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态生命的逻辑义域

自然界中的生命,是生物体在自然规律的支配下正在进行之“过程状态”的自身繁殖、生长发育、新陈代谢、遗传变异,以及对刺激产生反应等的复合现象。虽然人们可以笼统地将核酸、蛋白质这样的高分子化合物,细菌、蓝藻这样的简单生物乃至于整个生物界的物质运动都称之为生命,但如果为生命加载上量的规定性,则人们更习惯于将一个个可以计量的生物体作为生命的单位,如一个人是一个生命,一棵树是一个生命,一头牛是一个生命,一株兰是一个生命……。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多细胞生物的胚胎发育状态因其在生物运动过程中明显地表现出趋善之机与能动之灵,故而它们是生命;又因其细胞的分化发育过程尚不能脱离母体的支持与濡养,亦即是说它们在一定程度上仍然是母体生命运动的一部分,故而它们并不是独立的生命。如母腹内正在发育过程中的人体胚胎见图5-3。

(一)准态生命的生物学标志

自然规律支持与母体生命功能紧密相连的胚胎发育所表现出的生命运动,如果粗暴地切断胚胎与母体的联系,尚未完成胚胎发育过程的生命运动也将戛然而止,只有当胚胎发育到足以运用自己的器官和系统自主地支持生理结构和功能时,生物体才算拥有独立存在于天地之间的生命意义。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们便不难理解为什么将多细胞生物的胚胎发育状态归之于准态生命了,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与即态生命相比,多细胞生物的胚胎发育状态确实处于与即态生命相类相近而将达未达、将致未致的那么一种状态,而这种状态最具标志性的特征即是多细胞生物胚胎状态缺乏生命的自主性和独立性。

图5-3　发育过程中的人类胚胎

人们都说生命是非常复杂的。基于生命的复杂性,人们对生命现象的认识是非常困难的,同样的道理,对生命逻辑形态的揭示也是异常艰难的。这不,此处关于多细胞生物胚胎发育过程及状态缺乏生命运动自主性与独立性的命题,便于不经意间遭遇了似乎与自然事实难以相容的矛盾。这是因为,多细胞生物包括多细胞动物与多细胞植物,而多细胞动物又有胎生、卵生或卵胎生等不同的形式。如果说胎生动物因为须经历母体内的分化发育而缺乏生命运动的自主性及独立性,那么卵生动物的胚胎过程是在独立的卵内完成的,其过程中虽然可能需要母体的孵化,但却肯定没有如胎生动物之脐带那样与母体高度密切的联系。再比如,多细胞植物的胚胎发育所依靠的繁殖方式主要有营养繁殖、种子繁殖、孢子繁殖,以及现代科学技术条件下运用组织培养的方法进行的繁殖等多种类型,其中除压条等部分营养繁殖方式或许与母体有点关系外,包括种子繁殖在内的绝大多数繁殖方式都是在脱离母体的情况下进行的。似如此,卵生动物的胚胎发育与植物的种子、孢子等胚胎发育岂不真的是独立自主进行的?

(二)准态生命的理解误区

既然多细胞生物的胚胎发育状态是独立自主进行的生命运动,依据前面的讨论而以处在胚胎发育过程中的生物缺乏生命运动的自主性和独立性的“准态”判断岂非不攻自破?果真如此,那还不真真切切地陷入了基本认识与自然事实难以相容的逻辑矛盾?

如果真有这样的质疑,它在表观层面应该是成立的,然而如果往深刻处追寻,其中并不存在基本认识与自然事实难以相容的逻辑矛盾。这是因为,一方面,对多细胞生物胚胎发育状态所表现的生命运动自主性与独立性的认识,并不是立足于“胚胎发育的‘过程’”而建立起来的。诚如前面已经阐述过的观点那样,此处将其作为准态生命,关注的重点在于生殖细胞是否分化发育出生命体组织、器官、系统等“结构与功能的‘状态’”。尽管卵生动物的胚胎发育与植物的种子、孢子等胚胎发育好像是独立自主进行的,但它们在胚胎发育的特定阶段肯定不具备可供成熟的生命个体自主进行生命运动的组织、器官与系统,更何况它们胚胎发育所需的营养仍然是母体提供的,如卵细胞中的蛋黄、蛋白与植物种子中的胚乳等都是由母体为之储备的营养素。另一方面,出于对生命逻辑形态探讨所需,对问题的抽象、概括是大而化之且偏重于一般性、规律性的,它不可太在意于某一种或某几种具体现象。就像天下人都知猪有四条腿,但特殊情况下的猪却天生只有两条腿(图5-4),而人们并不会因此而动摇“猪有四条腿”的认识一样,人们也不应该因为某种或某几种多细胞生物的胚胎发育是在脱离母体的情况下进行的便否定对普遍生命现象所进行的一般性概括。

图5-4　天生只有两条腿的猪

当然,这样的讨论似乎颇有几分强词夺理,好像是在为不能自圆其说强找借口,其实这是一种误解。众所周知,在生物科学的研究中,科学家们对多细胞生物胚胎发育规律已经有了明确的认识,比如对多细胞动物胚胎发育一般规律的认识为:受精卵→囊胚→原肠胚→中胚层和体腔形成→神经胚,最后形成幼体。可以肯定,科学家们对多细胞动物胚胎发育一般规律的理解与认识,肯定是从不计其数的动物胚胎发育现象中抽象概括出来的,既然是规律性的认识,它便肯定普适于胎生、卵生、卵胎生等各种各样的动物。有鉴于此,我们在前面的讨论中关于“处在胚胎发育状态中的生命尚不具备生命运动的自主性与独立性”这样的判断应该是成立的,正因为此,多细胞生物的胚胎发育状态在生命演化的逻辑形态中便只能是一种准态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