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连猫狗都不干净

标题借用了《红楼梦》里柳湘莲骂贾府的一句话：“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贾府号称诗礼簪缨之家，但其内部性关系的糜烂无异于禽兽，以至焦大骂道：“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然而，倘若反观君主制，不少帝王在性生活上的淫乱，更是骇人听闻。明代郎瑛在《七修类稿·帝王淫乱》中列举了帝王乱伦的各种类型与一长串君主名单，慨然长叹道：“人有恣其淫性而不顾五伦者，真禽兽也！”

在这些因帝王乱伦而被纳入宫廷史视野的女性中，有的处于偷偷摸摸的状态，有的沦于被强暴的境地，故而在后宫没有正式的名位；有的本来就是先君的后妃，有的则因此堂而皇之被正式册妃立后。现在，我们就来揭开宫闱帷幕沉沉掩蔽的淫猥死角。

◎子烝庶母

在中国古籍里，把下辈淫及母辈叫作“烝”，而把下辈淫及旁系上辈称为“报”。中国古代关于烝报的记载，主要有三方面内容：一是春秋时期的诸侯、大夫，二是少数民族的酋长、可汗，三是历代的帝王、皇室。其中，第三类在当时社会伦理规范中即被认为是乱伦之举。第二类则是原始婚俗在少数民族刚入文明门槛后的残余，也就是《北史·突厥传》所说的“父、兄、伯、叔死者，其子、弟及侄等妻其后母、世叔母、嫂”，这在当时这些少数族的道德观念中并不视为乱伦，本书便不涉及。唯对第一类记载，先秦史名家童书业在《春秋左传研究》里，一方面倾向于也是原始婚俗的残余，另一方面则认为：《左传》与《国语》记及此类事情，多出以鄙夷的笔吻，似已反映出这类性行为是违背当时伦理规范的，因而也属于讨论的范围。

可以举出一连串帝王的名单，例如春秋时期的卫宣公、晋献公，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魏文帝、前赵主刘聪、后燕主慕容熙、前凉主张祚、南齐郁林王、隋唐时期的隋炀帝与唐高宗，还有五代闽主王昶、楚王马希范，包括已经完全汉化的金章宗等。他们把生母以外先君留下的后妃嫔御全都占为己有，有的还立为自己的后妃，演出了无视人伦的丑恶一幕。

魏文帝曹丕建立魏国后，就把其父曹操当魏王时的宫人占为己用。他病重时，生母卞太后前去探病，入户一看，见侍候使唤的都是丈夫当年最宠爱的姬妾。问明她们都是曹操一死就受召入侍的，卞太后气得不再走近儿子的病榻，气愤地说：“狗鼠都不吃你，死了也活该！”直到文帝临死，她都没再去看过他。作为母亲，她对儿子这种悖逆人伦的行为伤心透了。

前赵主刘聪即位后，尊生母张氏为帝太后，尊父亲刘渊的嫡配单氏为皇太后。单氏姿色绝丽，刘聪就占有了她。单氏的儿子刘乂（也就是刘聪的同父异母弟）知道后，屡次对母亲说这样不光彩。单氏又羞愧又悔恨，不久就郁郁而死。在这种悖逆伦常的性关系中，女性背负的十字架总是最沉重的。

魏文帝曹丕

由文学家骆宾王起草的《讨武瞾檄》有这么几句：“昔充太宗下陈，尝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密隐先帝之私，阴图后庭之嬖。”说的就是武则天以太宗才人转而成为太宗之子高宗的皇后，檄文锋芒直指武后，通篇立论则把逆伦的恶名一股脑儿推给了武则天。在后来的宫廷斗争中，武则天确实大有泯灭人性处，但追究其再次入宫的主要责任，高宗恐怕不能辞其咎。

武则天十四岁入宫，成为太宗的才人。她一定是妩媚动人的，否则太宗怎会钦赐她“武媚娘”的称号。她以更衣的机会为太宗临幸，应该并非骆宾王捏造。太宗晚年生病，高宗作为太子入宫探视，见到这么媚人的尤物，自然心旌摇荡，两人早有过眉目传情，也是意料中事。据说，有一次，这位武才人端上一盆热水让太子洗手，太子故意把水溅到她娇嫩的脸蛋上，吟道：“清水洗粉面”，武才人才思敏捷联句道：“恭承云雨情。”在历代典故中，云雨是男女床笫欢爱的代名词。武则天的下联分明是一种暗示求欢的性挑逗。

唐太宗死后，高宗即位，武则天与后宫其他嫔御一起，按惯例被送进感业寺，出家做了尼姑。如果不出现奇迹，她也许就伴随着青灯黄卷默默度过余生。然而，第二年转机出现了，武则天不失时机地抓住了机会。这年，高宗到感业寺行香，武则天设法让高宗见到了她。两人会面时，武则天流下了伤感的眼泪。妩媚女人的眼泪最有杀伤力，高宗深深为之感动。

这时，高宗王皇后因为无子正与深受宠爱的萧淑妃在勾心斗角，急需引进一个同盟者，来压一压萧淑妃得宠的势头。当高宗回宫说起这事时，王皇后竭力怂恿接回武则天。高宗本来旧情缱绻，一经劝诱，就把父皇的旧嫔御重新接进宫来，封为昭仪。由于高宗这一举动，历史上又多了一桩父子聚麀的丑闻，也为武则天此后的垂帘听政与自立为帝开辟了道路。可见，即使武则天事先有挑逗煽情和设计做作的成分在内，让她重新进宫的关键一步，毕竟是高宗决定的。

如果说以上帝王在前代君主驾崩前还是偷偷摸摸做出这类丑事的，那么五代闽康宗王昶就更无耻了。他在做福王时就烝淫了父亲闽惠宗的宫人春燕，惠宗风疾加重后，王昶干脆堂而皇之地通过陈皇后向父亲指名索取春燕。闽惠宗虽然怏怏，却只得赐给了他。他得了父亲的宫嫔还嫌不满足，事隔数月，干脆发动政变，入宫杀了老爸自立为帝，彻底做一个“无父无君”的乱臣贼子。

◎父夺子妇与父淫子妻

所谓父夺子妇，就是帝王以君主与父亲的双重权威把原来儿子聘娶的女子夺归己有，还把她立为后妃。有的婚姻史家将其归入劫夺婚，但这已非一般意义上的劫夺，因为它把劫夺的魔爪伸进了家庭这一社会基本细胞的内部，直接践踏了家庭伦理规范，由此引发的家庭危机，将会吞噬家庭本身。在历史上，干了这种丑行而有案可查的君主有鲁惠公、卫宣公、楚平王、唐玄宗与西夏景宗等。

卫宣公即位后，先是烝了自己的庶母夷姜，生下了伋。宣公因为喜欢夷姜，立她为夫人，还立伋为太子。太子伋长大后，宣公为他在齐国聘了妻子。然而，他见未过门的儿媳妇美丽动人，就自己娶了她，这就是宣姜。宣公后来又为太子则另娶了妻子。夷姜见到宣姜比自己年轻漂亮得多，夺宠在即，又见儿媳变成了情敌，又气又羞，上吊自杀了。

卫宣公唯恐宣姜不顺从自己，为她在黄河边建造了一座新台，让她从齐国嫁到卫国经过黄河边上时就能入住，两人在新台共享新婚燕尔之乐。新台又高敞又堂皇，似乎成了卫宣公父夺子媳的告示牌。卫国人都感到羞辱，唱开了一首名为“新台”的民谣，挖苦这个有点鸡胸的昏暴君主：

新台色泽明朗，黄河大水洋洋。

为求新婚燕尔，得到这个鸡胸汉不像样。

新台造型高峻，黄河大水盈盈。

为求新婚燕尔，得到这个鸡胸汉不像人。

张网为捕鱼虾，落网却是老鸭。

为求新婚燕尔，得到这个鸡胸汉真气煞。

历来被誉为中国古代第一美人的杨贵妃，也是唐玄宗从他的儿子寿王那儿夺来的。后人的标准也真抵牾：卫宣公夺子妇成了讽刺剧，而类似的克隆版却演变为回肠荡气的爱情剧。早在开元二十三年（735），杨玉环就嫁给了寿王，玄宗还正式颁布了册立她为寿王妃的诏书。两年后，寿王的生母，也是玄宗最宠爱的武惠妃撒手人寰。一时间，玄宗心灰意懒，宫中妃嫔没有一个他看得上眼。他命高力士访寻可以替代武惠妃的女子。开元二十八年，高力士发现容貌酷似武惠妃的寿王妃。玄宗急召其入宫，见她天生丽质，仪态万方，依稀如武惠妃，娇美则更过之。一曲歌舞以后，玄宗就不忍割舍了。但毕竟是儿媳妇，马上立其为妃，唯恐世人讥议，有失天子脸面。玄宗便下了一道诏旨，借口杨玉环自愿出家为女道士，居住宫内太真宫，道号就叫太真。这样，杨玉环就以道姑身份入宫，玄宗既能障天下耳目，又能与她在太真宫偷情做爱。

不过，这毕竟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还要防备诸子入宫时撞见。张祜有一首诗就是描写杨太真这种怕人撞见的忐忑心态：

日映宫墙雾半开，太真帘卷畏人猜。

黄番绰指向西树，不信宁王回马来。

大意是太真卷起垂帘，冷不丁看到寿王的兄弟宁王回马过来，这可够她惊乍的。天宝四年（745），玄宗认为事过五年，世人已经淡忘，便下了两道诏书：一是为寿王再聘左卫中郎将韦训的女儿；一是正式册立杨太真为贵妃。

既然身为贵妃，难免要在宫廷宴会上与前夫寿王相见。李商隐有一首诗题为《龙池》，就是描写这一尴尬难堪的场面：

龙池赐酒敞云屏，羯鼓声高众乐停。

夜半宴归宫漏永，薛王沉醉寿王醒。

唐玄宗以父皇的身份在大明宫龙首池边赐酒，在羯鼓乐舞声中两人又见了面。夜半宫宴结束，诸王各自回王府。薛王无忧无虑早已酩酊大醉，在宫漏沉沉中，寿王却痛苦地回想起自己的娇妻被父皇夺去，这一夜他还能睡得着吗？

杨贵妃

与父夺子妇不同，父淫子妻是作为君父的帝王与儿媳有淫乱的性关系，但在名分上却并不把她作为自己的后妃。在历史上，春秋时期的蔡景侯与五代的梁太祖都是这样的君主。蔡景侯为太子般在楚国娶了新妇，又与她私通。太子般知道后，一怒之下杀了父亲，自立为君。后梁太祖朱温有八个儿子，其中一个是养子朱友文。这些儿子驻兵在外，他却经常让他们的妻子进宫，发泄他的兽欲。其中朱友文的媳妇王氏在妯娌中相貌最出众，也最受宠爱。爱屋及乌，梁太祖虽然还没有立太子，但这种意向很明显。病重之际，他让王氏把友文从洛阳召进宫来，准备交代后事。第二子朱友珪的妻子张氏也朝夕入侍，知道这事，就通风报信给自己的丈夫。于是，朱友珪率兵连夜杀入宫禁。梁太祖病中惊起，叱责道：“你悖逆如此，天地岂能容你！”话音刚落，就被刺死了。以子弑父，天地固然不容，但以父淫媳，天地就能容许吗？历史学家胡三省在为《资治通鉴》这段纪事作注时感慨道：“古人有言：淫而不父，必有其祸。岂不信哉！”

◎兄夺弟妇与弟奸兄妻

在中国婚俗中，兄弟去世，在对方认可的情况下，叔嫂或伯婶通过合法的婚娶形式，结成夫妇，是完全正常的。这里涉及的仍是帝王凭借君权对弟妇或兄妻的强夺与淫乱。

唐太宗通过玄武门之变登上了皇位，他把齐王李元吉的王妃纳入自家的后宫，就是兄夺弟妇的有名例子。这一举动，也给这位中国历史上的明君形象投下抹不去的阴影。清世祖最为之痴情的董鄂妃，也是从他弟弟手里抢过来的。据当时来华的西方传教士汤若望记载：

顺治皇帝对于一位满籍军人之夫人，起了一种火热爱恋。当这位军人因此申斥他的夫人时，他竟被对于他这申斥有所闻知的天子亲手打了一个极怪异的耳掴。这位军人于是乃因怨愤致死，或许竟是自杀而死。皇帝遂即将这位军人的未亡人收入宫中，封为贵妃。

清顺治帝

这位贵妃就是董鄂妃。从汤若望的回忆可以明确两点：第一，清世祖与她偷情在先，纳其为妃在后。第二，她的丈夫之死完全是清世祖一手造成的。根据清史大家孟森的考证，她的丈夫，即那位满籍军人，只能在皇室成员的范围之内，而据《清实录》，董鄂妃是在顺治三年（1646）七月入宫为妃的，但对她的册立却在八月以后进行，说是皇帝因和硕襄亲王去世，不忍举行这一吉礼。世祖把册妃与亲王之死联系在一起，正是欲盖弥彰。可以推断，董鄂妃正是这位亲王的未亡人，而他就是清世祖的弟弟，清太宗的第十一子博穆博果尔。尽管清世祖与董鄂妃的爱情历来被人传颂为帝王钟情的美谈，然而为了满足自己的情欲，演出兄夺弟妇的一幕，毕竟不是佳话，而是丑闻。

史家赵翼在《廿二史劄记》里指出：“古来宫闱之乱，未有如北齐者。”不妨就循着这一指点，来揭开北齐宫闱的龌龊帷幕吧！

在北齐正式立国前，高澄与弟弟高洋的妻子私通。等到高洋建立北齐，当上了文宣帝，就无耻地对寡嫂元氏说：“我哥哥过去强奸我的妻子，今天我要报复。”于是就奸污了她。为了发泄报复心，凡是高澄家的妇女，不论亲疏，高洋都命自己的左右侍从当着自己的面与她们交合，堂皇的宫殿竟如一个动物交配场。

有其兄便有其弟，高洋之弟高湛即位为武成帝后，也效其兄文宣帝所为。他不但占有了文宣帝的嫔御王氏、彭氏、任氏，把她们立为夫人，还把主意打到文宣帝那个颇有姿色的李皇后身上。武成帝威胁她说：“你不顺从我，就杀你的儿子！”李皇后唯恐他真要这么干，只得任他发泄兽欲。她终于怀上了孕，儿子太原王绍德来看望母亲，被她拒之门外。绍德就隔着门说：“我做儿子的岂有不知情的？妈妈你的肚子被睡大了，所以不见儿子。”李氏听后，羞愧交加，所怀的女婴一生下后，就亲手把这个小生命给扼杀了。

武成帝知道后，横刀大骂：“你杀死我的女儿，我难道不能杀你的儿子吗？”就当着李皇后的面，把绍德给刺死了。目睹儿子的惨死，李皇后呼天抢地。武成帝却益发怒不可遏，把李皇后的衣服扒光，乱挝猛挞，直打得她皮开肉绽，然后命人装入囊袋，扔在沟渠边，淋漓的鲜血把囊袋都染得殷红。李皇后好久才苏醒过来，被抛上了牛车，送进了一座尼庵，这才活了下来。

赵翼感慨道：“天道之报施，所谓淫人妻女，妻女淫人者，亦昭然可见也。”天道报应，当然还是归之冥冥，说到底，还是文宣帝、武成帝灭绝人性，兄行弟效，才使元氏与李皇后先后遭到凌辱。

◎侄妻叔母与侄纳姑母

在历史上，侄纳叔母的帝王先后有南朝宋前废帝、五代后晋出帝与金废帝等，尤其以后晋出帝最为丑态百出。晋出帝的叔叔早就去世，他的妻子冯氏颇有姿色。晋出帝久已垂涎，他刚即位，先帝晋高祖还没有下葬，就迫不及待地把冯氏立为皇后。皇太后李氏也无可奈何，就吩咐他，时值大丧，就别大事庆典了。冯道率群臣来贺大婚，出帝傻兮兮地对众大臣说：“皇太后有命，你们就不要大庆了。”他与冯氏喝得醉眼蒙眬，经过高祖灵柩前，以酒酹地作为祭奠，然后对着灵柩大声狎侮道：“皇太后有命，与你先帝就不要大庆了。”一旁的皇太后又气又恨，左右的人都忍不住笑起来。他自己也笑得前仰后合，不无得意地对左右说：“今天我做新郎官，做得怎么样？”冯氏与左右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在丧服中行乱伦之婚，还扬扬自得，以丑角自居，真不知人间有羞耻二字。以致后来契丹灭晋，竟以“纳叔母于中宫，乱人伦之大典”作为声讨他的罪名。

比起纳娶叔母，把出自同一血缘的姑母纳入后宫，在乱伦的道路上可就走得更远了。南朝宋文帝的第十个女儿刘英媚封新蔡公主，嫁给了抚军咨议参军何迈。不料前废帝即位后，淫邪的念头打到了这位亲姑妈的身上。他召她入宫，玩了个李代桃僵的花招，杀了一个宫女代替公主，送回了何家。然后，对外宣布公主已死，还煞有介事地举行隆重的葬礼。然后，前废帝把同姓的姑妈改姓谢氏，作为自己的宫人，野兽般占有了她。过了不久，又册立“谢氏”为贵嫔，赐与鸾辂、龙旗等仪仗，堂而皇之地出警入跸，以为这样就可以遮尽天下人的耳目。前废帝唯恐何迈说出真相，何迈也担忧会被皇帝进一步加害，便纠集死党准备在前废帝出行时劫持并废黜他。消息泄露，前废帝抢先一步杀死了何迈，从此高枕无忧地把姑妈当作自己的贵嫔了。

◎乱及姊妹

在人类婚姻史上，兄弟与姊妹的性行为在蒙昧时代的血缘婚阶段曾经发生过。但进入文明的门槛以后，这种关系就被视为乱伦而遭到禁止。然而，在文明时代，仍有荒淫的君主违人伦之大防与婚姻之进化，行兄妹乱伦之秽行丑事。

魏孝武帝是北魏最后一位君主，他有三个堂妹：一个是平原公主明月，一个是安德公主，还有一个名叫蒺藜。三人都未出嫁，都被孝武帝纳入了后宫。当时北魏分裂征兆已经显现，在一次宫廷内宴上，孝武帝让宫闱妇人们咏诗。有人吟诵起鲍照的乐府诗：“朱门九重门九闺，愿逐明月入君怀。”孝武帝最终带着平原公主明月入关投靠宇文泰。宇文泰先命人杀了明月，而后又鸩杀了孝武帝，拥立西魏文帝。而蒺藜则被孝武帝抛弃在洛阳，自缢而死。

如果说北魏孝武帝与堂姊妹的性关系已属不伦，那么，与自己同胞姐妹发生这种乱伦关系，就更淫乱放荡。

齐襄公四年（前694），鲁桓公带着夫人姜氏到齐国去商讨国事。鲁桓公的夫人是齐襄公的亲妹妹，在出嫁前兄妹就有淫乱关系。逗留齐国期间，兄妹俩故情复萌，旧梦重温。鲁桓公知道后，严厉谴责姜氏。姜氏告诉了哥哥。齐襄公倚仗着大国地位，蓄意报复。在一次飨宴中，他把鲁桓公灌醉，再命力士公子彭生抱他上车，乘机将他杀了。姜氏因这件丑事不敢回到鲁国去，干脆留在了齐国，与齐襄公维持着奸情。孔子在《春秋》中记述了这件事，认为齐襄公与姜氏的兄妹乱伦应对鲁桓公之死负责。

另据《管子·小匡》，齐襄公之弟，那个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也有类似的秽行，占有姑母或姐妹共七人，不让她们出嫁。《春秋公羊传·鲁庄公二十年》说“齐侯亦淫，诸姑姊妹不嫁者七人”。王充力辩齐桓公作为雄主，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千世一出，绝不可能有如此举动。然而，这一记载赫然在案，且不止《管子》一书。以政治功业来替代对同一人物的道德评价，无乃失之偏颇。后人倒不妨借用他在《论衡·书虚》中的辩难之语，来评论齐襄公、桓公这对乱伦的兄弟：“乱骨肉，犯亲戚，无上下之序者，禽兽之性，则乱不知伦理。”

十六国时期，前凉主张祚在即位前就烝淫了太后马氏，她是张祚同父异母弟张重华的生母。张重华死，子灵曜继立，张祚对马氏说，灵曜年仅十岁，应该立年长的君主。马氏于是废黜了灵曜，改封他为西凉王。张祚当上前凉皇帝后，在继续私通马氏的同时，又对其父张骏以及张重华尚未出嫁的女儿滥加奸淫，其中有的是他的亲侄女，有的甚至是他的亲姐妹。凉州人都唱起了《诗经·墙有茨》来痛骂他的乱伦：

墙上有蒺藜啊，没法扫除，

夜半那事情啊，没法说出，

如果要说出啊，说它也丑恶！

南齐东昏侯是齐明帝的次子，他的姊姊山阴公主是明帝的长女。早在他以皇太子身份纳妃褚氏时，就公然感叹：“太子妃如能像山阴公主那样，我就没有遗憾了。”希望配偶的姿色或品性如同亲姐姐那样，这样的心理尚属正常；但由东昏侯嘴中说出时，已有淫邪的意念潜埋其中。山阴公主虽已嫁给了中军大将军徐孝嗣之子徐况，也未能逃脱东昏侯的淫欲。他即位后不久，就鸩杀了徐孝嗣，杀死了徐况，维持着亲姊弟的乱伦行为，直到他在宫廷政变中被杀为止。《南史·齐本纪》说他“窃与诸姊妹淫通”，可见他这种乱伦之举还不仅仅与山阴公主一个人。

◎面对人伦的审判

性伦理是一个严重的道德问题，后人对历史上的性伦理问题，包括帝王的性乱伦问题，也应该放到当时通行的社会伦理中去考察评价。在人类性史上确实有过杂婚、血缘群婚、族外群婚等在后人道德观念中视为乱伦的婚姻状态，但是，人类自身的再生产也伴随文明的步伐向前迈进。人类进入文明时代的门槛以后，那些在蒙昧时代与野蛮时代的性行为与婚姻状态，都已被社会道德视为乱伦。帝王在后宫的那些乱伦行径，就是他们在性心理与性道德上的倒行逆施。正是他们，让人类性史上已被否定与抛弃的蒙昧野蛮重新复活起来，演出了丧心病狂的一幕。

按照精神分析学说，婴幼儿都经历过“性欲的乱伦期”。这一阶段的男孩怀有恋母忌父的“俄狄浦斯情意综”，与此相对，女孩则怀有恋父忌母的“厄勒克特拉情意综”。这一“乱伦期”最初的对象是父母，稍后改为兄弟姊妹。这种幼稚的乱伦情结经过社会上道德观念、法律条文、宗教习俗的矫正、规范与引导，成为一种隐意识，而代之成为主宰意识的则是整个社会规范所认同的正常健康的性心理与性道德。精神分析学派把人类在性心理与性道德上个体发达史与社会发达史结合起来分析，有一定的借鉴作用。

不妨借用这一理论，来分析导致帝王后妃中乱伦行为的社会原因。这种幼稚期的俄狄浦斯情结，在婴幼儿成人后成为一种隐意识，然而从根本上并没有也不可能连根铲除净尽，只不过被社会道德与法律的坚固堤防约束规范着。这种约束与规范，当然也依赖于个人的正常人格与健全理性，为俄狄浦斯情结或厄勒克特拉情结构筑起一个安全阈。而那些帝王之所以恣意乱伦，就是倚恃着天下独尊的帝王权位，即使触犯伦理的网罗，也可以逃避法律的制裁，于是就肆无忌惮地松动道德的安全阀，把隐意识中的人性恶像魔鬼一样释放出来，干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乱伦行径，堕落为衣冠禽兽。在这些秽行丑闻中，帝王作为乱伦行为的主动发起者，诚然十恶不赦；作为女性的绝大多数，虽是被动的受害者，但对这种乱伦逆来顺受，也应该受到道德的谴责。至于个别女性以此作为进入宫闱、备位后妃的途径而恬不知耻，同样是人性中丑恶根性的沉渣泛起。

在这些后宫乱伦中，有些皇帝素以淫乱昏君而著称，例如南朝宋齐之际的那些君主，南齐的郁林王、东昏侯、宋孝武帝、宋前废帝，还有金废帝完颜亮等等；有些却是一代雄主，例如齐桓公、唐太宗、武则天等。对于后一类型的帝王，后人往往对他们的历史贡献给予积极的评价，这点无可非议。然而，克里奥神殿中对历史以及历史人物的评价标准不应该只将其对历史进步的作用持为唯一的尺度；人格、道德也应列为衡估历史人物的价值参数。中西传统史学早有这种标准，其缺陷在于唯道德史观。在批评唯道德史观不足时，决不意味着把道德、人性的评判准绳从历史评价中完全驱逐出去，否则何以用历史教育后人，垂训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