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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周边的农村

时间:2022-03-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12 重庆周边的农村整个夏天我们都住在重庆。脚下是缓缓而流的长江水,到了冬季枯水季节,一些怪石会从江中冒出来,这些怪石被当地人称为龙门。纺纱的妇女7月7日。第一次穿中国衣服,发觉真是很凉爽,于是决定在炎热的夏天结束之前,只穿中国衣服。一夜高烧,全身疼痛。主人的大女儿坐轿子回娘家来了,她带来的消息令人心酸,他丈夫打她了。
重庆周边的农村_蓝色的国度——外国人看中国

12 重庆周边的农村

整个夏天我们都住在重庆。重庆是四川的商业中心,距离上海1500英里,坐汽船沿长江而上,只能行驶到离重庆500英里远的地方(我丈夫几年以后第一次把他自己的汽船开到重庆,当时船上的欧洲人只有我和我的丈夫)。居民住房在这个炎热的大城市里拥挤不堪,在这里找不到呼吸新鲜空气的地方。我们想建造一间小屋度夏,于是在城郊的山上租了片地,但知县以当地人敌视外国人为借口不许我们盖房子。他说唯一能做得到的就是劝农民把房子租给我们,只要我们与农民一起住上3个月,或许他们对我们的敌意会慢慢消除。

白天炎热,我只能把自己关在农舍里坐着。由于单调和无聊,人们在海上旅行的时候会写日记。基于同样的原因,我也用笔记的形式写下了在农村的生活,我没有把每天写日记的好习惯保存下来,但是所有的趣事我都写下了,在农村这段生活的欢乐和痛苦都一一呈现在我的日记本上。

1898年7月6日。上午10点,我独自动身到租给我们房子的房东家,两小时后到达。房东家就在长江对岸。脚下是缓缓而流的长江水,到了冬季枯水季节,一些怪石会从江中冒出来,这些怪石被当地人称为龙门。现在龙门在水下,船从龙门上方飞驶而过。天热得出奇,过江后,苦力们被迫休息了很长时间,吃些东西,才把我送到山上的土地庙。来到房东家,我很恼火。因为房子到处是灰尘,我几天前就要求他们把房间打扫一下,可到现在家具也没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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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川”号,第一艘抵达重庆的汽船

干净,积满了灰尘。“神龛我早就提醒你们拿走,为什么现在还没动?”我问,厨子惊叫一声:“神龛动不得。”我说:“好,那擦干净总可以吧?”我边说边开始用鸡毛掸子打扫,立刻有一阵灰雾在神龛上腾起。所有的苦力都大叫“你没有权力碰它,连我们都没有。”我说:“那就让女主人来扫。”“我也不能碰它。”摊着双手的女主人同样抱歉地说道。“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碰得?”苦力们异口同声地附和道。男主人很快出场了,他为人温和但表情庄重,看来打扫神龛这件事只有他最有资格。他看上去想要动手清理神龛,但他极端敬畏的表情透露出的却是:他不愿意这样做。于是我连擦带扫,敲敲打打,在灰尘中清理出了几块东西。我说:“菩萨也不喜欢灰尘,他们也爱干净。”最后他们不得已才告诉我,这是他们祖先的牌位,不是所谓的菩萨佛龛。“哦,供奉祖先,他们也愿意干净点。”我说道。主人和他的妻子听我说了这番话,可能觉得我的说法很有意思,女主人首先接受了我的这一观点,但还是不敢碰祖先牌位。“我们英国人在祖先的像前一般都放鲜花。”我这样说道。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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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供台

此,孩子们朝我脸上扔鞭炮,可见在他们心里认为要想表达对先人的尊敬,供奉祖先牌位要比在像前放鲜花更能表达诚意。主人带着他的大儿子把牌位和香炉擦干净了,有个苦力,不仅把供祖先的牌位的龛擦得干干净净,还把龛顶的柜子打扫了一遍。我把龛下柜子里已经发霉的书拿出来晒干,抖去灰尘,再整整齐齐地放回原处,没有人反对我做这些事。祖先牌位上的白纸被主人的长子撕去,他又写了一幅“先祖在上,万古长青”贴在牌位上方,还把一块小镜子镶在了牌位上面。在我的坚持下,他们用清水把祖先牌位洗了一遍。在他们祭祀祖先并对其表达无比尊敬后,我发现在祖先牌位下的柜子里放东西,居然没有人过问,这太令人惊讶了,在祖先牌位前的供桌上,放了两个坛子,是主人的长子放上去的。

农民们都忙着用棉花纺纱,我们在隔壁的房间听着织机的声音入睡,织机一直响个不停,次日清晨醒来时依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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纺纱的妇女

7月7日。第一次穿中国衣服,发觉真是很凉爽,于是决定在炎热的夏天结束之前,只穿中国衣服。今天天气不好,雷雨交加,觉得烦闷,站在海拔比长江水面高出700英尺的山上(2000英尺),依然没有释怀。

7月8日。农民们都在场园里纺纱,很忙碌。窗外的打谷场都是由三合土垫成的,坐在上面,本来可以欣赏风景,现在被纺纱机占据了。昨天我把我的脚用棉布条和草绳裹了起来,很不舒服,女主人说她可以帮我这个忙。她给我用的裹脚布要比自己用的宽些,大概两码半那么长。替我裹脚时,她小心谨慎,像裹自己那双可怜的小脚一样。我的脚和她的小脚比起来要大很多,她给我裹脚时动作麻利,但让人很舒服,脚上每处都裹得恰到好处,这令我惊讶不已。

我和女主人一起去爬山。远处天空电闪雷鸣,暴雨降至,正以最快的速度向我们这个方向移过来,我们急忙跑下山,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坐在屋里等着暴雨来临。我穿的中国衣服比较单薄,被突变的天气打了个猝不及防,猛地打了个寒战。头顶上响起像是炮弹爆炸一样的惊雷,随后似乎听到,水稻田里有什么东西滚了进去。这引起女主人的好奇心,她很兴奋地跑出去看,我浑身无力,没有跟她一起去看。外面已经聚积了好多人,原来是路边一间祠堂屋顶的石头被雷劈掉一块,掉进水稻里面找不到了。据说惊雷之后这里有股很浓的硫酸味。

7月9日。一夜高烧,全身疼痛。晚上,苦力们冒雨把我送到镇上。只穿着睡衣裤的A先生也跟着去了,他把裤脚卷得很高,送我来的苦力们裤脚卷得更高,露出他们结实有力的双腿。我的欧洲衣服又一次被我仔细穿在身上,我又恢复了欧洲女人的模样,对我来说,穿中国衣服还是没有穿欧洲衣服舒服,从长远来看更是如此。

7月19日。空气清新芬芳,我心里想,这样的好天气真是翻晒干草的最佳时机。女主人又在教训她的小孙子,她的小孙子是个小男孩,脚上长了一个疮,却坚持不肯用药水洗。院子里有棵核桃树,女主人坐在树下洗衣服,她用的洗衣盆是个很大的木盆,没有肥皂,洗出的衣服却格外干净。主人今天给纱线上浆,他们把纱线放在米汤里煮开,然后放在烈日下晒干。我们带了匹小马,小马需要个马棚,主人就把猪圈让出来给小马做窝,另外又盖了一个猪圈。茅厕和猪圈发出的气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四川的猪圈通常与茅厕盖在一起,外表装修得好,内部刷得也不错,这是当地肥料的唯一来源。

主人的大女儿坐轿子回娘家来了,她带来的消息令人心酸,他丈夫打她了。她丈夫是个小老板,自己开了个小商店卖布,通过她的叙述,我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她让裁缝订做了件新衣服,但买布料时没有坚持让裁缝从她丈夫的店里买,衣服做好后,她丈夫非但没有付账,反而把她揍了一顿。我们牵上马去屋后的山上散步,顺手拿了把椅子。下午5点多了才出发,躺在幽暗的山背后,斜斜的夕阳映照着眼前的一切,我不由得伤感起来。远处是座高山,云彩仿佛经常聚积在山上的天空里,这样的景象通常都会有雷雨降临。这座山的轮廓在夕阳下格外清晰,山顶平坦,峭壁熠熠闪光,这就是金佛山,从重庆到这里要用三天的时间,已经有两队传教士到这里度假了。被我们雇用的一个苦力曾经当过兵,有一次,他和将军去金佛山烧香,山顶庙里房子的条件很差,没法住人。他说,金佛山与贵州省交界,那里不仅有汉人,还有个苗族部落。在我们身边聚拢了很多乡民,他们兴致勃勃地和我们谈论起一队传教士,说那些传教士一行共有九人,带着孩子,雇了五个苦力运行李。我们希望这些传教士能找到旅馆住宿。听说沿途旅馆条件不错,但由于天气炎热,这次旅行一定备受煎熬。

晚上,我们坐在皎洁的月光下享受丝丝晚风,惬意之极,几乎要睡着了。一个男孩子对A先生的洋枪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跑过来缠着A先生要他把洋枪掏出来让他看看,一整天了,这个小男孩的眼睛始终盯着这把洋枪。这时,全村的男人都拿着棍棒和梭标冲出来,他们在追赶一只动物,它偷吃了他们玉米,我们不知道这只动物叫什么名字。跟着去看热闹的还有我们的厨子和苦力们。在农田的尽头,男人们把他们白天已经用石头和土封死了的一个洞口再次挖开。一共有三个洞口。有个男人拿来了我们厨子给他的蜡烛。蜡烛在风中摇曳着有些恍惚,有两只狗跑了过来。我们顿时紧张起来,惟恐两只狗把闪烁的烛光当做幻影,误认为是他们所追杀的猎物。农民们看见了我们拿在手中的漂亮黑手杖,就恳请我们拿出来捅在逃的动物。我们表示对此毫无兴趣,并拒绝了他们。这些人追赶的好像是只野猪,好像野猪现在还没有回到家中,否则苦力们把梭标伸进洞里不停地挖,早就捅到它的鼻子了。月色西沉,银河悬挂在宁静的夜空上,田野分外清新可爱。高高低低的水稻田在夜幕下也显得格外平整。山上的空气更加新鲜,我们站在山顶上数星星,牛郎星织女星……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山返回农舍。女主人说真是遗憾,她没能加入抓野猪的行列,可所有人都出去了,她只能留在家里看护门院。这个家庭很富有,招待我们总是用烘玉米棒子,却连根蜡烛都没有,手工制作的油灯是他们用来照明的唯一器具,所谓的油灯,也不过是把一根棉芯放在盛有豆油的小碟里罢了。

7月20日。孩子们在两周前拿来美丽的卷丹兰,他们说只要把花苞浸泡在水里就会开出美丽的花朵,这些孩子每天早晨都要跑来吹嘘一番。现在卷丹兰没了。前天他们又拿来一种百合花,是奶黄色的,相比之下,卷丹兰就逊色多了。

之前,厨子告诉我们他打消娶四川女人做老婆的念头了。我们认为婚事都定下来了,不结婚似乎有失颜面,于是就借给他钱办婚礼。现在他请求我们给他几天假期,他想回趟湖北老家,因为他看到这里的女人不仅抽烟,有的还抽鸦片,在结婚前,他想弄清楚她未来的老婆是否抽烟、吸食鸦片。可四川的姑娘着实便宜。娶个女人10两银子(约合1.1英镑)就够了,20两就可娶个漂亮标致的好媳妇。如果付钱后,发现娶来的媳妇是个“大烟鬼”,那20两银子岂不是付诸东流了?而在湖北,父母和亲戚对这个厨师相中的姑娘十分了解。这个厨子精明啊,他没学过遗传学,可他知道选个好妻子对后代的影响至关重要。中国人的理论有时千奇百怪!我们有条船在江里翻了,船上的虾浸没江水里,账房的负责人说:“我已经给手下人说了这件事,叫他们不要再运虾了,这样下去会出事。你们想,船上的虾一旦腐烂,就会被江里的大鱼发现,这样它们就会把船只拱翻,把它们的同类给救出来。”“沉船上一定有许多灵魂。”罗马天主教的教士附和道。

向南沿屋后的小山步行,在杉树林中穿行时,我脚下有一只小鸟飞过,仔细一看地上有个鸟巢,由四根长长的树枝撑着,里面有四个鸟蛋,上面布满了斑斑点点。我请求苦力们别去动它,后来在回来的路上,我又看到那只小鸟从巢里飞出来,顿时心中充满喜悦。今天,又有只可爱的绿色螳螂爬进屋里来。晚上月色惨淡,几颗星星稀疏地挂在天空。一场暴风雨又在酝酿之中。今天气温高到30℃左右,农舍很高大,热浪之所以被挡在外面,完全是厚厚的草房顶隔温效果佳。

7月21日。来了几个客人。一个是房东已经出嫁的女儿带着3岁的儿子回娘家来。小孩子身上穿着母亲手缝的肚兜,还在哺乳期。另一个客人是个年轻、有精致妆容的妇女,她指甲红红的,头发梳成两半,有一半从额上拢到左边,另一半拢在右边,一圈白花别致地插满黑黑的头发。她身穿白色棉布上衣,镶着白边,下身穿镶蓝边的白色棉布裤子。她聪明地维护着自己客人的身份,到这里后什么也不做。房东的女儿就不一样了,她一到家就开始忙活起来,她帮母亲剥一种荨麻,编粗布就是用的这种荨麻纤维。房东的女儿除了给孩子喂奶外,就是很熟练地剥荨麻。剥荨麻时要求把麻杆折断,却不能弄坏表皮,我以前没有干过这种有技术含量的活。不过只要方法适当,工具用得顺手,我发现剥荨麻其实挺容易。用来剥荨麻的工具是剥皮器,一般情况下,都是用右手拿住剥皮器,把右手大拇指插入剥皮器上的一个环中,将剥皮器刀口插入麻杆,表皮用左手拉住,开始转动剥皮器,这样就会把表皮干净利落地剥下来。今天是个阴天,坐在屋外舒适凉爽,女主人不让我参与剥荨麻,说我的衣服会被荨麻汁液弄脏,她的双手粘满了荨麻汁液。院里的中国人谈论我,都是用的方言,还相互说着“我们说的话这个外国人根本听不懂”,哎……我是真的听不懂。一会儿,村里来了个男人,他挑着两筐颤悠悠的玉米花,筐里的玉米花有的用糖浆做成饼子,有的被装成一小包一小包的,但院子里的大人没有表示要买这些东西,孩子们也没有吵闹的要。我买了一块,尝了一点就随手给了一个孩子。我让手下人再买些来,分给其他孩子尝尝。这么一来,所有的人都争相掏钱购买,开始大嚼米花糖。有人抱怨价钱太贵,卖米花糖的说这种米花糖产自重庆,要走很长的路才能运到这里。这些看起来很干净的米花糖,先前被我猜测是附近农家做的,现在证明是错误的。

下午登山,到达山顶后,我们把马交给一位老人(他是被雇来看马匹的),让他牵去接A先生。但这匹小马驹怎么都不肯走,在草地上滚来滚去,把老人急得团团转,于是他和小马驹聊起天来,说了许多好话,好像他的话马都能听懂似的。最后我不得不走上前去帮老人把马牵走。老人和马刚下山,一阵欢快的马嘶声就从山背后传来,顺着鸣叫声,我们看见一匹脖子上挂着一圈铃铛、下悬红缨球、身佩红鞍的马向我们走来。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跟着这匹马。接着,一个年轻人从山上一所宏伟的房子里走出来。这所房子有个标志性的大花园,附近的花园与它相比都黯然失色。年轻人手摇扇子走到我们面前,他好像对我们的马、马鞍和小马驹感兴趣,不停地问卖不卖,还问我们想不想买他的马,邀请我们到他家里去“耍”(重庆话“耍”的意思是尽情地玩)。我们的长毛狗(中国人叫它狮子狗),他也看上了,这狗我们不卖,我很坚定地告诉他,可我越说不卖,他越要买。他最想要的其实是我们的外国马鞍,这我明察秋毫。他说他花了50两(8英镑)从贵州买来这匹马,他想知道我们的马要多少钱才卖,他纠缠着我们,直到太阳要落山他才罢休。也许认为这么走了有失面子,所以他以太阳落山后会下雨为借口匆匆离去。晚上并没有下雨,夜晚的天空晴朗明净,连丝云彩都没有。织工们住在隔壁,好像与我们一样也是房客,他们彻夜工作,吵得我们无法入眠。这些人看起来好像整天都在纺织,没看见停过。不知道他们的房租是多少,我急于知道这个答案。我们的两间住房,是当地的官员为我们安排的,住3个月要花6英镑,而中国人租同样的房子,只需付我们租金的1/10左右。我们退了一间房子。房东曾说他家人口众多,我们现在的住处是他的家人专门为我们腾出来的。那间房子在我们退房之后,却一直空着。

7月22日。今天比较忙碌。A先生大摆筵席,要款待附近的16位长者。在我们搬走之前,这些老者都持大红帖向A先生祝贺乔迁之喜。长者们一桌坐8个,正好坐满两桌。A先生又从重庆请来6位客人,这样A先生和余下的经纪人们刚好坐满了第3桌。酒席是从重庆订的,大清早就从重庆送了过来,连同器皿一起,8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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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的小贩

人一桌只收4000多文。可我们的房间太小,只能放一张桌子,根本容纳不下24个人,这样一来就要在院子里放两桌了。热辣辣的太阳照射着大地,我们不得已派人到城里取回凉篷搭在核桃树下。上午11点钟客人们就陆续到了,而凉篷直到下午1点钟了,还没取来。钱庄老板是最先来到的客人,他身穿白色丝制衣袍,腰里系一条丝带。在吃饭的时候,他脱掉了外衣,露出里面的黑色短衫,腰里的丝带变成了灰色。A先生请来的经纪人身穿灰色绢制长袍。A先生和一位作家穿着相同,都穿着白色粗布长袍。被请来的长者们有一两位特地穿上了新的长衫,其他的大都是短打扮,但每位长者穿的裤子都很挺括。因为屋里更凉爽怡人些,这些令人尊敬的老人们以自己是乡下人为借口,说自己习惯坐在外边吃饭,而坚持让城里的客人坐到了屋里。我拒绝了城里来的客人和我一起用饭的邀请,因为这么热的天,中国人大多都会裸露上身吃饭。好在今天天气凉快,他们并没有脱掉上衣。

大概下午2点左右午宴开始,他们叫人把饭菜送到我卧室里来。午饭后我给大家拍了两张照片作为留念,这一举措尤其让那些长者们开心不已。走的时候,他们都显得意兴盎然。下午4点45分左右,城里的客人一起结伴离去。随后,我们到山上看了我们房子的地基,机缘巧合,我们再次遇到了昨天那个大房子里的年轻人。随后他接受A先生的邀请到我们这里喝茶。谈话中,他似乎说他只在17岁时读了一年书;不过他看上去像24岁已婚的人。这个年轻人再次邀请我们去他家做客,一个退休官员的寡妇和一个儿子,是这个家庭的主要成员。

苦力们在宴会结束后,立刻坐下来吃宴会上的残羹冷炙。房东家的妇女们也被邀请参加宴会,这时她们也围成一桌吃自己的一份,能参加这样的宴会让她们感到心满意足。一个苦力在所有的人都吃完后,上来讨好地告诉我,坛子里的酒已经一滴不剩了。对此我确信不疑,但苦力说这件事时的语气着实委婉动人,让我不能不听下去。我们在宴会开始之前,放了5分钟的鞭炮。大树上,挂满了长长的鞭炮,绕成的圈鞭像一串串红纸,艳丽动人,可惜一会儿就烟消云散了。本来我们自己已准备了较多鞭炮,钱庄老板又把许多鞭炮作为礼物送给了我们。随客人们来的轿夫,按照中国传统礼节,我们要付给他们每人100文赏钱(合3便士)。客人们给了我的佣人多少钱,我无从知晓。我的房东也在被邀请的长者中。有个长者还专门把自家的桌子和凳子借给我们用。到了晚上,我们在月光下切磋棋艺(国际象棋),对此村里的人都感到很新鲜。因为国际象棋的棋规与他们下的中国象棋有较大的区别。最后,A先生在院子里支起一张军床,把蚊帐挂在树上,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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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请村里的长者,城里人坐左手

孩子们采来大把的龙爪兰。之所以叫它龙爪兰,是因为这花的形状像动物的爪子。起先我还以为是“龙舟”(“舟”与“爪”音相似)。龙爪兰的萼、冠和茎都是鲜红色的。按中国的历法今天是夏至——从今天开始,最热的夏天来临了,可全天最高气温只有81度(华氏),最低仅78度(华氏),还不时刮点小风。

7月23日。我们沿着山上的林荫道牵着马往南走。山路修了小石阶依然很陡峭,A坚持要走,并要去路边的小旅馆观摩一下。小旅馆从远处看,着实迷人。两棵茂盛的大榕树矗立在大门口,与旅馆大门相对的是郁郁葱葱的山坡。糟糕的是旅馆周围的环境很荒凉,看来向重庆的人们推荐它就没必要了。旅馆中的客房宽大明亮,由两间很大的房子打通合并而成的,里面并无它物,除了铺着草席的床外。屋子漆黑,院子也久未打扫,但与我们在中国旅行途中投宿的大部分旅馆相比,这个旅馆算是好的了。没有谁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在这里住,哪怕在这里待一个晚上也不愿意。晚上,我们都在核桃树下睡觉。

7月24日。A在早晨6点钟起床,然后去了办公室。他走后,我穿上衣服去散步,半小时后我散步回来。散步时,我爬上了附近海拔大约2500英尺的山峰(这里最高的山峰)。山峰顶端有座山寨。把两座山峰连在一起的是寨子里的工事,我透过寨门看到了日出。这里的空气如此新鲜,田野的风光又那么秀丽,如此美好的夏天,竟然会有人抱怨,这真让人感到奇怪,在这里全天的气温一般都保持在80~86度(华氏)之间。

随后有一些妇女来访,经过我的卧室,她们目不转睛地往里瞅,好像在自己家一样,丝毫没有体察到我的心情。受她们影响,我的心情直到傍晚坐轿子上山,享受清柔晚风的时候,才好起来。夜幕降临,隆隆的雷声从远处传来,看来要下雨了,院子里没有任何遮风挡雨的东西,我真不想独自睡觉。但厨子已经像往常一样开始支起了行军床,在核桃树下挂上蚊帐。我不敢在外面睡,又不好意思说。我身边还有三只狗,一来人就叫,我更不敢睡了。那个当过兵的苦力在我走进院去睡觉时,已经仰面朝天地躺在椅子上睡下了,而且椅子就紧挨着我的床边放着。我问他:“你在这儿干什么?”他答道:“睡觉,我每天都以椅为床,睡在这核桃树下。”我说:“平时,这椅子好像不放在这里啊?”他居然厚着脸皮说:“今晚蚊子太凶了。”我生气地说:“那你也不能紧挨我的床睡。把椅子拿走,越远越好。”他脸上没有丝毫愧色,照我的话,把椅子搬走了。女房东在铡猪草,咯咯吱吱的铡刀声响个不停。现在已经晚上10点钟了,他们起床的时间一般都在凌晨4点钟,我想女房东也该休息了,也好让我睡个安稳觉,但铡刀依然响个不停。我想,夜晚如此美好,我还是盖着毯子,坐在蚊帐里欣赏她铡猪草吧。晚上有风,蚊帐到清晨时都被风吹开了。这时,走过一个拿着火把的男人,狗被惊动了,大叫起来。不久,农民们都起床了,灯相继亮了起来,有人在门口开始洗漱。头顶上的核桃在晨风的吹拂下落了下来,风越来越小,如果我的眼睛被核桃砸上了,那就糟了,可进屋去睡,又显得我太胆小怕事了,就这样,我在清新的晨风中坚持睡了两个小时,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7月25日。A今天很晚才出门,他告诉我,有两个瑞典传教士在100英里外的汉口被杀了。听说事发前就有人贴出告示,规定在某日之前传教士一定要离开,否则他们的死期就到了。传教士们当时根本不相信会有人杀他们。针对这件事,当地的官员只是让他们在衙门里暂避一时,并说他也管不了贴告示的人。传教士们待在家里,暴民们把他们赶出来后,就将其杀害了。他们被杀的原因我们无法探究。在汉口,传教士被杀一案曾引起轰动。

7月26日。昨夜和今晨都很凉快。厨子说他病了,一个苦力也卧床不起。今天有一个欧洲客人来拜访我们,从6月2日我们搬到这里,这是我们第一次接待欧洲客人。来访的是圣经会的一个办事人员,来自于苏格兰。我们骑着马,一起去外面散步,我比较沉默,不知道该跟他谈些什么。在山上,我们遇到了袁家的那个年轻人,与他同行的还有他的堂兄。就请这两个年轻人到家里做客,我简直后悔死了,他们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像小男孩一样开怀大吃,把我所有的点心都吃光了。

7月27日。厨子的病还不见好。天气凉爽。远处电闪雷鸣,又有地方下雨了。我们决定去看闪电,到附近山顶上的山寨去看远处的闪电效果会更佳,在那里远近的山岭可以被清晰地分辨出来。我估计南边有七座山岭,其中一座就在金佛山旁边,据说有9000英尺高。西边有三座山岭,太阳散发的光无形中给云彩镀了一层银边,山下有一个荷塘,荷塘里泛着银色的光芒,深绿色的荷叶立在水面上。

我们可怜的小黑狗生病了,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不知道他生了什么病,我们用药水给它洗澡,这是中国人教我的方法。今天,我们给它洗了个澡,狗身上生了好多虱子,我和当过兵的苦力花费几个小时的时间为它清理这些东西。狗的每只脚都残缺不全,上面不知为什么都缺了3~4个爪子,我每天与这只狗待在一起的时间达几个小时,但它毛茸茸的爪子我从来没有观察过。如果这只狗真病了,它会瘸的。

7月28日。A出门很早。我七点钟起床时天还很凉,气温只有79度(华氏),我决定在吃早饭前,花费一些时间去散步。空气很潮湿,散步回来时我的全身都被打湿了,不得不擦干身体,把里外穿的衣服都换了一遍。天阴沉沉的。来自重庆上空的黑云逐渐向我们这里移动过来。绿色的小青蛙密密麻麻挤满了山泉汇集的小水潭中。燕儿们也忍受不了这闷热的天气,不停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我在下午1点动身去重庆城。沿途中看到野地里种着向日葵、水稻、玉米、小米、大豆、芋头和荷花。向日葵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叶子,泥塘里的芋头和荷花也恹恹欲睡。有些荷花已被拔掉,藕也被人挖走了。船只因江水暴涨,一时很难找到,对此我早有心理准备,等了一会儿,我们开始沿江向前走,终于找到一只大船。起初船主拒绝让我们搭乘他的船,后来终于答应送我们过江。他收了我们比平时要高出10倍的船钱,一共是180文钱,每个苦力收8文钱。大船向前走了10分钟后,由于害怕被船拉进湍急的江水,纤夫们就把纤绳给丢开了。看到这番景象,厨子劝我回去。经他这么一说,反而更加坚定了我去重庆城的信心,我坚持不下船,在两点差五分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江对岸,能过的江来,功劳全在厨子,是他的奉劝,坚定了我过江的决心。过江后,紧随我们后面的是一只同我们一样大小的船,它松开了纤绳,结果导致船翻了,船上八个乘客淹死了三个。江水暴涨的消息,A已经派人通知我不让我去重庆,过江太危险。送信的人由于江水暴涨,未能按时过江转达给我,否则我就来不了重庆了。过江的时候船上很冷。人们告诉我这次江水暴涨的原因是西藏雪山上冰雪融化造成的。上次因为云南下了大雨才导致江水暴涨的。

7月29日。雷声阵阵,我和A坐在屋顶的晒台上看闪电。四周都闪电雷鸣,但最终没有下雨。没有看见闪电,A却无意中看见隔壁染坊的一个工人,面朝着打雷方向在自家的晒台上磕头。在门口,我们买了些半成熟的葡萄,又弄些藕切碎用糖拌了,当做晚饭。我们还炖了一锅极鲜的汤,里面有鸡、黄瓜和白菜。就着鸡汤吃藕,感觉有些怪怪的,可味道不错。

7月31日。昨天就想回去,可江水水位太高,又下了雨,再加上佣人们都病得很重,回去已成为泡影。今天,我决定带着厨子和苦力一起回去。但由于生病的原因,这个苦力找了个人代替他。看来中国人忍受压抑沉闷天气的耐力和我们差不多,甚至他们的抵抗力比我们还差。水位在过江的时候依然很高,不过水流平缓。过江后,又过了条小河。石桥也被没在水下了,之前它离河面有很高的距离,现在只剩下桥上的石扶手露在外面。我们心情愉快地回到农舍。下午,骑马出外逛了很久,路上看到荷花开满了荷塘,不过花瓣与日本荷花相比,只有一半大。

8月5日。这几天一直忙着招待客人,我无暇欣赏暴雨前布满乌云的旷野。昨天就在下暴雨了,重庆城都要被冲走了,我这样想。我们住的农舍也差一点被冲垮,不过泉水汩汩地流走,气温开始降低,从85度降到77度(华氏)。A回到家说腰痛得厉害,腰痛在这里很常见,气候潮湿大概是腰疼的罪魁祸首吧。出外散步的时候,我们不敢走得太远。我们向一个小男孩借点东西当坐垫,在一个风景很好的地方坐了一会儿。小男孩很懂礼貌,说话也十分得体,他请我们帮个忙:把他的6个鸡蛋买下来。同去的苦力在一旁接话说一般情况下我们每次都买10个鸡蛋。可这个小男孩如此可爱,我坚持买他的6个鸡蛋。不一会儿,他把鸡蛋拿来,我们不仅买下了这6个鸡蛋,还把从英国带来的小蛋糕,额外送给他两块,他高兴得与刚才判若两人。暴雨打下砂核桃,一个小孩兴高采烈地给我送来4个。这个小孩腿上生了很严重的皮肤病,膝盖以下尤为严重,昨晚由于他的呻吟声,搅得我一夜都没有睡好。又开始下雷阵雨了,从上午10点钟一直下到下午4点才停。空气在雨后依然沉闷,我们决定去杉树林中散步。两个佣人请假去庙会了,说是去拜神。昨天傍晚,还有一个男人挑着大米去赶庙会,被我看到了。村里有12个人去赶庙会,回来后坐在打谷场上聊天,其中一个妇女长得眉清目秀,走上前来跟我说话。这个妇女在我走进卧室换衣服的时候,走到窗前窥探。我生气地把窗帘拉上了,谁都不喜欢在换衣服时被旁人偷看!夜空下,仙后座和大熊座闪闪发光,这些星光和太阳的光辉可能会引起四川薄雾的嫉妒吧,在晚上总有薄雾弥漫,让你找不着这些星星。

8月6日。早上起床的时候,已经能感受到凉爽的秋意了,气温只有华氏74度。在7月3日气温就降这么低了,但只持续了两天。气温在今天之前,从未降到这么低。重庆的气温在6月21日是华氏74度,不过那天下雨了,而今天阳光明媚,有北风清新地吹着,几片淡淡的白云在蔚蓝的天空上飘着,“最好离开农舍,出去透透气。”我这样想道。在早饭前,我绕到山后,这里空气清新,微风徐徐,远处的金佛山清晰可见(据说从这里到金佛山有4~6天的路程)。两片白云飘浮在金佛山后面,看来天黑的时候,整个山峰将被这两片云罩住。农民们正在剥玉米,烤玉米棒现在没有了,可还有香喷喷的饽饽吃(他们用玉米面做的饼叫做饽饽),在去年去西藏途中,这种食品我们已经品尝过了。粉红色的百日红已经凋谢了,现在只有白色的木槿还在我们桌上放着。村里学堂的先生来我这里好几次,每次来的时候都有穿着破烂长袍的年轻人跟在他后面,这个年轻人起初被我认为是先生的助手,可年轻人说山寨是他家的。这座山寨在150年前是他的祖先花2万多两白银修筑的,现在他想以8万两出售它。山寨以及四周的稻田,一年下来他就可赚得600两的收入。他家住在寨子后面,大约有100人在这个寨子里居住。听他人说,他家房子很大,有个漂亮的花园,所以当他邀请我们去他们家做客时,我们愉快地接受了。今天天气晴朗,这样的好天气正好晒种子,一筐筐还未剥的玉米棒子被阳光照射着。红红白白的花生也被人们摊开来,用叉子翻动着,花生晒干后,主人就把它收进筐里。傍晚,我们又上山去,景色依然绚丽多姿。一群大鸟正飞往树林中投宿,看起来像是野鸡,但苦力说那可能是坚鸟,不可以吃的。天上有好多鸟儿,在不知疲倦地飞旋着。

8月7日。今天去了重庆。在农舍时,早晨的气温只有华氏72度,到了重庆温度骤然上升到92度,让人热得受不了。本想到城里看看有没有来信,因为我们的信已经寄出有一段时间了,结果令人失望:没有信也没有报纸。上次收到的回信是在四周之前,每隔5天就该送一次信呀。账房的头儿告诉我,在天主教会馆,他的妻子和经纪人的妻子要设宴款待我,可我得回农舍去,于是就没有赶去赴宴。既刁又懒的苦力们不想回农舍,就找了两个人代替他们陪我回去。回来途中路过一片生姜田。生姜是新种的,像甘蔗一样,只有1英尺高。他们说成熟生姜一般有2英尺高。姜苗种得笔直,每隔两行就留有5英寸宽的沟。生姜的气味在田里飘荡,但在生姜叶子上却闻不到一点姜味。回家时天已黑了,看到了几只闪闪发光的萤火虫。

8月8日。拜访袁家。袁家的人都去重庆了,留在家中的是那个年轻人的曾祖母。老人说她今年77岁了,耳聪目明,说话也很清楚。她说不能陪我们去花园了,因为腿脚不是很灵便了。花园里已经没花了,上次来的时候,山茶花树还开满了绚烂的山茶花,现在,只剩下色彩斑驳的树叶了。未进花园时,花园里有一大片红叶吸引了我,进去一看才知道是百日红,红得像火焰一样。此外,一株栀子花,还有一种我经常见到的珊瑚色的花在花园中绽放,名字起得漂亮,看着也还不错。一具为老妇人准备的棺木,引起了我们苦力的极大兴趣。A告诉我说,按照中国人的礼节,我要对老妇人说我已经看到她的棺木了,而且要夸奖棺木做得好。但我终究没有这样做。老妇人打扮得像个贫穷的农妇,但举止端庄。我穿的中国服装,仆人仔细上下打量着,嘴里不停地说好看,在我穿欧洲服装的时候,他们从未如此关注过。显然,我穿的中国服装很受中国妇女青睐。在屋里的墙上挂着一幅身着官服的水彩肖像画,是这家人的祖先。画上人的整个面部有很强的立体感,很难让人想象这是水彩画,而不是浮雕。

花生铺满了整个打谷场。等着人们剥的玉米棒子结实饱满,像干草一样堆在打谷场上。房东去附近最大的煤矿了,他做的生意和煤炭有关,他把煤从煤矿贩到重庆零售。房东之所以会有那么多精力做煤炭生意,全部得益于女主人的精明能干,她把孩子和农田管理得井井有条。那个腿上有病的孩子没有被女主人送到教会医院治疗,她说这孩子不听话,到医院会很淘气。况且在医院里,谁给他饭吃?或许她不相信医院会给孩子提供饭,即使医院会给孩子饭吃,但医院这么慷慨大方,她也一定会怀疑另有图谋。事实上,医院这么做是有所图的,那就是让病人改变信仰,相信上帝的存在。对这个安于现状的妇女来说,这无疑是可怕的事情。不进医院治疗,这个可怜的小家伙的腿是很难治好的,晚上他很难安静下来,整夜呻吟。女主人相信,天气转凉后,他的腿就会好的。现在,这孩子病好些了,晚上也安静了许多。

8月15日。我曾在日记中记述过一件不幸的事:我的小狗生病了。现在我被这条得病小狗的叫声吵得无法入睡,所以在9号那天,我把这只生病的小狗放在一只篮子里,随手丢进了一只大筐里。也就是这天晚上,我第一次把前门关起来睡觉。雨在夜里不停地下,天也有些凉,第二天夜里,雨虽然没停,可天气闷热,我就把门开着。第二天早晨A起床后说:“在这儿睡觉质量真差,起床时还那样困,就像上床睡时一样。”A说的这句话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把我的注意力从我的衣服移开。昨天我把衣服叠放整齐,放在旅行箱上,现在它们却乱成一团,被扔在了地上,地上散落了一些箱子里的东西,还有一些放在柜子里的衣服也被扔在地上。原本放在窗内的刷子现在已被转移到木窗棂外的窗台上。烛台也放在窗台上,蜡烛也短了许多。我的墨镜和腰带散落在床另一侧的地板上。我惊讶不已,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再看客厅里的灯,灯上的灯罩也被人取下来放在边上,很明显有人用过灯!我们的手表经仔细检查之后可以确定被小偷拿走了。我们的眼镜,A的指南针,A的全部中国服装和我从欧洲带来的许多衣服,以及所有随身带来的汤勺、叉子、床单和桌布全都不见了。不一会儿,我的衣服被一个苦力从屋外的玉米堆边上抱回了,还有全都浸透了雨水的毛巾和餐巾。这衣服较特别,料子裁得一块一块的,不像中国衣服那样整片整片的,所以这些衣服对中国人而言毫无价值。我的小狗不像往常那样从筐里跳出来,相反,它呆呆地躺着,行为十分反常。往常,它对任何人都不友好,除了佣人,就是女房东走进来,它也会叫几声。我想这只狗一定被人喂了药,看上去昏昏欲睡。房间里涌进一大群人,他们东看西瞅,议论纷纷,是当地维护治安的人,因为房东去报案了。过了一会儿,衙门派来一个当差的了解案情,他什么也没干,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几小时后,有三个人坐着轿子从县衙门里出来,紧跟在后面的是一大帮前呼后拥的随从,浩浩荡荡来到我们这里。他们每个人都很平静,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既不惊也不叹。村里人对自己是否会成为嫌犯漠不关心,没有人试图解释。他们要了一份详细的失物清单,详细做完笔录后,他们告诉我会去搜查当铺。

雨下个不停,一直持续到昨天,马棚里那匹小马在里面待得太久了,今天出来活动显得非常兴奋,一出门在山上撒开蹄子跑个不停。一些农民的小孩在山顶上采山楂,他们边采边把山楂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嚼。孩子们很慷慨地送了些给我,可这些小山楂实在没什么味道,一点也不好吃。我想遛会儿马,就把马交给管马的老人,让他牵下山去在路上等我一会儿。交待完后,我在旁边欣赏起落日西下的旷野风景来。但这匹马可能误以为自己要回家了,就想抄近道回去。只见它猛地从老人手中挣脱出来,沿着陡峭的山坡飞快地往下跑。这匹矫健的小马身体匀称,大概有4英尺4英寸高,顽皮可爱。它跌了一跤,好在只是马鞍摔坏了,我们有备用马鞍,所以并不担心。去年几个月的旅行路程,我都没用大穿衣镜,穿衣服全仗着一面小镜子,用起来也很方便,现在我十分恼火,小镜子也被弄丢了。那些贼把皮带扣拧掉了。A说中国的贼可能烧了迷香之类的东西,它会让人沉睡不醒,否则,我们的两个箱子,一个柜子,一个抽屉和一个盒子都被他们翻遍了,我们不可能不醒。我的一只拖鞋被插在盒子里面,这样做大概是贼害怕关盒子时弄出什么响动吧。房东家也丢了些东西,有两个烛台,两顶草帽,但小偷们并没有乱翻他们的东西,这令人奇怪。差点忘了,房东家的狗那天晚上因为下雨也被关起来了,一般情况下它都睡在院子里,因为下雨,我们另外的一只狗也被关在后面的厨房里。今天早餐前,我骑马在外面滞留了很长时间,想把失窃的事忘掉。空气很闷,山顶上也没有风,暴雨又要来了,在屋子边的地里,房东全家正在拔玉米秸。一排排成熟辣椒长在田里,水田里的芋头也熟了,可以收获了。

8月16日。田野里到处长满向日葵。葵花淡淡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我采了一朵葵花放在卧室里面。昨天天气很闷,有三个死潭就位于屋子附近,在屋子里都能闻到淤泥的味道。这片土地岩石密布,其主要肥料就是这些污泥。雨打落了不少核桃。昨晚,天闷得气都喘不过来,我又是在打谷场上睡的觉,有无数的狗在疯狂地叫着,蝉像警笛一样鸣叫,一片片闪光在天上掠过,那是远处的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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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狗、小马驹

从一开始,我的日记就应该记下哪天孩子没有被打,哪天没有闪电雷鸣,可这样的日子好像并不存在。房东家的小男孩,今天又在嚎叫,不知道女主人今天用什么揍他,我想出去看看。上次我看到小男孩的母亲手里挥舞着一根巨大的柴火棒,把他赶着四处乱跑。今天小男孩的妈妈用的是根小木棒,木棒打在他身上发出的声音很骇人,幸亏小男孩的父亲及时出面替他求情。可能是马儿尝到了自由自在的乐趣,昨天它差点又从看马的老人手中跑掉。看来它又想放足狂奔了,今天早上,我又带它出去遛了一会儿。看小马打滚,是最有趣的事情了,当然马鞍要事先卸掉的。这些欧洲来的小马喜欢无拘无束,像孩子一样。我们的小马看上去就像个婴儿,唯独晚上睡觉时表情严肃认真,显出老练的样子。这马看起来太小了,还经不起他人的驾驭,可实际上,即使它负重,在一天内也能毫无困难地走30英里。村里的大人和孩子都在嚼玉米秸秆,像嚼甘蔗一样。农民也种葡萄,葡萄有像清漆一样的叶子,没等葡萄成熟,他们就把它摘下来了。他们说,每年的葡萄都密密麻麻的挂满了枝头,等它们成熟,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但我怀疑他们是否知道什么样的葡萄才是真正成熟的,所有的人都在津津有味地吃葡萄,把葡萄递给我吃的时候,我惊讶的表情被他们看到了,他们便大笑个不停。

8月17日。全家人都出动剥玉米。去年在丰都的时候,我看到玉米棒子被农民们挂在墙上晒干,那时,金黄色的玉米挂满了每家每户的墙,煞是好看。今天这些农民种木槿的谜底终于又被我揭开了。原来他们用木槿做一种清凉解暑的饮料,制作这种饮料只需去掉木槿花萼,剥开花苞,取出雄蕊即可。

最近以来最高的气温出现在今天早晨,有华氏82度,但不觉得闷热,因为有风。晚上,按照惯例我们在院子里睡觉,不再恐惧核桃掉下来砸在头上。核桃从树上落下来,农民们就捡起来吃,他们从来没想过把核桃摇下来,城里的朋友们是吃不到新鲜的核桃的,于是我在地上捡了三个核桃,带给他们吃。夏天睡在核桃树下,仅有一次被核桃砸到,还是被砸在胳膊上,不碍事。房东已做她人妇的女儿,一直在为A编衣服,她编的是草衣,既合身又漂亮,我请她用草给我编一个包,用来装睡衣。编一个包要花她一个月的工夫,她要求我付她1000文钱(3先令)。她之所以这么漫天要价,是看见我曾付给一个裁缝1000文工钱。我的一个朋友编这样一个包只用了400文钱,鉴于我要求的这个包工作量大些,我就给了房东女儿600文钱。

8月19日。今天,我们喝到了厨子做的货真价实的木槿汤,味道相当不错。昨天天气热得出奇,账房的头儿让人带信给A,告诉他在星期一之前不用回去,这么热的天,没人会做生意。乡下的仆人们在这个时节都已经赤膊上阵了,白晃晃的上身在眼前晃来晃去。当然,和我们结伴而行的欧洲小伙子没有这么做。昨天傍晚散步回来后,发现房东一家正围坐在桌边用中国的白酒款待袁家的两个年轻人。他们给我带来了一些花生,并希望观摩一下A的打字机。两个年轻人说,上次我们去他们家做客时,他们不在家,去了重庆城,今天特地邀请我们再一次去他们家做客。我们在下午五点多出发去袁家。为了让A换上长袍,我们先在门外停了一会儿,又走了一段路程后,再次停下来,以便让裸露上身的仆人们穿上衣服。进门之后,首先进入眼帘的是许多纸扎的马、轿子和仆人。祖先的画像挂在堂屋四壁上,有个道士在独自诵经。原来,今天是他们祖父或是曾祖父的生日,他是在83岁时去世的。我们认识的那个袁家的老五,他正在外面骑马,一个年轻人出来接待了我们。一会儿,一群穿着朴素的妇女走了进来,她们既不向我鞠躬,也不请我坐下。这些妇女穿的长罩衫和裤子材质一般,都不是很讲究,我误认为这些妇女是袁家的女佣人。就在这时,一直与A谈话的年轻人从堂屋另一边向我们走过来,开始给我们一一做介绍。后来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母亲,就在这些妇女当中,我想起在第一次到袁家做客时,接待我们的就是这位。另外老五的母亲也在其列。其中也有老五的妻子与妹妹,还有其他被我们误认为仆人的女人。她们建议让老五的母亲陪我和A四处走走。与她高大健壮的儿子相比,母子俩有较大的差别,老五的母亲既高又苗条,宽宽的脸上透着和气和诚实,相貌也很秀丽。在屋里转了一会儿,我想去女主人卧室里看一看,为此专门征得了她的同意。那些妇女跟着走了进来,老五的母亲用茶和发糕招待我。这些女人像那些贫穷的农妇一样打量我的衣服,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个不停,更有甚者,把我的裙子也掀开来看。当我和老五的母亲聊天时,老五妹妹的手悄然无声地摸向我背后的褶边,连声招呼都不打。老五的母亲说的话,我好不容易才听清,她告诉我她上午10点起床,晚上10点睡觉。一天几乎什么也不做,除了抽鸦片和“耍”。她说她没读过书,不能干活,也不会做饭。我不敢确定是否真是这样,她还说她的两个女儿也没读过书。我们出门的时候刚好看到老五从外面回来。他刚才骑马从马上摔了下来,正在另外一个小伙子的搀扶下往花园走,踉踉跄跄地跟着他们往花园走的是家里的那群迈着小脚的女人们,但她们走了一段就止步不前了。又看到那具棺材了,那位老妇人(棺材的主人)刚才也出来见我们,不过她一直站在一旁,什么话也没说,这群妇人笑着说,这棺材是为老妇人准备的,其中一个还把自己的身体当展览品,以此来告诉我们老妇人躺在棺材里就是这个样子。屋子里还有十几个盒子,里面装满了纸钱。这是为这家去世的祖父准备的,道士将纸钱烧了,去世的祖父就会在阴间收到这些钱。回到屋里,看到几个写字很好的人正在给逝去的亲人们写信。我们被小伙子们殷切地请去看一棵长势很旺的百日红树,他们说只要在树干上划一下,这颗树的树叶就会动起来。树叶在风中,总是要动的,这也许只是个传说,划树干,树叶就真的会动起来吗?老五是个闲不住的人,看到树上有几朵粉红色的花,他居然要爬上去给我摘下来。一会儿,在他坚持下,我连同座下的椅子被他抬了起来。他和我们的一个苦力抬着我及抱在怀中小狗杰克的椅子,走了约100码。两个小伙子放下椅子后,又跑去看A骑马。回家后,我们坐在月光下乘凉,天逐渐暗了下来,也变凉了,我们不得不回屋睡觉。我还没进入梦乡,就听得狂风大作。大雨在早晨降临,屋里有几处漏雨。

8月22日。是星期天,一整天都在下雨,傍晚我们进城。有农民在田里收辣椒,江边有一堆堆纸钱,是烧给淹死的鬼魂的。江水很高,起初没船答应送我们过江,最后,一个船主同意送我们,代价是要300文船钱。平时坐船过江,我们俩每人只需付60文钱,苦力每人付8文钱。厨子价都没还,就同意了300文的价钱。这太令人不可思议了。过江后,厨子只付船主120文。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最后厨子只付了160文就把船主打发走了。我们问厨子这么做的原因,他解释说:“没办法,只能这样做,如果我把160文一次性付他,船主是不会答应的。如果船主事先要的300文钱我们不答应下来,他是不会把我们送过江的。你看他现在一副快意人生的样子,其实他只拿了160文。”看来真的是这样。昨天出去购物时,街上的辣椒味把我们呛得够呛。下午去“教友会”,当地的所有传教士几乎都去了。路上,一小堆一小堆的纸钱在城门外坟场上燃烧着,烟雾弥漫,差点让我窒息。回来时,天逐渐暗了下来,刺鼻的烟味还能闻到。大片的坟地聚集在江边和城门之间,无数烧纸钱的小火堆在燃烧,在夜色中显得颇为壮观。我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在城外,像这样烧纸钱的地方一定还有许多。今天早晨回到农庄,空气格外清新凉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在城里,空气中好像已经不存在氧气了,烟雾缭绕,让人发晕。

8月26日。女房东昨天拿出大堆的纸钱,她的大儿子已经连着几天施展他最好的书法给去世的亲属写信,这其中包括他的祖父、叔叔等在内的11位亲属。他按着名单写信,精确计算好送给每个亲属的纸钱。房东围着桌子的三个边把纸钱排开。桌上放了酒以及小男孩们拿来的筷子。桌前香炉里的香已经预先燃着了,炷香也点着了,房东到桌前,先俯身对着祖先的牌位磕了三个头,然后在桌前的地上烧了纸,往地上泼了两杯酒,表情极为庄重。随后,人们把所有撤下去的酒菜都吃掉了。晚上,房东一家人点燃了写给去世亲属的信,烧纸的时候,火光绚丽多姿。房东请我们与他们一起用餐。可到了晚上A还没回来,我另有客人,只得作罢。昨天,为了享受这里的新鲜空气和锻炼身体,一个传教士专程到这里来。我一直在山上陪着他从上午九点逛到下午一点。这期间,袁家请我们去赴宴,佣人说A在重庆还没回来,不能去赴宴了。昨天是8月25日,阳光明媚,风也很和煦,这样的好天气,最好出去散步。蜻蜒不时从身边飞来飞去,和初夏的蜻蜓相比,现在的蜻蜓在色彩方面更丰富明亮。眼下蝈蝈又大又多,分外令人喜欢的是一只背上有琥珀色纹的红头蝈蝈。经过数夜的奋战,房东家所有的玉米终于剥完了。

9月3日。上周星期二,也就是8月29日,也许是今年温度最高的一天,重庆一间病房里的气温在12个小时内一直在华氏70~100度之间变化。在农村,虽然感觉比较热,可气温一直维持在华氏87度,天气在午饭后就变得凉爽起来。那天起了大风,走路都困难。次日早晨,温度忽然下降,天气转凉,我赶回重庆时,气温降到了72度(华氏),穿上厚衣服,仍然感到了丝丝凉意。茶树也开花了,人们正欢天喜地地收割水稻。因为怕风大吹散了农田里水稻的种子,所以在每块农田里,都拉起了一道屏障物用于挡风,在后面,人们用木锨把稻谷打下来后再装起来。

昨天,穿着新衣服的女房东过来求我们救救她。窃案发生前,替她织布的男人忽然没了踪影,现在当地的官员坚持让她说出下落。可她说不知道这个男人去哪儿了,她对这个人一点也不了解。这个织布的男人,我们一开始就怀疑他与窃案有关,所以我们没有答应女主人的请求。在华的每个外国人,以及这些外国人在中国的直系亲属,一旦被抢,如果他们丢失的东西一直下落不明,其损失就由当地政府赔偿,所以我们的东西不会就此下落不明,当地政府一定会竭力帮助我们找回丢失的物品,如果找不到,他们也会照价赔偿我们的损失。

昨天一些印有蓝白图案的床单被我买回来作了桌布,还买了些枕套垫在椅子的背上。印花的人为了制作模板,就在刻板上画上或压上图案,然后把花印到布上,之后再在图案上刷上石灰把布拿去染色。布干了以后,再把白石灰刮掉,经过这一系列过程制作出的花纹就会越洗越好看。买这块台布,我花了一块银元,这样的价格虽然比卖主的要低三分之一,可我觉得还是高了一点。我们又看了一些绢,其中有些是素绢,没有染过。精美的图案印在染过的绢上,我很想把它们全都买下来。染过的绢一共有10块,每块长度是60尺3英寸(中国尺,合24码)。购物和讨价还价的乐趣在城里都可以享受到,而让人精神焕发的清凉的风只有在乡下有,这一点是城里生活不能比的。

9月5日。昨天有两个裁缝为我做晨衣,我一直监督着他们往晨衣里塞丝絮。要求边上絮些棉花,以让衣边光滑些。裁缝说需要8天的时间就能把这件衣服做好,所以要把衣服带回去做。在他们自己家里,如果他们想偷梁换柱,完全可以用棉絮代替丝絮,反正我又不在现场,他们不必担心什么。带头的裁缝是个信教的基督徒,他还不至于在上帝面前做出欺骗我的事吧?这个裁缝是个云南人,其表情难以捉摸。我觉得他信伊斯兰教,可他说不是。今天早上我们出外散步。在水稻田里有许多黄色的茬,是收割后留下的,玉米已经砍掉了。田前有种得稀疏的向日葵高高地立着,整个田野像个荒芜的花园。已经种在地里的有萝卜和大豆,不过它们还没有发芽。

9月7日。昨天在山顶上骑着马遛了很长时间,马穿行在矮矮的栎树丛中,它会在险要的地方停下来,看我是不是要下来走走,如果我不下去,它又轻快地继续前进。马儿来这些地方只有两次,可有那么一两次我迷了路,它会驮着我回到正路上来。雨在我骑马的时候一直不停地下,还伴随着一阵阵风,我只得把帽子取下来。在我回到家时,雨已逐渐下大了。晚上,暴雨来了,大风吹得核桃纷纷落地,跑进跑出的孩子们在捡核桃,蹦蹦跳跳快乐得像只蚱蜢一样。大风把我们的一块窗帘吹破了,紧接着核桃树的一截树枝也被大风吹断了。所有的门窗都被我关上,这样才把大风挡在外面,雨下得这么大,幸亏只有客厅一处漏雨,漏得最厉害的是卧室,只能在里面换换衣服,居住已经不可能了。下雨的时候,山上到处泥泞不堪,在欧洲,山好像不是这样的。房东一家脸色发青,在屋里一边发牢骚说太冷了,一边拼命跺脚。孩子们把裤子弄湿了,于是把裤脚卷到大腿上,但我并不觉得有多冷。我们把一只铺了干草的篮子送到小狗杰克的窝里,它待在里面,像只舒舒服服的猫,马也被我们牵到马棚里避雨取暖了。

9月11日。我们又回到农舍。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和煦的微风,湛蓝的天空,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美好。星期天一整天我们都待在山上,晚上去拜访了几个传教士。听说这里空气清新,传教士们就决定在村边租房子居住。他们租的房子的位置要比我们住的农家院子低150英尺左右,不过那是一所大宅院,看上去很豪华,还有一个有围墙的大花园,令传教士刮目相看。这个花园把风挡在屋外,却把蚊子留在屋里,我不喜欢它。我们到那里时,传教士们都有事外出了,房东一家接待了我们,其热情程度就像接待自己的客人一样。女主人手上套着琥珀色的手镯,举止端庄。我们的房东曾租过这家人的地,此时他正在看一些教会散发的小册子,注意力高度集中。我们的房东看来兴致高昂,他与和我们同来的传教士攀谈了很长时间。在一个册子上印有三个端着脸盆洗脸的女人,那是专门为英国阳光牌肥皂做的广告,我们的房东误以为是三个坐在莲花宝座上的英国菩萨。这个对宗教较为感兴趣的男人以及这里的女主人,对我们被盗物品引起地方官在该地区搜查的行为,深感不满。他们说差人们就在附近的人家里白吃白喝,为了供给他们食物和水,有人已经把衣服卖了。就这件事,女主人和我们的房东请我们从中协调一下。中国人逼迫那些他们认为可能知情的人提供案件线索,估计就是采用这种方式。花园里生机盎然,种着红色的百合花和凤仙花,还有各种颜色的茉莉花。A先生应我们房东的邀请,一同去土地庙赴宴玩耍。中国人做事总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在收获粮食后,房东得向庙里的和尚送些香火钱,这就是他去庙里的目的。房东回来后,很不高兴,他告诉A,庙里的和尚不爱劳动却总想着他人的捐助,以后不会给庙里捐钱了,他宁肯捐钱去修路、造桥、开条免费的渡船。有个女传教士今天陪着我,房东问她来这里干什么,挣多少钱。A告诉他,这个女传教士很富有,她爱这里的人,这是她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她愿意为他们提供帮助,挣不到任何钱,A还说,之前他已经劝女传教士最好不要来这里,这里的人不需要她的帮助,也不喜欢她,还是回家去吧。房东说:“谁不喜欢她?这里的穷人得到了她的帮助,都对她充满感激,只有坏人才不喜欢她。”女主人在女传教士走的时候,送了她两个石榴和一些核桃。昨天傍晚,房东回来时脸上充满了困惑的表情,手里依然拿着那本宣扬宗教的小册子。他读起来很吃力,因为视力不好,字也印得小。他把一束红色的百合花送给我,并问我什么是上帝?上帝是否和天主一样,它是不是代表了天和地?罗马教会给上帝取的中国名字是天主,上帝是中国人起的名字,天地或许是上帝在中国的另一个别称,也或许是中国人自己所崇拜的一个神。在汉语里,我只知道上帝和天主是同一个意思,可解释为创造天和地的神。房东听了后连声说:“这就对了,这就对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态度极其虔诚地用手指着天和地说:“佛像不是神。”随后又把神像骂了一遍,我听不懂他骂的是什么。我犹豫了一会儿说:“佛像是木头做的。”“对,是木头和泥做的。”他这样说道,并急切地希望我给他念那本小册子,鉴于我只会读其中的某些章节,他索性到一边自己去研究了。房东和佛教名山峨嵋山上的一个和尚长得很像,他倾向于信仰宗教,可对佛教充满了敌意。

昨天傍晚,落日的余辉在天空中幻化成橘黄色,像极地的极光,把每个角落都照射到了,坐在山顶上的我自然也被这一光圈笼罩。今天,农村日常生活中不愉快的事情又爆发了。我坐在屋外,享受着柔和阳光的沐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尽情享受着野外无限的风光景致。农民们像往常一样围在屋外又低又矮的桌子周围,坐在小凳子上吃早餐,孩子们坐在高高的门槛上攥着馒头吃。所有的人都自顾自埋头吃饭。村里的男人们在早饭后开始挑一种液体肥料。这种肥料对农业收成至关重要,其与固体肥料所起的作用一样,买两桶这样的肥料,要花去农民们四分之一个银元。我实在难以忍受这种肥料发出的气味,就转身进屋了。据说,城里的猪都得了瘟疫,已经有上千头死掉了。于是我们不吃猪肉,一直小心地维持着,并告诉仆人们也不要吃猪肉,可他们满不在乎的样子。所有的奶牛被当地官员第二次下令关起来,原因是坟墓遭到了奶牛的破坏,事实上,坟墓占据了这里所有的土地,仅有的草地都被占用做墓地了。或许,这只不过是奶品商人为了提高牛奶价格,用来制造牛奶短缺假象而捏造的借口。听说奶牛被关起来已经司空见惯了,可每天人们依然能喝到牛奶。

现在的农民人心惶惶,是当地官员借口追查我们的被盗物品造成的,现在我们怀疑他们这样做是为了让农民们反对我们在这里租地盖房子。窃案发生后,一个传教士就怀疑这起盗窃案是有预谋的,极有可能是在当地官员授意下进行的,这样做是为了找个借口,说他没有能力保护住在城墙外的外国人。事情如真的这样,那这个阴谋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通过这起窃案,他们在当地人和我们之间树起了敌意。我们去年在这里租了地,他们却不让我们盖房子,租地的钱也不还给我们,只是让我们把农民的房子租下来住,让他们逐渐适应我们的存在。从一开始,农民们对我们就十分友好、热情。看来,对两个被谋杀的传教士,农民们也抱有同样的态度。现在,只要是与死者有过交往的人,都会受到不停的盘问和莫名指控,他们被折磨甚至破产,而杀人者却逍遥法外,毫无疑问,杀手是花钱雇来的,一想到这儿我就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些中国人对此毫不知情,真是可怜,他们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如果死者的朋友当中有我,那我也一定会被折磨得惨不忍睹,对这些我想都不敢想。

紫色的辣椒和玉米棒子摊在谷场上。玉米棒子被人们仔细地翻晒着,这样它们就会彻底晒干。

9月13日。屋后那座山我们已经爬了很多次了,只有一小段路很滑,它临近山顶。我们开玩笑地称一个苦力为野蛮人,因为他力大无比。鉴于这个苦力的力量,我们在爬山时带上了他,以便让他在山顶附近挖出一些台阶供我们爬。爬上山顶后,一阵叮叮当当的铃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往山下一看,原来是袁家的人来了,他们几个人在找我们,看到我们不在家,就和房东家的人坐在桌边聊天。A在我下山时从城里回来了,他对袁家新买的马鞍赞不绝口,马鞍价值10两银子。不过我觉得小马驹佩带上新马鞍显得大了些。厨子摆上葡萄酒,大家一起品尝起来。为了省酒,又能照顾到中国人的口味,厨子就在酒里兑了一半水,又放了些糖,这件事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几个月后,品尝过这酒的人还只夸我们的酒最好喝。他们说在尝过的所有外国酒中我们的酒是最棒的。我们只有五个酒杯,A用一个,剩下的人只能共用这四个杯子了。袁家的小伙子知书达理,他把他的杯子递给我,我婉拒了他的好意。有趣的是,坐在一条凳子上的马夫(我们的外国椅子不够用,有些人只能坐在长凳上),没有杯子,有个人就把自己的酒杯递给了他,马夫喝了一口后,再把杯子递给房东家的一个小伙子,这样酒被每个人都喝到了。A的雪茄烟他们也不放过,轮流地抽。对着雪茄烟,袁家的小伙子饶有兴致地端详了一会儿,说他不抽烟。同来的一个人曾经要A教他英语,这个小伙子是袁的弟弟,他接过雪茄抽了一会儿,交给别人,这样雪茄转了个圈,每人都拿来抽了几口,像中国的烟袋一样。

房东家有个出嫁的女儿,曾为我编了一个装睡衣的草袋,草袋上还带着“喜”字。现在严重的角膜炎侵蚀了她的双眼,她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听说这件事后,我们十分挂念她的病情。周二晚上,在庙外面将要放映幻灯片,是我们的传教士朋友带来的,孩子们听说这件事后都欢天喜地。几朵清香的兰花和红色的百合花放在了桌上,幽幽的兰香和艳丽的红令人陶醉。昨天有客人留宿。夜里,有运煤人路过,狗对着他们疯狂地叫,让人难以入睡。今天,它们对着气味难闻的污水潭,又是狂吠不止。小男孩们看见了向日葵,一拥而上去抢它的花盘,把瓜子抠出来吃。

9月17日。今天有个做着各种各样手势的人,到家来冲我大喊大叫,声音大得好像要把我吵聋,好像不这样我就听不到他说什么。可我只能听出,他们说的和那起盗窃案有关,具体说什么就听不懂了。到农舍来的还有一个穿蓝袍子的人,他坐下后,前后左右地摇着手里的扇子,做出的表情极可怕。我想把这个画面给拍下来,于是拿出小相机,可真要拍他时,他又摆出一副端端正正的样子,这样照片拍出来也毫无价值。女主人不停地流着眼泪,原来她的儿子涉嫌这起盗窃案被抓起来了,她求我帮忙解救她儿子。然后穿好衣服,跟着穿蓝袍子的人过江去重庆城了。房东那个婚姻很不幸的女儿,也带着小海青(音译)回家去见她的丈夫。今天小海青把头发都梳到脑后,编成辫子,大红的头绳扎在辫子上面,脸盘像向日葵一样,整个人看上去像只小公鸡,手里提着一只篮子,里面装满了东西。A在他们往城里走的时候,已经回来了,他们到城里后首先要去见的一定是A,他们没有碰面真是太遗憾了,我猜想在衙门里,女房东一定会受到严厉的盘问。最近一段时间,我身体一直不太舒服,晚上由于狗的吵叫声也无法安然入睡。昨天晚上,我睡得很舒服,还在睡梦中,一大早就被小狗杰克的叫声惊醒了。一定是有人想进我们的房间,杰克的叫声越来越响亮坚决,果然我看到有个人大步流星地走了,那一定是房东家的人。昨晚很热,我们就睡在客厅里,卧室没有窗户,只有门,猪圈和厕所就在屋后,气味太重了,关门睡觉又太热。

昨天天气怡人。A一大早就从城里返回了,吃完早饭后,我们牵着马出去散步。我们在栎树和杉树丛中穿行,沿着山路不停地跨越山坡,一直走到拱山。许多叫不出名的低矮植物长在树丛中,从气味上判断有点像野蔷薇。山两边的景色十分诱人,站在山顶的平地上,东南方向的金佛山就可以进入眼帘。北面,就是闻名已久的华蓥山,我只去过一次,今天却没有看见它。在打箭炉我们买下了现在这匹小马,打箭炉在藏语里叫塔城多(音译),所以我们也称呼小马为塔城多。到了山上,我们就把小马放开了,让它在一边吃草。在我们进城去的那几天,马夫骑马时失了蹄,结果弄得自己浑身是伤,马腿也受伤了,今天马走路还有些瘸。我们从城里回来后,问他我们不在他身边的时候过得可好,他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我们。现在,他腿上打了绷带,又开始活蹦乱跳了。

路上找不到饮用水,我们就想到附近一个村子里找点开水喝。苦力们谁也不愿去找水,好像都很害羞。我们的马夫名叫广涛,是个很滑稽的老人。这里的人都知道,与其说他牵马,不如说他成天被马牵着走。广涛有个朋友就住在附近的村子里。我们不仅在广涛朋友那里喝到了开水,还吃到了柚子。在一个用以灌溉农田的水池里,A伸手试了试,说上层水热,下面水很冷。我们那个当过兵的苦力跳进水池里,说水很冷。

昨天动身前,我们看见有一户人家在屋外挂了一只野猪腿,我们那天晚上追赶的就是这只野猪,当时并没有把它杀死,一定是我们不在的时候让人杀死了。这只猪腿现在已经被熏过了。

传教士们原本计划在庙外放幻灯片,可临时出现了一点问题。那天晚上风很大,庙外放映幻灯片的计划不得不被传教士们取消了,可是好多人都被幻灯片吸引,他们整夜不走,要等到第二天早上再看,所以传教士就把幻灯片移到庙里去放,看幻灯片的农民把整个庙挤得水泄不通。我看了一会儿就走了,庙房里的味道实在呛人。同去的房东家人都兴致勃勃,不过他们都悄然无声的,我不知道他们是在欣赏幻灯片里的影像,还是被幻灯片彻底弄糊涂了。幻灯片放的东西,由海青向我绘声绘色地做了描述,他告诉我幻灯片中的耶稣给大家讲了什么,做了哪些事情。这些传教士之所以用幻灯片宣传宗教,是源于直接劝说人们入教的尝试失败了。对于在一间庙里看耶稣,我没有什么好印象,更不用说,耶稣在那些农民眼里是完全陌生的,在农民眼里耶稣是个穿着古怪衣服、做些奇怪事的人。

我们把办公室搬到在城里找到的新房子里,至于吃住,我们依然在原来的房子里,这样空间就会宽敞些,住着也清静。并且,对于那些办公室的生意人,我希望仆人尽量远离他们,这样可以免受四川生意人的腐蚀,这些生意人生活奢侈,只知道喝酒。昨天A要和随从一起去新办公室,可他一直没有露面,进一步查证后才发现,他彻夜未归。见到我们时小伙子很平静,他告诉我们他和木匠出去吃饭,酒喝多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丝毫没有显示出惭愧和慌乱的表情。喝醉酒,在中国人看来是很光荣的事情。一个打扮很入时的女人,前天来看我们,这个女人的儿子是个正派的年轻人,是A的雇员。端午节那天,两个小女儿被他打扮得漂亮非凡,然后坐上我们的船去看龙舟,见到我时,他还让两个女儿礼貌地向我问好。这个年轻人在A的商行工作,是个编外的职员,他的一日三餐均由A提供,没有薪水,每做一笔生意,可得到相应提成。到目前为止,他一笔生意也没做成。他母亲找到A,要求他给小伙子发薪水,并且把薪水交给她,因为小伙子生活放纵,女儿、妻子和母亲的生活费他不仅不能供给,还逼得他母亲不停地变卖家里的东西,就这样一份本来不错的家业给败掉了。她还求A给他儿子换一下工作,因为他儿子在重庆有很多酒肉朋友,就是这些人整天和她儿子泡在一起“耍”,拉他儿子上的邪路,A答应尽力帮忙。起先A只是严厉地训斥了这个小伙子,没提他母亲来过的事,可小伙子无动于衷。

那件絮丝的晨衣,裁缝终于做好了,他原本以为外国人喜欢紧身一些的衣服,所以一开始就注意留心收紧衣服的每个部位,后来又一处处地按我们的要求修改,现在这件晨衣很宽松,就和中国衣服一样。裁缝说以后他再也不做外国衣服了,太麻烦了。

9月19日。今天盗窃案终于真相大白了,两天前房东可怜的妻子,还跪在A面前求A帮忙救出她儿子。在重刑之下织布匠招供了,他说是房东住在城里的大儿子唆使他偷了我们的东西(先前的猜测看来都错了)。房东的大儿子现在已经被关进了监狱。这位母亲和他儿子求A站出来证明她儿子与这事无关。A很想作证,因为房东的长子我们比较了解,不相信他会唆使别人偷我们的东西。由于给我编袋子,房东的大女儿眼睛都快瞎了,现在,他们的儿子又因为我们入了狱。

本地的长者们也派人求见A,他们告诉A,那天拼命作手势大喊大叫的是报信的,而不是官差,有人入狱在他们看来是很严重的事。

邻村一个贫穷的女人死了。晚上,点点火光在乡间曲曲折折的路上闪动着,一直伸出老远。人们说那是在烧纸,我想大概是在烧纸钱吧。道士们彻夜做法事,法事上的音乐从远处听来还很悦耳动听。但只要乐声一大,狗就会被惊醒,叫个不停。忙碌了一生,这个贫穷的女人,现在死了也不得安宁。

9月22日。传教士们租住的那幢豪宅里人影闪动,原来他们正忙着做中秋月饼。两个男人正挥着棒槌杵糯米,棒槌是由整株刺槐做的,有4英尺长,双方棒槌上都粘满了糯米,他们不时用手里的棒槌把粘在对方的糯米刮下来。在边上有四个佣人对着头杵糯米,还有一大群人,站在边上饶有兴趣地围观,脸上洋溢的表情尽是一派欢乐,这样的情景就好像我们圣诞节做布丁情景的再现。一群神采飞扬的男人走出来,手里端出碟子大小的月饼。我们吃的晚饭,就是他们做的月饼,虽然很黏,但肚子饿的时候,我想一起就着糖水吃味道一定不错。我们房东家里的人都出去了,家里没有欢乐气氛。女主人两天来一直跪在A面前哭,她求A出面证明她儿子是清白的,与盗窃案没有任何关系。A把1000文钱送到女主人手里,让她送给官差,以此来贿赂他们不要给她儿子动用酷刑。最后A说,如果要证明他儿子品行一向良好,必须要由当地20名长者中最有名望的那位出面,他可以写信给领事馆,让领事帮忙想想办法(因为最有名望的长者一定很了解他儿子的品行)。女主人的儿媳今天也进城去了。做中国儿媳很辛苦,干活像苦力一样累,穿的衣服也不干净,和苦力的一样脏。房东自己也没露面。现在家里只有三个孩子。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我们和其他房客了。每天晚上都喊捉贼,我们被狗叫声吵得无法入睡,而且就在昨天晚上,邻村真的发生了一起盗窃案。

今天,A再也不忍目睹房东家的悲惨境遇了。他写信给领事馆,把我们听到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请他们调查这样的事实是否存在,如果事实确实存在,并且是为了追回我们的被盗物品,才给房东一家带来这么多的麻烦,那么在不妨碍中国司法公正的前提下,我们索回失窃物品的权利可以放弃。我们被房东再一次露面弄糊涂了。两天前的傍晚,他一进门我就闻到他的一身酒气了,在儿子入狱的情况下,他居然很高兴。房东说他在土地庙喝酒了,A都不敢相信。一问才知道,他居然在庙内喝酒吃肉。A追问:“在庙里?”“是,”房东答道,“坏菩萨的节日就设在中秋节。”“那你为什么要拜坏菩萨?”“为什么?因为豺狼虎豹掠夺成性,而菩萨正是他们的头,我们怎能不拜。”接着,我们谈到了峨嵋山的庙,那里的庙里没有坏菩萨,也不让喝酒吃肉。我们很热情的湖北厨子插话说:“我老家湖北首府武昌的庙你们知道吗?龟山后面是否存在坏菩萨?”房东说:“在我屋后的杉树林中有一块地是我的,那儿凉快得很,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如果你想在那里盖所房子,我愿意把地送你盖。”A问他:“明天你在家吗?”“不,后天我在家。”“那后天你带我去看看那块地。”A这样说道。房东刚喝完酒,浑身燥热,于是他像在仲夏一样把上身的衣服都脱掉了。他没发表任何对长子入狱给家里带来的麻烦和羞耻的言论,从那以后,房东就再没出现过。

我们不知该怎么做,A说:“在中国人夸你的时候,你一定要加强提防。”现在做决定还为时过早。房东家又多了两只鸽子。三个孩子中,最高兴地当属那个年龄最大的,鸽子随着他拍动手掌飞起来,又落下去,他还把一个哨子绑在了公鸽的尾巴上,飞起来时,鸽子就发出长长的声音,飞得越快,声音就越大。马的脚因为星期天的远行又肿起来了,我们用湿布把马的脚裹起来。裹的时候,这匹马好像懂得我们要干什么,把腿提起来让人包扎,它的脚却不让人动。天气又变得闷热了。昨天城里气温超过90度(华氏),A这样说,在整个夏季里,这样的气温是很少有的。傍晚,大片的乌云聚集在周围山顶上,我们已经做好了暴雨来临的心理准备,可云不一会都散开了。晚上皎洁的月光挂在上空,我们享受着这种温馨,虽然风比平时大些了。乡间,到处看见农民们在烧火,他们把土和干草混合在一起,燃烧的篝火会慢慢把这些混合物烘干。我们坐在最近的山上的火堆边,在烧野草的味道中,吹着凉爽的夜风,欣赏着月光笼罩的大地的光辉。今年夏天特别热,四月中旬就热起来了。有人却告诉我们,他们在本地住了很多年,像今年这么凉爽的夏天,是他们第一次经历。

9月23日。昨晚,房东的妻子从城里回来,一脸忧伤哀怨的样子。媳妇出去了一天也回来了。坐在核桃树下,面目清秀的小海青为他哥哥的噩运放声大哭,眼泪顺着两颊不停流淌着。房东家人说,入狱的老大被打了板子,还上了夹棍。厨子说如果乡里人知道了这件事,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他让我们抓紧时间过江回重庆。苦力让我们派去城里了,现在还没有回来,那个跟随我的小伙子,我们也派人去替他了,可他也没回来,他们都怕乡民们找麻烦吧,我这样想。明天,应A的邀请,乡里的长者们将再次来我们这里赴宴,A又给领事写了封信,说他要陪客人,就没有时间去见领事了,A还说起入狱的小伙子,他说他将尽全力把他弄出来。重庆今天早晨是个阴天,在灰蒙蒙雾气的笼罩下。我和A用左轮手枪练习射击。

9月24日。又是个阴沉的天。雾气笼罩在山顶上,但天上的黑云与昨天相比少了许多。在中国,一年当中有三个最重要的日子,中秋节就是其中的一天。族长们都姗姗来迟,宴会等了很久才开始。族长们都说A是个好人,对A都很尊敬,说那个小伙子入狱不是A的错,他们已经写好了一份联名状子,以此来证明房东一家及其父母双方都是安分守己的公民。联名状上面说,在本地,这家的父母双方的家庭已经住了150年,是当地的望族。而织布匠是名副其实的无赖,他在乡里是出了名的,因为可怜他住在山坳里的老母亲,房东妻子才租房子给他住,这个老妇人有两个儿子,可都品行不好,这真是她的不幸。在宴会上厨子吃得心满意足,宴会散后A也走了,厨子就向我请假,说是要过江到城里去,他要证明房东的长子在窃案发生时并不在现场。在宴会上房东的妻子帮着做事,跪在族长们面前哭诉。房东本人没有出席这次宴会,而他自己也是族长之一。房东出嫁的女儿跪在地上哭着说“放了我哥哥”,她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我下午出去骑马,然后到山上看起报纸来,报纸上有关英国地方自治法案的争论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在另一个山顶上,两个苦力卸下马鞍,摘下马脖子上的铃铛,让马在草地上打滚,随后他们也坐了下来。在碧绿的草地上塔城多(马名)尽情地打滚,看到这一幕,我们不禁都笑了起来。塔城多尽情玩耍后,开始在草地上悠闲地吃起草来,突然它发现缰绳是松开的,可能觉得这是回家的好机会。待走到土路上后,它就开始慢慢地跑,我想再见到它,可能是在家里那棵惯常拴马的树下了。可能看马的老人也这么想,他不得不往回家的路上走,身上扛着马鞍,手里还拎着铃铛。没想到在一个急转弯处他把马儿抓到了,他很高兴,这下马鞍就可以让马自己驮回去了。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鸭子,共三群,大约有1000只,他们摇摇摆摆地在路上走。这个季节正是柿子、梨成熟上市的时节。一种水果在重庆上市一般只有一个星期,这好像已成为一种规律。在重庆,我们有幸吃到了板栗,一共吃过三次。还有一种皮很香很小的绿色橘子,可以拿在手里玩,“跟柠檬相差无几。”我们从城里雇的年轻仆人这样说。

9月25日。三个月前,我们来到这里时候,田野里的玉米和小米还波浪起伏的,现在已经收割完毕了,地已经被农民们翻了,等着下雨后种罂粟了。每天,大雨降临的兆头似乎都要比前一天更强烈,可每天晚上只是滴几点雨,天上翻滚的浓云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掌控着,雨儿总是不见飘落下来。去年这个时节却下着雨,我们冒雨在长江的激流中乘船漂荡。重庆的室内温度,这周已不止一天高达华氏97度。这是夏天最难熬的日子,大家都这样说,天太热了,燥热让我开始祈祷在我们进城前暴雨能把重庆泡在水里。

昨天是中秋节,我们仍没有找到人来帮助海青入狱的哥哥出狱。中秋节要祭祀祖先的,可这一天房东家也没有心思拜祭祖先了。海青给去世的亲属们写了信,以期望这些亲属地下有知帮助他哥哥洗清冤屈,我不知道这封信烧了没有。下午我去了住在村口的那户农家,看见他们家桌上已摆好酒菜,两炷香插在香炉里面。进来祭拜祖先的时候,这家的长子把香举到眼睛的高度,是我从未见过。拜祭完祖先,酒菜被拿到后院吃掉。不一会儿,喝过烈性白酒的年轻小伙子甚至小男孩们都两眼泪水汪汪,面红耳赤的。看到这一切,真让人有点不舒服。中国人会说:“这跟你们过圣诞节没什么两样。”

我们的苦力在昨天问我们,他们是否要按中国风俗到我们房里向我们行礼,行礼的代价是:我们给他们每人500文赏钱。把行礼和赏钱放在一起,也许只有中国人能做到!我和A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先让三个人分1000文,一定要按中国的礼节给我们行礼,这是我们向他们提出的条件。于是他们一走进屋来就跪下了,然后把头磕到地上。这种场面被在上海受过教育的年轻仆人(我们在城里雇佣的)看到了,对这种事,他表示想都不会想。

10月6日。商行搬入了新买的房子。在他们搬家那天,我们在最大的炭盆里燃起熊熊的火苗。苦力们用两根竹杆抬着火盆在街上穿行,就像抬轿子一样。买了房子后,有人告诉我要把房子的大梁拿掉,换根新的,以表示房子已经有了新主人,不然的话,新主人要替旧主人把旧债还上。新房子在晚上异常漂亮,这所房子是个两进院,大院子包围着小院子,迂回曲折、恬静舒适。屋里屋外张灯结彩,红灯笼和装满鲜花的花盆挂满房子四周。屋内一片红色尽显喜庆,只见椅子上铺的是红色刺绣,墙上挂得是深红色的贺幛,最里面的屋子还铺上了红地毯。每个与商行有关的人都着装统一,他们头上戴有红缨的帽子,身上穿着长长的绸缎衣一直拖到靴子上,脚上穿的是高筒靴。他们上前向A行礼时都虚合着双手,弯下腰,双手放到膝盖上,然后迅速把手抬到嘴的位置。我原本在里面私人办公室休息,他们居然破门而入向我行了同样的礼!当时我惊讶不已。艺人们在唱不同的戏,他们来自不同的戏班,有一两出还很好听。不过更多的时候,听到得往往是一串沙哑的声音,这是他们惯用的假嗓音。

29日那天,许多客人坐在小桌子上吃晚饭,他们都是我们邀请来的。现在,我们在湖南和湖北同乡会馆举行了四天的宴会和戏剧表演,这些会馆是城里条件最好的。宴会是在昨天晚上九点钟左右正式开始的,我猜测当地所有大客商都会来赴宴吧。坐在首席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他是八省同乡会总会长,据说已经89岁了,可他看上去就像72岁。今天我们请的客人,要求在下午两点钟到,可客人在下午4点以后才陆陆续续赶到,今天赴宴的客人,穿的服装都很正式。最有趣的是商会会长,我们前面提到的那种行礼方式,他依次向每个客人拜过,对方也同样还礼,然后,客人在他的带领下往指定的桌子方向走上一段。最后,他停下来斟满一杯酒,敬献在香案上,再摆上一双筷子。戏开演之前,他把两个酒杯一前一后摆在面前,然后在里面倒上祭祀用的酒。正在这时,忽然听到一阵阵爆竹声从外面传来,随即传来了乐师们演奏的轻柔音乐,男艺人们身着大红女戏装进来为客人们斟酒。客人和商行里的人在这宴前的小插曲之前,各立一边站着观看。小插曲过后,他们才各自坐在很小的桌子前品茶抽起烟来。宴前提供的面点是饺子(两个肉馅的、两个糖馅的),外加一碗汤。进门时,那些贵客比较逗人,为了向每人作揖行礼,他们会绕着每个桌子转一圈,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我坐在侧厢里,四周都挂着幕布,陪同我的是商会会长的妻子及孩子。这个女人看到她丈夫领着客人入座,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看着令人发笑。她很活泼,穿了五件上衣和绿色罩裙,她的儿子们也活泼可爱。最小的儿子才4岁,就表现得很庄重地请我喝酒。我们喝的当地酒烈度虽然很小,但这个早熟的孩子不喝酒更好,我这样想。两天来,艺人都在戏台上放了块板,上面有五个“喜”字,原本板把我挡住了,人们是不会看到我的,现在他们过来把板一转,我就彻底曝光了。艺人们拿过来许多写有戏名的象牙片让A看,让他挑选要演出的曲目。A挑出一块,他们马上就演,他们演戏根本不用布景。只需要大量的戏装,马上就能唱,不用做任何准备工作,这么多台词要有很好的记忆力才能记得住!在院子里,老百姓们站着免费看戏,这么做他们一向都很乐意。一个提着篮子的男人走进院子来,他随手把篮子放在脚下,就看起戏来。忽然,他扯住了另外一个人,原来这个人趁他不注意要抢他的篮子。这两个人的举动,没有引起院子里的人群的任何反应,他们都被戏吸引住了,一动不动。听人说,昨天的开场戏很适合这样的场合,讲的是一个善良的渔夫钓鱼只用直钩,被钓上来的鱼,都是命中注定咬上他的直钩的,其他的鱼他也不去捕。皇帝发现了他,就委以重任。他施展自己的才华,使得很多诚实善良的人都来辅佐皇帝。

今天的戏很精彩,观看的人们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有很多鸦片瘾君子也在观众中。

房东家可怜的大儿子至今没有出狱,他母亲经常来恳求A帮她救儿子出狱,昨天她又从A这里借了一万文钱,今天厨子在衙门里待了一天,看来要让他儿子出狱,需要有人保释,但合适的人选至今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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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花园中的戏班

10月15日。一位先生说要在早上八点时带两个儿子来吃早餐,可他们过来时,我们已经吃完早餐且等了一个半小时。我们开始忙着再次准备早餐,可他们说早就吃过了。这时,院子里来了一个举止高雅、相貌端庄的女子,她走到我们面前,向我们屈膝行礼,原来她是那位先生的大女儿,今年13岁了。这个女孩打扮得非常漂亮,小脚款款地迈着,眼若明珠。可只有13岁的她不仅涂脂抹粉,还抹了口红,再看她的头发,用镶着珍珠的簪子别着盘在头顶上,帽子上也装饰着蓝色羽毛和珠宝,并用金簪把帽子固定在头发上,三条发带缀着假花,抹过前额一直垂到颈部。外衣的材质是织锦,玫瑰红色,黑缎子做的领子,里面穿的是紫色的镶花衬衣,裤子红艳艳的,上面也绣了花。这位年轻女孩子有个5岁的妹妹,在铺着毛皮的椅子上睡着了。小姑娘今天可爱极了,戴了帽子,黑色的丝带垂在耳边,像布娃娃一样躺在椅子上。这个家庭的骄傲无疑是最小的弟弟,他戴了顶玫瑰色的缎帽,上身穿件紫色的外衣,下身穿红色的裤子,头发短得像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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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商人的小儿子

几天前的一个上午,有两位先生在我们吃早餐时来访。他们急着见我,仆人把他们带上楼。原来是袁家的四少爷,另一位先生我们不认识,他刚从北京卸任回乡。坐了一会儿,当过官的先生说如果他的几个儿子能拜我为师学习英语,那就太好了。我问他孩子几岁了,他告诉我他有两个儿子,一个12岁,一个14岁。“他们可能会怕我的。”我这样说道。当过官的先生说:“不,不会的。”最后我答应了他的请求,之所以有这样的决定,是因为我们很快就要离开重庆,如果教孩子英语很麻烦的话,离开这里就可以了。因为这位卸任官员家离这儿有一天的路程,所以他又提出,能不能让他的儿子住到我们家学习英语。我找借口说:“他们也许会很淘气,打坏我们的东西。”这位父亲看上去温文尔雅,落落大方,外表沉着,听我说这话,好像很惊讶。他接着说,如果我愿意教孩子们英语,他可以为儿子们在旅馆租一间房子,每天让他们跟我学习1小时的英语,他们年龄很小就开始读书了,知书达理,不会淘气的。说完这些话他就走了,送孩子学英语的事从此再没提过。A却真的收了一个徒弟(一位先生的大儿子),这个小家伙仅有5岁,将来要接管父亲生意的,已经认识2000个汉字,真是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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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对先生背书的男孩

两天前,我到商行的新址观光。随着苦力们进去后,我的注意力被一扇连着走廊的门吸引。站在走廊上,长江的美景可以尽收眼底,走廊正中间有扇门,据说这是一条通道,妖怪进出这所房子时要经过这条通道。听说有妖怪在这里进进出出,所有的人都来奉劝我们不要买下这所房子,他们一致认为这样的房子做生意肯定不能赚钱!我建议装一扇转门,他们不屑一顾。现在有四户人家住在我们买下的那些房间中。我去的时候,看到很多邋遢的女人,有个女人额头上长着个大瘤,她年龄最大。她们屋里精心雕琢的镏金床架精致华美,我从没见过比它更好的床了。一个架子摆放在床的一边,可以放床上用品如被子、毯子等。放在另一边的是两个凳子,一个在床头,另一个在床尾。这样的凳子,是供中国人上床脱衣、起床穿衣坐的,中国人为使睡觉时暖和一些,就会把脱下的衣服盖在被子上。房间两侧靠墙摆满了小橱,上面有被漆成黑色的拉手。小橱前面摆放着没有靠背的椅子,这样房间里的空间就所剩无几了。房闻里除了这几件家具,其他东西看上去十分破旧,这样的房间我们感觉没法住在里面。不过商行的人说,把房子装修好,只需花上一小笔钱即可。另外,还可以有个小花园,这样的买卖是很合算的。在他们外出时,商行的人要我在这里代替他们管理印章和钱,并打理这里的业务,这令我非常吃惊。在他们看来,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因为中国女人都是这么做的。

1894年8月3日,日本,日光县。写日记时是在中国重庆乡下,开头的心情是愉快的,可突如其来的伤感心绪却把这愉悦的情绪覆盖了,可能是听医生说我得了败血症引起的,也或许是我对自己感到内疚,因为我给他人带来了痛苦,总之日记无法再继续写下去了。好在中国的一切事情最终有了一个让人欣慰的结局。有一天,一个睁着血红的眼睛、长像丑陋、形容枯槁、满脸凄惨的人在我面前跪下,不停地给我磕头。当时,A正被房东夫妻俩邀请去喝酒,为的是庆贺他们的儿子从监狱里放出来,我想知道房东儿子的境况,正要过去表示祝贺,就在匆忙走开时,猛然,我心里一惊,意识到跪在我面前的那个可怜的人不就是房东的大儿子吗?之前他是那么热情、健康,每当他从城里回到乡下看望父母时,每次都向我问好:“天还凉快吧?太太。”声音圆润而洪亮。我们看着他,再也没有心思去喝庆贺的酒了。他毕竟是个中国人,在狱里受的磨难,并没有让他彻底垮掉,很快他就恢复过来了。我们失窃的东西也已悉数退回。已经缉拿归案的盗贼们,被关在四个笼子里拉到村里示众,房东家的名誉丝毫无损。我们那个强壮的苦力,偷拿他人一件上衣,被人家发现后把衣服还给主人,没来领工资就走了。在重庆,他是我见到的最强壮的人。还是厨子精明,最后娶了个四川女人,是由女房东做的媒。长江边一座山上的一块地现在属于我们了,我们自己新盖了住房,从而与四川农家的生活作别。日常生活往往伴随无限琐事,这更有助于我们意识到,人类世界中存在着很大一部分中国人,这些男人和女人朴素善良,他们对生活的要求很简单,跟我们欧洲人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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