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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其实很远

时间:2022-07-14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在汽车的滑行中,南京路与从前相比已经变得五光十色。那些漂亮的花手帕来自南京路上的上海第一百货大楼。上海是容易丢失的地方。小时候的上海珍藏被时间一层层晕染,模糊得像被灯火修饰的夜晚。“一百”依然跻身其中,这是一个多么陈旧而坚强的名字,事实上它从来不曾落伍过。夜幕罩着和平饭店无数个整齐而厚实的窗户,果然是帷幔低垂,显示着有历史的神秘和庄严。他们相视对坐共进晚餐。

灯光其实很远

在南京路和平饭店下车时,已是灯火阑珊的夜晚。

在这样的夜晚去外滩,南京路是一个过渡。在汽车的滑行中,南京路与从前相比已经变得五光十色。夜色是适合掩盖的。灯光是魔幻的手指,它让空的心里立即有了被触摸的感觉,而身体依然消融和掩埋在黑暗中。

南京路曾是外乡人眼里全部的上海。

第一次到上海时,我五岁,全家人乘上大轮船在滚滚向前的长江上作了三天兴奋的漂流。我在船舱里的两层卧铺上翻上翻下,对一个从未谋面的大都市充满了激情与向往。小时候我的头上被母亲用各种各样漂亮的花手帕装扮着。那些漂亮的花手帕来自南京路上的上海第一百货大楼。在那里,我还得到了一个当时最时髦的能眨眼睛、可以梳辫子的洋娃娃。在上海一百商场里我快乐极了,挣脱了大人的手,一边跑一边跟大人捉迷藏。人流拥挤的商场里,稍不留神孩子就会丢了。大人又急又气跟在我后面,终于一把捉住我。

上海是容易丢失的地方。小时候的上海珍藏被时间一层层晕染,模糊得像被灯火修饰的夜晚。我再回到上海的时候已经长大了。那是在白天,突然间什么都清晰起来。我走过了一遍南京路,在秋天城市的雾霭中,我好像看见了若干年前春光无限而今变得疲惫和乏味的心上人。而且它是那么老而刻板,老是五六十年代的老。现在的时尚杂志告诉我,上海时尚的商业区是徐家汇的太平洋百货、汇金百货,淮海路的巴黎春天、虹桥友谊商城,还有南京路的伊势丹和一百大楼。“一百”依然跻身其中,这是一个多么陈旧而坚强的名字,事实上它从来不曾落伍过。但那时,同样是盛满热闹喧哗的道路和老字号的商场,我听不到五岁时银铃一样碰撞的笑声。我丢失了我的从前。

就像真的打算丢掉的东西就不再捡回来一样,南京路在一个人长大了的心里被忽略了,在车上我一路漠视了南京路上的灯火辉煌。

下了车,往前走,车左边的路口是著名的和平饭店,和平饭店是在作家陈丹燕的一大堆上海故事中读到的。它是上世纪二十年代芝加哥派的哥特式建筑。它是外滩最早建起的大楼,是在上海发了财的英国犹太人沙逊建的,建得既美又豪华,又建在迅速成为远东大都市的上海最黄金地段的黄浦江边,被称为“远东第一楼”,是远东在战前最豪华的地方。夜幕罩着和平饭店无数个整齐而厚实的窗户,果然是帷幔低垂,显示着有历史的神秘和庄严。同样是老去了,和平饭店却老得富足而温情无限。

温情四溢的气息投到了和平饭店隔街相望的地方。就在与身边玻璃透沏的墙壁擦身而过时,我忽然看到了一个高鼻子金头发的洋人和一位中国美人。他们相视对坐共进晚餐。美女的头发挽成了高高的发髻,耳边斜插了一朵鲜艳的玫瑰。面前的情景美轮美奂,有着与这个大都市相符的戏剧效果,酒店有舞台一样的灯光。这种气氛让我找到了观众的感觉。脚下有不易察觉的片刻停顿。我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触动我。在上海,人人都学会逍遥和打扮人生,努力像一个三代世袭的贵族一样装束精致一丝不苟地进酒店喝咖啡,拧着格调和风格的劲头。这座城市如此精美却又如此怯懦。我转头看一眼和平饭店,它是可以背倚着的另一位观众。它的视角是俯瞰。

走出南京路,上海外滩对岸浦东新区水晶一样妖娆的夜色现出来。这是我们正在面对的现在和将来。

五岁时有关上海的另一个故事是,在上海的西郊公园门口照相,我攀上了守门的石头雕刻的大黑狮子身上,一只手搂着大狮子的脖子,另一只手试探着勇敢地放进了狮子张开的黑乎乎的大嘴里,然后我的脸上绽开了一派开心的笑容。我记得把手放进去的一刹那,在大人佯装的吓唬声中,我的心里猛地打了一下鼓:手会不会被咬掉呵?!手会不会被咬掉呵?!

那个胆怯的颤栗是心里微微的跌落和疼痛。这是五岁心灵一瞬间的经历,照片上最后留下的是一派灿烂的笑容。

我感激那个永恒不变的狮子。

在这个繁华都市还能有什么会永恒不变呢?

五岁时的经历让我对上海一直拥有了这样的疼痛和笑容。在灯光其实离人很远的黑暗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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