生的。现在常用的“老婆”、“老师”的“老”,最初都不是词头。在宋代“老婆”的“老”还是表示年老的意思,如《景德传灯录》:“苦哉浮杯,被老婆摧折。”到了元代,妻子也可以称“老婆”了,这时“老”才变成了词头。例如:

家中有钱财,有粮食,有田土,有金银,有宝钞,则少一个标标致致的老婆。(元曲·秋胡戏妻)

我两个不曾娶老婆哩。(元曲·儿女团圆)

“老师”出现很早,如《史记·旬卿列传》:“齐襄王时,而旬卿最为老师。”但是这里的“老”只是表示年辈最尊的意思,而不是词头。到了明代中叶,门生称座主为老师,这时“老师”是表示齿德俱尊的意思,“老”字还不能就认为是纯粹的词头。不过“老”已经有了词头化的迹象了。到了清代,“老师”的“老”才真正变成了词头。例如:

两人见是老师 的位,恭恭敬敬,同拜了几拜。(儒林外史·第七回)

他拜我做老师 我还不要,我会他怎的?(儒林外史·第三十一回)

动物的名称上加词头“老”字,唐代也已经有了,如《朱揆·谐噱录》:“大虫老鼠,俱为十二属。”可见“鼠”称“老鼠”起于唐代。到了宋代,“虎”也可以称“老虎”“乌鸦”也可以称“老鸦”。例如:

眈眈老虎底许来,抱石踞坐何雄哉!(王恽诗),

巴陵陈氏累世 孝谨,乡里以老鸦 陈目之,谓乌鸦能反哺也。(陶谷·清异录)

笔者注:汉语中勉强能看做“前缀”的也就是“阿”和“老”,但发展限制极大。“阿”在现代北京话里基本上已经消失了,能举出的仅有的用例也不典型,如“阿Q”是文学人物,“阿飞”这个概念实际上已被淘汰,只剩下一个“阿姨”属于社会称谓。但在某些方言里还保留下来了,除了称谓语“阿公”、“阿婆”、“阿哥”、“阿妹”等,“阿”还可以加在数词前面表示排行,如“阿三”。“老”在现代汉语里还能找到一些用例,但一直没有什么发展,基本上停留在以前的范围,能适用的名词很有限。所以它们与严格意义上的“前缀”距离甚远,这一点在“上篇”第八章已有分析。至于为什么与汉语里的后附类化语素相比,前附类化语素特别不发达,而且绝对不会读轻声,我们将在下文(第十三章)系统阐述。我们要强调的是,这两个实例都有一个语义虚化、类化的过程的,而这个过程正是在双音韵律框架的环境中实现的,上述实例中打点的部分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具体分析,在“阿×”、“老×”的双音韵律框架中,前一语素虚化,逐渐成为一个前附类化语素。

(二)后缀成型的示例

×子

要把词尾“子”和非词尾“子”区别开来是相当困难的。就现代普通话来说,鉴定词尾的主要标准是轻音,但是古代的史料并没有把轻音记录下来。现在我们只能凭意义来看它是不是词尾。有六种“子”不应该看做词尾:(1)“儿子”的“子”,例如《诗经·小雅·斯干》:“乃生男子……乃生女子”,其中的“男子”、“女子”等于说“男儿子”、“女儿子”;(2)作尊称用的“子”,例如“夫子“、“君子”;(3)指禽兽虫类的初生者,例如“虎子”、“鹤子”、“龙子”、“蚕子”;(4)指鸟卵,例如“鸡子”、“凤子”;(5)指某种行业的人,例如“舟子、“渔子”;(6)指圆形的小东西,例如《史记·高祖本纪》:“左股有七十二子”。

我们至少可以说在上古时代“子”字已经有了词尾化的迹象。例如:

使吾二婢子 夹我。(礼记·檀弓下)

童子佩携。(诗经·卫风·芄兰)[携:象骨做的锥子样的东西,解绳结用的。]

胸中正则眸子 瞭焉。(孟子·离娄上)[眸子:眼里瞳仁]

又闻项羽亦重瞳子。(史记·项羽本纪)

乡者夫人儿子 皆以君。(汉书·高帝纪)

拜请百福,赐我喜子 。(易林)[喜子:小蜘蛛长脚者]

上述《史记》例子中有“瞳子”一词,《释名·释形体》说:“瞳子,子,小称也。”小称就是它的词尾化的基础。

魏晋以后,到了中古期,词尾“子”字逐渐普遍应用起来了。例如:

凡五谷种子,浥郁则不生。(齐民要术)

在马坊教诸奴子 书。(魏书温子升传)[奴子:奴仆]

快牛为犊子时,多能破车。(晋书·石季龙载记上)

何物汉子 !我与宫,不肯就!(北齐书·魏兰根传)

今本无上书年月日子 。(南史·刘子遴传)

子才为剖得蛤子 二,大如榆荚。(北史·徐之才传)

贵妃放康国猧子 于坐侧。(酉阳杂俎)[猧子:狗类]

人践之,子必繁也。俗谓之嫁茄.子.。(同上)

杨枝晨在手,豆子 雨已熟。(杜甫诗)

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同上)

莫抛破笠子,留作败天公。(李群玉诗)

未戴柘枝花帽子 ,两行宫监在帘前。(王建宫词)

小片慈菇白,低丛柚子 黄。(元稹诗)

一骑红尘妃子 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杜牧诗)

诏宫人及近侍宫人皆服衫子 ,亦曰半衣。(中华古今注)

北齐有长帽、短靴、合袴、袄子 。(旧唐书·舆服志)

贼平之后,方见面子 。(同上·张浚传)

宫中号娘子,仪礼与皇后等。(新唐书·贵妃杨氏传)

临民讼,以骰子 掷之,而胜者为直。(新五代史·吴越世家)

好遗秦郎供帖子 ,尽驱春色入毫端。(苏轼诗)

即以钗子 插冠中,谓之插钗子。(东京梦华录)

家家无酒,拽下望子 。(同上)

或戏谓此二诗乃落叶及柳谜子 。(苕溪渔隐诗话)[谜子:谜语]

逐日沿江岸采掇鰕蚬……居民目为蚬子 和尚。(五灯会元)

天平船子 过华亭。(范成大诗)

患蜀人铁钱重,不便贸易,设质剂之法……谓之交子 。(宋史·食货志)

[交子:宋代的一种纸币]

户部司郎钱端礼被旨造会子 。(同上)[会子:宋代的一种纸币。]

×头

首先我们要撇开“头”属于非词头的情况。例如“石头”这个词产生的时代很早。今天的南京在东汉末就称为石头城,但是“石头”又称“石首”,可见“头”字是有实义的;“码头”在唐代就有了,但当时写作“马头”,可见“头”字仍有实义。下面所举的“被头”、“号头”、“年头”,其中的“头”字也都不能算作词尾。例如:

被头 不暖空沾泪,钗股欲分犹半疑。(韩偓诗)

凡役,数万人曳一 大木,千人置号头 ,头一喊,千人齐和。(旧唐书·薛怀义传)

乃取年头月尾,孤经绝句。(新唐书·杨瑒传)词尾“头”的产生应该是在六朝。例如:

沔水有物如三四岁小儿……常没水中,出膝头 ,小儿不知,欲取弄戏;便杀人。(水经注

前头 看后头 ,齐着铁恆鍪。(企喻歌)

愿随仙女董双成,王母前头 作伴行。(项斯诗)

两边角子羊门里,犹学容儿弄钵头 。(张祜诗)宋元以后,词尾“头”用得更加普通了。例如:

徐步当车饥当肉;锄头 为枕草为毡。(黄庭坚诗)

一时念头差了。(京本通俗小说·菩萨蜜)

别离得半个日头。(王实甫《西厢记》第四本)[半个日头:半天]

我也有盼着他的日头 。(同上第五本)[日头:日子]

只见厨桌上有些鸡毛和鸡骨头。(水浒·第四十六回)

戴宗橪指间走到跟前看时……有二十副座头 。(同上·第三十九回)

又将那各房头 搬出去的箱笼物件,从头仔细寻遍。(西游记·第十六回)

牙齿变做门扇,舌头 变做菩萨。(同上·第六回)

笔者注:上述历时语料显示:“子”基本上后附于名词,表示人物、动物、植物、用品等范畴,局限性较大;“头”主要后附于名词表示时间、空间范畴以及某些有限的物体,局限性也很大。汉语中的后附类化语素“子”、“头”虽然离严格意义上的“后缀”距离还是很大,但相对而言发展得比较成熟。在现代汉语中,从数量上看“子”的用例有800多个,“头”的用例也有80多,应该说有一定的能产性;从形式上看后附类化语素“子”、“头”都已轻声化。特别从派生范畴来说,它们都发展出后附于动词具有改变词性的功能,如“子”的用例有“剪子、锤子、锯子、凿子、旋子、起子、钉子、钳子、扳子、挑子、磨子、夹子”等,“头”的用例有“盼头、想头、看头、玩头、听头、吃头”等(详见“附录2·构词性语缀”)。至于为什么与汉语里的前附类化语素相比,后附类化语素发展较快,我们将在下文(第十三章)系统阐述。我们同样要强调的是,这两个后附类化语素都有一个语义虚化、类化的过程的,而这个过程正是在双音韵律框架的环境中实现的,上述实例中打点的部分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具体分析,在“×子”、“×头”的双音韵律框架中,后一语素虚化,逐渐成为一个后附类化语素。如“×子”例:

杨枝晨在手,豆子 雨已熟。(杜甫诗)

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同上)

小片慈菇 白,低丛柚子 黄。(元稹诗)

上述示例都是格律诗的诗句,“豆子”、“燕子”、“柚子”分别与“杨枝”、“鸳鸯”、“慈菇”对举,而后者都是成型的双音词,韵律框架的固化作用非常显著。又如“×头”例:

徐步当车饥当肉;锄头 为枕草 为毡。(黄庭坚诗)

只见厨桌上有些鸡毛 和鸡骨头 。(水浒·第四十六回)

牙齿变做门扇,舌头 变做菩萨。(西游记·第六回)

上述示例中前两个的“锄头”、“骨头”分别对举单音词“草”、“毛”,可见它们已经整合为一个“词”,后一个示例中“舌头”对举“牙齿”,也可窥见韵律框架的固化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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