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地思维”与“澳门思维”的文化差异

在本研究中，移民的文化震荡期中最突出的震荡问题就是出现了移民所称谓的“内地思维”与“澳门思维”的文化碰撞。这实际上是群体间刻板印象的碰撞，也即本地人对内地人以及内地的移民形成了一种异己化的刻板印象，而内地人也对澳门人形成了一种异己化的刻板印象，双方都牢固的坚守着这种刻板印象，并把它放大扩散至每一个群体中的个体身上，因而，导致了双方思维之间的不可协调，在社交上“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这从侧面上也反映了澳门与内地虽然地理十分接近，但是群体间却存在着一种较大的甚至不可调和的文化差异。

文化相对论学者认为，一种文化没有绝对的标准来判断另一种文化的行为是“低劣”还是“优越”。文化相对论并不意味着一种文化或者一个社会没有评价标准可言。每一个不同文化的评价标准的差异形成了文化差异，文化差异反映在符号、英雄、仪式和价值观等文化的总体概念上（霍夫斯泰德＆霍夫斯泰德，2010，p．190）。本研究认为，“澳门思维”与“内地思维”的差异的确能够从澳门本地人与内地人两个群体在符号、英雄、仪式和价值观的差异上表现出来。

一、符号上的文化差异

从语言的使用、手势、服饰发型、消费符号等方面来看，两个群体存在明显的差异。澳门人喜欢使用繁体字和粤语，在语言的表达上延续了传统汉语的特点，在生活的细节上与内地人甚至珠海人都有较多的区别。如内地说“复印”，澳门则说“影印”。在服饰发型装扮等消费上，澳门人不分年龄更热衷于香港的时尚信息和流行趋势，而大部分内地人在穿着打扮上则显得较为随意、简朴、缺乏时尚性。在媒体倾向上，澳门媒体更保守，而内地媒体更开放。在媒体的收视习惯上，澳门人偏好粤语频道，而内地由于普通话的广为普及，较习惯普通话的频道。

我来这里倒是有一点点改变，我以前是不喜欢穿裙子的。我觉得我在内地真的是很少穿裙子。因为会有很多人会评论，哇！你腿这么粗啊，你长这么胖，还穿裙子这样子！在澳门，有一次我在街上看到一个婆婆。有可能你在内地看到那种婆婆五六十岁哦，都是那种你可以想象到的形象，五六十岁一个老婆婆，穿一身全身黑，或者是全身都是暗颜色的那种衣服，然后头发很缭乱啊这样子，是不是？我上次就看到一个婆婆，你可以经常在（澳门）大街上看到这种婆婆，她穿着这么高的高跟鞋，然后化一点妆，带一个墨镜，穿得很新潮。她穿了一个短裙，虽然可能会因为有一点点老，有一点矮嘛，有一点点驼背，或者是皮肤有一点松弛了。但是，她还是很不畏地穿着那些短裙，看起来很洋溢的那样子。如果在内地哦，一定会被别人说，哇，这个老太太怎么这样穿衣服啊，或是怎么样的，但是在澳门的话不会说你这样的。（受访者F）

现在很流行繁体简体斗争……港澳台它有个特点，就是很重视自己的中华文化，包括文字语言，还有生活的细节。现在很多中国的文化内地很难找，都跑到香港、跑到台湾了，澳门很小，但是也有……我很坚持传统文化，我比较喜欢用繁体，简体缺乏了中华文化的内涵。比如爱，简体是没有心的，没有心怎么爱（受访者Q）。

《非诚勿扰》那些女生有时候会讲一些很刺激的话，她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你在澳门，肯定不可以讲这样的话，肯定出不了街头，（节目）不能播出来的。因为澳门很小嘛，上节目的人都只有那几个人。而且政府也不会给你播这种，就是有点讽刺，有点偏见，或者有点诽谤，不可以讲一些太难听的话咯！因为你平时看澳门的节目，她们都是很正式的，很正规的，所以感觉就是不可以。（受访者B）

二、英雄上的文化差异

从媒介提供的虚拟文化英雄的角度来看，澳门人和内地人在电影、流行电视剧上对文化英雄选择偏好基本相同，都偏好好莱坞的英雄形象和韩剧中的英雄人物。但是在其他的媒介形式上，却有较大的差异。以两地的节目和明星为例，不少受访移民认为，澳门本地人更喜欢香港的节目和明星，而作为内地人则更喜欢国内的节目和明星。这可能是因为两个群体生活的地理区域差异，澳门人长期收视香港媒体，对内地娱乐圈信息了解少，而内地人大部分很少深入接触香港媒体，对港澳娱乐圈的情况了解较少。

C从小移民到澳门，在这里生长生活30多年，但是她至今仍感到自己在娱乐休闲上无法与土生的本地人融入。“因为那个香港唱歌、娱乐文化要比内地更丰富嘛！他们从小就接受香港的节目，外地的他们可能不会接受。这里上了年纪的都喜欢听粤剧的。我们也不习惯，根本就没法儿接受，不知道他们在唱什么。”（受访者C）。笔者也曾参加过几个在澳门举行的国际性电影节，观察发现，电影节邀请的香港明星较多时，澳门本地人的参与度比较高，而内地明星较多时，在澳门的内地移民和内地学生参与度比较高。从事媒体演艺工作的A发现，澳门本地人对内地知名明星如葛优、孙楠等反应冷淡，所知甚少，明显不如他们在内地粉丝的热度。而对香港的明星，许多澳门本地人都能够如数家珍。虽然现在内地与香港影视剧节目合作得越来越多，香港、内地艺人同台演出的机会增多，不过香港明星仍然占据着澳门本地人娱乐关注的焦点。

三、仪式上的文化差异

澳门人受宗教文化、中华传统文化影响浓厚，在待人礼仪、节日庆典、会议等仪式上都更倾向于严谨化和传统化，这也被许多内地受访移民称之为“死板”，缺乏灵活性。而在内地，由于社会正处于剧烈的文化变革中，礼仪规范等传统的仪式观念日渐衰弱，社会生活领域不再过分强调礼仪等表现形式。如在澳门常见大热天西装革履绅士装扮的工作人员，澳门人重视家庭责任的共同分担，社交习惯AA制，而在内地这种方式却较为少见。

穿着上吧，我们就是跟广东（澳门）人穿着也不一样。菲律宾穿着上比较简单，T恤，还有牛仔裤就好了。到澳门后，广东（澳门）人就很会打扮啦，化妆之类的……广东朋友他们是会给家用，就是每个月子女赚多少钱，你一定要从你的工资里面拿出一部分去奖给父母，这是固定的，也是你应该做的，叫家用。只要你有一份工作，你怎么样都要出一份家用，就算你几千块也好，你就跟着你的那个能力。我就觉得慢慢地也变成澳门人，要给父母家用。还有一个就是像广东人会AA制。（受访者W）

四、价值观上的文化差异

价值观差异是文化差异的核心，澳门人普遍的价值观倾向与内地人也具有较大的区别。在许多受访移民看来，澳门人重视物质享乐而内地移民重视精神满足，澳门人重视当下的家庭快乐而内地移民重视为子孙留基业，澳门人重视个人简单的生活而内地移民重视个人的事业成就。在媒介的消费上，澳门人普遍偏好港式的快餐型的娱乐消费，喜欢简单的媒介思考，而大部分内地移民则更喜欢具有精神营养的娱乐节目，喜欢能够成就自己事业和地位的媒介内容。例如G经常接触媒体，对此有很深的感受。“澳门没什么人才可以用，你去听那些访谈节目，真的是要把你笑死了，没有营养。那时候听香港的节目，比如说放一首歌，他们就会给你很多关于这首歌的文化，当时的情景怎么会有这首歌，会讲这些。在这边就是会给你讲哪个音符比较高，就是很没营养。我觉得这边赌博太发达了，影响学校教育。然后人与人之间就比较物质化了，接触一个人不是因为他很优秀去接触他，而是因为他很有钱去接触他，很直接的问题就是表现在这里。”（受访者G）

从上可以看出，正是由于内地移民和澳门人两个群体在文化上存在着较大的差异，这使双方在理解文化符号秩序、认知事物的意义、我与别人的关系，判断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显出巨大的差异来，因此，文化的碰撞和冲突就在所难免。不过，由于澳门与内地地理空间上紧密相连，移民可以很方便地在移民地和原居地之间来回往返，这为双方文化的碰撞和冲突提供了缓冲地带。一旦遇到冲突，移民便能迅速地躲回到原生的文化空间里，从而使两个群体之间更加缺乏跨文化交流的中间地带，更加缺乏在两个群体之间沟通交流的“边缘人”（Park，1928，p．191）和“多种文化人”（Adler，1982，p．192）。因此，两种思维的水火不容也就不难理解了。实际上，许多在澳门生活较长时间的内地移民仍生活在被隔离的文化容器中，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完全正面面对两地的文化差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