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正喜 马学珍
内容摘要 丝绸之路既是一条贸易之路，也是一条钱币之路。丝绸之路沿途各国钱币有金、银、铜、铅质，发现最多的是萨珊王朝、贵霜王朝、古罗马钱币。钱币图案不拘一格，图案设计与东方钱币图案设计有较大区别，西方重君权、神权、猛禽图腾，东方则以天圆地方，仁、义、礼、智、信为重。繁杂的钱币，证明丝绸之路在固原贸易繁荣，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关键词 固原 丝路 钱币 初探
固原是丝绸之路上一处带有传奇色彩的地方，在这里，商贾留下最能直接见证历史的便是古钱币。
从古至今，东西方钱币的交流承载着文化的传承。中国钱币无疑代表东方钱币体系，4000多年前，贝壳以它特有的身份，肩负起了东方货币交换的职能，随之产生的象形钱币，蚁鼻钱、兽面币、布币、刀币等货币进行中介交换。2000多年前产生的方孔圆钱，使中国货币从此走向统一。长期处于自给自足农业经济的华夏民族，形成温和、谦卑、内敛的性格，天圆地方的世界观，所及中规中矩、外圆内方（仁、义、礼、智、信）的处世理念。而西方文明的古钱币，体现的价值观恰恰与东方相反，其反映的都是尚武、彪悍、弱肉强食、狰狞独霸、力能扛鼎、声震四野的内容。
一、丝绸之路钱币的体系
从固原周边发现的钱币，不难看出西方钱币的渊源。具有代表性的是波斯体系、希腊罗马体系和阿拉伯伊斯兰体系。长达1500多年的希腊罗马币；近700年左右波斯币体系（分阿契美尼德王朝和萨珊王朝两个时期）；近1400年政教合一的阿拉伯伊斯兰帝国币。西方诸国不同时期古钱币在固原周边多次出土，特别是隋唐墓葬出土波斯萨珊银币和东罗马，证明了固原及周边在古丝绸之路中的重要地位。本文选择具有代表性的16枚丝绸之路古钱币，使读者能够直观了解固原古丝绸之路上中西方文化的碰撞。
西域最早打制货币的国家是吕底亚，在现今土耳其的伊兹密尔一带。公元前7世纪，吕底亚人在河中掏出金银砂熔炼成马蹄金。初期钱币状如蚕豆，仅一面有雄狮吼公牛的图像。[1]吕底亚地处亚欧商道要冲，以物易物的贸易已不适应社会的需求，于是找到一种等价的交换中介物——贵金属（因贵重、能分割、便于携带、不易磨损，并具有固定的成色和分量）。
图1 西吉出土的扎布尔沙希王朝铜币（正面）
图2 彭阳隋唐墓出土的波斯萨珊王朝卑路斯银币（正面）
图3 西吉出土的波斯银币（正面）
图5 西吉出土的隋唐东罗马金币（正面）
图6 西吉出土的吉塔尔铜币（正面）
图7 西吉出土的札布尔沙希王朝银币（正面）
图8 西吉出土的花剌子模铅币（正面）
图9 西吉出土的安息王朝铅币（正面）
图10 西吉出土的大夏王朝铜币（正面）
图11 固原出土的吕底亚狮子吼公牛银币
图12 西吉出土的贵霜王朝国王骑象铜币（正面）
图13 西吉出土的印度塞克王朝瘤牛铜币（正面）
图14 固原出土的隋唐金币（正面）
图15 宁夏固原博物馆馆藏金币（正面）
图16 宁夏固原博物馆馆藏金币（正面）
公元前6世纪中叶，克鲁斯尤皇帝废除马蹄金，实行纯金、纯银币交易，确定金银之间的比价，这就是人类历史上首次实行的金本位制。[2]1998年在固原贺家湾出土一枚银质丝路币，大多数人认为是一件挂饰或装饰品，谁也确定不下，后来通过多方辨别，认为是枚西域最早的钱币，币的正面是雄狮吼公牛，背面是凸凹不平的光背，与中国商周时期的兽面币十分相似（图11）。
吕底亚的灭亡，波斯帝国的建立，这种打制钱币的技术，也随之变化，“雄狮吼公牛”图案变成“国王弯弓射箭”。希腊币、罗马币借鉴发扬，将帝王、勇士、毒蛇、神祇、猛兽等搬上钱币，这种主题思想，对本国人民思想影响极深，这也是一种属地宣传。因为，货币是人类社会商品生产发展到一定高度的产物，形制、材质、图案等与社会的人文环境、自然环境和统治者的利益密切相关。
古中亚，自古这一地区“是希腊文化、伊朗文化、印度文化和中国（汉）文化交汇的大‘巴札’”。[3]以游牧业为主，后来发展成为商贾云集兵家必争的主要地区。吕底亚处于东地中海北缘，神牛、猛兽是他们崇拜的偶像，所以金银币上出现公牛怒吼的图像就不足为奇。固原西吉西滩出土的第一枚伊朗波斯币上刻有波斯国王与雄狮对峙的图案，国王左手缚住雄狮的前腿，右手将匕首刺进雄狮的腹部。可直观从币面看出波斯帝王征服他人的野心，同时，也反映了西方文化与东方文化不同的人生理念。
波斯帝国鼎盛时代（前522—前546年）也是最充满铁血与扩张的时期。这一时期钱币可以说创丝绸之路钱币之最，在我国丝绸之路沿途，或多或少都有出土。“大流士是一位具有世界眼光的东方君主，他将穷兵黩武建立的700万平方千米帝国划分为省、军区。中央统一发行标准金币，流通全帝国；每个省可以发行银币，每个自治区可发铜币。仿吕底亚金币制式，定标准金币大流克重8.37克（而今伊朗发行的霍梅尼金币重8.133克，几乎同一标准），币图是国王一只手握箭一只手持弓”。[4]大流士实行“大统一，小自治”的金融制度，以拜火教为国教，与其他各教共存，是帝国得到长足发展的主要原因。
萨珊王朝货币在固原地区出土较多，有金、银、铜币。建立于公元前224年的萨珊王朝是与中国交往最多的波斯王朝。建国四百多年来，一直以拜火教为国教，所以，出土的钱币正面是戴不同王冠的国王图像，或国王与王后或王子头像同在，背面是祭火坛。祭火坛有两种，一种是无祭火坛；一种是两侧各立一位祭司。后一种个别钱币背面有展开双翅的阿胡拉·玛兹达神徽。钱文统一用巴列维文书写，这种象征性的表示，凸显了波斯帝国思想理念。
固原古钱币主要分布在原州区、西吉、彭阳。其中贵霜、萨珊王朝钱币较多。宁夏固原博物馆馆藏罗马、萨珊王朝金币，彭阳出土的罗马银币，西吉出土的波斯银币、沙特银币、东罗马金币，这些钱币各具特色。如1989年西吉马莲乡老百姓在河中淘沙时，从沙中捡到一枚直径0.17厘米，厚0.1厘米，重0.12千克的红铜质钱币（图1），正面为骆驼头部、狮子身躯图案；背面上面是一行婆罗米文，下面是一大象图案。该钱币图案设计新颖，与中国汉代墓葬出土的镇墓兽十分相似，备受大众喜爱。
波斯是著名的西亚古国，位于亚欧大陆之间，是东西方文化交流和商贸往来的重要枢纽和桥梁。早在安息王朝时代就已开始和中国友好往来。公元3世纪，安息王朝内外交困，王室内讧频繁，加之与罗马连年争战，行省和属国奋起反抗。公元224年，阿达希尔王公起兵，226年，阿达希尔占领安息首都，随后控制了安息王国的广大地区，建立了萨珊王朝（224—651年）。萨珊王朝时期，随着丝绸之路的畅通，波斯与中国的交往更加频繁，唐长安西市就有专供波斯商人居住的旅店和存放货物的货栈。固原成为商贾来往的旱码头，如出土的金银器皿、琉璃器皿等文物。固原博物馆馆藏北朝隋唐墓地出土的10余枚金币（如图 14、15、16）；彭阳隋唐墓葬出土的波斯萨珊王朝卑路斯银质币（图2），足以证明在隋唐时期，丝绸之路贸易频密，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希腊是一个优秀的文明古国，非常擅长吸收他国经验，从吕底亚、波斯学来造币术，同腓尼基人学到雕刻术，加以改进，臻于精美。[5]古希腊在吸收舶来制币技术的基础上，重点突出本国人民的思想观念，崇拜各类神祇，突出国家尊严与权威。从天神、女神、太阳神到酒神、海神、月神、狩猎神。总之，一切神灵在古希腊凸显的应有尽有。力量和勇士更是希腊崇尚的又一个角色，如亚历山大就是其中一个代表，他使希腊文化达到顶峰，他被神化后，头上长了公羊角，出现在钱币上，此制式成为希腊诸王朝及其他王朝效仿的样板。希腊钱币图案内容十分丰富，固原发现的钱币上有战车、天使、水中仙女、长矛冲刺敌人、罗马女神。
罗马钱币是固原出土最多的丝绸之路钱币。钱币边缘多为堆塑状，以打制为主，多沿袭希腊币以诸神祇为主的图案，也有自己国家喜爱的爱神维纳斯、胜利女神维多利亚、战船、三叉戟、匕首、盾牌等兵器，借以宣传其权势。罗马钱币有一个特点，王权大于神权，一改币面上的图案，帝王形象成为钱币上的主要图案，内容包括帝王的信息，这也成为后来世界各国效仿的楷模。东、西罗马分裂，皈依基督教之后，钱币背面图案往往以十字架代替了权杖，十字架或由维多利亚女神掌握，或由帝王亲自把持，或置于币值如M（希腊数字码，意为40）之上。中世纪十字军东征，以耶路撒冷为中心前后盘踞200余年。币制出现混乱，以致币面出现犹太大卫盾和伊斯兰的箴言，但有一点是不变的，始终不忘打上十字，币面上突出“神父、圣灵、圣子”，表示一个天主的神圣主权。
政教合一的阿拉伯帝国，其所在地区实现了最核心的箴言“万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是真主的使者”。穆罕默德归真1300多年来，任何正统的伊斯兰政权，绝不会发布带有偶像图案的钱币。虽然不同于古波斯、希腊、罗马在钱币上表现王权、神权，但钱币上所刻箴言显示的威力却远远超过以往任何宗教。其钱币上虽然没有鲜活的人、神、狮、虎等形象，但阿拉伯文书法行云流水的魅力使人赏心悦目。
二、丝绸之路钱币显著的特点
其一，手工打制为主。将金属加热，放在两个金属模具里捶打成片状，取出后，再用手工切削修整，如此打制出来的钱币立体感强，币面图案似浮雕，但修整后，几乎没有两枚一样的钱币。其二，从固原出土的丝路钱币推断，图案以典型的亚历山大大帝、大流士大帝、罗马诸君等头像居多。圣象、神像次之，如罗马、希腊币多有战神、宙斯、女神等。还有手持长戟或头戴头盔形象、猛兽图腾、罗马城徽等。其三，无论是波斯帝国、阿拉伯帝国或罗马帝国都发行大量的钱币，一是对属国的控制，二是对别国的宣告。在当今社会也不难看出，外币仍遗存称霸野心。其四，从固原出土的丝绸之路钱币看，多数在古道驿站、城池遗址、寺庙遗址中。
三、结语
固原丝绸之路钱币不拘一格，钱币材质有金、银、铜、铅，面值大多数采用希腊德拉克马制，币图正面主要是王像、神像，背面是王像、神像、动物像，特点是多种徽记，这也是游牧民族的特色。币文较复杂，且不完整，辨认困难。一是文字变形；二是文字类型多；三是币面由于敲打，出现“双语”币或“多语”币，币形不规则；四是造币厂印记较差，徽记位置不定；五是金币是权力的象征，又是富商财富的象征，固原隋唐墓葬出土的金币就证明了这一点。现在也是如此，金币的流通始终掌握在上层社会。国与国之间的商贸流通同样如此，无论是官方或者富商，经济是第一要素，只有经济雄厚才能通商。六是丝绸之路钱币在我国正常流通，图案主要表现君权、神权、强权、尚武、神力、神兽等方面。这是由统治阶级思想所决定的，由于地中海是超级大国崛起的地方，如古埃及、罗马、阿拉伯、奥斯曼、希腊、波斯到近代的英国、法国、美国等。他们所蕴含的强权和神权理念集中反应在钱币上。西亚即现在的中东地区，是西方钱币文化的源头，又是大国崛起的摇篮。中东地区又是东、西文明交汇、碰撞的前沿，拥有丰富的文化资源、自然资源，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钱币图案、文字反映的信息，是极好的宣传材料。西方崇拜强者、敬畏神灵，这与中华民族所崇尚的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范畴完全相反。
方孔圆钱虽然退出历史舞台，但它所蕴含的民族文化——方正圆通、天地共存、天人合一、团结和谐的理念，在钱币中还是时有展现。但西方钱币文化也有值得我们学习借鉴，钱币制造范式为我们今天制造流通硬币奠定了基础，现机制硬币几乎和古代打制币无异，只是文字图案规正，边缘出现齿和凹槽，使钱币有了防伪标志。
1.《中国钱币大辞典》编委会编.中国钱币大辞典.北京：中华书局，2013.
2. 丁福保.历代古钱币图录.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
3. 李铁生.世界硬币图录精编.北京：中国金融出版社，1994.
4. 李铁生.古希腊罗马币鉴赏.北京：北京出版社，2001.
5. 李铁生.拜占庭币.北京：北京出版社，2004.
6. 李铁生.古波斯币.北京：北京出版社，2006.
7. 李铁生.古中亚币.北京：北京出版社，2008.
8. 李铁生.印度币.北京：北京出版社，2011.
9. 李铁生.古希腊币.北京：北京出版社，2013.
10. 李铁生.古罗马币.北京：北京出版社，2013.
11. 收藏界钱币.总第1期至20期.
12. 袁水清.中国货币史之最.西安：三秦出版社，2012.
13. 戴志强.中国钱币收藏鉴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14. 中国钱币，2014年总第126期.
15. 中国历代钱币专场.杭州：西泠印社，2014.
（苏正喜系西吉钱币博物馆副研究员；马学珍系西吉钱币博物馆助理馆员）
[1]《中国钱币界》 2015年第2期，第125页。
[2]《中国钱币界》 2015年第2期，第125页。
[3]《中国钱币界》2015年第2期，第126页。
[4]《收藏界·钱币》2014年第6期，第114页。
[5]李铁生编著：《古中亚币（前伊斯兰王朝）》，北京：北京出版社，200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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