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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家的表意与表演

时间:2022-02-28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这种表演未必要求“他者”的实体在场。换句话说,家居营造的实践过程充满了个体受自己的个性追求、自我的实现所驱使而在一定范围内表现出与主导意识形态的疏离和抗拒。但是,这些流动恰恰在不断地再生界定中产及其生活方式的意识
居家的表意与表演_家居营造:上海都市中产的自我表达实践

如我们在上文中强调的,本书考察人们的家居营造过程。这是人们在都市中寻求属于自己的家园的过程,是一个特定人群在特定历史场景下的自我实现的过程,一个“对话的想象”的过程。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内置于(embedded in)国家和民族历史的个体生命历程的叙事过程。我们可从以下几个方面,整合本书的论述,体现其中将这个过程作为一个传播学的命题所展开的分析。

第一,居家是一个自我表达和实现的过程。因此,在本书中,我们将家居空间作为文本来展开解读。这样的文本不仅仅包括了家居内部的空间,还包括了家居所在的小区、小区所处的城市等所携带着的空间关系,所有这些单元——从微观的家居到宏观的城市——的空间格局是物质的,又都具有文本的特性,因为它们各自都由具有表意潜力和意向的元素按照特定句法规则而形成一体(参见Hall,1980;Chandler,2002)。它们共同表达的是由社会文化所界定的个人的角色、人们的审美价值以及对时尚、品位、个性等的定义和追求。解读这样的文本、考察这样的文本的生产过程,恰是传播学可以为理解中产阶层的形成、中产生活方式的实践等现象所能提供的独特视角。这是一个在社会文化的动态中考察物件及其得以建构,以解读其表达的意义、发现其意义表达功能的视角(Keane,2005)。这个分析视角也契合了我国传播学者孙玮(2011)将外滩的实体空间作为媒介展开分析所采用的思路。

第二,这种文本,如列斐伏尔(Lefevbre,1991)的“空间的(社会)生产”这一命题所包含的,是人们通过实践而得以建构和生产出来的,在这个过程中,人们将自己的想象、意念、追求以文本的形式予以表达。也因此,这是一个表意的过程(a process of signification,参见Chandler,2002;费斯克,2001)。具体而言,这里考察的文本建构,指的是个体经由自我参与而建构的家园并以之为场所展开他们的日常生活。换句话说,对这个空间的建构并在其中展开的,其实是对文本所蕴含的价值、追求等的复述和再强调,使之沉淀于日常生活的常规中。由此,我们可以说,日常生活,其实是我们的社会和文化角色的仪式性表演(戈夫曼,2008)。这种表演未必要求“他者”的实体在场。在家居的私人空间中,“他者”往往通过我们的文化想象而存在[2]

这个讨论也把我们引向了美国社会学家安·斯威德勒(Swidler,1986,2002)的论述。她说,“文化是个工具箱”(culture as a“tool-kit”),人们策略地使用其中的各种象征资源以展开自己的行动。这就引出了本书的第三个论点所涉及的问题:在以行动来生产和建构家居空间这个文本的过程中,在日常生活的表演中,我们得以运用的文化资源、象征资源或是话语资源来自何方?由哪些元素所构成?换句话说,这个由具有载意功能的各种象征资源所填充的“工具箱”又是来自哪里?具体到本书,如我们所呈现并阐述的,这些想象和话语的资源其实由多个产业参与建构而得以形成并维系,也就是说,政策制定者、房地产商、学者、媒体以及人际交流的合作者等共同充实着这样的一个“资源库”。而且,这也是一个非常具有“创造性”的过程(如在市场化中所兴起的“创意产业”就蕴含了这样的文化逻辑,或是如在日常生活中,类似“设计感”“个性”等语汇所体现的意义)。通过这样一个具有创造性的过程,运用米歇尔·德赛图(2009)在分析“日常生活中的实践”时运用的语言,个体在策略性地使用、运用各类资源以创造日常生活(参见第四、第五章的经验观察)。概括而言,在本书中,都市中产或期待拥有中产生活方式的人群,他们展开想象及其话语表述的来源,主要包括了:①相关媒体报道和房产广告(具体可参见第三章);②日常生活中的“国际大都市”的迷思,对于上海过往繁华、“老上海”的想象,还包括对西方、现代和过往的浪漫化想象,并以如此的想象作为比照来反观自身和现实(具体可参见第四章、第五章)。也就是说,居家这个过程,不可避免地受到媒介呈现和其他相关象征资源的中介。

第四,家居营造是一个实践的过程,是个体主观能动性(agency)得以发生、主体表达的过程。它体现的是社会实践的这样一个逻辑:①如“意识形态霸权”(葛兰西,2000)这个概念所体现的,这是一个个体参与其中的受制约的过程。个体在参与到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建构的过程中,所遵循的是被社会普遍认可的、被自然化了的逻辑过程,因此,如上文所论述的,这是一个受宏观场景的结构和社会与文化的规范所制约的过程。②但是,这种制约不是“因果决定论”式的,而是充满了不确定性。这是因为,每个个体都如德赛图(2009)所指出的,会根据具体的场景、需求,发挥自己的创造性,以挪用、抵抗和颠覆主流意识形态、通行的“正常”的逻辑以及结构性的规则。换句话说,家居营造的实践过程充满了个体受自己的个性追求、自我的实现所驱使而在一定范围内表现出与主导意识形态的疏离和抗拒。对于这样两者之间所产生的张力,我们只能通过人们已经生产出来的文本(如家居的空间格局)以及人们对自己如何建构这个文本的讲述而得以观察到。因此,用凯瑞(2005)的话来说,本书采用了传播的手段来考察构成传播的表意和表演过程。

以上四个方面的论述,从不同角度体现了对居家过程在传播学视域中的分析。这个分析绘制了这样一个图景:都市居民运用他们掌握的想象资源来想象理想的家园,展开其居家的实践,并在这个过程中,实现其自我的期许和价值。我们在第四、第五章的经验分析呈现了这个过程中运动与固守、解放与囚禁、创造与制约等二元相对元素之间的张力,具体包括了以下三点:

第一,安家的经历由对于不同社会边界的穿越所构成,其中交织了跨越地域边界(上海与国内其他城市、大陆与台湾、中国与国外)的穿梭。同时,这一跨越的过程也巩固了体现社会主导意识形态的阶层区隔,以及形成它的社会和文化过程。在人们对于“进入中产行列”或是“维持中产生活方式”的追求中,相伴随的是人们的社会(包括地域和阶层)落点的移动,以及社会关系的重构(第四章第一、第二节)。但是,这些流动恰恰在不断地再生界定中产及其生活方式的意识形态,并使之物化和自然化。

第二,安家与归属感,包括了对城市的感受和想象,以及安家过程中的购房经历(第四章第三节)。换句话说,对家园的想象和追求,沉淀在安家的社会过程中。在其中,人们所追寻的不仅是展开日常生活的居所,更是心灵得以安放的落点。人们在由迁徙与流动构成的孜孜不倦的追求中,所希冀实现的,却是安宁和静止,也就是前文所引述的西尔弗斯通所讲的“终结”。

第三,基于自我的意识而展开的这一寻找家园的实践过程,在更为微观的层面上落在了家居空间布局的安排上(参见第五章第一节);落在了在如此建构出来的空间中如何有意识地运用媒体的资源,并使得它成为家居的一部分(参见第五章第二节);也落在了性别角色等社会文化角色的意识和表达中(参见第五章第三节)。也就是说,通过人们的能动的过程所实现的主体性,却经由了各种遵循商业和政治逻辑所生产的符号体系所终结,自我的期许和价值其实也折射了社会阶层体系和主导意识形态。

运用理论的语汇所组织起来的这些对经验材料的解读,显得有些抽象。然而,事实上,它隐含着都市日常居家中的鲜活的生命体验。在宏大叙事与日常微观相遇而构成的这样的显微镜切片上,彰显的是人们建构和经营自己的“家”所经历的“诱惑”和“囚禁”。因为,对每个人来说,一个可以安放自己的身躯和心灵、可以展开自我实现的日常生活的家园,都生发出不可抗拒的诱惑——感性体验和文化象征层面的诱惑。为了追求这个理想的家园,人们以多重的迁移(包括地理疆域、社会层级的跨越)和协商(包括与自己的家人、与开发商、与银行、与装修公司等)展开安家的过程。这个“居家”的轨迹呈现出诱惑与囚禁之间模糊的、流动着的界线,而这样的模糊边界又源自市场的逻辑对于安家过程的渗透以及在结构上的连续性,其间牵涉家庭成员关系与个体的主体性之间的不同交织形式(譬如女性意识中作为母亲、妻子以及自我的呈现和表达)。于是,安家,从来就是一个身心交织、在多重社会角色交织当中协商以实现自我价值的生命历程。

购买住房,安家落户是人们对于“幸福”生活的核心定义之一。伴随着住房商品化,拥有房产所有权证明的住房也成为进入中产生活的具体标志。买房、装修住房成为孜孜以求进入中产的都市居民们的重点关注,消耗着他们几多精力和热情(Zhang,2010; Fleischer,2010)。在过去20年中,这个社会文化现象清晰地反映在媒体的呈现中(如轰动一时的电视连续剧《蜗居》),以及日常生活的话语表述中(如“蚁族”“房奴”“裸婚”这样的词汇)。由小说改编而成的电视剧《蜗居》,在2009年末掀起了收视热潮,并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有研究者(蔡骐,2011)认为,这部围绕“房奴”“小三”“反腐”等主题推进的都市情感剧折射了现实社会的热点问题,而广大受众的追捧和争议等也使得它迅速演变成一个社会文化现象。在众说纷纭和各种解读中,可以让人们产生共鸣的,无疑是房价暴涨时代都市中的年轻人为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而沦为“房奴”的辛酸和无奈。剧中男主人公有一句“经典”台词,它得到各大网站频频转载——“原本在光鲜亮丽的背后,就是褴褛衣衫。国际大都市就像是一个舞台,每个人都把焦点放在镁光灯照射的地方,观众所看到的,就是华美壮丽绚烂澎湃。对于光线照不到的角落,即便里面有灰尘,甚至有死耗子,谁会注意呢”[3]。为了在这样的国际大都市安个家,在真实生活里上演着生命故事的“房奴”们,一如十多年前台湾歌手郑智化在《蜗牛的家》中所唱的那样:“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找不到我的家。在人来人往的拥挤街道,浪迹天涯。我身上背着重重的壳,努力往上爬。却永永远远跟不上,飞涨的房价。给我一个小小的家,蜗牛的家,能挡风遮雨的地方,不必太大……”

为了寻求心灵安放的港湾,为了追寻亲密栖息的绿洲,为了获得自我希冀的天堂——安家的诱惑——人们甘愿背负那个重重的壳,在都市丛林中艰难爬行;甘愿囚禁在水泥钢筋搭建的门窗内,悉心维护那片天地;甘愿在作茧自缚般的日常经营中,期待化蛹成蝶的梦想的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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