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乐于张徐传第十七·张辽

【原文】

张辽字文远，雁门马邑人也。本聂壹之后，以避怨变姓。少为郡吏。汉末，并州刺史丁原以辽武力过人，召为从事，使将兵诣京都。何进遣诣河北募兵，得千余人。还，进败，以兵属董卓。卓败，以兵属吕布，迁骑都尉。布为李傕所败，从布东奔徐州，领鲁相，时年二十八。太祖破吕布于下邳，辽将其众降，拜中郎将，赐爵关内侯。数有战功，迁裨将军。袁绍破，别遣辽定鲁国诸县。与夏侯渊围昌豨于东海，数月粮尽，议引军还，辽谓渊曰：“数日已来，每行诸围，豨辄属目视辽。又其射矢更稀，此必豨计犹豫，故不力战。辽欲挑与语，傥可诱也？”乃使谓豨曰：“公有命，使辽传之。”豨果下与辽语，辽为说“太祖神武，方以德怀四方，先附者受大赏”。豨乃许降。辽遂单身上三公山，入豨家，拜妻子。豨欢喜，随诣太祖。太祖遣豨还，责辽曰：“此非大将法也。”辽谢曰：“以明公威信著于四海，辽奉圣旨，豨必不敢害故也。”从讨袁谭、袁尚于黎阳，有功，行中坚将军。从攻尚于邺，尚坚守不下。太祖还许，使辽与乐进拔阴安，徙其民河南。复从攻邺，邺破，辽别徇赵国、常山，招降缘山诸贼及黑山孙轻等。从攻袁谭，谭破，别将徇海滨，破辽东贼柳毅等。还邺，太祖自出迎辽，引共载，以辽为荡寇将军。复别击荆州，定江夏诸县，还屯临颍，封都亭侯。从征袁尚于柳城，卒与虏遇，辽劝太祖战，气甚奋，太祖壮之，自以所持麾授辽。遂击，大破之，斩单于蹋顿。

【译文】

（三国）“建安”年款铜镜

【原文】

时荆州未定，复遣辽屯长社。临发，军中有谋反者，夜惊乱起火，一军尽扰。辽谓左右曰：“勿动。是不一营尽反，必有造变者，欲以动乱人耳。”乃令军中，其不反者安坐。辽将亲兵数十人，中陈而立。有顷定，即得首谋者杀之。陈兰、梅成以氐六县叛，太祖遣于禁、臧霸等讨成，辽督张郃、牛盖等讨兰。成伪降禁，禁还。成遂将其众就兰，转入灊山。灊中有天柱山，高峻二十余里，道险狭，步径裁通，兰等壁其上。辽欲进，诸将曰：“兵少道险，难用深入。”辽曰：“此所谓一与一，勇者得前耳。”遂进到山下安营，攻之，斩兰、成首，尽虏其众。太祖论诸将功，曰：“登天山，履峻险，以取兰、成，荡寇功也。”增邑，假节。

【译文】

当时荆州还未平定，太祖又派张辽驻守长社。正将出发时，军中有人造反，夜间军中大乱，并着了火，全军都惶恐不安。张辽对左右亲信说：“不要动。这不是整个军营的反叛，一定是有人想造反，利用骚动来扰乱人心。”于是就命令军中，不造反的人都安静坐下。张辽带领亲兵几十人，站在军营中央。不久军中就平定下来，很快就抓住了主谋，并将他斩首。

陈兰、梅成占据氐族六县反叛，太祖派于禁、臧霸等前去讨伐梅成，张辽督率张郃、牛盖等讨伐陈兰。梅成假意投降，于禁就退兵了。梅成于是率领部下去投奔陈兰，共同进入灊山。灊中有座天柱山，山势陡峭，高二十多里，道路又狭窄艰险，只有步行才能勉强通过。陈兰等人在山上筑起营垒。张辽想要进攻，将领们说：“我们兵少，道路又艰险，不能采取深入攻敌的战术。”张辽说：“这就是所谓的势均力敌，只有勇敢的人才能取得胜利。”于是就到山下安营扎寨，发起攻击，杀掉了陈兰、梅成，俘获了他们的部下。太祖评定诸将的功劳说：“登天山，踩险峻，获取陈兰、梅成的首级，是荡寇将军的功劳啊！”于是给张辽加了封地，又授予符节。

【原文】

太祖既征孙权还，使辽与乐进、李典等将七千余人屯合肥。太祖征张鲁，教与护军薛悌，署函边曰“贼至乃发”。俄而权率十万众围合肥，乃共发教，教曰：“若孙权至者，张、李将军出战；乐将军守护军，勿得与战。”诸将皆疑。辽曰：“公远征在外，比救至，彼破我必矣。是以教指及其未合逆击之，折其盛势，以安众心，然后可守也。成败之机，在此一战，诸君何疑？”李典亦与辽同。于是辽夜募敢从之士，得八百人，椎牛飨将士，明日大战。平旦，辽被甲持戟，先登陷陈，杀数十人，斩二将，大呼自名，冲垒入，至权麾下。权大惊，众不知所为，走登高冢，以长戟自守。辽叱权下战，权不敢动，望见辽所将众少，乃聚围辽数重。辽左右麾围，直前急击，围开，辽将麾下数十人得出，余众号呼曰：“将军弃我乎！”辽复还突围，拔出余众。权人马皆披靡，无敢当者。自旦战至日中，吴人夺气，还修守备，众心乃安，诸将咸服。权守合肥十余日，城不可拔，乃引退。辽率诸军追击，几复获权。太祖大壮辽，拜征东将军。建安二十一年，太祖复征孙权，到合肥，循行辽战处，叹息者良久。乃增辽兵，多留诸军，徙屯居巢。

【译文】

太祖征讨孙权后返回，派张辽和乐进、李典等率七千多人到合肥驻守。太祖去征讨张鲁时，给护军薛悌一封手札，封签上写着“敌到时再拆”。不久，孙权率十万大军围攻合肥，于是众将一同拆开信，信上说：“如果孙权到来，张辽、李典将军迎战，乐进将军守城，护军不能参战。”将领们都很疑惑。张辽说：“曹公远征在外，等到援军到来时，敌人肯定已经攻破城池。所以，信上的意思是乘孙权还未形成合围就去迎击，挫败他们的锐气，用以安定我们的军心，然后方能守住城池。成败的关键，在此一举，你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李典也与张辽看法一致。于是张辽连夜召集敢于拼杀战斗冲锋陷阵的士兵，得八百人，便杀牛款待将士，准备天明大战。天刚亮，张辽披盔甲、持长戟，率先冲入敌阵，杀敌兵数十名，斩敌将两名。他高声报了自己的名字，冲入敌人的营垒，来到孙权的大旗下。孙权大惊失色，将士们不知所措，全都逃到一个小山顶上，用长戟护住孙权。张辽叫孙权下来迎战，孙权不敢动弹。吴兵看见张辽带的兵少，就集合起来将张辽团团围住。张辽左右猛砍，向前狠命冲杀，冲开了包围圈。张辽身边数十士兵冲了出去，剩下的士兵大声呼救：“将军，丢下我们不管了吗？”张辽又返回包围圈，救出余下的士兵。孙权人马纷纷退缩，没谁敢抵挡他。从清晨战斗到中午，吴军士气衰落，于是后撤修整守备。魏兵安定下来，众将都佩服张辽。孙权围攻合肥十多天，不能攻下，就带兵撤退了。张辽率军队追击，孙权又差点儿被抓住。太祖非常赞赏张辽的勇猛，授给他征东将军的官职。建安二十一年，太祖又征讨孙权，到合肥后，在张辽当年作战的地方巡回观看，感叹良久。于是增加张辽的军力，留下许多兵士让张辽统领，并让他迁到居巢驻守。

张辽威震逍遥津

【原文】

关羽围曹仁于樊，会权称藩，召辽及诸军悉还救仁。辽未至，徐晃已破关羽，仁围解。辽与太祖会摩陂。辽军至，太祖乘辇出劳之，还屯陈郡。文帝即王位，转前将军。分封兄汎及一子列侯。孙权复叛，遣辽还屯合肥，进辽爵都乡侯。给辽母舆车，及兵马送辽家诣屯，敕辽母至，导从出迎。所督诸军将吏皆罗拜道侧，观者荣之。文帝践阼，封晋阳侯，增邑千户，并前二千六百户。黄初二年，辽朝洛阳宫，文帝引辽会建始殿，亲问破吴意状。帝叹息顾左右曰：“此亦古之召虎也。”为起第舍，又特为辽母作殿，以辽所从破吴军应募步卒，皆为虎贲。孙权复称藩。辽还屯雍丘，得疾。帝遣侍中刘晔将太医视疾，虎贲问消息，道路相属。疾未瘳，帝迎辽就行在所，车驾亲临，执其手，赐以御衣，太官日送御食。疾小差，还屯。孙权复叛，帝遣辽乘舟，与曹休至海陵，临江。权甚惮焉，敕诸将：“张辽虽病，不可当也，慎之！”

是岁，辽与诸将破权将吕范。辽病笃，遂薨于江都。帝为流涕，谥曰刚侯。

【译文】

关羽在樊城围攻曹仁时，刚巧孙权向魏称臣，太祖诏告张辽和从军回来救援曹仁。张辽还未到达，徐晃就已打败关羽，解除了曹仁的围困。张辽和太祖在摩陂会合。张辽大军赶到时，太祖乘车出来迎接，并慰劳他们。张辽回来驻守陈郡。文帝继魏王位，转任张辽为前将军。他的哥哥张汎和他的一个儿子为列侯。孙权又反叛，文帝派张辽回合肥驻守，并晋升他为都乡侯。文帝将皇帝乘坐的车子，赐给张辽的母亲，又派军队把他的家人护送到驻地，并下诏：张辽的母亲到达时，仪仗队要出来迎接。张辽的部下将士都在道旁下拜，围观的人都认为张辽非常荣耀。文帝即帝位后，封张辽为晋阳侯，增加食邑一千户，加上以前的封赏共二千六百户。黄初二年，张辽到洛阳宫上朝，拜见文帝。文帝在建始殿会见张辽，询问他当年打败吴军的情况。文帝听后感叹地回头对左右说：“这也是古代召虎那样的勇将啊！”他下令为张辽修建府邸，又特意为他的母亲修建大殿，当年跟随张辽打败吴军的兵士，都任作虎贲郎。孙权再次向魏国称臣。张辽返回驻地雍丘，生了病。文帝派侍中刘晔带太医前来看望张辽，询问他病情的虎贲郎在路上络绎不绝。病未好，文帝迎接张辽到自己的行宫，亲自看望，握着他的手，赐给他自己的衣服。主管御膳的太官每天给他送去皇帝吃的饭菜。病稍有好转，张辽就回到了自己的驻地。孙权再一次反叛。文帝派张辽和曹休乘船到达海陵，在长江岸边驻扎。孙权十分害怕张辽，告诫众将说：“张辽虽然有病，但依然勇不可当，一定要小心。”

这年，张辽和众将打败孙权的将领吕范。张辽病重，死于江都。文帝为他流下泪来，追封谥号为刚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