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种辞格兼用形成简约

四、多种辞格兼用形成简约、恬淡的流行歌词表述风格

分析近几年的最热的几首流行歌曲，应当说它们各有各的流行原因，但又不约而同地具有一个共同的特质，就是在歌曲内容的表现方式上，有创新和突破。我们不妨来赏析一下去年风靡了整个东南亚的那首《宁夏》：

宁静的夏天/天空中繁星点点/心里头有些思念/思念着你的脸/我可以假装看不见/也可以偷偷地想念/直到让我摸到你那温暖的脸/那些个宁静的夏天/你来到宁夏的那一天/知了也睡了/安心地睡/在我心里面/宁静的夏天/知了也睡了/安心地睡了/在我心里面/宁静的夏天。

这是一首短小精悍的小诗，表面看平易、淡薄甚至有些孩子气，但是其丰厚的意蕴和不露痕迹的修辞手法却是可圈可点的。首先歌曲以描绘时间、环境开头，“宁静的夏天/天空中繁星点点”，既衬托了人物的微妙心理，同时也点明了的题目是节缩歌曲首句的结果；接下来的顶真辞格“心里头有些思念/思念着你的脸”直接点明了作品的主题——对朋友抑或是对恋人的思念，而歌曲的第二段以拟人的手法延续了这一主题，并且揭示了歌曲题目的双关内涵（地名“宁夏”和“宁静的夏天”）。这首歌清新、恬淡，表现手法自然、流畅，不禁让人联想到《诗经》中许多恬淡如水至今依然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作品。著名的《蒹葭》就是其中与之较为相似的一首。我们注意到诗歌首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也是以环境的描写开头，对人物的出场进行铺垫（因为清脆鲜活的芦苇挂着霜沾着露，很自认会引起人物对自身和“伊人”遭遇的种种联想），紧接着出现思念的主题“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就成为很自然的事。“溯洄从之，道阻且长”复回到环境氛围的表现，“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再次延续了热烈怀念的情怀。

近期轰动一时的张艺谋的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中的插曲《菊花台》，同样是从精微处细致刻画月光、小雨、纱窗，以及菊花满地的凄美，用以表现人物隐讳心理和压抑情绪的杰作。周杰伦的《夜曲》，更是努力营造自然界的神秘氛围：“一群嗜血的蚂蚁被腐肉所吸引”，“午夜在树枝上诡异得很安静”，“衣栉比鳞的鬼，走过的走过的生命”，“那些断翅的蜻蜓散落在这森林”等等。总之，近些年一些被称为“中国风”的歌曲中，都会有大量景物描写，运用景物描写，来渲染气氛，看似平淡的自然景观，实质上是为抒发某种情感做铺垫，正如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中所说：“神用象通，情变所孕。物以貌求，心以理应。”心灵因外物的感召而兴发感动，推动着情感的运动；外求物貌，内求心理，以景物反映内心，正所谓“一切景语皆情语”、“立象以见意”。也许正是这些普普通通的景物，才自然而恰到好处地表现了人物情感的真纯。艺术贵真。情感虚假、用语浮夸的歌词是万难产生艺术美感的。“文辞尽情”（《文心雕龙》），只有辞情合一，才能真正打动听众。

当然，平凡、淡泊并不等于肤浅，冗长、晦涩也不能代表高雅。可以说，正是这种含蓄、质朴的表述风格，成为这首作品与众不同的获胜法宝。宋代文学家姜夔在他的《白石道人诗说》中早就指出：“语贵含蓄。东坡云‘言有尽而意无穷’者，天下之至言也。”^[5]事实证明，作品的艺术感染力，往往不是靠华丽的辞藻来获得，而是要借助真实的生活场景再现与人物内心真实感受的解剖来体现。也只有这样，作品才会有色彩，让人产生悠长的回味。

语言形式的简洁不等于简单。简洁的表现形式往往与复杂的内容相匹配。刘知几说：“文约而事丰，此述作之尤美者”，人们不断的修辞实践证明，确实如此。我们看当代诗人傅天琳的《牧歌》就是用极少的几个词语组合成简单的“把”字句式，传递了并不简单的诗意：

把牛群赶到河边去，把羊群赶到天边去。

把马群赶到醉意去，把牧歌赶到别人梦境去。

全诗只有短短的四句，“放牧”的简单构思将几个意象自然、简洁地组织在一起，实中带虚，虚中显实，层层推进，意蕴荡漾。从一个方面证明了“汉语修辞的简洁性特征是语言表达本质特点的一个具体反映”的道理。

最近一段时间，在广播、电视等传媒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一首名为《你是我的玫瑰花》的流行歌曲作品，其歌词写得也非常有特点：

一朵花儿开就有一朵花儿爱/满山的鲜花只有你是我的珍爱/好好的等待　等你这朵玫瑰开/满山的鲜花只有你最可爱/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恋是我的牵挂/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一生永远爱着的玫瑰花/不管风雨有多大/我只爱你这一朵玫瑰花/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一生永远爱着的玫瑰花。

这首歌词所表现的内容虽然有些陈旧老套，但由于它紧紧抓住了表述的主题并用多种辞格来渲染、突出，所以先是在网上受到一些文化人的追捧，进而在社会上、艺术界取得了成功。首先作品以一个干脆利落、意味深长的“隐语”——《你是我的玫瑰花》作为标题，清新、别致，引人关注。起始句是一个拟人辞格连着比喻辞格（一朵花儿开就有一朵花儿爱/满山的鲜花只有你是我的珍爱），然后就是顶真手法和比拟手法来自然衔接（好好的等待　等你这朵玫瑰开/满山的鲜花只有你最可爱）。值得注意的是，歌曲的每一部分都不只是单独地使用一种辞格，而是两种或三种辞格的兼用，尤其是作品的中心及后面部分综合运用了反复、排比、比拟三种修辞手法。“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恋是我的牵挂/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一生永远爱着的玫瑰花”，将浓烈火热的情感抒发得淋漓尽致，也将整部作品推向了高潮。排比辞格的作用主要是增强气势与力度，而反复兼比喻辞格的加入，更强化了这首作品的抒情意味，使人们好似被一种满溢的情感气氛所包围，笔者以为，正是艺术表现手法的上成功，使得这首歌成为近些年少有的让男女老少都津津乐道的成功之作。

我们注意到，近些年出现的有些流行歌曲的标题或歌词喜欢引用古典诗词名句，多少增加了流行歌曲这一通俗文艺形式的文化含量。因为能够跨越时空流传至今的古典诗词大都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所以流行歌曲引用古典诗词的标题或名句作为歌词，其出发点就在于古典诗词的标题简短却具有深度，能够恰如其分的表达歌曲所要传达的意境和情感，这也正好符合流行歌曲对歌词简练的要求。《寂寞沙洲冷》是一首以恋人劳燕分飞为主题的单曲，听着不禁让人联想到宋代词人晏殊《蝶恋花》中“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落寞意境。再加上对“花儿伴着蝴蝶，孤雁可以双飞”的期盼，被“黄昏占据了心扉，夜深人静独徘徊”的氛围衬托，更显得无奈与感伤。而歌中“仍然渐渐恨之，不肯安歇，微微带着后悔，寂寞沙洲我该思念谁”，作为点题的一句歌词，则让人想起了宋代词人苏轼被贬官到乡间后所作的词《卜算子·寂寞沙洲冷》。像这样带有古代诗词遗风的现代流行歌曲还有很多，如风行大江南北历演不衰的《涛声依旧》，从中我们也能嗅到唐朝诗人张继《枫桥夜泊》的气息。而周杰伦的《东风破》“酒暖回忆思念瘦”一句也让我们感受到李清照“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意绪情怀；“水向东流”一句容易让人想起一代君主李煜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全词呈现的意境则与崔护《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那淡淡的哀愁极其相似。

总之，歌词作为影响深远的通俗艺术形式更应提倡全面地运用语言技巧，就是说在表达感情的时候，要兼顾语言的节奏、音律和平仄，使语言尽量做到简练、明确、生动，充满艺术性。

著名作家郑振铎在其《中国俗文学史》一开始曾这样写道：“何为俗文学？俗文学就是通俗的文学。就是民间的文学，就是大众的文学。”当代流行歌曲作为俗文学的一种重要表征，在世纪之交的今天呈现出的超乎寻常之繁盛，从文学的角度来分析，这正是社会转型时期经济的繁盛在俗文学方面合乎逻辑的延续，而一些颇具正统文学色彩的修辞格式在流行歌词中成功而广泛的使用，表明俗文学正在试图超越粗鄙的、简单的格式框架，向正统文学靠近。当然，在短时间内，俗文学的本质依然不会发生迅速的、根本的改变，因为当今社会上，与具有文化品位、内涵的作品相并行的，还有一些无聊媚俗、空洞乏味、甚至有点儿迎合低级趣味的作品，它们也不时地在人们的耳边回响。当满大街都充斥着《老鼠爱大米》和《老婆老公我爱你》、《死了都要爱》的空洞表白时，我们只能呼唤大众文学作品能够进一步地回归传统，随着具有文化内涵的优秀作品的广泛传播和广大民众文化品位的不断提升，我们有理由相信，一批有意蕴深度、有艺术表现水准的作品将会不断出现。

【注释】

[1]许建章、王耀辉：《现代歌词的语言特征》，载《修辞学习》，1993年，第22期。

[2]王小峰流行曲词，《南方周刊》，2006年，第32期。

[3]流行歌曲的曲名。

[4]任钟印：《雄辩术原理选译》，载《华中师范学院教育系内部刊行》，1982年。

[5]《作家警语简释》，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