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河沟自然保护区：中国的“熊猫”

撰文：马特·詹金斯（Matt Jenkins）|摄影：尼克·霍尔（Nick Hall）|翻译：王子妹一

云雾缭绕山间：岷山山势险峻、道路崎岖，人力难以翻越，却是野生动物的天堂。

李晟和张友顺在岷山一处崎岖山坡上的茂密竹林中艰难前行，四周高耸着覆盖着松林的悬崖峭壁和深不见底的峡谷，让人联想到中国武侠片中的经典场景。

这里是四川省西北部的老河沟自然保护区。科学家分小组对这110平方公里的森林进行梳理，寻找大熊猫以及其他动物的踪迹。

北京大学动物学与保护生物学研究员李晟和曾是伐木工的护林员张友顺分在一个小组，他们搜寻的“崎岖峡谷”从地图上看，路线并不复杂。但实际上，这条路就像是被蚕食过一般蜿蜒崎岖。

李、张二人一路攀登而上，映入眼帘的植物从柳树、枫树、杜鹃和党参渐渐变成了落叶松、冷杉与云杉，一条小河从他们身边潺潺流过，最终汇入山下长江的支流中。他俩手拉着手相互帮衬着爬上陡峭的山坡，还找了一根粗壮的竹子作手杖。

“我看不到前面的路了。”忽然，头发灰白神似乔治·克鲁尼的老张停了下来。

“看来我们遇到了点儿麻烦。”李晟边说边努力调整着呼吸。

短暂商量了几分钟，又细细观察了周边的情况，然后，老张拿出镰刀，用它艰难地开路。

手表显示：海拔又上升了800米。他们到达一片较开阔的山脊，阵阵刺骨寒风掠过。但李晟全没在意，他有了重要发现：一团玉米饼大小的熊猫粪便。他们测量了这块粪便，用GPS定位仪记录下数据，将其放进密封袋中带回去进行后续研究。

在这里，能够和野生大熊猫面对面的机会十分稀少。李晟研究熊猫十几年，但只在野外见过它一次。不过，科学家可以通过研究熊猫粪便中的DNA及其中残留的竹子上的咬痕来区分出生活在这片保护区中的熊猫个体。

占地110平方公里的老河沟自然保护区是大熊猫喜爱的栖息地。保护区核心区严禁人类进入，缓冲区也只允许科学家探访，其他访客可以停留在试验区。生活在保护区外围的村民以可持续农业和旅游业为生。

除了保护区的大明星熊猫以外，还有许多动物把老河沟当作自己的家园，包括川金丝猴、林麝、羚牛、黑熊、亚洲金猫和红腹锦鸡。这片位于四川东北部的保护区是中国32个生态保护优先区拼图中重要的一块，它连接了散落在周围的几块保护地，构建了一块较大面积的免遭人类干扰的动物栖息地。老河沟保护区还有另一个更加重要的意义：它标志着一种全新的社会公益型生态保护模式开始在中国兴起，非政府组织在其中大有作为。

熊猫的线索：想见到行事谨慎的野生大熊猫并非易事，但科学家可以通过其他线索来了解它。新鲜的熊猫粪便——就像这位护林员的袋子里装的这块，里面包含着DNA和多种有用信息，能够提供珍贵的数据来识别熊猫的身份、了解它们每一个的健康状况。

中国因庞大的人口闻名于世，它也是面积第四大国，拥有多种多样的生态栖息地。全国有超过2600个自然保护区得到了政府和法律的保护，它们中绝大多数是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建起来的。

不过，大部分保护区并没有获得充足的资金与高效的管理。

“政府在环保领域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中国TNC保护项目总监赵鹏表示，“但是资金短缺依旧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多年以来，严格的土地管理制度使非政府组织难以在保护区建设方面发力。2008年开展的林权改革为包括保护组织在内的民间力量打开了一扇大门。这对保护来说是大好时机，当时中国TNC的“蓝图”项目帮助政府划出需要进行优先保护的32个陆地生态区。“蓝图”最终与国务院2010年公布的国家《生物多样性保护战略与行动规划》合为一体。

中国TNC将注意力集中在四川省北部一片叫老河沟的森林。老河沟及周围的森林中有200余只熊猫和大量其他野生动物生活在其中。老河沟曾被作为林场进行砍伐，而TNC意识到，这片地区如果能够加以恢复和保护，便可与周边两个国家级保护区建起一块连续的野生动物栖息地，确保生态系统的完整性。

这听起来是一个简单的计划，但是要实现谈何容易。作为国际保护组织，TNC无法在中国获得林地管理权。这个保护计划得到一批杰出的中国企业家，包括电商巨头阿里巴巴的创始人马云等的赞赏和支持，他们于2011年创建了四川西部自然保护基金会。基金会从政府手中获得了老河沟50年的管理权。

赵鹏说，通过将民间资本投入保护项目，“我们正在努力拓宽保护区的资金来源，建设更多像老河沟保护区这样的公益保护地。”

李晟和老张在山脊上稍事休息，吃了些八宝粥、肉松饼干和黄瓜。

李晟已在这里工作了十余年，早已习惯了复杂的地形。他认为，从生态保护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地形其实是一种优势。“1998年之前，一个伐木公司在老河沟经营，所幸大部分地区并未受到电锯的破坏。更多生长在陡峭山坡上的树木幸免于难。”李晟说。

在过去的三年中，四川西部自然保护基金会重建了老河沟的大本营，并聘用了伐木公司的前员工作护林员。这些员工与中国TNC，再加上一批批科学家共同为老河沟的野生动物建立了档案。

与此同时，中国TNC和基金会还帮助保护区周边的村庄搞起可持续经济，人们不再进入保护区打猎、捕鱼、砍柴。基金会划拨了100万元协助社区发展。帮助当地农户与需要绿色农产品的高端市场开辟了稳定的渠道。山里纯正的天然蜂蜜、鸡蛋、鸡肉、腊肠和柿饼，为农户带来超过200万元的收入。

老河沟从林场向社会公益型自然保护区的转变反映了中国环保的持续升温。尽管十分重要，但它只是全国众多亟须提升保护成效的保护地的第一个尝试。

赵鹏认为，是时候进行下一步工作了，“我们正在考虑将老河沟的经验复制到别的地方，中国TNC在未来的三到五年中还会建立并管理10个新保护区。”

大部分新保护区将选址在四川和云南两省，TNC在这个地区积累了相当多的经验。“我们正试图发现保护空白点。”他表示，TNC还在积极寻求与政府管理的保护区合作，“我们可以帮助他们更高效地管理保护区。”

2014年，中国TNC与合作伙伴分别签署了合作管理上海东滩湿地和鸟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托管四川金口河县八月林保护区和云南鹤庆县湿地自然保护区3份协议。

山脊周围的温度明显降低了，轰隆一声巨响把整个山谷震得发抖。“打雷了！”老张和李晟将工具收进背包，赶紧返回，消失在薄雾笼罩的山谷。

后来的几天中，研究团队找到了100多个熊猫粪便样本，其中6个样本还很新鲜，显然是刚刚排泄的。科学家正在分析每一份样本，以确定生活在老河沟地区的熊猫的确切数量和它们的活动规律，为这个在全世界遍布爱粉的物种带来更多关注。

可持续的经济：中国TNC引导生活在老河沟周边的村民放弃以开发自然资源为主的谋生方式，支持了可持续农业和养蜂等一系列社区发展项目。

古老的河流：“老河沟”的名字来源于这条流经山谷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