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峪关印象

嘉峪关印象

宋文轩口述宋进林整理

初识嘉峪关

1941年初，我刚刚16岁，为了避兵，和三哥宋文魁从家乡张掖流落到了西北边陲的嘉峪关。我们住在地湾子范家庄裁缝李廷贵师傅家里，经请人担保，建在嘉峪关的玉门第二炼油厂吸收我们工作。

嘉峪关西北面山峰多，从东北方向看，关城好像修建在万丈高的山颠之上，居高临下；从西南方向看，又好像建在一片坑凹里，从玉门油矿来的车辆，似乎就从它的顶部飞驰而过。初次到嘉峪关的人，总是想方设法去关里关外溜达溜达，看看边墙，走走城楼。爬上三道云梯，还可以登上城楼顶层，扫视四周，戈壁荒滩尽收眼底，尽管有地湾子、牛尾稍、罗泉沟等点点绿洲镶嵌其间，但仍令人感到凄凉和忧伤。有人写了一首打油诗，曰：

戈壁荒滩没心看，一眼遥望石头现。烈日罩顶热难挡，行人口渴难遇伴。

嘉峪关城的设计十分独特。东西两头有高大的城楼，西城门顶上写有“嘉峪关”三个大字，南北两面各有一座小吊楼，整体看上去，雄伟而壮观。论面积，全城没有二十亩地大，是一座小城，但它的名气却不小。这座小城没有南、北城门，自然也就没有南、北街。东门有两道，头道门向南，二道门向东。西门却有三道，头道门向西，二道门向南，三道门又向西。一般情况下，只开东门，不开西门，进出口的车马和行人都从内城和外城之间的南夹道中通行。

嘉峪关是个多庙宇的地方。紧靠东门外有关帝庙、聚凤楼、舞台。东关街的两边，有护国寺、财神庙、马王庙、鲁班楼、城隍庙、龙王庙、山神庙、药王庙、三观庙等等。这些庙宇，后来被国民党的资源委员会、甘肃油矿局、动力油料厂、嘉峪关第二炼油厂占用。

嘉峪关虽然没有什么引人入胜的景致，但是，倘若你留心走走关里关外，看看长城内外，听听古老的传说，你就会感到这座边陲雄关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

边墙外面的绊马坑

嘉峪关西北边墙外面，有四排绊马坑。坑离边墙约2米远，呈圆形，直径约2.5米，深约2.5米，每个坑里都倒栽有8至10根锥形木桩。据老人讲，这些绊马坑是古代军队的战略防御设施。坑口都是棚着的，一旦敌人入侵攻城，只要掉进绊马坑，不论是马匹还是行人，都会被坑内的木桩扎伤致死。这些木桩不知经过了多少年的风雨沧桑，但还是那样质硬锋利。

出口人的留言

在旧中国，受苦受难的农民大众，政治上没有地位，生活也没有保障，为了避兵逃债，许多人扔下家眷，背井离乡，从内地逃往口外（新疆）谋求生存。他们当中又有谁愿意扔下父母、妻子和儿女呢？凡是去口外的人，都知道“西出阳关无故人”的凄凉和悲怆，都有一种难离故土的深情，也都总要在嘉峪关东关的客店里住宿一天半宿，和进口人围坐在一起，叙叙各自撇家丢妻，逼迫离家的悲惨遭遇，常常有人伤心落泪，痛哭流涕。

在出口的人中，不识字没有文化的人，出关前大多都面向家乡，含眼掉泪地祷告一番后，把心一拧，就出关了。有些文化的人，总要在嘉峪关的西城门洞留个言，写上三句五句，以表依依惜别之情。

1941年，我路过嘉峪关西城门洞时，就见城门洞里，除了地面无法写字外，门洞两侧挨茬写满了留言，城门洞的顶部虽然很高，仍然写满了留言；这些留言，不看则罢，细心一看，心里总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纵然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潸然泪下。我随手抄录下了其中的几首：

△出了嘉峪关，两眼泪不干；

前看戈壁滩，后看鬼门关。

△别了父母别家乡，别了贤妻和儿郎；

今日要到口外去，不知何时能回还？

△走出关外看风向，寒风刺骨透心凉；

每月狂风廿九天，还有一日是阴天。

△穷八站来富八站，不穷不富又八站；

如果中途不遇伴，沙漠滩上丧黄泉！进出口人悲惨伤感的留言不只这些，我仔细地数了一下，全城门洞共有436首之多。

石打跌地麻雀叫

四五十年代到过嘉峪关的人，都知道西城门洞两面的砖墙上，有木车轴头大小的两个深坑。有人介绍说，这是过路人用石子打“石鸡娃子”砸下的坑。我半信半疑，顺手抄起一把石子朝城门洞边的墙上砸去，果然，砸向墙面的石子有多少，落地时就有多少麻雀和鸡娃子叫唤的声音，石子落地弹几下，就可以听到几下麻雀的叫声。我连续抛了好几把石子，都是如此。这在我一生的记忆中始终是个解不开的谜。

传说很早以前，有了长城这道边墙后，为了防御，西城门经常关闭着。一天，从西天飞来无数只麻雀和乌鸦，想从西城门飞进，可城门却紧闭着。这群鸟儿在西城门外飞旋了三天三夜，但城门还是不开，他们只好碰死在西城门的墙壁上。从此以后，一旦砂石碰在西城门的墙上，就会有麻雀声发出。

清泉水潺潺

嘉峪关城东南面是一片开阔地，清代道台府的员外亭就建造在那里。员外亭的东北面，是清泉湖所在地（也叫南门湖）。这块地上牧草茂盛，算得上是嘉峪关的一块湿地，也是嘉峪关百姓的水源之地。湖草地面积大约30亩上下，有百余个泉眼冒水，最大的泉眼有茶碗那么粗，所有的泉眼中冒出的水，比烧酒还要清亮甘甜。在严冬“三九”天，冒出的泉水热气腾空，在盛夏三伏天，冒出的泉水冰冷清冽，一年四季水旺鱼欢。这股泉水不仅浇灌着嘉峪关下的罗泉沟、安远沟、地湾坝、牛尾稍等村子的两千多亩地，同时也解决了这些村庄人畜饮水问题。说起来也神奇，这股泉水从南门湖流出，经过边墙根，绕过地湾坝，流淌不到8公里，淌过牛尾稍的下游就悄悄不见了。

（选自《嘉峪关年鉴·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