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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唐高丽移民墓志涉及的问题

时间:2022-03-01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如上所述,入唐高丽移民在唐朝生活,并逐渐融入唐人共同体之中,成为中华民族中的一分子,他们死后的墓葬形式、墓志文的构成,均趋同于唐人,进而成为唐人墓志的重要组成部分。对此,可从现存墓志及其他史料得其端倪。入唐高丽移民籍贯统计表从上表可以看出,入唐高丽移民除高木卢死亡时年龄81岁,籍贯写为“渤海人”之外,其余第一代移民的籍贯均与辽东及朝鲜半岛密切相关。其三,入唐高丽移民志文作者关联问题。
入唐高丽移民墓志涉及的问题_韩国研究丛书53:韩国研究(第12辑)

如上所述,入唐高丽移民在唐朝生活,并逐渐融入唐人共同体之中,成为中华民族中的一分子,他们死后的墓葬形式、墓志文的构成,均趋同于唐人,进而成为唐人墓志的重要组成部分。虽则如此,现在看到的入唐高丽人墓志,也可找出一些足以成为特点的要素,彰显高丽移民入唐后的心路历程。

首先,从墓志记述墓主籍贯看,入唐高丽移民多来自辽东和朝鲜半岛,但在表述中则各不相同。众所周知,高丽民族发源于我国东北,后来执行所谓的南进政策,其势力达到朝鲜半岛中北部。公元668年高丽灭亡前后,大量的高丽高官和富户以各种方式迁至长安和洛阳,并从此开始了移居唐朝的生活历程。对此,可从现存墓志及其他史料得其端倪。

入唐高丽移民籍贯统计表

从上表可以看出,入唐高丽移民除高木卢死亡时年龄81岁,籍贯写为“渤海人”之外,其余第一代移民的籍贯均与辽东及朝鲜半岛密切相关。第二代以后的高丽移民,包括上述死于开元中期的高木卢以及作为高丽王室的直系继承人高震,他们的籍贯整齐划一地记为“渤海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如何解释?对此,有学者认为:这“说明高丽旧日权贵已经在主动放弃其原有的即客观的种族出身,转而攀附中原正统了”,“反映了高震自我身份认同的矛盾心理。从现实的处境看,由于其祖高藏及叔伯男建与唐朝对抗的历史记录,唐朝对于王室后裔必定会多加注意,多加防范。相信较之于其他身份的高丽移民,高震一族在唐土生活都将在唐朝廷的掌控之中,必定会少些自由,多加一份小心。因此,向中原大姓认祖归宗、趋同,可以减轻一些压力,带给他们一些现实的方便甚至利益。但他们毕竟有着高丽王族血统,这一点又决定了他会有意识地捍卫其种族身份。这种进退两难的种族自认,在高震的下一代得以终结。在高震女儿的墓志中,对曾祖高藏和高祖高连的身份,特别是朝鲜郡王的介绍闪烁其辞”高句丽遗民归属意识的变化:以高句丽末代王孙高震一族及权势贵族为中心》,《北方文物》2006年第1期。" class="calibre9">[1],同时,“高丽人附会渤海高氏,是因为这些高丽人以出身东夷在中原备受轻视,所以冒充渤海高氏以抬高身价。高震自号渤海人一事,恐怕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95页。" class="calibre9">[2]。在唐初门阀、华夷观念仍然存在的现实状况下,包括王室贵族以及上层官僚军将在内的入唐高丽移民,他们对出身及其籍贯的重视和选择,充满了矛盾和无奈。至于泉毖将籍贯写为“京兆万年人”,当是与泉毖出生于长安,以及其父辈在长安居住有关。总之,无论是高丽移民第一代,墓志直接记载其辽东及朝鲜半岛籍贯,还是第二代之后或者对籍贯的闪烁其辞,或者攀附中原大姓,这些都不能改变他们出自辽东或朝鲜半岛的事实。当然,入唐第二代,特别是中唐之后,这些人已经融入唐人共同体之中,现有碑刻史料中,再也看不到有关高丽移民标榜出自辽东和朝鲜半岛的记载了。

其次,泉男产墓志中明确有思念故乡的记载,反映出入唐第一代高丽人有别于一般人的矛盾心情。泉南产墓志文载云:

年六十三,大足元年叁月廿七日遘疾薨于私第,以某年四月廿三日葬于洛阳县平阴乡某所。“邙山有阡,长没钟仪之恨;辽水无极,讵闻庄舄之吟。故国途遥,精车何日。鹤飞自远,令威之城郭永乖;马鬣空存,滕公之居室长掩。虽黄肠题凑,与天壤而无穷;而玄石纪勋,变陵谷而犹识。”铭文中亦有“勋懋象胥,宠均龙离;遽开青社,山河罔绝。辽阳何许,故国伤心;钟仪永恨,庄舄悲吟。旌旃棨戟,佩玉腰金;鼓钟忧眩,逾忆长林。留秦独思,济洹为咎;声明长毕,佳城永久。托体邙山,游魂辽阜;勒铭幽石,庶传不朽。”

墓志的撰写者为泉男产的儿子泉光富,虽然从年龄上看,其很可能是泉男产入唐后和唐人女子所生,但父子连心,泉男产临终前对故乡刻骨铭心的留恋思念,泉光富是最有发言权的。应该说明的是,泉男产与其兄、侄泉献诚的境况还有所不同。泉男生、泉献诚父子率先投诚,而且在高丽灭亡战争中建有功勋,入唐后又频繁带兵出征,并受到最高统治者的褒奖。而泉南产则是最后随宝藏王一起投诚,加之他与兄长泉男生固有的心结,或许在投诚唐朝之初的日子并不好过。而随着泉男生、泉献诚父子的先后离世,作为泉氏家族健在的掌门人新唐书》卷220《东夷•高丽传》记载,泉男产的弟弟泉男建在高丽灭亡之时被唐军俘虏,之后被流放于岭南。经过三十余年时间,史料记载泉男建死于流放所黔州,但没有说明死亡的具体时间。估计此时泉男建很可能已不在人世。因而,作为泉氏家族来说,泉男产在家族中的辈分应该是无人超越的。" class="calibre9">[3],他与入唐其他家族,包括高丽王族高氏保持怎样的关系,7世纪末叶唐朝对高丽故地采取的一系列措施,他对此持有什么样的态度,因史料所限,无从知晓。同时,泉男产“圣历二年,授上护军。万岁天授三年,封辽阳郡开国公,又迁营缮监大匠,员外置同正员”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 class="calibre9">[4]。从墓志记载看,在开放包容旗帜下,武周统治时期泉男产似乎亦没有受到任何冲击。总之,泉男产弥留之际思念故乡,可能是思念故乡朝鲜半岛的山川平原,也可能怀念年轻时代的荣华富贵,无论如何,这是人之常情,反映出入唐第一代移民的共同心声,其他人肯定也有这种情怀,只是现存文献资料以及墓志文中没有表达而已。作为学术研究,对此不必过分诠释,也不能视而不见,应该予以客观真实、恰如其分的评价。

其三,入唐高丽移民志文作者关联问题。现存21方高丽移民墓志中,只有泉男生、泉献诚父子,泉毖,高性文(其子高慈)论文从父子两人同时为国捐躯,两方墓志的行文用典极其相似等方面,分析高性文与其子高慈两方墓志,推定其“很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也就是说,《高慈墓志》和其父《高性文墓志》一样,应该同为时任凤阁舍人的韦承庆撰写,这种观点值得肯定。参王化昆《读武周〈高质墓志〉》,收入《武则天与神都洛阳》文集,中国文史出版社2008年版。" class="calibre9">[5],高钦德、高远望父子,高震,李怀等人的墓志题有志文作者,其他墓志未见标出。

对于未能标出志文撰写者的墓志,一般来说,有的是唐朝廷有关部门例行公事,即官方差人撰写,有的可能是得到官方认可,让熟悉死者生前事迹,和死者生前有过交往,并为死者家属认可的人士撰写。这两种情况中,前者撰写素材一方面由官方提供,同时参照死者家属提供的家庭谱系材料,当然,是否有一定的墓志撰写书仪[6]类东西,至少从这20余方墓志文中很难认定。具体到入唐高丽人士如高足酉、高铙苗、高牟三人,他们入唐后事迹志文中比较详细列出,但入唐前在高丽的行迹却很少记载,其中是否有故意隐晦不写的可能?对此,笔者曾对高足酉墓志做过详细的探讨,分析志文中人为隐去入唐前事迹的几种可能性碑林集刊》总第9辑,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2003年版。" class="calibre9">[7]。而高铙苗、高牟两人志文简略隐晦,可能和两人在唐与新罗联合进攻高丽都城平壤过程中所担当的角色有关。作为小将的高铙苗受主持平壤城防的僧信诚差遣,和已投诚唐朝,受前线总指挥李勣统领的泉男生秘密接触,最终打开平壤城门[8],招引唐军入城,为唐朝组织的围攻平壤战役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对于唐朝来说,高铙苗所建功勋无疑是值得重重嘉奖,但对于高丽而言,高铙苗的行为无疑是一种背叛。有研究者认为高铙苗志文之所以隐晦不提在高丽事迹,是害怕招致入唐高丽不同派别移民人士的追杀之故[9],而从当时人数众多的入唐高丽移民,以及他们不时出现的有组织的破坏活动,当然有可能发生上述所谓的追杀报复事件。另据高牟墓志,其“早资权略,夙禀枢机,候青律以输诚,依白囊而献款”,入唐后被授予云麾将军,左领军卫翊府中郎将,转冠军将军行左豹韬卫大将军。高牟延载元年(694)去世,享年55岁,其出生当在公元640年。而投诚献款的时间为668年高丽灭亡前后,此时高牟还不到三十岁,唐朝授予其云麾将军、中郎将均为正四品官,应该是高牟在投诚唐军当时建有重大功勋的缘故。第二种情况在李他仁墓志中可以得到验证。据笔者考察,李他仁墓志的作者可能是曾为李他仁部下,熟悉李他仁生平事迹,随从李他仁一起投诚唐朝,并且获得唐朝廷许可的高丽化汉人[10]

至于泉男生、泉献诚,高性文父子,高震诸人墓志撰写者均为当时著名人士或者和死者有一定交往的朝廷官员,书丹者亦是享誉后世的著名书法家。应该说,这与他们为国家所建功名,以及所处地位息息相关。除了倒戈帮助唐朝灭亡高丽之外,泉男生入唐后屡次受命出征,并在安抚辽东高丽移民等问题上建有奇功,因而被封为特进、右卫大将军、卞国公,故泉男生死后唐廷颇为重视,其墓志文出自中书侍郎兼检校相王府司马王德真之手,书丹者则是朝议大夫行司勋郎中上骑都尉渤海县开国男欧阳通,即初唐书法四杰之一的欧阳询之子。不仅如此,泉男生墓前碑文则是奉敕兼职国史事刘应道所撰,书丹者为膳部员外郎值宏文馆王知敬。依据墓志,唐朝廷对待泉男生的丧事,几乎和同时代的其他重要有功将领没有差别,是所谓“宠赠之厚,存殁增华,哀送之盛,古今斯绝”[11]。泉献诚蒙冤死于酷吏的淫威之下,后昭雪平反,武则天为安抚当时受迫害而死的泉氏家族,在葬仪等方面也是极尽优厚之能事。泉献诚志文为朝议大夫行文昌膳部员外郎护军梁惟忠所撰,书丹者不明。其碑立于开元十五年,两个儿子泉隐、泉逸分别参与撰写碑文、书丹,而铭词的撰写、书丹则是邀请苏晋、彭杲两位著名人士。[12]也就是说,泉献诚的碑铭撰写、书丹为四人协作而成,其中有死者子嗣参与,这种由四人参与撰铭书丹者,在现存唐人碑铭撰书成例中并不多见。高性文、高震父子为国捐躯,武周朝廷差遣朝散大夫凤阁舍人韦承庆撰作他们的墓志文。高丽末代王孙高震墓志,则是献书待制杨憼所撰。而上述泉男产墓志为其子泉光富所作,泉毖墓志铭的撰者则是他的父亲泉隐,高钦德、高远望父子两方墓志,均出自于高远望的女婿徐察之手。单从高丽移民墓志的撰写书丹情况看,虽然处于不同的年代,其墓志撰作等事项,已经融入唐人朝野丧葬礼仪、风俗习惯之中,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不同。

其四,从现存21方志文看,入唐高丽上层移民似乎可分为四个类型:第一,以高丽宝藏王高藏为首的原高丽王族成员。他们被迫在唐居留,时刻都想恢复在高丽的王权地位,故一有机会就想反唐叛乱。对此,唐朝极力打击,毫不姑息;同时,基于统治东北地域的需要,唐朝又不得不利用他们。第二,泉男生家族以及迫于形势投降唐朝廷者。这些人来到唐朝后,为唐廷屡建功勋,受到相当的重用,但因其在高丽时享有极高的地位及权力,而此时频繁接受派遣东征西讨,或许仍时常想念在高丽时的特权及荣华富贵,故可能私下里心情郁闷,难于自已。上述泉男产墓志中有思念故乡的言辞也可证明这一点。第三,高足酉,高性文、高慈父子,高铙苗,高牟等人,他们经过多方考虑,最后自觉或不自觉地投诚归款唐朝,入唐后也颇受重用。因他们在高丽时的情况和一、二类型诸人不同,这样就减轻了因地域、民族、执政者等差异所形成的心理包袱,故可能很少回忆此前的生活,或者根本回避、不想触及他们在高丽的生命历程,全身心投入新生活。在当时唐朝开放包容的大背景下,他们和其他在唐少数民族将领一样,很快地适应了唐朝的朝野环境,并通过自己的努力,为唐朝建立了不朽的功勋,得到唐及此后武周政权最高统治者的认可和嘉奖。第四,高丽化的汉人群体。当然,因这一时期唐朝、武周政权轮替以及其他原因,一些在唐的朝鲜半岛移民人士死于非命,进而使得移民社会增加了特有的悲剧色彩。

注释

[1]马一虹:《从唐墓志看高句丽遗民归属意识的变化:以高句丽末代王孙高震一族及权势贵族为中心》,《北方文物》2006年第1期。

[2]马一虹:《靺鞨、渤海与周边国家、部族关系史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95页。

[3]据《新唐书》卷220《东夷•高丽传》记载,泉男产的弟弟泉男建在高丽灭亡之时被唐军俘虏,之后被流放于岭南。经过三十余年时间,史料记载泉男建死于流放所黔州,但没有说明死亡的具体时间。估计此时泉男建很可能已不在人世。因而,作为泉氏家族来说,泉男产在家族中的辈分应该是无人超越的。

[4]上文未注出者均见《唐代墓志汇编》上册,长安008,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

[5]上引王化昆论文从父子两人同时为国捐躯,两方墓志的行文用典极其相似等方面,分析高性文与其子高慈两方墓志,推定其“很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也就是说,《高慈墓志》和其父《高性文墓志》一样,应该同为时任凤阁舍人的韦承庆撰写,这种观点值得肯定。参王化昆《读武周〈高质墓志〉》,收入《武则天与神都洛阳》文集,中国文史出版社2008年版。

[6]有关唐人书仪关联问题,参赵和平:《敦煌写本书仪研究》,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1993年版。吴丽娱:《唐礼摭遗:中古书仪研究》,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

[7]拜根兴:《高句丽遗民高足酉墓志考释》,《碑林集刊》总第9辑,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2003年版。

[8]据韩国史书记载:“契苾何力先引兵至平壤城下,勣军继之,围平壤城月余。王藏遣泉男产帅首领九十八人,持白幡诣勣降,勣以礼接之。泉男建犹闭门守,频遣兵出战皆败。男建以军事委浮图信诚,信诚与小将乌沙、铙苗等,密遣人诣勣,请为内应。后五日,信诚开门,勣纵兵登城,鼓噪焚城,男建自刺不死,执王及男建等。”见(高丽)金富轼《三国史记》卷22《本纪•高丽》。

[9]参上引韩国学者金荣官《高句丽遗民高铙苗墓志检讨》论文。

[10]考察墓志行文语气,如“繁文缛礼,籍宠于登坛者,于李大将军斯见之矣。君讳他仁,本辽东栅州人也”,以及李他仁两个儿子分别名乙孙、遵武,担当右威卫平皋府果毅、右骁卫安信府果毅官职,似可排除墓志是李他仁后代撰写的可能性。李他仁生前的最高官阶为右领军将军,从三品,死后追赠右骁卫大将军,属于唐朝高级将领。志文没有说明撰者为谁,但撰者应为熟知李他仁生平、死者家属属意、获得朝廷认可者。鉴于志文中对墓主死亡、埋葬时间干支记载错乱,一些具体问题笔误频现,以及志文有“本朝”(指高丽)字样,志文作者似可推定为同样投诚唐朝,熟悉李他仁生平事迹,或许曾是李他仁手下的高丽化汉人所为。墓志中出现“朱蒙遗孽、青丘诞命”句,也可理解为志文撰者的一种潜意识自保行为。见拜根兴《唐李他仁墓志研究中的几个问题》,《陕西师范大学学报》2010年第1期。

[11]据泉男生墓志载:除追赠官职之外,唐廷诏令“凶事葬事所须,并宜官给,务从优厚。赐东园秘器,差京官四品一人,摄鸿胪少卿监护,仪仗鼓吹,送至墓所往还。五品一人持节赍玺书吊祭,三日不视事,灵柩到日,仍令五品已上赴宅”。

[12]宋•赵明诚《金石录》卷6目录条有:“唐卫尉正卿泉君碑,长子隐奉敕撰,仲子伯逸正书,苏晋撰铭,彭杲正书,开元十五年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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