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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古生物学家、现政治家理查德·利基（Richard Leakey）正领导着肯尼亚反偷猎的斗争。
撰文 理查德·谢夫曼（Richard Schiffman）翻译 刘大明
理查德·谢夫曼是一位环境记者，现居纽约。
2016年4月30日，肯尼亚总统乌胡鲁·肯雅塔（Uhuru Kenyatta）点燃了该国罚没的堆积如山的象牙和犀角。这是此类行动中规模最大的一次，共销毁象牙105吨，价值约1亿美元；犀牛角1.3吨，价值约6700万美元。从某种程度上讲，这次销毁行动也是为死于偷猎的6000多头大象和300多头犀牛举行的一次葬礼。更重要的是，它传递了一个清晰的信号：如果这些材料不长在动物身上，它们就一钱不值，正是这些动物才能吸引游客，保证本地生态系统的良好运行。
伴随着那一根根象牙和犀角，非洲标志性的野生动物正在逐渐消失。仅在过去10年中，非洲的大象数量就下降了62%，犀牛数量也从1970年的7万头下降至仅2.9万头，这主要是偷猎的结果。而受害者也远不止这两种，狮子的数量在过去20年中下降了43%，长颈鹿数量也从1999年的40万下降至8万，同样遭此厄运的动物不胜枚举。
为了阻止这种破坏，肯雅塔在2015年4月任命理查德·利基（Richard Leakey）为肯尼亚野生动物管理局（KWS）局长。这不是利基首次出任这个职位，早在1989年该部门成立初期，利基就曾被任命为负责人。理查德·利基本人和他的父母、妻子、女儿都是著名的古人类学家，他们发现了许多古人类化石和遗址，被称为古人类学的第一家族。但在从政后，理查德·利基很快就树立起了作风清廉、立场强硬的官员形象。1994年，利基指责时任总统丹尼尔·阿拉普·莫伊（Daniel arap Moi）的政府腐败横行，辞掉了自己的职位。
而现在，野生动物保护涉及的利益更大了。大象、犀牛和其他物种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偷猎压力，有组织的犯罪集团争先恐后地大肆偷猎，以满足亚洲对野生动物产品日益增长的需求。《科学美国人》在石溪大学采访了时年72岁的利基，他在那担任图尔卡纳盆地研究所主任。我们请他谈谈为保护肯尼亚的野生动物所作的努力。
付之一炬：2016 年4 月30 日，内罗毕国家公园。一名野生动物保护巡逻队员看着被缴获的象牙在柴堆中焚烧。
《科学美国人》：作为著名古生物学世家的继承者，你为什么要投身野生动物保护？
理查德·利基：当我研究化石时，研究对象是一些因气候变化或过度捕猎而灭绝的物种。今天，每当我站在遍布这些物种后代（现在它们已经是不同的物种）的美丽肯尼亚大地上，都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和它们在一起让我有了回家的感觉，让我能够更好地理解自我。我感觉自己身处一个更大的生命统一体之中。所以，古生物学与关心野生动物之间并非毫无关联，它在很大程度上是后者的一部分。
《科学美国人》：在1989-1994年担任肯尼亚野生动物管理局局长期间，你因强力打击野生动物管理部门的腐败，并以武装巡逻队对抗当时肆虐肯尼亚的象牙偷猎潮而闻名。
理查德·利基：我们的措施也对市场造成了影响。我的主张是将缴获的象牙焚毁，这可以让大众广泛了解到大象正因象牙而被杀害。这也促使国际濒危物种贸易委员会（CITES）在全球范围发布了对象牙贸易的禁令。这个禁令影响很大，肯尼亚每年被杀害的大象数量由几千头下降至20世纪90年代末的100头左右，而且在此后至少10年内都保持在这一较低的水平。
《科学美国人》：是什么原因使现在非洲的偷猎现象再度猖獗，成了一场灾难？
理查德·利基：在非法捕杀现象减少之后，一些国家还有一定数量的象牙库存，尤其是南非，还有纳米比亚、博茨瓦纳和津巴布韦等国，这些国家觉得卖出这些象牙可以大赚一笔。于是他们说服了国际濒危物种贸易委员会允许其将这些库存投入市场。我们肯尼亚当时就觉得，象牙贸易一旦再度抬头，一般民众很难分辨合法出口的文件和伪造文件。果然，很快象牙偷猎再次泛滥，这些象牙被配上篡改后的贸易文件出口海外。象牙价格急剧上涨，开始引起了大型犯罪集团的兴趣。这样的局面实在令人叹息。
《科学美国人》：为了应对眼下的危机，你在去年受邀重新担任KWS局长。你为什么接受这一邀请？
理查德·利基：总统承诺，我的部门会有很高的自由决策权，不会受到腐败官员的政治干预。在我第一次出任这个职位时，这个机构可谓道德败坏。而现在，我们逐渐看到合适的人在做正确的事，因为他们有了安全感，不会被横加干涉。在过去11个月中，肯尼亚只损失了94头大象，相比之下，前一年同期损失数量还高达数百头。我们对肯尼亚的野生动物法案进行了修订，推进野生动物保护工作的正规化管理，多雇佣了1000名巡逻队员，并加大对偷猎的惩罚力度。我们现在正在招募并培训一批面向野生动物保护事务的特别检察官。我们为办事人员换了新车，修复了道路，还让我们的人在林中住上体面的房子，为他们提供医保，并添置新设备来应对偷猎。
《科学美国人》：为了保护野生动物，你也需要获得本地社区的支持，你怎么让他们参与进来？
理查德·利基：过去10年中，美国《国家地理》、BBC等大媒体都制作过非洲野生动物纪录片，但这些影片都在其他国家播放，从来没有在肯尼亚上映过。我创立的一家名为WildlifeDirect的慈善组织说服了一些电影院免费放映这些影片，从2016年1月起开始在每周六晚8点放映。每次放映都会成为肯尼亚社交媒体上的第一热门话题。WildlifeDirect还制作了NTV Wild Talk，每周二晚上播出。这是非洲人自己拍摄的第一批关于野生动物的记录片。很快就会有更多的肯尼亚人爱上这些动物，同伦敦、巴黎和纽约等地的人一样。
《科学美国人》：一般来说，在非洲设立狩猎保护区的依据是，这样做会带来旅游业收入。KWS的依据也是这一点吗？
理查德·利基：肯尼亚人逐渐意识到，整个关于野生动物的观念都需要改变。目前，旅游业的确是我们未来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但这个行业状况多变，而且最多也只是在中期发挥作用，因为随着国家的发展，最终工业将会承担起经济重担。但从另一个层面看，许多人也逐渐意识到，每个国家都需要野外自然空间，人们可以来此呼吸新鲜空气、欣赏大自然的美丽。肯尼亚人将此视作无价的国家遗产。从长期来看，这比旅游业重要得多。
《科学美国人》：在一些农村地区，人的住所与野生动物过于接近，可能导致危险，他们怎么办？
理查德·利基：肯尼亚的人口已经增加至原来的三倍。越来越多的人搬到了野生动物生活的地区。许多人因大象、水牛、鳄鱼等动物的袭击而丧生，农作物遭到动物的破坏，人与动物之间产生了某种芥蒂。我坚持认为，必须为自然公园修建隔离围栏，这样，野生动物进不了农场，牧民的山羊、奶牛等动物也进不了公园。
《科学美国人》：这个提议相当激进。
理查德·利基：是的，但这是唯一有效的办法。隔离围栏的技术现在非常成熟，但造价昂贵。我们正在从类似世界银行的多国机构申请优惠贷款，这种贷款的利率很低，分30年偿还。修建围栏可以让我们更容易应对偷猎问题，因为偷猎者经常假扮牧民在公园周围放牧，为偷猎活动提供掩护。修建围栏要花上3~5年时间，一旦修成之后，人们会说：“干的漂亮”。而现在他们的反应是：“你一定疯了”。
《科学美国人》：大部分肯尼亚农村居民都没有从野生动物旅游业中获得什么回报。在纳米比亚和博茨瓦纳，由社区运营的保护区获得了当地民众的支持。你是否也应该争取一般肯尼亚民众对野生动物保护的支持？
理查德·利基：当然，我们需要取得民众的支持。但采用这种方式的话，当旅游业繁荣时，公园周围的居民可以尝到甜头，他们的孩子可以上学，那么当旅游业萎靡时，这些孩子就要不幸辍学了。我认为，旅游业收入应该归属中央政府，用来为整个国家修建更好的医院、道路和基础设施，而不应仅仅用来暂时资助恰好住在自然公园附近的人。
《科学美国人》：目前，许多肯尼亚人还处于贫困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使用政府资金去保护野生动物，会不会感到有点矛盾？
理查德·利基：我过去在肯尼亚内阁担任部长时，要经手整个政府机构的每个预算项目。我过去在野生动物保护部门的许多同事来找我，说：“能不能给我们加点预算？这对我们的帮助会很大。”我不得不对他们讲，“从道德上讲，我不能这么做，现在还有太多人的孩子上不了学、打不上疫苗、喝不上干净水，甚至无家可归。我不能从他们那拿钱给你去保护野生动物。”那两年对我来说很难熬。
《科学美国人》：现在你的角色又颠倒过来了。
理查德·利基：是的。但我明白帮助民众有多重要。不解决贫困问题，我们社会上的任何人都没有安全可言，没有制度安全、国家安全，当然也就绝对没有野生栖息地和野生动物的安全。建设国家公园对每个人都有好处。这些国家公园带来的收入可以帮助所有肯尼亚人接受更好的教育、享受更好的道路和基础设施，更加健康长寿。
《科学美国人》：目前，肯尼亚第二大城市蒙巴萨可能仍然是东非地区向亚洲非法出口象牙的最大港口。肯尼亚政府现在采取了哪些措施来控制局面？
理查德·利基：现在经由蒙巴萨出口的象牙大部分都不是肯尼亚的，而是来自坦桑尼亚和中非等国。我为自己定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阻止屠杀肯尼亚的大象，这个目标已经实现了。而缉私已经超出了KWS的职权范围，这个问题仍在解决过程中。蒙巴萨港的管理部门最近对整个港口的工作人员进行了从上到下的大换血，成立了全新的海关队伍，有一支新队伍负责管理集装箱，另一支队伍管理港口。目前看来形势还不错。
《科学美国人》：邻国坦桑尼亚计划修建的一条高速公路将穿过塞伦盖蒂平原。一些环保人士担心这将阻断世界上规模最大的野生动物迁徙活动。但你支持这个方案。
理查德·利基：塞伦盖蒂平原是一个奇妙的生态系统，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加以保护。但我们也应该以现实的态度解决问题。这个平原周围环绕着许多不断增长的社区，这条公路的服务对象预计在未来将发展成为一座超过300万人口的大城市。坦桑尼亚将在未来十年修建第二个港口，很明显他们和我们肯尼亚一样，都在期待与中非共和国的贸易，因此需要修建这条路。是的，我支持穿过塞伦盖蒂平原修建一条运输走廊，但这个40千米长的路段应该高出地平面30米，以便野生动物来回迁徙。
《科学美国人》：你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
理查德·利基：气候变化。这太可怕了。我真担心人口增长和对自然公园周边的无序开发，会造出一个“野生动物岛”出来。如果你去查查古生物学记录，就会发现曾经存在这样的岛，而且岛上物种因气候变化而导致的灭绝要远远早于大陆上的同类物种，因为它们在岛上无处可去。如果现在遇上一场大旱，公园里的水塘干涸，这些动物同样无处可去。我不知道将来要如何应对缺水和降雨量减少的问题。
《科学美国人》：布拉德·皮特（Brad Pitt）将在你的传记电影中扮演你，你对此感觉如何？
理查德·利基：我一直希望能有一部电影曝光一下目前大象和犀牛遭遇的困境。如果人们看到布拉德·皮特都在努力保护这些动物，数千万计的人都会相信他。
《科学美国人》：这么说，布拉德·皮特扮演的理查德·利基比理查德·利基本人的影响力还大。
理查德·利基：大多了，足有1000倍！GS
扩展阅读
Wildlife Wars: My Fight to Save Africa's Natural Treasures. Richard Leakey and Virginia Morell. St. Martin's Press, 2001.
Wildlife Protection and Trafficking Assessment in Kenya: Drivers and Trends of Transnational Wildlife Crime in Kenya and Its Role as a Transit Point for Trafficked Species in East Africa. Sam Weru. TRAFFIC Report, May 2016.
The Ivory Trail. Samuel K. Wasser, Bill Clark and Cathy Laurie; July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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