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金入市谨防“马太效应”

当入市已成定局  如何管理“保命钱”成最大考验

记者／孙杨

6月29日至7月13日，由人社部、财政部等起草的《基本养老保险基金投资管理办法》（以下简称《办法》）完成了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停留在“纸上谈兵”阶段多年的养老金入市问题，终于有了实质性、大踏步的推进。

长期以来，官方由于害怕承担风险而有意规避，错失了许多次通过参与资本市场投资而分享改革红利的机会。而随着老龄化压力增加，近年来大陆养老金存在缺口、空账问题不断被坐实的情况下，如何解决养老金入不敷出问题备受关注。

虽然现行养老金运营模式亟须改革已是公认事实，但是具体操作方式一直难达共识。除了取消双轨制、调整养老保险缴费率、推行延迟退休等政策讨论外，是否应该让一直躺在银行“睡大觉”的养老金入市，通过投资股市、金融产品等市场化的资本运作，实现自身保值增值，也是争议焦点。

此次公开的《办法》，对养老金可以投资的种类、比例及投资、监管办法等，都做出较为明确的设计。一旦获得通过，未来一定比例的养老金将可以进入股票、期货等市场投资。

“养老金入市是对官方勇气和智慧的一大考验。”一位业内人士称，因为养老金的敏感身份，让公众默认了只能赚不能赔的投资标准。

而在中国社科院世界社会保障中心主任郑秉文看来，多元化投资改革总体上虽然有利于养老金的保值增值，但是由于基金由各个省市自行管理，一些有结余的省份较容易尝试，而另一些目前已经入不敷出的省份，则可能无缘参与这一改革。需要防止不同地区养老保障体系之间的差距进一步拉大。

养老金的增值压力

当6月29日，人社部、财政部等部门联合起草的《办法》正式公开征求意见的消息最初见诸媒体时，不少股民都认为，这不过是当时股市大跌背景下的又一则“救市”烟雾弹。然而几天后，媒体和舆论的轮番热议才令人意识到，这是一则事关养老保险制度改革的“真新闻”。

根据《办法》提出的方案，未来大陆各省养老金的投资范围除了国家重大工程和项目，还可扩大至股票、股权、股指期货、股票基金、混合基金等，但是投资比例不得超过养老金总资产的30%上限，且只能在境内投资。

这意味着讨论多年的养老金入市即将落实。而此前18年，大陆养老金投资方式一直依照1997年国务院颁布的《关于建立统一的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制度的决定》第7条规定——“基金结余额，除预留相当于2个月的支付费用外，应全部购买国家债券和存入专户，严格禁止投入其他金融和经营性事业。”

根据人社部公开数据，截至2014年底，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基金累计结余3.18万亿元，城乡居民养老保险基金累计结余0.38万亿元，两者合计3.56万亿元，利息长期维持在2%至3%之间，甚至经常“跑输”通胀率。在2015年全国两会上，人保部部长尹蔚民表示，大陆养老保险基金目前投资收益率低于CPI。这意味着，数万亿养老金正在沉睡中贬值。

另外，由于养老保险基金由各省自行统筹管理，近年来，部分省份养老金存在缺口、一些地区已出现入不敷出等问题的研究报告与新闻报道不断出现，据人社部2015年6月最新公开的数据，截至2014年底，全国累计结余超过1000亿的只有广东、江苏、浙江、北京、山东、四川、辽宁、上海、山西9省市。因此，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养老保险制度能否保证正常运转面临公众的极大质疑。

在延迟退休政策遭遇巨大争议、养老金并轨改革难以立竿见影的情况下，养老金投资方式改革被认为是改革的下一个突破口。但从目前看，压力同样巨大。

首先是投资回报问题。2014年9月，人社部基金监督司司长陈良在“中国养老金国际研讨会2014”论坛上表示，养老金是人们的保命钱，只有做到只赚不赔，才能向委托人做一个合格的交代。这一表态反映出，“只能赚钱不能亏钱”几乎是参保国民对政府管理者的默认标准。

众所周知，市场化条件下的任何投资，都不可能保证只赚不赔，高回报必然伴随高风险，既要获得客观的投资收益，又要长期地保证本金的绝对安全，难度非常高。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办法》提出的措施包括：严格控制投资产品种类，主要是一些比较成熟的投资品种；建立风险准备金制度，投资机构和受托机构分别按管理费的20%和年度投资收益的1%建立风险准备金，专项用于弥补养老基金投资发生的亏损。

“养老金入市后，也应首先保证安全，然后在保证保值的基础上争取能够增值。” 对养老金入市持谨慎支持态度的中国劳动学会副会长兼中国劳动学会薪酬专业委员会会长苏海南强调。

苏海南向媒体表示，“只赚不赔”并非指养老金在市场上投资的每个项目都增值，而是通过算总账的方式，保证养老金投资项目的总体收益实现增值。这就需要政府相关部门对市场发展形势做出准确把握，同时还要合理搭配投资项目结构。

并非全无经验可循

据日本媒体报道，日本养老金公积金管理运用独立行政法人（GPIF）最新宣布，2014年度日本养老金投资收益比上一财年增长49.6%，达到15.2922万亿日元，投资收益率为12.27%，两项均创历史新高。这是由于在日元贬值和股价走高的背景下，GPIF增加投资国内外股票的改革起到了积极作用。日本股票在GPIF投资资产中所占比率由2013年度的15.9%提高至22%。

该消息也获得大陆民众的关注，因为，一旦《办法》顺利通过，大陆将成为继加拿大、日本、韩国等国家之后，又一个实行养老金现收现付制，并且将资金进行市场化投资的国家。

实际上，对于养老金入市，大陆并非没有任何经验可循。目前，全国社会保障基金理事会受九个省份委托运营的个人账户资金和企业年金均已入市，而且投资品种十分广泛。

其中，全国社保基金可以在国内外市场进行组合投资。得益于参与四大行等国企IPO前的认购。截至2014年，运行15年的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由于管理较为专业、投资层次较高，年均投资收益率高达8.36%。

作为国家基本养老保险之外的重要补充，企业年金自2011年实行《企业年金基金管理办法》后，允许投资股票等权益类产品（投资比例不得高于投资组合企业年金基金财产净值的30%）。收益一直比较稳健。

公开数据显示，2007年至2014年，企业年金年均投资收益率7.87%，超过同期年均通货膨胀率4.66个百分点。得益于2014年股市的红火，股票型养老金产品期末资产净值为13.14亿元，收益率高达30.58%。

至于掌握在各地官方手中的养老金，也早有省份为实现保值增值迈出了改革的步子。

2012年，经国务院批准，广东省委托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投资管理该省部分企业职工基本养老金结余资金1000亿元。到2014年末，委托资金的累计投资收益约达177亿元，被认为较好地实现了保值增值目标。2015年初，山东省也拿出同样金额委托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投资。

而据大陆财经媒体《第一财经日报》报道，除广东、山东等前期已经试点入市的省份，江苏、浙江、北京等养老金累计结余超千亿元的七个省市，也有望在年内率先入市。

需防“马太效应”

“多元化投资改革总体是利好的，但是对于那些养老金已经入不敷出的省份来说，可能就要错过这一轮改革了。”郑秉文告诉《凤凰周刊》。

今年6月，人社部在发布的《中国社会保险发展年度报告》中，除了公开养老金结余超过1000亿的省市名单，也同时显示，一些省份正在承受或即将承受养老金入不敷出的财政压力，其中，河北、黑龙江、宁夏三个省（自治区）的城镇企业职工养老金支出已经大于收入。

根据《办法》，养老金入市投资并非全国统一进行，而是需要地方政府根据各自养老金结余情况，预留一定支出费用后，委托国务院授权的机构进行投资运营。这意味着，一些省份根本拿不出本金去实现保值增值，缓解养老金缺口的压力更无从谈起。

“结果很可能是，原本有结余的省市结余更多，而本来就有缺口的省份缺口更大。”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说，这样的结果可能导致不同地区之间的养老水平差距进一步拉大，可能产生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的“马太效应”。

另外，摸清省内财政账户规模、将分散在众多账户中的养老金归集起来，对一些财政管理分散的省份来说，也是一场考验。“养老保险基金从县市到省级的资金归集困难重重，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成。” 清华大学就业与社会保障研究中心主任杨燕绥此前曾向媒体表示过担忧。

采访中，多位专家均表示，期待《办法》针对上述问题，从投资和管理模式上给出更好更具体的解决方案。

通过公开信息、审计、清查账目等方式缕清分散的养老金账户；挑选更优质的第三方机构作为各地方政府可选择的投资委托方；在地方与中央政府、委托方与运作方之间建立互相制衡的机制等；赋予参保国民对投资运作更多的监督权力和渠道等，都被认为是值得尝试的方法。

提高养老金入市的立法级别。将运作规则、限制条件和监督方式以法律条款的形式落实，在未来实现养老金的投资运行有法可依，也是必不可少的。

□  编辑  崔世海  □ 制图  美编  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