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高山岩石之松

一声号响，全体新兵集合，新兵的军事训练开始了！冬训的课目是非常繁杂而艰苦的，又是超强度的。从立正、稍息到摸爬滚打，从射击、投弹到单扛、双杠，从“木马”到“山羊”，样样有样样的要领，科科有科科的规则。只要有一项不及格，新兵训练都不能通过。

雷锋的身材，是新兵里最矮小的，所以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而且那身绿军装穿在他的身上又显得那么肥大，所以在队伍里特别的扎眼。可这些还不是最惹人注目的，与他的矮小身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非常轻盈灵活的动作：跑得比别人快，跳得也不比别人差。单、双杠玩得像演戏一样的好看，打起枪来更是十发九中，荆营长和赵班长在一边看得都竖起了大拇指，认为这个湖南小兵实在是不简单。

那天下午正步走训练开始时，雷锋更是出尽了风头。开始时是集体训练，后来单个出来过场，赵班长早就盯上了王大壮，第一个把他叫了出来，大声道：“立正！正步——走！”王大壮本来就有些晕场，看着一双双眼睛盯着自己，手心里出冷汗，两条腿打詄儿，班长那一声命令，又让他的心跟着一惊，一时间竟忘了先甩哪条胳膊先迈哪条腿了，竟然把手和脚走成了一顺，“轰”地一声，场下的新兵们都笑开了。赵班长把大眼珠子一瞪：“严肃点！王大壮入列！雷锋，出列！让你们看看什么是标准的正步走……雷锋，稍息！立正！正步——走！一二一，一二一……”雷锋把腰板挺得直直的，头昂得高高的，一双眼炯炯有神地直视着前方，胳膊挥得是那样的有力，腿踢得是那样的带劲。下面的战友们情不自禁地为他拍起手来。赵班长满意地点点头道：“立正！好，雷锋，入列，待会儿解散后你好好教教王大壮……”

吃完了晚饭，雷锋把王大壮带到了操场上，他先给王大壮示范了一遍，并详细地讲解了一遍走步的要领，然后站到一边，让王大壮走走看。王大壮本来就有些难为情，加上今天班长让他在战友们面前出了洋相，心里还很不舒服，虽然学着雷锋的样子走了几步，但还是不大正规，他便很快泄气了，站下来不动了，也不晓得为什么，嘴里突然直筒筒地冒出了一句：“雷锋，别看队列、射击你比我强，可如果练起投弹来，你可能就差远了。”雷锋听后笑着睁大了眼睛，乐呵呵地道：“那好呀，到时候我一定向你好好学习。”他好像根本没听出王大壮话里话外的那股子不服气。王大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咧开大嘴，傻呵呵地笑了笑又道：“但你的正步走还是走得不错的，比我好，我也得向你学习。”说着，王大壮自己喊着口号走了起来。这回，可比刚才认真多了。

第二天，投弹训练如期进行。一开始，赵班长就为雷锋暗暗捏了一把汗。因为个子矮的人，本来就要比别人多吃不少亏，何况，人小力气就小，投弹又是个力气活儿。昨晚的班务会上，赵班长就提前先给雷锋服了一粒定心丸：“雷锋，开始练投弹，你可能会遇到些困难。有困难就讲出来，大家想办法帮你解决。”雷锋却满怀信心地回答：“放心吧，班长，困难我不怕。”但信心归信心，现实归现实。昨天是雷锋走正步出风头，今天王大壮投弹也显示了实力。只见他挥臂一投，手榴弹“嗖”地一声飞出了老远。对面的测量员大声地报告：“五十七米！”王大壮得意地咧了咧大嘴，走过来，拍拍雷锋的肩，伏到他耳边道：“小兄弟，尽力就是了。”这时只听赵班长喊道：“下一个，雷锋！”此时雷锋的心里早就擂起了鼓，一听班长喊他的名字，便像上足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奔了出去，抓起手榴弹，起跑，助跳，投弹——那可是拼尽全力的一挥呀——可那手榴弹只像是在空中栽了个跟头似的翻了个身，就落到了不远处的地上。不一会儿，对面又响起了测量员的喊声：“二十八米！”雷锋不服气地咬咬嘴唇，跑过来对赵班长道：“班长，我要求再试一次。”赵班长点了点头。雷锋投了第二次，结果扔出了二十九米。又投了第三次，可还没有第一次投得远，只有二十一米。身后的战友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雷锋似乎还隐约听到了几声干笑。

下一个出列的是肖德贵，他走过雷锋的身边时，故意昂了昂头，让雷锋的军帽擦着他的下巴颏儿过去了，然后是既潇洒而又有力的一掷，听见测量员马上在那边喊道：“六十三米！”听到这个成绩，周围立刻又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雷锋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一只尖头木棍狠命地戳了一下，要强的他深深地低下头，沉默了。其实，他的心里并没有服输，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想：虽然自己身体的矮小瘦弱应归于旧社会的磨难，但我现在毕竟已经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了呀，为了筑成保卫祖国的钢铁长城，每一个战士都应是钢铁做成的，我必须振作起来才行！

中午休息，别人在养精蓄锐，雷锋却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地跑进了操场，狠狠地练起了投弹，一练就是一个多小时，到最后，胳膊像折骨扯肉一般地疼痛起来。他咬紧牙关，忍着挺着，一使劲儿投出去一个手榴弹，口中大喊道：“打你个日本鬼子！”再投，又喊一声：“炸你个唐四滚子！”王大壮从身后走过，看他练得这样刻苦却毫无起色，带着些许心疼又有些许无奈的口吻劝他：“雷锋，不是我打击你的积极性，给你泼冷水，我看你再练也不会有大长进，条件差嘛！”雷锋揉一揉疼痛难忍的手臂，强装出一丝笑容，不服气地回答说：“有了条件好的，才显出我这个条件差的。好的要帮差的共同进步，班里的训练成绩才能提高，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盛开春满园呀！”王大壮摇摇头，又点点头，他被雷锋的上进心和倔强劲儿折服了，说：“那好吧，我来陪你练，注意，要小臂带动大臂。”

雷锋为了练好投弹真是玩了命。北方的冬季严寒刺骨，冷风像利刃一样。一场大雪过后，偌大的操场上白茫茫一片。雷锋早早起来，踏着咯吱作响的冰雪助跑几步，大吼一声甩出了教练弹，又飞快地朝弹点奔去。他要省出哪怕一秒钟的时间，好用来多投一回，多练一次。滑倒了，他便骨碌一下爬起来再跑。

每天都有前来看热闹的战友，起初是嬉笑着评头论足，时间久了，便都笑不出来了。等到熄灯号吹响的时候，雷锋又去练单杠，练引体向上，一次、二次、三次，臂部的疼痛常常使他呻吟出声。这时，班长总会找到操场上来道：“雷锋，下来，赶快回去休息！”雷锋总是这样被拉回宿舍里，然后班长帮他脱下衣服，再用热水帮助烫洗他那红肿的右臂。战友们已经躺下了，这时也纷纷披衣坐起，看着这位浑身冒着热气的小个子战友。原先劝过，甚至冷嘲过他“一口吃不成胖子，一锹挖不成深井”的人，此时都向他投来了叹服、敬佩，甚至是自愧不如的眼神，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不语了。

这晚熄灯以后，雷锋躺下来，翻出日记本，打开手电筒，看着扉页上英雄黄继光的画像出起了神。黄继光视死如归地扑向敌人的机枪眼的画面不停地在他的眼前闪回着。他的心中焦急与惭愧的心情杂糅在一起，一时间思绪万千，便挥笔疾书道：“我愿做高山岩石之松，不做湖岸河旁之柳。我愿在暴风雨中——艰苦的斗争中锻炼自己，不愿在平静的日子里度过自己的一生。”

实弹考核的日子终于到了，新兵连的全体战友集合在靶场上，按照命令，把手榴弹投向假设的敌堡。

“雷锋就位！”李连长一声令下，雷锋迅速就位。赵班长的心仍为雷锋悬着，伏到他耳边低声嘱咐道：“沉着，别慌，努力了就是……”言外之意：只要你尽了力，不及格也理解你。雷锋却坚决地冲班长摇摇头道：“班长，您放心，我是不会拖咱班的后腿的！”说完，他拿起手榴弹，这回可是真家伙了，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战斗武器呀，这一刻，如果投弹命中，便证明他已经成为了一名共和国合格的战士……想到这儿，他的双手激动得都颤抖了起来，但他马上给自己定了定神，麻利地揭开了弹盖，将小小的铁环套上了手指，然后像一只小老虎一样，跃出战壕，冲过一片开阔的空地，在“投弹线”上猛力一甩，手榴弹划出一道闪光的弧线射向目标，“轰”的一声，准确地命中了“敌堡”。霎时间，全场皆惊，立刻爆发出了一片惊雷般的欢呼声，随后传入雷锋耳中的是比欢呼声还要让他激动的报分：“优秀！”战友们呼啦一下子扑过来，把雷锋抱起来，高高地抛向空中，大家都知道，今天这一声“优秀”是多么的来之不易啊！此时的雷锋更是欢喜得无以复加，他的眼睛湿润了。

晚上回到宿舍，战友们还沉浸在下午考核的兴奋之中，纷纷向雷锋道喜，雷锋不停地摇着头，谦虚地说：“还要练，还要练呢……”赵班长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雷锋，训练结束了，明天就要正式宣布新战士的分配名单了，说说看，你想干什么？”雷锋毫不犹豫地回答：“服从首长分配，干什么都行。”王大壮把两只大巴掌狠劲一拍：“班长，我呀，就想学开汽车！”肖德贵不失时机地挖苦了王大壮一句：“开汽车有啥好的？打仗又没你的份儿。”王大壮被这话噎得直梗脖，可也没啥话好反驳的。这话听得雷锋的心也跟着翻了个个儿，要知道，他可是一心想到福建前线去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