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高小区和石库门旧居

考察中，还有一类小区，多在20世纪90年代初、中建造，以多层住宅为主。外观呈现较旧，小区里的道路狭窄，如果两辆小轿车并排，就会占据整个路面。停车，在这样的小区往往是一个大问题。小区里的电线杆拉起的电线往往还裸露在外。小区晾晒衣服也成为一景，住户往往从阳台支出几根铁架挂晒衣服，充分“利用”了小区的公共空间。譬如我考察的兰高小区，位于浦东的塘桥板块，所处街道30弄的竣工日期是1988年，都是多层住宅;而60弄内，1991年和1992年竣工的也是多层住宅;1994年竣工的则有了高层电梯住宅。整个小区以60—70平方米左右的小户型为主，如今这个小区所居住的“一半是上海本地人，年龄偏大，还有一半就是像我们这样的年轻的新上海人”，访谈对象徐强向我如此解释了小区的居住人口构成。

2007年徐强从沪上某知名高校MBA毕业后，把这里作为了自己落脚上海的第一选择，并“鼓动”了班上一对外地的同学夫妇(杨洋、陈志华夫妇)也在这里购置了婚房。作为一个成熟的生活小区，这里靠近陆家嘴金融中心，有轨道交通4、6号线。周边生活设施完备，有传统的小菜场、小卖店，还有沃尔玛、易初莲花这样的大型购物超市。于是，在周边整洁高耸的中高档住宅的“包围”下，这个小区显得有些“突兀”起来。而这也成为杨洋和陈志华“看好”这里的一点:“这里的地段很好，不可能继续让这样的老房子留在这儿，你看前面的那些老式的居民楼已经拆掉了。这个小区迟早会拆迁的，就等着拆迁，然后有了拆迁补偿费，我们再考虑买个新房。”而他们在2008年购买的这个小区内房子，也从当时每平方米售价1．5万左右，涨到了实地走访时间(2010年3月)的2．3万左右。

三月的某个周日下午，天气有些阴冷，未见春的踪影。我开车按着访谈对象徐强所给的地址，到了一个没有标出名称的住宅小区的入口处。有一位年龄在四五十岁的门卫，穿着制服，站在门卫室外，说着上海话。问询之后，才得知原来这个小区正是兰高小区。因为小区有四个大门，不同入口处标识着不同的门牌号，而我要去的30弄是另一个大门。两扇栅栏样的铁门敞开着，门的上方标示出这里是“兰高小区”。后因为小区里的行车道路狭窄，要去的方向已经被另一辆商务车占据了路面，所以只能再从另一个门(30弄)进入寻找停车位。在小区的道路上，有用白色的标识线画出的停车位，与前面所描述的小区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地下的停车库。小区四周低矮的白色围墙和靠墙栽种的大树，将这个小区与外界隔开。而这样的区隔，与前面所描绘的小区不同，除了安全上的考量，更多的是掩藏它的“突兀”。进入小区，没走多远，便可以看见一个醒目的高出平地十几个台阶的小亭子，围坐着一些年龄较大的老人。虽然天气阴冷，一桌四人在打麻将，旁边围了好几个人，很是热闹。这和公园里的聚集在一起打麻将、打牌或是下棋的情景相像。而我的直观感受，与古北瑞仕花园、联洋年华相比，进出兰高小区并不会受到阻拦或是问询。小区也显得破旧得多，但日常的生活气息则更浓厚，走在小区里，不时可以看到邻里之间相互打招呼、闲聊。

这样的生活气息，当我从熙熙攘攘的“新天地”走出，经过那些售价归于上海楼市最高价之列的楼盘，几条小街之隔之后，似乎可以体会到依旧留存着的某种老上海的弄堂文化。经朋友介绍并多次联络后，秦家安才勉强接受了我入户访谈的请求。秦家安认为自己住的是老公房，面积又小，不符合我所要考察的“都市中产”之列。在张江某知名外资公司负责系统维护和技术支持的秦家安，目前和妻子以及2岁的女儿，一同与丈人丈母娘住在40多平方米的里弄住宅。

已是冬末春初的傍晚时分，昏黄色的路灯亮着。在秦家安一家所居住的里弄的弄堂入口处，有一个简单的仅容一人坐在里面的门卫室。当我走入弄堂的时候，门卫室里一位40多岁的门卫并没有抬眼看我，而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报纸。弄堂里靠一边整齐地摆放着一排自行车，狭窄的过道显然不能允许车辆的进入。在后来的访谈中得知，秦家安通常都是把车停放在小区对面的一栋商务楼的停车场里，按月缴停车费。弄堂两边是典型的上海石库门住宅，门显然是新近都统一整齐刷过，在灯光下黑亮亮的。每个门外都有一个不锈钢制成的洗水池。偶尔可以听到从门里透出的住户的说话声或是电视机里传出的电视剧对白。再往里，有三栋六层左右的普通住宅，外观上可以看出也是新近刚重新刷洗过。秦家安的家就在这楼里。与他的访谈就在他的卧室进行。一张大床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他告诉我，很多时候他就在床上上网完成当天在公司没有做完的事务。

在访谈中得知，这个弄堂小区原本一直说是要拆迁的，因为一家国际风投公司相中并准备开发这块地，要用来建和这里消费水平相符的“高档”学校。但是由于金融风暴的影响而取消了这个项目，所以这个小区的房子的产权是被冻结的，不可以买卖，也就是说，处在停顿的状态。但旁边的更加靠近“翠湖天地”的一个小区已经开始进入拆迁。补偿的方式有两种:一为按照人头，即户口本上的人口数，每个50万元;还有一种是譬如家里人少，但是房子面积比较大的，也可以按照房子的面积来，于是造成的是平均大约只有2万元/平方米。得知这个信息后，居住在此的居民就有了上访的打算:“大家说，为什么旁边的翠湖天地可以卖到12万一平方米，而我们的房子就只值2万。”

从秦家安的家里走出，到了街道上。这一段的黄陂南路上，行人并不多，黄色的街灯在高大的梧桐树掩映下更增添了静谧。路边的水果铺、修车铺、衣饰小铺的门已经关闭了，亮着白炽灯的还有房产中介公司、小药店。走了大约10分钟不到，便是另一番景致。这里似乎正展示着这座大都市里最具魅力的景致，在一个由旧式里弄、石库门所改装而成的“新天地”。这里也最集中体现着中产生活方式中的“时尚”元素。秦家安的一家在继续等待着最终的拆迁和补偿方案，然后就是再次的安家落户。他们所暂居的小区所属的行政区域卢湾区，也在2011年的6月并入了黄浦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