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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太医爱妾情真贺寿旦拜父意切

时间:2022-07-14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少顷,二人整衣出来。次日,西门庆径往刘太监庄上赴席,至天黑才回来。当晚与西门庆云情雨意,宿了一夜。两人拜谢不已,告别而去。西门庆欲留应、谢再坐一会。西门庆饮了几杯酒,只待要睡。西门庆问吉凶如何。西门庆走到瓶儿房里,告诉了此话。西门庆不信婆子的,只为爱着官哥,也只得信了。西门庆次日一早起来,吩咐安童跟随上庙。

第十六回 请太医爱妾情真贺寿旦拜父意切

桂姐只得说道:“去吧,应怪花子。”

伯爵又说:“我去吧,且亲个嘴着。”于是按着桂姐,亲了一个嘴才走出来。西门庆补说了一句:“怪狗才,还不带上门哩!”伯爵又走来把门带上,说道:“我儿,两个尽着捣尽着捣,捣掉底子,不关我事。”才走几步,又回来说道:“给我些香茶。”

西门庆道:“怪狗才,等住回我与你就是了,又来缠人。”

伯爵这才一直笑着去了。

桂姐骂了一句:“好个不得人意的攮刀子的!”

西门庆和桂姐两个,在雪洞内足干够一个时辰,吃了一枚红枣儿,才得了事,云散雨收。少顷,二人整衣出来。桂姐向他袖子内掏出好些香茶来袖了。西门庆满身香汗,气喘吁吁,走来马缨花下溺尿。桂姐腰里摸出镜子来,在月窗上搁着,整云理鬓,往后边去了。

当日三个吃至掌灯时候,还等着后边拿出绿豆白米水饭来,吃了才去。伯爵道:“哥,明日不得闲?”

“我明日往砖厂刘太监庄子上,安主事、黄主事两个昨来请我吃酒,早去了。”

“李三、黄四那事,我后日会他来吧。”

西门庆点了点头。二人走后,西门庆交书童看着收家活,自己归后边玉楼房中歇息去了。

西门庆走到金莲房里,金莲一颗心才稳定下来。原来就在西门庆到家那一时,金莲与陈经济在那卷棚后面私会交欢,经济刚得抽送,听见西门庆回来,两人慌得急忙扯开走散。金莲笑迎上去,西门庆也不答话,一手搂过来,连亲了几个嘴,一手插入金莲腰下,摸见湿答答,问她是不是想着汉子。金莲自觉心虚,一时脸红了,也不做声,只笑着推开了西门庆,向后边澡牝去了。当晚与西门庆云情雨意,宿了一夜。

次日,应伯爵来见西门庆:“哥,昨日到刘太监庄上赴黄、安二公酒席,得尽欢么?”

“承二公十分相爱,灌了好几杯酒,直到更次。归路又远,酒又醉了,不知怎的了。”

“别处人倒也好情分,还该送些下程与他。”

“说得有理。”西门庆说完,就叫书童写起两个红礼帖来,吩咐里面办一样两副盛礼,又写两个谢宴名帖,叫书童来吩咐了,差他送去。

应伯爵就挨在西门庆身边来坐近了:“哥,前日说的曾记得么?”

“记甚的来?”西门庆想不起来了。

“想是忙得都忘记了。便是前日,同希大在这里吃酒,临别时说的。”伯爵提醒他。

西门庆呆登登地想了一会:“莫不就是李三、黄四的事么?”

伯爵笑道:“这叫做檐头雨滴从高下,一点也不差。”

西门庆做攒眉道:“教我哪里有银子?你眼见我前日支盐的事没有银子,与乔亲家挪得五百两凑用,哪里有许多银子放出去?”

应伯爵道:“左右生利息的,随分箱子角头,寻些凑与他吧。哥说门外徐四家的。昨日先有二百五十两来了,这一半就易处了。”

“是便是,哪里去凑?不如且回他,等讨徐家银子一总与他吧。”西门庆说道。

应伯爵正色道:“哥,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哥前日不要许我便好。我又与他们说了,千真万真,道今日有的了,怎好去回他?他们极服你做人慷慨。值什么事,反被这些经纪人背地里不服你。”

西门庆被他说住了:“应二爹如此说,便与他吧。”说完,自己走进去,收拾了二百三十两银子,又与玉箫讨昨日收徐家二百五十两头,一总弹准四百八十两。走出来对伯爵道:“银子只凑四百八十两,还少二十两,有些缎匹作数,可便得么?”

“这个却难。他就要现银去干香的事。”

“也罢,也罢。”西门庆又走进来,称了二十两成色银子,叫玳安通共掇了出来。

那李三、黄四却在间壁人家坐久,只待伯爵打了照面,就走进来。谢希大适值进来,李、黄叙揖毕了,就见西门庆。行礼毕,说道:“前日蒙大恩,因银子不得关出,所以迟迟。今因东平府又派下二万香来,敢再挪五百两,暂济燃眉之急。如今关出这批银子,一分也不动,都尽这边来,一齐算利奉还。”西门庆便唤玳安铺子里取天平,请了陈姐夫,先把他讨的徐家二十五包弹准了,后把自家二百五十两弹明了,付与李、黄。两人拜谢不已,告别而去。西门庆欲留应、谢再坐一会。二人只想出去与李三黄四分中人钱,推说有事,急急地别去了。

天色已是掌灯时分。西门庆见月娘整天闭门不出,没想到月娘服了生子符药,以为是身子不快,便来上房坐定,夫妻说了几句话。西门庆饮了几杯酒,只待要睡。因几日不在月娘房里,又待奉承她,也把胡僧的膏子药用了些,胀得阳物铁杵一般,月娘见了道:“那胡僧这样没糟道的,唬人地弄出这样把戏来。”心中暗忖:“他有胡僧的法术,我有姑子的仙丹,想必有些好消息也。”遂都上床去,畅美了一夜。次日起身,都至日午时候。

此事偏瞒不过金莲,西门庆被金莲扯进房去了,鬼混一场,那话儿又硬起来,二人戏做一处。

瓶儿来到上房,与月娘说孩儿生病的事,要去拜谢城隍土地,完心愿。正说着,迎春气吼吼地进来:“娘快来!官哥不知怎样,两只眼不住反看起来,口里卷些白沫出来。”瓶儿唬得顿口无言,攒眉欲泪,一面差小玉报西门庆,一面急急归到房里,抱着孩儿只管落泪。西门庆进来了,见孩儿放死放活,大吃一惊,责骂奶子几句,又劝瓶儿莫哭:“哭也没用,不如请施灼龟来与他灼一个龟板,不知他有恁祸福纸脉,与他完一完再处。”就问书童讨单名帖,飞请施灼龟。

施灼龟来到,先是陈经济陪了吃茶。琴童、玳安点烛烧香,舀净水、摆桌子。西门庆出来相见了,拿龟板对天祷告,作揖,进入堂中,放龟板在桌上。施灼龟双手接着,放上龟药,点上了火,又吃了一瓯茶,只听一声响,施灼龟看了,停一会不开口。西门庆问吉凶如何。施灼龟问甚事,西门庆道:“小儿病症,大象怎的?有纸脉也没有?”

施灼龟道:“大象目下没其事,只怕后来反复牵延,不得脱然全愈。父母占子孙,子孙爻不宜晦了。又看朱雀爻大动,主献红衣神道城隍等类,要杀猪羊去祭他。再领三碗羹饭,一男伤,二女伤,草船送到南方去。”

西门庆就送一钱银子谢他。施灼龟去了。

西门庆走到瓶儿房里,告诉了此话。瓶儿道:“我前日见孩儿身上发热,许了拜谢城隍土地,只不曾献得,孩子只管驳杂。”

西门庆道:“有这等事!”即唤玳安叫惯行烧纸的钱痰火来。西门庆和瓶儿拥着官哥道:“孩子,我与你赛神了,你好了些,谢天谢地!”说也奇怪,那时孩子就放下眼,磕伏着有睡起来了。瓶儿对西门庆道:“好不作怪么,一许了献神道,就减可了大半。”西门庆心上一块石头,才得放了下来。月娘闻知,也不胜喜欢,又差琴童去请刘婆子来。西门庆不信婆子的,只为爱着官哥,也只得信了。

于是,刘婆子在后房,钱痰火在前厅,收惊的收惊,作法的作法,妇人们两头看着,笑得热闹。只苦了西门庆,西门庆净了手,漱了口,着了冠带,带了兜膝,跪在神前,毕恭毕敬随着钱痰火赶神君拜。拜完了,已是一身大汗,只说腰酸,走进里面,脱了衣冠靴带,来到官哥床前,摸着说道:“我的儿,我与你谢土了。”又对瓶儿说:“好呀,你来摸他额上,就凉了许多。谢天,谢天!”吩咐下去,明早去拜庙,把要用的东西和猪羊收拾好。

西门庆次日一早起来,吩咐安童跟随上庙。挑猪羊的挑猪羊,拿冠带的拿冠带,径到庙里。又是冠带齐整地拜了,求了签,是中吉,解云:“病者即愈,只防反复,须宜保重些。”当即打发香钱,骑马回来到瓶儿房中看孩儿,告诉瓶儿,这才放松下来。小厮来报,说伯爵已在卷棚坐等良久。西门庆径走来卷棚下,吩咐整理酒菜上来,要与应伯爵喝几盅。伯爵遂行口令,都是祈保官哥的意思,西门庆不胜欢喜。

伯爵说:“不住地来扰宅上,心上不安得紧。明后日待小弟做个薄主,约诸弟兄,陪哥子一杯酒何如?”

西门庆笑道:“赚得些中人钱,又来撒漫了。你别要费,我有些猪羊剩的,送与你凑样数。”

伯爵谢道:“只觉忒相知了些。”

西门庆道:“唱的优儿都要你身上完备哩。”

应伯爵则说道:“这却不消说起。只是没人服侍,怎的好?”

“左右都是弟兄,各家人都使得的,我家琴童、玳安将就用用吧。”西门庆说。

“这却全副了。”应伯爵点头道。又吃了一会酒,遂别去了。

次日早晨,西门庆在金莲房里起身,吩咐琴童、玳安送猪蹄羊肉到应二爹家去。自己随后到。应伯爵也下了功夫,把诸弟兄请来,先在家里吃便饭,然后到郊园上去玩耍。吴银儿与韩金钏儿,李铭与吴惠都来了。白来创、常时节、谢希大、吴典恩、西门庆先后进门。众人说笑玩乐,下棋唱曲,饮酒调笑,都有了醉意。正吃得热闹,书童抢进来,在西门庆耳边低言道:“六娘身子不好得紧,快请爹回去,马也备在门外接了。”西门庆连忙起身告辞,众人不信,不让走。西门庆以实情告诉他们,这才放他上马而去。

西门庆来家,两步做一步走,一直走进瓶儿房里。迎春道:“俺娘了不得病,爹快看看她。”走到床边,只见瓶儿咿嘤地叫疼,却是胃脘作疼。西门庆听她叫得苦楚,连忙说:“我这就请任医官来看你。”叫过迎春:“快,唤书童写帖,去请任太医。”自己则拥了瓶儿坐在床上。

瓶儿道:“恁的酒气!”

西门庆道:“你是胃虚了,便厌着酒气。”又问迎春:“可曾吃些粥汤?”

迎春回道:“今早至今,一粒米也没有用,只吃了两三瓯汤儿。心口肚腹两腰子,都疼得异样的。”

西门庆攒着眉,皱着眼,叹了几口气,又问如意儿:“官哥身子好了么?”

如意儿道:“昨夜还有头热,还要哭哩。”

西门庆道:“恁的晦气,娘儿两个都病了,怎的好!留得娘的精神在,还好去支持孩子哩。”

瓶儿又叫起疼来。西门庆安慰道:“且耐心着,太医也就来了。待他看过脉,吃两盅药,就好了的。”

迎春打扫房里,抹净桌椅,烧香点茶,又支持奶子引得官哥睡了。此时有更次了,外边狗叫得不迭。不一时,书童掌了灯,照着任太医四角方巾,大袖衣服,骑马而来。进门坐在轩下。西门庆吩咐拿茶,自己出去迎接。

太医道:“不知尊府哪一位看脉,失候了,负罪实多!”

西门庆道:“昏夜劳重,心切不安,万惟垂谅!”

太医着地打躬道:“不敢。”吃了一盅熏豆子撒的茶,就问:“看哪一位尊恙?”

西门庆道:“是第六个小妾。”

西门庆道:“先生果然如见,实是这样的。这个小妾,性子极忍耐得。”

太医道:“正为这个缘故,所以她肝经原旺,人却不知她。如今木克了土,胃气自弱了,气哪里得满?血哪里得生?水不能载火,火都升上截来,胸膈作饱作疼,肚子也时常作疼。血虚了,两腰子、浑身骨节里头通作酸痛,饮食也吃不下了。可是这等?”

迎春道:“正是这样的。”

西门庆道:“真正任仙人了!贵道里望、闻、问、切,如先生这样明白脉理,不消问的,只管说出来。也是小妾有幸!”

太医深打躬道:“晚生晓得甚的,只是猜多了。”

西门庆道:“太谦逊了些。”又问:“如今小妾该用什么药?”

太医道:“只是降火滋荣。火降了,这胸膈自然宽泰;血足了,腰胁间自然不作疼了。不要认是外感,一些也不是的,都是不足之症。”又问:“经事来得匀么?”

迎春道:“便是不得准。”

太医道:“几时便来一次?”

迎春道:“自从养了官哥,还不见十分来。”

太医道:“元气原弱,产后失调,遂致血虚了。不是壅积了要用疏通药。要逐渐吃些丸药,养她转来才好。不然,就要做牢了病。”

西门庆道:“便是,极看得明白。如今先求煎剂,救得目前痛苦,还要求些丸药。”

太医道:“当得。晚生返舍,即便送来。没事的,只要知此症乃不足之症,其胸膈作痛乃火痛,非外感也;其腰胁怪疼乃血虚,非血滞也。吃了药去,自然逐一好起来,不须焦躁得。”

西门庆谢不绝口。刚起身出房,官哥又醒了,哭起来。太医道:“这位公子好声音。”西门庆道:“便是也会生病,不好得紧,连累小妾日夜不得安枕。”说着,一路送出来了。到了轩下,西门庆有心再奉一茶,还要便饭点心。太医摇头谢了,一直走了出来。西门庆送上马,差书童掌灯送去。别了太医,飞地进去,教玳安拿一两银子,赶上随去讨药。

两个小厮回来,西门庆见了药袋厚大的,说道:“怎的许多?”拆开看时,却是丸药也在里面。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方才他说先送煎药,如今都送了来,也好,也好。”看药袋上是写着:“降火滋荣汤。水二盅,姜不用,煎至捌分,食远服。渣再煎。忌食麸面、油腻、炙煿等物。”又打上“世医任氏药室”的印记。又一封筒,大红票签写着“加味地黄丸”。西门庆把药交迎春,先吩咐煎一帖起来。

瓶儿吃了些汤。迎春把药熬了。西门庆亲自看药,滤清了渣出来捧到瓶儿床前,道:“六娘,药在此了。”瓶儿翻身转来,不胜娇颤。西门庆一手拿药,一手扶着她头颈。李瓶儿吃了叫苦。迎春就拿滚水来过了口。西门庆吃了粥,洗了足,伴瓶儿睡下。迎春又烧些热汤护着,也连衣服假睡了。说也奇怪,吃了这药,就有睡了。西门庆也熟睡去了。官哥只管要哭起来,如意儿恐怕哭醒了瓶儿,把奶子来放他嘴里,后边也寂寂地睡了。

到次早,西门庆将起身,问瓶儿:“昨夜觉好些儿么?”

瓶儿道:“可霎作怪,吃了药,不知怎地睡熟了。今早心腹里都觉不十分怪疼了。昨的上半晚真要疼死人也。”

西门庆也笑了:“谢天,谢天。如今再煎它二盅吃了,就全好了。”

迎春煎起第二盅药来与瓶儿吃了。西门庆一个惊魂落向爪哇国去了,这才觉得浑身轻松起来。

看看东京蔡太师寿旦已近,西门庆先期曾差人往杭州买办龙袍锦绣、金花宝贝上寿礼物,俱已完备,正盘算着如何送进京去。平安来报:“来保东京回来了。”不一时,来保进来厅上,与西门庆磕了头。说道:“小的已见了翟爹。翟爹见了爹的书,随即叫长班拿帖儿与朱大尉去说。小的也跟了去。朱太尉亲吩咐说:‘既是太师府中分上,就该都放了。因是六黄太尉送的,难以回他。如乃未到者,俱免提;已拿到者,且监些时。他内官性儿有头没尾,等他性儿坦些,也都从轻处就是了。’”又取出翟管家书递上与西门庆看,又说:“翟爹见小的去,好不欢喜,问爹明日可与老爷上寿去?小的不好回说不去,只得答应敢要来也。翟爹说:‘来走走也好,我也要与你爹会一会哩。’”

西门庆道:“我倒也不曾打点自去,既是这等说,只得要去走遭了。”于是吩咐来保:“你辛苦了,且到后面吃些酒饭,歇息歇息,迟一两日,还要赶扬州去哩。”

来保应喏去了。西门庆便进去与李桂姐说知。桂姐已知道信了,忙走来与西门庆、月娘磕头,好话说尽,拜辞家去,告知她妈。西门庆嘱咐她今后少要招揽那王三官。桂姐发誓:“再要招揽他,就把身子烂化了。”上轿而去。

西门庆因告月娘说要上东京送寿礼之事。月娘道:“既要去,须要早打点,省得临时促忙促急。”西门庆告诉说上寿礼物俱已完备,只是行李不曾整备。月娘道:“行李不打紧。”

次日,西门庆在卷棚内,叫了陈经济来,看着写了与蔡御史的书,交与来保,又与了他盘缠,叫他明日起早赶往扬州去。这边择了吉日,吩咐琴童、玳安、书童、画童打点衣服行李,明日动身跟随东京走一遭。月娘便教小玉去请各房娘都来收拾爹的行李。

当下,只有瓶儿没出房来,其余各房一齐都到,动手把皮箱、凉箱装了蟒衣、龙袍、缎匹,上寿等物,共有二十多扛;又整顿了应用冠带衣服等件,一齐完了。晚夕,众位娘子摆设酒肴,为西门庆送行。席上,西门庆各人叮嘱了几句,自进月娘房里宿歇。次日,把二十扛行李先打发出门,又发了一张通行马牌,仰经过驿递起夫马迎送。各各停当,然后进瓶儿房里来,看了官哥儿,与瓶儿说了句话,教她好好调理:“我不久便来家看你。”瓶儿眼含泪儿道:“路上小心保重。”直送出厅来,和月娘、玉楼、金莲等人把西门庆送出了大门。

西门庆乘了凉轿,四个小厮骑了头口,望东京进发,一路上相遇的,无非各路文武官员进京庆贺寿旦的,也有进生辰扛的,不计其数。行了十余日,到了东京城,进了万寿门。那时天色将晚,赶到龙德街牌楼底下,就投翟家屋里去住歇。

翟管家闻知,赶忙出来迎接。各叙寒暄,吃了茶,摆酒为西门庆洗尘。不一时,只见剔犀官桌上列着几十样大菜,几十样小菜,都是珍羞美味,燕窝鱼翅,绝好下饭。只没有龙肝凤髓,其余奇巧富丽,便是蔡太师自家受用,也不过如此。当值的拿着通天犀杯,斟上麻姑酒儿,递与翟谦;翟谦接过,滴了天,然后斟上来,把盏与西门庆。西门庆也回敬了。两人坐下,糖果热碟、按酒之类,流水般递将上来。

酒过两巡,西门庆对翟谦道:“学生此来,单为老太师庆寿,聊备些微礼,孝顺太师,想不见却。只是学生向有相攀之心,欲求亲家预先禀过,但拜太师门下做个干生子,也不枉一生一世。不知可以启口带携得学生么?”

翟谦道:“这个有何难哉!我们主人虽是朝廷大臣,却也极好奉承。今日见了这般盛礼,自然还要升选官爵,不惟拜做十子,定然允哩。”

西门庆听了,不胜之喜。饮够多时,西门庆道:“不吃酒吧。”

“再请一杯。怎的不吃了?”

“明日有正经事,却不敢多饮。”

翟谦再四相劝,西门庆只得又吃了一杯。

当下,收过了家活,就请西门庆到后边书房里安歇。排下好描金暖床,鲛绡帐儿,把银钩挂起,露出一床好锦被,香喷喷的。一班小厮扶侍西门庆脱衣脱袜,上床。独宿孤眠,西门庆一生不惯,这一晚好难挨过也。

巴到天明,正待起身,那翟家门户重掩,着哪里讨水来净脸?直挨到巳牌时分,才有个人把钥匙一路开将出来,随后一个小厮拿着手巾,一个捧着银面盆,倾了香汤,进书房来。

西门庆梳洗完毕,戴上忠靖冠,穿着外盖衣服,一个人在书房里坐。翟管家出来,和西门庆厮见了,坐下。当值的托出一个朱红盒子,里边有三十来样美味,一把银壶,斟上酒来,吃早饭。翟谦道:“请用过早饭,学生先进府去,和主翁说过,然后亲家搬礼物进来。”去不多时,忙跑来家,向西门庆说:“老爷正在书房梳洗。外边满朝文武官员,都各伺候拜寿,未得厮见哩。学生已对老爷说过了,如今先进去拜贺,省得人杂。学生也随后便到了。”

西门庆不胜欢喜,便教跟随人拉同翟家几个伴当,先把那二十扛金银缎匹,抬到太师府前。一行人应声去了。

西门庆冠带乘了轿来,只见乱哄哄的,挨肩擦背,都是大小官员来上寿的。西门庆远远望见一个官员,也乘着轿进龙德坊来,仔细一认,倒是扬州苗员外。却不想苗员外也望见西门庆了。两人同下轿作揖,叙说寒温。原来这苗员外,是第一个财主,现也做个散官之职,向来结交在蔡太师门下,今日也来上寿,恰遇了故人。当下两人忙匆匆,路次话了几句,分手而别。

西门庆来到太师府前,张目仰观:堂开绿野,仿佛云霄;阁起凌烟,依稀星斗。门前宽绰堪旋马,阀阅嵬峨好竖旗。锦绣丛中,风送到画眉声巧;金银堆里,日映出琪树花香。旃檀香截成梁栋,醒酒石满砌阶除。左右肉屏风,一个个夷光红拂;满堂罗宝玩,一件件周鼎商彝。明晃晃悬挂着明珠十二,黑夜里何用灯油;貌堂堂招致得珠履三千,弹短铗尽皆名士。恁地九州四海,大小官员,都来庆贺;就是六部尚书,三边总督,无不低头。除却万年天子贵,只有当朝宰相尊。

西门庆恭身进了大门,只见中门关着不开,官员都打从角门而入。西门庆便问:“为何今日大事,却不开大门?”翟管家告诉他:“原来中门曾经官家行幸,因此人不敢打这门出入。”西门庆跟着进了几重门,门上都是武官把守,一些儿也不混乱。他们见了翟谦,一个个都欠身问:“管家从何处来?”翟谦则答:“舍亲打山东来拜寿老爷的。”又走了几座门,转了几个弯,无非是画栋雕梁,金张甲第。隐隐听见鼓乐之声,如在天上的一般。西门庆因问:“这里民居隔绝,哪里来的鼓乐喧嚷?”翟谦告诉他:“这是老爷教的女乐。一班共二十四人,也晓得天魔舞、霓裳舞、观音舞。凡老爷早膳、中饭、夜燕,都是奏的。如今想是早膳了。”西门庆听言未了,又鼻子里觉得异香馥馥,乐声一发近了。翟谦道:“这里老爷书房将到了,脚步儿放松些。”转个回廊,只见一座大厅,如宝殿仙宫;厅前仙鹤、孔雀,种种珍禽,又有那琼花、昙花、佛桑花,四时不谢,开得闪闪烁烁,应接不暇。西门庆还未敢闯进,交翟管家先进去了,然后挨挨排排,走到堂前。堂上虎皮太师交椅上,坐着一个大猩红蟒衣的,是太师了。屏风后列有二三十个美女,一个个都是宫样妆束,执巾执扇,捧拥着他。翟谦已站在一边。西门庆朝上拜了四拜。蔡太师也起身,就绒单上回了个礼。这是初相见了。落后翟管家走近蔡太师耳边,暗暗说了几句话下来。西门庆理会的是那话了,又朝上拜了四拜。蔡太师便不答礼。这四拜是认干爷了。因受了四拜,后来都以父子相称。

西门庆开言道:“孩儿没甚孝顺爷爷,今日华诞,家里备的几件菲仪,聊表千里鹅毛之意。愿老爷寿比南山!”

蔡太师道:“这……怎的生受?”便请坐下。

当值的拿了把椅子上来,西门庆朝上作了个揖,道:“告坐了。”就西边坐着吃茶。

翟管家慌跑出门来,叫抬礼物的都进来。二十来扛礼物,揭开了凉箱盖,呈上一个礼目:大红蟒袍一套,官绿龙袍一套,汉锦二十匹,蜀锦二十匹,火浣布二十匹,西洋布二十匹,其余花素尺头共四十匹,狮蛮玉带一围,金镶奇南香带一围,玉杯、犀杯各十对,赤金攒花爵杯八只,明珠十颗,又梯己黄金二百两,送上蔡太师做贽见的礼。蔡太师看了礼目,又瞧了那二二十扛礼物,心下十分欢喜,连声称“多谢”不迭,便教翟管家:“收进库房去吧。”一面吩咐摆酒款待。西门庆因见忙冲冲,推事故辞别了蔡太师。太师疲乏:“既如此,下午早早来吧。”西门庆作个揖起身。蔡太师送了几步,便不送了。西门庆依旧和翟管家同出府来。翟谦因府内有事,也作别进去。

西门庆回到翟家,脱下冠带,又整的好饭吃了一顿,回到书房,打了个瞌睡,恰好蔡太师差舍人邀请赴席。西门庆谢了些扇金,着来人先去,自己随后就来了。于是重整冠带,预先叫玳安封下许多赏封,做一拜匣盛了,跟随着四个小厮,乘轿望太师府来。

那蔡太师有满朝文武官员来庆贺,各种请酒。自次日为始,分做三停:第一日是皇帝内相,第二日是尚书显要衙门官员,第三日是内外大小等职。只有西门庆,一来远客,二来送了许多礼物,蔡太师倒十分欢喜他,因此就是正日,独独请他一个。闻报新干子西门庆到了,老太师忙出轩下相迎。西门庆再四谦逊,让“爷爷先行”,自己屈着背,轻轻跨入槛内。蔡太师道:“远劳驾从,又损隆仪;今日略坐,少表微忱。”西门庆道:“孩儿戴天履地,全赖爷爷洪福。些小敬意,何足挂怀。”两个喁喁笑语,真似父子一般。二十个美女一齐奏乐,府干当值的斟上酒来。蔡太师要与西门庆把盏。西门庆力辞不敢,只领得一盏,立饮而尽,随即坐了筵席。西门庆教书童取过一只黄金桃杯,斟上满满一杯,走到蔡太师席前,双膝跪下道:“愿爷爷千岁!”蔡太师满面欢喜道:“孩儿起来。”接过便饮个完。西门庆才起身,依旧坐下。直饮到黄昏时候,拿赏封赏了诸执役人,西门庆才作谢告别:“爷爷贵冗,孩儿就此叩谢,后日不敢再来求见了。”出了府门,仍到翟家安歇。

次日要去拜苗员外,着玳安寻了一日,他却在皇城后李太监房中住下。玳安拿着帖子通报了,苗员外出来迎道:“学生一个儿坐着,正想个知心的朋友讲讲,恰好来得凑巧。”就留西门庆筵燕。西门庆推却不过,只得便住了。当下山肴海错,不记其数。又有两个歌童,生得眉清目秀,开喉音唱几套曲儿,西门庆赞不绝口。苗员外笑道:“只怕服侍不得老先生。若爱时,就送上也何难。”西门庆谦谢,不敢夺人之好。饮到更深,别了苗员外,依旧来翟家歇。

自次日始,相府管事的各各请酒,留连了八九日。西门庆归心如箭,便叫玳安收拾行李。翟管家苦死留住,只得又吃了一夕酒,重叙姻亲,极其眷恋。次日早起辞别,望山东而行。一路水宿风餐,日夜兼程。

自从西门庆上东京后,姊妹们眼巴巴望西门庆回来,多有悬挂,在屋里做些针指,通不出来闲耍。只有潘金莲,打扮得如花似玉,娇模乔样,在丫环伙里,或是猜枚,或是抹牌,说也有,笑也有,狂得通没些成色。嘻嘻哈哈,也不顾人看见。暗下里,只想着与陈经济勾搭,常是心上乱乱地焦燥起来,长吁短叹,托腮呆思。得有机会,便做在一处。

西门庆终于到家了。吴月娘闻知,领六房姊妹到厅上迎接。西门庆先和月娘厮见毕,然后依次见了各房,各叙寒温。几个小厮也来磕了六房的头。西门庆把路上辛苦并到翟家住下,次日蔡太师厚情,与内相日日吃酒事情,备细说了一遍。因问瓶儿:“孩子这几时好么?你身子怎地调理?吃了任医官的药,有些应验么?我虽则往东京,一心只吊不下家事哩,店里又不知怎样,因此急忙回来。”

瓶儿道:“孩子也没甚事。我身子吃药后,略觉好些。”

月娘一面教众人收好行李及蔡太师送的下程,一面做饭与西门庆吃。到晚,又设酒和西门庆接风。西门庆晚夕就在月娘房里歇了。两个自是久旱逢甘雨,久别胜新婚。

次日,陈经济和大姐来厮见了,说了些店里的账目。应伯爵和常时节打听得大官人来家,都来看望。西门庆便把东京富丽的情形及太师管待情分备细说了。二人只顾称羡不已。西门庆留二人吃了一日酒。临起身,常时节向西门庆说道:“小弟有一事相求,不知哥可照顾么?”说着,只是低了脸,半含半吐。

西门庆道:“但说不妨。”

常时节说:“实为住的房子不方便,待要寻间房子安身,却没有银子,因此要求哥周济些儿。日后少不得加些利钱送还哥哥。”

西门庆道:“相处中说甚利钱!我如今忙忙地,哪讨银子。且待到韩伙计货船来家,自有个处。”

常时节和应伯爵作谢去了。

果然,西门庆自从东京到家,每日忙不迭,送礼的,请酒的,日日三朋四友。既要与大娘儿接风,又要与各房儿缱绻,朝朝滞雨尤云。还得去衙门,升堂画卯,把那些解到的人犯,也有奸情的、斗殴的、赌博的、窃盗的,一一重问一番。又把那些投到的文书,一一押到日佥押了一会。这日从衙门回家,有自称“扬州苗员外家人”拜见。西门庆见了,又看了苗员外的书信,才知苗员外见西门庆不告而别,着家人把那二歌童专程送到清河来。西门庆喜之不胜,赏了家人,又置办厚礼,答谢苗员外,打发去了。见那两小歌童生得清秀,真真袅袅媚媚,虽不是两节穿衣的妇人,却胜似那唇红齿白的妮子,欢天喜地。那应伯爵诸人闻知此事,通来探望。西门庆摆开八仙桌儿,与诸人燕饮,叫两个歌童前来唱曲。檀板响起,歌喉顿开,果然是声遏行云,歌成《白雪》,引得那后边娘子们都来听看,十分欢喜,齐道唱得好。潘金莲在人丛里双眼直射那两个歌童,心里暗暗言道:“不但唱得好,容貌也标致得紧。”后来,西门庆又把这两歌童送太师府了。

常时节那天在席上求了西门庆,银子却未到手,房主又日夜催进,浑家整日埋怨。无奈何,请伯爵在酒店内吃了三杯,求他在西门庆那处帮说句话。伯爵满口答应,待常时节算了酒菜钱,一同径奔西门庆家来。

正是新秋气爽之时,西门庆连醉了几日,今日得闲,和妻妾在花园中玩耍,好不快活。伯爵与常时节在厅上坐等一会,西门庆才出来。闲聊了几句,说到常时节身上,伯爵道:“常二哥那日在哥席上求的事,一向哥又没的空,不曾说的。常二哥被房主催进慌了,每日被嫂子埋怨,二哥只麻做一团,没个理会。如今又是秋凉了,身上皮袄儿又当在典铺里。哥若有好心,常言道救人须救急时无,省得他嫂子日夜在屋里絮絮叨叨。况且寻得房子住着了,人走动,也只是哥的体面。因此常二哥央小弟特来求哥,早些周济他吧。”

西门庆踌躇了半晌,道:“既这等,也不难。且问你,要多少房子才够住了。”

常时节说不出来话。伯爵道:“他两口儿,也得一间门面、一间客坐、一间床房、一间厨房,四间房子是少不得的。论着价银,也得三四个多银子。哥只早晚凑些,成就了他这事吧。”

西门庆道:“我当先曾许下来,因为东京去了这番,费的银子多了。本待等韩伙计到家,我就拿银子与常二哥了。如今又恁地要紧。今日先把几两碎银拿去,买件衣服,办些家活,盘搅过来。待寻下房子,我自兑银与你成交,可好么?”

两个听了,一齐谢道:“难得哥好心。”

西门庆便吩咐书童去找月娘在皮匣内取一包碎银子来。不一时,取来。西门庆对常时节说:“这一包碎银,是那日在东京太师府赏封剩下的,十二两,你拿去好杂用。”又打开给常时节看,都是三五钱一块的零碎纹银。

常时节接过放在衣袖里,作揖谢了。

西门庆道:“我这几日不是要迟你,只等你寻下房子,一揽果和你交易。你又没曾寻的。如今即忙便寻下,待我有银,一起兑去便了。”

常时节又称谢不迭。伯爵道:“几个古人轻财好施,到后来子孙高大门闾,把祖宗基业一发增得多了。悭吝的积下许多金宝,后来子孙不好,连祖宗坟土也不保。可知天道好还哩。”

西门庆道:“兀那东西,是好动不喜静的,曾肯埋没在一处?也是天生应人用的,一个人堆积,就有一个人缺少了,因此积下财宝极有罪的。”

正说着,书童托出饭来,三人吃了。常时节作谢起身,袖着银子,欢欢喜喜回家去了。伯爵和西门庆两个依旧在厅上坐着,西门庆因说道:“我虽是个武职,恁的一个门面,京城内外也交结了许多官员,近日又拜在太师门下,那些通问的书柬,流水也似往来,我又不得细工夫,多不得料理。我一心要寻个先生在屋里,你看有时,便对我说。我须寻间空房与他住下,每年算还几两束脩与他养家。不过,要有才学的人,也要是你心腹之友便好。”

伯爵道:“哥不说不知,你若要别样却有,要这个倒难。怎的要这个倒没?第一要才学,第二就要人品了。又要好相处。没些说是说非,翻唇弄舌,这就好了。若是平平才学,又做惯捣鬼的,怎用得他?”因说起一姓水的秀才,浑家偷汉子跑了,有两个孩子又出痘死了,才学果然无比,与自己又是三世之交:若用他,定好。西门庆要伯爵说些这秀才的正经才学事儿,伯爵便顺口背出这水秀才写的一篇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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