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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与物游”与“神思”

时间:2022-08-30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三、“心与物游”与“神思”任何艺术作品都是某种象征,艺术创作离不开想象。这已经非常接近“神思”和“想象”的意思。但将其“神思”一词的内涵加以确定,集中展开论述,使之成为一个美学范畴的,应该是刘勰。刘勰所讲的“神思”,明显地受到了庄子“神凝”、“神遇”、“凝于神”概念及其思想的启发。所谓“神思”就是指具有时空跳跃性的艺术想象活动。

三、“心与物游”与“神思”

任何艺术作品都是某种象征,艺术创作离不开想象。庄子的观物方式是透视、洞见,亦即想象,用庄子的话来说就是“见独”、“明”。艺术家的功夫就在于通过想象抵达对象的本质。

《庄子》一书中既没有出现“神思”也没有出现“想象”,但是却大量地使用了“神”的概念。庄子使用“神”一词,大多用于三层意思:其一是指思想、精神;其二是形容神奇、玄妙;其三是用于神人、神话。值得注意的是,庄子有“其神凝”、(《逍遥游》)“以神遇”、(《养生主》)“凝于神”(《达生》)的表达。这已经非常接近“神思”和“想象”的意思。

“神思”一词,华核《乞赦楼玄疏》中有“宜得闲静,以展神思”的说法;曹植《宝刀赋》中有“摅神思而造象”的说法。但将其“神思”一词的内涵加以确定,集中展开论述,使之成为一个美学范畴的,应该是刘勰。刘勰所讲的“神思”,明显地受到了庄子“神凝”、“神遇”、“凝于神”概念及其思想的启发。至于什么是“神思”,刘勰说:

古人云:“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神思之谓也。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然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文心雕龙·神思》)

根据刘勰的这段论述,我们基本上可以把握“神思”的主要特征。所谓“神思”就是指具有时空跳跃性的艺术想象活动。

想象的发生需要以虚静作为前提条件。刘勰说:“是以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沦五藏,澡雪精神,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绎辞,然后使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文心雕龙·神思》)这里刘勰提出了想象得以产生的五个因素,即:“虚静”、“积学”、“酌理”、“研阅”、“驯致”。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具备虚静的心态。刘勰这里讲的“虚静”来源于庄子的“虚静”思想,但主要侧重于心理学方面,指的是虚弱的、松弛的、愉快的、简单的情绪状态。此种心态能使精神专注守神,有利于进入“精鹜八极,心游万仞”的.神境界。心灵的虚空为的是实现心物的交感,只有在心物交融中才能开启想象的大门,才能使神思源源不断而来。虚静才能感物,因感物而情发,由情发而生想象。这是符合艺术创作规律的。

想象是人所具有的精神创造力的体现,在艺术创作过程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刘勰认为:

若情数诡杂,体变迁贸。拙辞或孕于巧义,庸事或萌于新意。视布如麻,虽云未费,杼轴献功,焕然乃珍。至于诗表纤旨,文外曲致,言所不追,笔固知止。至精而后阐其妙,至变而后通其数,伊挚不能言鼎,轮扁不能语斤,其微矣乎!(《文心雕龙·神思》)

做文章时,想象中的情感变化奇诡而复杂,构思的过程中,内容和方法、文体和风格也随着想象千变万化。想象可以使拙劣的言辞有时包含巧妙的含义,也可以使平庸的事情有时会萌生崭新的意思。“视布如麻,虽云未费,杼轴献功,焕然乃珍。”布和麻的质料是一样的,但经过纺织染色及艺术处理,布焕然生辉,就显得珍贵了。“杼轴”使麻成为布,起了关键的作用。刘勰这里是借“杼轴”形容想象的作用,说明想象在艺术作品创作过程中的提炼和创造功能。至于想象的纤微意义和委曲妙趣,有着神奇的艺术魅力,是难以言语的。

想象不受任何时空的限制,可以大幅度地跳跃,对不在眼前的事物想象出它的具体形象。《庄子》一书本身就是想象的最典型范例,其中的想象可谓是“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之一瞬”。

在《逍遥游》中,庄子运用奇特的想象,巧妙的构思,创造了一个悠闲自得,无拘无束,在天地间自由往来的鲲鹏的形象。庄子.想纵思,在哲学的沉思中伴随着美的意象,每一具体形象都有其光彩。鲲鹏、斥 、乡官、国君、列子、神人……群象飞动,生动鲜活,令人目不暇接,可谓思绪超旷,神游天外。

藐姑射山的神人,“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这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万物不能伤害,“无待”、“无己”的神人形象。“其言犹河汉而无极”,想象奇特,令人心交意攀。

在《 箧》中,庄子描绘了小国寡民的理想社会。“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辕氏、赫胥氏、尊以氏、祝融氏、伏羲氏、神农氏……”他把远古切换到眼前,并加以非常具体的描绘,创造成一个可视、可闻、可触、可游,活灵活现,维妙维肖,令人感到身临其境的极乐社会。如此大幅度跨越时空的描述,如不运用想象是无法完成的。

“有国于蜗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则阳》)在一个小蜗牛的两角上各住着一个国家,两国进行战争,伏尸数万。有一方失败,另一方就得用十五日才能从另一国返回本国。这简短的寓言故事虽文字不多,内容简单,可却是整个战国时代群雄征战的缩影。把如此广阔的社会背景及诸侯混战的复杂局势,缩小在一个小小的蜗牛上,反映出了庄子超绝的想像力和凝练的艺术概括能力。

类似的寓言还有许多。如“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应帝王》)其构思奇特,创意新奇,想象大胆。“南伯子綦游乎商之丘,见大木焉有异,结驷千乘,隐将芘其以蔌。”(《人间世》)谁见过能笼罩上千辆车和四千匹马的大树,这漫无边际的夸张,却给人以惊奇而又难忘的印象。“任公子为大钩巨缁,五十 以为饵……已而大鱼食之,牵巨钩, 没而下骛,扬而奋 ……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侔鬼神,惮赫千里。”(《外物》)本文极尽夸张想象,构思宏阔奇特,鱼的声势惊人。用50头大牛作鱼饵,那么鱼该有多大?任公子的力量又有多大?可以任凭你尽情地去想象。

西方传统的形而上学家们,坚持主客分离、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恪守逻辑与理性的思维至上性的哲学信仰,对充满人类智慧的想象抱有轻视的态度和带有理解上的误区。他们往往依据想象所呈现出的非形式逻辑、非知识经验的特征,把想象界定为非认识论的较低级的概念,并将其置于高级形式的思维范畴之下,认为它无法接近真理。在黑格尔那里,仅仅靠想象是不能把握绝对精神或认识理念的。

康德起,对想象的认识有了新的转机。他认为想象是把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在直观中将其表现出来的能力。在康德看来,想像力是一种心理综合能力,是艺术创造的能力。具体地说,想像力包括三个方面:其一是创造之力;其二是人格化之力;其三是产生纯粹感觉形象之力。所谓的创造力就是产生新对象的能力,这具有生产性、自发性,他可以把不在场的东西让其在场。而不在场的东西在场,意味着它是一种潜在的、非现实的在场,这个潜在的、非现实的在场就是想象。康德对想象的重新阐释,提高了想象的地位,但仍没有从根本上摆脱旧形而上学思想的束缚。

与西方传统形而上学不同,庄子是把想象提升为一种认识形式和审美形式,而且是人类精神的最高的认识形式和审美形式。通过想象这种“心游”、“神游”的绝对自由的思维和审美方式,能够抵达物的本质,并获得整体的把握。不仅如此,通过体道、悟道的想象活动,还可以实现对人和大自然存在意义的提升和价值的领悟,探索出宇宙生命的终极意义,从而成为生命哲学和自然哲学最根本的思维方式,也是艺术和审美最重要的体验方式。通过想象可以进入绝对自由的虚无的道境,这正是对真理的最深认识,也是对美的最高体验。由此可见,庄子的想象不同于感性思维,也不同于理性思维,而是一种诗性思维,是带有直觉体验色彩的智慧活动。

当代的现象学,对想象给予了全新的解释。胡塞尔把想象视为把握意向性的重要途径,“体验”、“意向性体验”、“本质直观”、“先验还原”等一系列重要概念,都涉及到了想象的内涵。胡塞尔指出:“体验本身的本质不仅是意味着体验是意识,而且是什么的意识。并在某种确定的或不确定的意义上是意识。因此体验也潜在地存在于非实显的意识本质中,非实显的意识可通过上述变化转变为某种实显的我思思维,我们把这种变样形容为‘注意的目光对先前未被注意的东西的转向’。”[9]在胡塞尔看来,体验不仅仅是意识,而且是对某物的意识,呈现出某种意向性,能使未被注意的东西进入“注意的目光”中,使不在场的东西在自我意识的“现象”中显现出来,因此体验(想象)是超越于理性认识的。

海德格尔的“言说”即是“思”,在一定意义上是同想象相关联的。海德格尔认为“思”的功能在于“把某种东西展示出来让人看;只因为如此,逻格斯才具有综合的结构形式”[10]。在海德格尔看来,“现象”一词的意义就是自身显示自身,逻格斯之为言说,就在于具有把某种东西显现出来让人看,因此要把注意力集中于存在者的存在,亦即存在的去蔽和澄明,而通往去蔽和澄明的路径就是“思”。海德格尔是把想象看做是构成存在者存在的前提。只有凭借想象,才能让不在场的东西得以显现、澄明,因此,想象意味着让事物是其所是地发生。

一边是几千年前中国庄子诗意的想象,另一边是现代西方思想家诗意的运思,虽然各自说着不同的话语,但彼此形成了对话。这说明人类的思想和智慧有着内在的一致性,尽管表达的方式不同,但关注和思考的问题是相一致的。

庄子的“游”不仅是对物的想象,也是对心灵自身的想象。首先是心灵的净化,通过净化使心灵进入到一种纯粹的自然状态,然后才转向物。也就是说,把人的心灵也设定为一个特殊的现象领域。可见,庄子的想象更为本己,是积极的心灵内省。在想象中,心灵进入到一个绝对自由的自然之境,在此境界中,真正地消除了主客之分,物我完全融为一体,这也是精神最虚无化的自然原始状态,所以,庄子的想象是自然之想象,庄子的“逍遥游”是自然之游,是人之自然与物之自然相往来的神游。

【注释】

[1]陈望衡:《中国古典美学史》,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33页。

[2]张岱年:《中国哲学大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18页。

[3]钱穆:《中国文化对人类未来可有的贡献》,《中国文化》第4期。

[4]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上册,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218页。

[5]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244~246页。

[6]《世说新语·言语》。

[7]李梦阳:《空洞集》卷十五《梅月先生诗序》。

[8]宋濂:《宋文宽公全集》卷三十四《叶夷仲文集序》。

[9]胡塞尔:《纯粹现象学通论》,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106页。

[10]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4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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