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巴哈的哲学本体

10.费尔巴哈的哲学本体X——“自然”

费尔巴哈对于哲学本体X的探讨经历了三个阶段，共有三个哲学本体X。他自己说：“我的第一个思想是上帝，第二是理性，第三也是最后一个是人。”（《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第247页，三联书店，1959年版。）基督教的上帝和黑格尔的“理性”（“绝对精神”）确实是费尔巴哈先信仰后抛弃的哲学本体X，但是费尔巴哈最后追寻到的哲学本体是“自然”，而不是人，尽管他把人抬举到了很高的位置，但他始终没有确定人在哲学上的本体X地位。费尔巴哈对于哲学本体X的探讨的过程，实际上也是从信仰、追求哲学本体X到回避、抛弃哲学本体X的过程。

费尔巴哈的第一个哲学本体X——“上帝”。费尔巴哈的哲学思想发轫于神学。1S23年，他在海德堡大学系统地进修了神学，此后四五年时间，他对上帝是虔诚信奉的。即使后来他对宗教神学进行了尖锐的批判，也没有完全摆脱宗教神学对他的影响，仍然幻想建立以人与人之间感情为基础的“爱”的新宗教。

费尔巴哈的第二个哲学本体X——“理性”。1S2S年，费尔巴哈转入柏林大学哲学系学习黑格尔哲学之后，对于哲学本体X的寻绎进入了第二个阶段，即相信“理性”（“绝对精神”）阶段。他先与老年黑格尔派接近，但很快与之决裂，加入了激进的青年黑格尔派。费尔巴哈以理性为武器无情地批判了宗教。他认为，宗教的秘密就在于人把属于自己的愿望、意志对象化，从自己身上分离出去，并把它作为一个精神实体加以崇拜。多神教的神只是人在每一种神上寄托自己的某一部分的愿望、意志；而在基督教（或一神教）中，人则把自己的全部本质分离出来，集中在上帝或一个神身上。不管是一神教还是多神教，都是人的本质的虚幻反映。因此，上帝的本质就是人的本质，不是上帝造人，而是人造上帝。假如牛能绘画，而且也相信上帝的话，那么它画出来的上帝一定是一头牛。费尔巴哈在完成了对宗教的批判后，又把批判的矛头指向了黑格尔哲学，并实现了哲学本体X从“理性”向“自然”的过渡。

费尔巴哈的第三个哲学本体X——“自然”。1S39年，费尔巴哈又同他认为的唯心主义哲学顶峰和终结的黑格尔哲学决裂，提出了自己的人本学唯物主义。他认为，黑格尔把“绝对精神”看作是世界的本原，实质是玩弄概念游戏。黑格尔哲学与宗教一样，都是用精神来创造物质世界。“绝对精神”只不过是神学中上帝的别名，两者是一对孪生兄弟。宗教是“天上的唯心主义，亦即想象的唯心主义”；唯心主义哲学则是“地上的唯心主义，亦即理性的唯心主义”。（同上，上卷，第103页。）黑格尔哲学是“神学的最后避难所”，在宗教神学受到无情致命打击的时候，依靠黑格尔哲学的挽救，上帝化身为“绝对精神”，黑格尔的逻辑学是理性化和现代化了的神学，是化为逻辑的神学。因此，要抛弃神学，首先要抛弃黑格尔哲学。费尔巴哈认定，“自然”是不依赖于任何东西而独立存在的，是精神的本原，这是一个用我们的鲜血来打图章担保的真理。认为“自然”由一个最高完满的精神实体产生出来，这是最荒唐的事，是拿事物去符合概念，等于算账不找掌柜，等于从水里做出酒，等于用语言使瞎子复明。

费尔巴哈哲学由两个部分组成，用他自己的话说两个词便可概括他的哲学，这就是“自然界和人”。费尔巴哈虽然标榜自己的哲学是人本学唯物主义新哲学，人在费尔巴哈哲学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人代替了神，人性代替了神性。但即使这样，人也没有成为费尔巴哈哲学的本体X。与自然相比，人便退居到次要的位置。费尔巴哈强调自然是基础，人依赖自然，自然是人类的“母亲”，是人赖以成长的基础，是第一性的；而人是第二性的，是自然界的最高产物，是自然的“儿子”，人如果离开自然就无法存在。人是“灵魂和肉体的统一”，这是因为灵魂和肉体的源泉是自然，而人是自然的产物，是自然的一部分。人的精神活动是人的特殊器官即人脑的属性。

显然，费尔巴哈是把“自然”确定为他的哲学的本体X的。“自然”是“因”，其他一切皆为“果”。“自然”不是神创造的，也不是黑格尔所说的“绝对精神”的异化，而是从来就有的，是作为自因存在的东西。把具象的可感觉的“自然”或“自然”中的某种物质作为哲学本体X古已有之。两千多年来，哲学史上不乏抽象的以“无”生“有”的本体X，费尔巴哈将其一概抛弃，代之以古已有之的具象的以“有”生“有”的“自然”本体X，既不是一种发明，也不是一种进步。

费尔巴哈既然找不出“自然”的原因，便最终放弃努力，只好说“自然”是自因的，是从来就有的。这其实是一种无奈，不仅是费尔巴哈个人的无奈，更是整个人类哲学发展的无奈；同时这也是一种回避，是包括费尔巴哈哲学在内的人类整体哲学对于本体X的回避。哲学本体X或许本身永无答案，无论什么哲学，无论假以多少时日，直到天荒地老，都不能破解哲学本体X这个人类思维最高层次的问题。这个问题对于人类最高的哲学智慧具有永恒的诱惑魅力。

虽然从费尔巴哈到马克思恩格斯到列宁，乃至整个近代哲学的发展几乎都回避了这一问题。这种回避使哲学本体X陷于休眠状态，甚至造成了哲学本体X似乎被终结了的感觉。但哲学本体X始终存在，无法终结，并且可能还会无数次成功诱惑和挑战人类的哲学智慧。费尔巴哈客观上终结了德国古典哲学，尽管他主观上无意这样做；同时，虽然费尔巴哈主观上有意终结哲学本体X，但他客观上却永远无法终结哲学本体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