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每一个片断里

第六节　满地黄叶

秋风在不经意间已经拂面吹来，特别在晨昏时，更觉秋意浓郁，所以这段时间我总喜欢在黄昏时泡一杯浓茶，站在自家的阳台上，边饮茗边闲望。

天上日渐霞红的晕光，给都市林立的高楼点缀一点斑斓的自然景观，还有楼底下绿绿的青草地，经常有那么几个人慵懒地仰躺着，享受走出空调房的另一种凉爽的惬意。

顶楼人家的阳台上飘下几枚落叶，刚好落在我的茶杯里，是饱满的凝黄，刚刚脱离母体的娇弱，有一份清冷的凋零之美，和着茶水的清香，无形中给秋天反添了一种氤氲的想象氛围。

一枚鲜红、嫩黄、刚掉下来的叶子，是秋锦里的一个断片，使秋日的寂寞显得更清净宁谧，却带有一种生命力量的自然与美。它从孕弃到出土、从芳菲到飘零，过程缓慢又瞬迅，常令人在等待里感觉不到新的发现，却在不经意间有偶拾的一惊。

四季的轮回，使花草也跟着一起走上无常的断灭。一朵花或一片叶子，兴谢虽有长短的时日，却也无法免去因缘的生灭。这中间还要经历自然的一切磨难，凄风苦雨，日晒霜冻……每一片叶子都是因缘所生，在因缘里灭去，自自然然，是人力所不能阻止的。

落叶是不能回到树上了，当它完成最后的一道使命，以一种飘零之美结束它的一生时，秋天的生命，就少了一片叶子的点缀，却多了一种孕育的期待。来年的枝头，一定比今年更加枝繁叶茂；而来年的人事，是不是也一定比今年更加复杂错综。我不免对生命有一种遗憾的无奈。

落叶以一种循应大自然的规律结束它的一生，化作春泥，等待下一次的发芽。我们生命的一切过程不也是一样的兴起与谢落吗？

其实一切有情无情的众生，虽然对生命兴谢的感受不同，可物物蕴有，处处存在。就如春花秋月，不同心境的人会产生不同的感觉：在欢喜的人眼中，会觉得花的灿烂与月的皎洁，而在哀伤的人看来却倍感暗淡与苍白。虽然体会不同，可春花还是春气息，秋月还是秋光芒，它们仍然显现本身特殊的情味，所以说物物无情，物物有情。

人生不也是一样，当我缅怀时，觉得时光已经不可挽回地逝去，只给自己留下一些余情余韵，所以感觉人生苦短，去日无多，有一种伤怀与无望的悲凉；而当我探索人生，留情山水，寄望未来时，觉得人生有一种美丽与可爱的欢喜，让我感觉在每一个片刻里，不同生活感受能产生不同的心境体会。

就像此刻，在我观看黄叶飘零时，黄叶也见证了我这一刻的心灵变化。但黄叶却默默无语，只把全部心力用来完成它最后的一道使命，飘然落地，随时光一起进入一种虚空的轮回，等待下一次的孕育。明年的枝头，是不是有今年黄叶的影子？而明年的人事，我相信会重蹈今年很多的因果。

“黄叶落地，你听到时光的飞逝”，一切物一切声都有觉悟，都能互生互觉。落叶如此，人生不也是如此，在生命中的每一个过程、每一个片断里，只要你惊觉，会在不经意间感觉岁月匆匆的流逝，所以不同觉悟的人会产生截然不同的做法。

虽然我们无法阻止时光的流逝，但我们可以热爱生命，可以想尽办法让人生在每一个片断里留下美的因缘。像大海之轻舟，一眨眼就可以穿行而过，往更不可知的地方流去。但我们可以在两岸的沙石与花树间播撒一些心灵的甘露，以期觅得一段好的因缘。

我们也无法留住岁月之声，但我们却不可以挥霍生命。人往往会在不经意间让时光一点点的消失。等到有一天想认识自己，回望往昔时，所有昨日的欢歌与笑语，只化为一片模糊的幻影，往更不可测的深处隐去。将自己抛给无常的虚空，汇入茫茫的人海里。

就像登山者一样，爬到半山腰的人无法跟爬到顶峰的人评论山顶的风光，也就无法见到更远大的真相。

我把落叶捡起来，和着杯里的几枚，一起埋进泥盆里。小小的一枚落叶，既然知道无法免去因缘的生灭，却仍然愿意倾尽全力来完成最后的飘零而归入泥土。而我们的生命里，有多少人能够如此淡对无常人生的曲折与沉浮呢？

生命只有不断地寻求，在每一个片断里，才会发生更好的体会。如果我们内心能留下一枚落叶的影子，觉悟时光的飞逝，我们就常保有奋发的心。与其为生命的兴谢而伤感失落，还不如把握现在，一往无悔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