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士(一作慎穷)

【原典】

五曰：

衣人以其寒也，食人以其饥也。饥寒，人之大害也；救之，义也。人之困穷甚如饥寒，故贤主必怜人之困也，必哀人之穷也。如此则名号显矣，国士得矣。

【译文】

第五：

给人衣穿，是因为他寒冷；绐人饭吃，是因为他饥饿。饥寒交迫是人的大灾难。把人从这种困境中救出是仁义的行为。人在艰难困厄中，跟饥寒交迫相比是更深重的灾难，所以贤能的君主一定可怜在艰难困厄中的人，一定为艰难困厄的人感到悲哀。如果能做到这样的话，那么该君主的名号就会显赫，国中的杰出人才就会归附了。

【原典】

昔者，秦缪公乘马而车为败，右服失而野人取之。缪公自往求之，见野人方将食之于岐山之阳。缪公叹曰：“食骏马之肉而不还饮酒^[1]，余恐其伤女也！”于是遍饮而去。处一年，为韩原之战。晋人已环缪公之车矣，晋梁由靡已扣缪公之左骖矣，晋惠公之右路石奋杸而击缪公之甲，中之者已六札矣^[2]。野人之尝食马肉于岐山之阳者三百有余人，毕力为缪公疾斗于车下，遂大克晋，反获惠公以归。此《诗》之所谓曰“君君子则正，以行其德；君贱人则宽，以尽其力”者也。人主其胡可以无务行德爱人乎？行德爱人，则民亲其上；民亲其上，则皆乐为其君死矣。

【注释】

[1]还：通“旋”，立刻。

[2]札：铠甲的叶片，多用皮革或金属制成。

【译文】

从前，秦穆公乘马车出行而车坏了，右侧驾辕的马跑掉后被山间的樵夫捉住了。秦穆公亲自去寻找这匹马，看见樵夫们在岐山的阳坡上正在分食马肉。秦穆公叹气说：“吃了骏马的肉而不立刻饮酒，我怕马肉会伤害你们的身体啊！”于是，秦穆公一一赐酒给他们，然后离去。过了一年，秦、晋两国发生了韩原之战。晋国的军队已经包围了秦穆公的战车，晋将梁由靡已经抓住了秦穆公左边的马，晋惠公的车夫路石奋力把竹器投向秦穆公的盔甲，击中了六片甲叶。在岐山阳坡受赏吃马肉的樵夫有三百多人，他们出尽全身之力在车下为秦穆公努力战斗，于是不久大败晋国，反而捉获晋惠公而归。这就是《诗经》里所说的“给君子做国君就要公正，以使君子行其德；给贱民做国君就要宽容，以使贱民尽其力”。君主怎么能不施行仁爱德政？推行德政，关爱人民，那么人民就亲近他们的君主，人民亲近他们的君主，就都乐于为他们的君主去牺牲自己。

【原典】

赵简子有两白骡而甚爱之。阳城胥渠处广门之官，夜款门而谒曰：“主君之臣胥渠有疾，医教之曰：‘得白骡之肝，病则止；不得则死。’”谒者入通。董安于御于侧，愠曰：“嘻！胥渠也。期吾君骡，请即刑焉。”简子曰：“夫杀人以活畜，不亦不仁乎？杀畜以活人，不亦仁乎？”于是召庖人杀白骡，取肝以与阳城胥渠。处无几何，赵兴兵而攻翟。广门之官，左七百人，右七百人，皆先登而获甲首。人主其胡可以不好士？

【译文】

赵简子有两匹白骡，他特别喜爱它们。一次夜晚，在广门邑任小官的阳城胥渠前来叩门求见，说：“主君的家臣胥渠生病了，医生告诉他说：‘如果能得到白骡的肝脏，病就可以治好；如果得不到，就只有一死。’”负责通报的人进去禀告赵简子。董安于正在一旁侍奉，听到后气愤地说：“嘿，胥渠啊，竟敢算计起我们主君的白骡来了。请允许我去把他杀掉！”简子说；“用杀人来保留牲畜的生命，不也太不仁义了吗？杀掉牲畜来救活人命，不正是仁爱的体现吗？”于是呼唤厨师杀死白骡，取出肝脏拿去送给阳城胥渠。过了没多长时间，赵简子举兵攻打狄人，广门邑的小官，左队七百人，右队七百人，都争先登上城头，并斩获敌方披甲武士的首级。由此看来，君主怎么能不爱护士人呢？

【原典】

凡敌人之来也，以求利也。今来而得死，且以走为利。敌皆以走为利，则刃无与接。故敌得生于我，则我得死于敌；敌得死于我，则我得生于敌。夫得生于敌，与敌得生于我，岂可不察哉？此兵之精者也。存亡死生决于知此而已矣。

【译文】

凡是敌人来犯，是要谋取利益。如今来犯只有送死，那么就应走为上策。敌人都以走为上策，就不用刀剑相见。所以敌人在我的手上得以生还，那么我就得死在敌人手中；敌人能够死在我的手上，那我就可以在敌人的手中生还。因此，是我在敌阵中生还，还是敌人在我的手中生还，怎么能不明察？这就是用兵的精妙之处。生死存亡就由是否知道这个道理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