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类时间连接成分的分类
杨 慧
提 要：本文选取先后时间连接成分中的“后”类时间连接成分，从其在篇章中的位置和管界两方面，对“后”类时间连接成分进行初步考察，比较它们在篇章中位置与管界的异同，并根据这些异同对其分类。
关键词：篇章 “后”类时间连接成分 位置 管界
1.“后”类时间连接成分
廖秋忠（1986）把先后时间连接成分分为以前时间连接成分、以后时间连接成分和共时连接成分。其中，以后时间连接成分分三类：第一类是用时间方位词“后”加上其他成分；第二类以两事相随来表示事件发生的先后；第三类以时间间隔来表示某一事件发生在后，这里的时间间隔通常是短暂的。其中，第一类主要有：然后、而后/尔后、后来、之后、以后、此后、其后、事后。为称说方便，我们将这类词统称为：“后”类时间连接成分。
对于先后时间关系，胡壮麟（1994）指出：“这里存在着各种简单的和复杂的，直接的和间接的时间关系，和事物在空间的位置。比较复杂的时间关系往往在时间先后顺序外，夹杂其他语义，如：即时性、突然性、间隔性、特定性、重复性、持续性、终止性等。”“后”类时间连接成分与其他两类的不同就在于“后”类时间连接成分所表达的是简单、直接的时间先后关系，没有夹杂即时、伴随等其他语义。它们有的是连词、有的是名词、有的甚至是短语。关于什么情况下我们把它们看作连接成分，廖秋忠（1986）界定了连接成分的标准：“以功能为主，位置为辅。从功能上来看，连接成分是用来明确表达语言片段之间在语义上的种种转承关系。从位置来说，篇章中绝大多数连接成分位于句首，在主语之前，只有少数位于句中，在谓语之前。凡是符合这两个标准的词语。都是这里所说的连接成分。”由于连接成分是从功能与位置这两个标淮划定出来的，所以跨类的现象是难免的。
根据“后”类时间连接成分在篇章中的位置和管界，“后”类时间连接成分可分为以下两类：
“然后”类：然后、而后/尔后、之后、以后
“后来”类：后来、此后、其后、事后
2.“后”类时间连接成分在篇章中的位置
作为时间连接成分，它们在篇章中的位置是其最明显的篇章表现形式，我们检索了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现代汉语语料库，通过考察，“后”类时间连接成分在篇章中主要出现在句首和句中，一般不出现在句末。
2.1 位于句首
“然后”类和“后来”类都可以位于句首位置，可分为两种情况：
第一种是承接上文，与后面的成分紧密连接，没有标点隔开。“后”类时间连接成分所承接的上文可以是句子，也可以是段落，例：
（1）耳濡目染之中，她学到了医术。以后她又到欧洲各国考察医院和护理工作，并专门在德国学习护理技术。
第二种是承接上文，与后面的成分用逗号隔开，例：
（2）凡中弹未死的，再用刺刀刺死。事后，日军在尸骸上浇上煤油焚化。
2.2 位于句中
位于句中时主要有以下四种情况：
第一种是位于某个分句的开头，与前面的分句用逗号隔开，与后面的成分紧密连接，“然后”类和“后来”类都可出现在这个位置，例：
（3）6月1日，他做了第一次大手术，此后就住在305医院里。
（4）他面带笑容地望着我，我也冲他笑了笑，然后继续唱着歌。
第二种是位于某个分句的开头，与前后成分都用逗号隔开，“然后”类和“后来”类都可出现在这个位置，例：
（6）我想在11月份出版我的专辑《回家》，而后，我将带领我的乐队回国巡回演出。
第三种是与前后的成分都紧密连接。“然后”类可出现在这个位置，“后来”类不出现在这个位置，例：
（7）县法院中途休庭之后再没有重新公开审理。
（8）氧气在肺部先溶于水而后形成结合物。
第四种是与前面的成分紧密连接，与后面的成分用逗号隔开。“后”类时间连接成分中，只有“然后”类中的“之后”和“以后”出现在这个位置，例：
（9）前苏联建成第一个核电站以后，世界上许多国家相继建造了几百座核电站，核电量在总发电量中的比重逐年提高。
（10）他指名道姓地点了一圈之后，痛心疾首地冲着各路诸侯嗟叹道：“我们许多干部只看楼房一片片，不知谁人做贡献……”
综上所述，“后”类时间连接成分在篇章中可以出现在句首，也可以出现在句中，但不能出现在句末。出现在句中时，“然后”类和“后来”类的情况有所不同，我们将“后”类时间连接成分用字母“X”来表示，其在篇章中的位置情况如下表：
3.“后”类时间连接成分的管界
研究“后”类时间连接成分的篇章管界，就要考虑它们在篇章中的连接项，从形式上看，最小的连接项就是篇章的基本单位。本文的考察将以小句为基本单位来展开。
另外，我们还要考虑连接成分管界的向度，从连接成分所表达的逻辑关系来看，它们起的是承上启下的作用，它们既不属于所连接的前项，也不属于所连接的后项，而是同时支配着前后项，也就是说，“后”类时间连接成分管界的向度，既不是前向管界或后向管界，而是双向管界。下文用“［］”来标示其管界。
从管界的篇章单位看，“后”类时间连接成分均可以连接小句、句子和段落。由于段落涉及篇幅比较大，意义比较复杂，在这里我们暂不讨论段落间的管界问题。
3.1 句内连接及其管界问题
廖秋忠（1986）在总结篇章连接成分的特点时说：“篇章连接成分有时也用于句中当连接成分。这是篇章连接成分的句中用法。这种情况一般出现于连接成分所连接的上下文都不太长的时候。”从上文可知“后”类时间连接成分出现在句中有四种情况。其中第三种是“然后”类独有的，它们与前后项没有标点隔开，在这里称之为句内连接。虽然没有标点隔开，但前后项仍是以小句为单位，其实也属于跨小句的连接，但由于其没有标点隔开，所以我们在这里从形式上将它与跨小句的连接区分开来。它们主语一致，后项小句主语一般为零形式，且不能单说。此时，“后”类时间连接成分不能省略，例：
（11）玉卿嫂在绝望之际，［杀了情人］而后［自杀］。这段生死恋情给不解世事的蓉哥带来一连串的疑问。
（12）我们把品牌当成商品，其实品牌就是商品，我们［塑造它］然后［贩卖它］，如果把它当成商品你就能够塑造它，如果把它当成艺术品，就永远也卖不出去。
在以上例句中，“然后”类时间连接成分的管界是很明显的，即等于其句内连接的前后项小句，管领范围仅限于所在的句子，没有跨句向前或向后延伸。从其连接的前后项内容来看，前后项小句之间有较密切的语义关系，一般是同一事件的各个阶段，或是关系紧密的一系列事件。
篇章的组织往往符合人类认知系统的概念距离，根据认知语言学的距离象似性原理，概念的距离对应与语言成分之间的距离存在象似，即在功能、概念以及认知方面越靠得近的实体，在语码层次上就越靠得近。两个语言符号形式相隔的距离小，也就意味着它们概念之间的距离小。同一事件的各个阶段，或关系紧密的一系列事件，它们之间的概念距离比相对独立的事件间的概念距离要小，这也就为其形式上的靠近提供了可能。
3.2 跨句连接及其管界问题
跨句连接，指的是跨小句及小句以上语言单位的连接。这是篇章连接成分最基本的特征，可以连接小句、句子和段落。
3.2.1 小句连接及其管界问题
“后”类时间连接成分连接小句与小句时，其前后项的主语有的一致，有的不一致，在一定条件下，“后”类时间连接成分可以省略，例：
（13）当时，李振华积极活动，后来又请了假去奔走，王茂材只是冷眼旁观。
（14）此前我飞到了韩国办另一件事，之后再回到中国。
“后”类时间连接成分连接小句时的管界比较复杂，它们的管界不一定仅仅是所连接的前后小句，其管界也可能延续到其前后小句之前或之后的小句或句子，所以必须考虑到它们所在篇章的上下文，我们分以下两种情况来考察：
第一种：管界等于“后”类时间连接成分所连接的前后小句。
在这种情况下，“然后”类时间连接成分连接的前后项之间的语义关系与上文提到的句内连接是一致的，它们连接的前后项一般都是同一事件的各个阶段，或是关系紧密的一系列事件，例：
（15）这时，家家户户的婆嫂妯娌们，［都聚在一起互相帮忙清洗白菜、萝卜］，尔后［用盐水渍泡］，再加上各种调味品，如辣椒、大蒜……
（16）放下书包，李根［麻利地洗菜做饭］，之后［喂爸爸喝汤］，吃过饭，搀着爸爸出去散步，回来后……
相比之下，“后来”类时间连接成分所连接的前后小句之间的语义关系没有那么密切，大多都是相对完整、独立的事件，例：
（17）新闻公报中说，在泰国发生人感染禽流感的病例后，韩国农林部从1月14日开始［从泰国进口的鸡肉进行检查］，其后［韩国没有进口泰国生产的鸡肉］。
（18）大连一位女患者在病榻上挣扎一年多，在宁养院医护人员的关心照顾下，［平静安详地告别了世界］，事后［她的丈夫专程赶到疗养院感谢医护人员］。
第二种：管界大于“后”类时间连接成分所连接的前后小句。
这时，“后”类时间连接成分的管界不再是其连接的前后小句，而是前后小句及其之前或之后的其他小句。它们连接的对象大多是相对完整、独立的事件，例：
（19）亨利出身在纽约州一个穷工人家庭，［12岁就失学了］，以后［他一边工作，一边自学，掌握了中学应学的各科知识］，21岁又到大学学习。
（20）［如荷兰阿姆斯特丹的玫瑰，遭到根线虫的侵袭后万花凋谢］，事后，［科学家建议在玫瑰花圃里间种金盏草，利用金盏草的根系分泌物去杀死线虫］，结果使玫瑰花重放异彩。
有的管界甚至超出小句范围，扩大到其邻近的后续句子，例：
（21）中国科学院制定了《青藏高原1973—1980年综合科学考察规划》。［1972年中国科学院在兰州首次召开了“珠穆朗玛峰地区科学考察学术研讨会”］，其后，［有关青藏高原自然生态环境的各类综合性、专题性学术会议不断召开。一大批学术成果相继问世，仅一套《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丛书》就达31部42册，约1700万字］。这些科研成果……
3.2.2 句子连接及其管界问题
“后”类时间连接成分连接句子与句子时，体现的是连接前后项的逻辑语义关系，连接的句子都是相对独立的，在一定的条件下，“后”类时间连接成分也可以省略。其管界大于等于所连接的前后句。从其管界内容来看，大多都是相对完整、独立的事件，例：
（22）去年［他试图转会西甲马德里竞技队，但最终没有和对方达成协议］。而后［转会英超布莱克本队的希望又因为签证出问题而破灭］。
（23）唐初，［北方突厥不断南下攻掠唐境，长安受到严重威胁。高祖欲迁都避战，世民劝止］。此后，［开始进行消除北方威胁、统一北部地区的战争］。七年秋，东突厥颉利、突利二可汗率……
综上所述，“后”类时间连接成分在连接小句与句子时，其管界有时等于其所连接的前后小句或句子，有时大于其所连接的前后小句或句子。从它们的管界的内容来看，它们都可以连接相对完整、独立的事件。“然后”类时间连接成分在连接相对完整、独立的事件的同时，还可以连接同一事件的各个阶段，或是关系紧密的一系列事件。
沈家煊（2005）提出了“事件句”与“非事件句”的概念，他指出：“‘事件句’是指叙述一个独立的、完整的事件的句子。动作有了实际的终止点，相应的句子才成为事件句。”那么，反之，则是“非事件句”。王红斌（2004）指出：“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看，事件句是有界的句子，非事件句是无界的句子。从情状上看，事件句表示的是一个完结情状的句子，非事件句表示的是一个非完结情状的句子。”
所以，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来说，“然后”类时间连接成分即可以连接事件句，也可以连接非事件句；“后来”类时间连接成分只能连接事件句。
参考文献：
胡壮麟 1994《语篇的衔接与连贯》，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廖秋忠 1986现代汉语篇章中的连接成分，《中国语文》第6期
廖秋忠 1987篇章中的管界问题，《中国语文》第4期
廖秋忠 1991篇章与语用和句法研究，《语言教学与研究》第4期
沈家煊 1995有界与无界，《中国语文》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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