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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学第五十(第五十篇

时间:2022-08-28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50.1 世之显学,儒、墨也。据《汉书·艺文志》记载,他的后代著有《漆雕子》十二篇,成为儒家中的一派。儒家学派主张恢复周礼,宣称自己的学说发源于商末周初的周公(姬旦),所以韩非从那时算起。墨家学派主张恢复夏道,假托自己的学说源于虞、夏之际的夏禹,所以韩非从那时算起。夫是漆雕之廉,将非宋荣之恕也;是宋荣之宽,将非漆雕之暴也。墨家主张节葬,丧葬力求节俭。

50.1 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谓真孔、墨。孔、墨不可复生,将谁使定世之学乎?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谁使定儒、墨之诚乎?殷、周七百余岁,虞、夏二千余岁,而不能定儒、墨之真;今乃欲审尧、舜之道于三千岁之前,意者其不可必乎!无参验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据之者,诬也。故明据先王,必定尧、舜者,非愚则诬也。愚诬之学,杂反之行,明主弗受也。

【注释】

①至:极。②孔丘:见3.2注。③墨翟(dí):见32.0.1注。④子张:春秋时陈国人,孔丘的弟子,姓颛(zhuān)孙,名师,子张是他的字。《论语》中记有他的言论。子张之儒:传述子张思想的儒家学派。⑤子思:见38.1.1注。⑥颜氏:孔丘弟子中姓颜的有八个人,即颜无繇(yóu)、颜回、颜幸、颜高、颜祖、颜之仆、颜哙(kuài)、颜何。这里当指颜回。⑦孟氏:指孟轲,字子舆,约生于公元前372年,卒于公元前289年,战国时邹(在今山东省邹城市)人。他是子思的再传弟子,孔丘以后儒家学派最有权威的代表人物,因此后世常以“孔孟”连称。他的言行,主要记录在他与他的弟子所著的《孟子》一书中。孟子思想的核心是仁义,它的政治主张是“行仁政”以“王天下”。“行仁政”的理论基础是他的“性善论”,“行仁政”的思想基础是他的民本思想。他的思想和孔丘的思想合称为孔孟之道,汉代以后一直是我国封建社会的统治思想。⑧漆雕氏:姓漆雕,名启,字子开,孔丘弟子。据《汉书·艺文志》记载,他的后代著有《漆雕子》十二篇,成为儒家中的一派。⑨仲良氏:指战国时鲁国的仲梁子。他继承了曾参(shēn)、子夏的学说。孙氏:指公孙尼子,是孔丘的再传弟子,据《汉书·艺文志》记载,他著有《公孙尼子》二十八篇。乐正氏:指乐正子春,见23.32注。相里氏:指相里勤,他与他的弟子们着重继承了墨家勤俭力行的作风。相夫氏:一作伯夫氏。邓陵氏:即邓陵子,楚国人,是南方一个墨家学派的代表人物,他较多地继承了墨家的理论学说。殷:见4.2注。儒家学派主张恢复周礼,宣称自己的学说发源于商末周初的周公(姬旦),所以韩非从那时算起。虞、夏:见10.6注。墨家学派主张恢复夏道,假托自己的学说源于虞、夏之际的夏禹,所以韩非从那时算起。儒、墨之真:指儒家所宣扬的七百年前的周道和墨家所称说的两千年前的夏道的真相。乃:却,竟然。审:审察,弄明白。三千岁:从虞、夏之际到韩非的时候仅两千多年,加上舜在位的四十八年,仍是两千多年。这里说“三千岁”,是为了和虞、夏之际的“二千余岁”相区别,用来表示尧、舜的时代比夏禹更早,并不是确数。先王:指儒、墨所称颂的尧、舜、禹、汤、文、武。明据先王:宣扬先王之道,并把它当作根据。愚诬之学:针对“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言。杂反之行:针对儒、墨后学而言。儒、墨各派取舍不同,所以称之为“杂”;各派取舍相反,所以称之为“反”。

【译文】

当代名声显赫的学派,是儒家、墨家。儒家造诣最高的,是孔丘。墨家造诣最高的,是墨翟。自从孔子死了以后,有子张一派的儒家,有子思一派的儒家,有颜回一派的儒家,有孟轲一派的儒家,有漆雕启一派的儒家,有仲梁子一派的儒家,有公孙尼子一派的儒家,有乐正子春一派的儒家。自从墨子死了以后,有相里勤一派的墨家,有相夫子一派的墨家,有邓陵子一派的墨家。所以孔子、墨子死了以后,儒家分成八派,墨家分为三派,他们采取的和舍弃的主张互相对立,各不相同,但都说自己的主张是真正的孔子、墨子的思想。孔子、墨子不可能再活过来,那将让谁来判定当代的这些学派是不是得到了孔、墨的真传呢?孔子、墨子都称道尧、舜,但他们所采取的和舍弃的主张也不同,却也都说自己的主张是真正的尧、舜的思想。尧、舜不可能再活过来,那将让谁来确定儒家、墨家究竟哪一家的说法是真的呢?从儒家所崇尚的商、周之际到现在七百多年,从墨家所向往的虞、夏之际到现在二千多年,尚且不能断定儒家所宣扬的周道、墨家所称说的夏道在当时的真相;现在却想弄清三千年之前的尧、舜之道,想必那是不可能确定的吧!不用事实加以验证就对事物作出决断,是一种愚蠢;不能确定事物的真假就把它作为依据,是一种欺骗。所以,那种宣扬并依据古代帝王之道,肯定尧、舜事迹的行为,不是愚蠢的就是骗人的。愚蠢骗人的学说,杂乱矛盾的行为,英明的君主是不会接受的啊。

50.2 墨者之葬也,冬日冬服,夏日夏服,桐棺三寸,服丧三月,世主以为俭而礼之。儒者破家而葬,服丧三年,大毁扶杖,世主以为孝而礼之。夫是墨子之俭,将非孔子之侈也;是孔子之孝,将非墨子之戾也。今孝、戾、侈、俭俱在儒、墨,而上兼礼之。漆雕之议,不色挠,不目逃,行曲则违于臧获,行直则怒于诸侯,世主以为廉而礼之。宋荣子之议,设不斗争,取不随仇,不羞囹圄,见侮不辱,世主以为宽而礼之。夫是漆雕之廉,将非宋荣之恕也;是宋荣之宽,将非漆雕之暴也。今宽、廉、恕、暴俱在二子,人主兼而礼之。自愚诬之学、杂反之辞争,而人主俱听之,故海内之士,言无定术,行无常议。夫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时而至,杂反之学不两立而治。今兼听杂学、缪行、同异之辞,安得无乱乎?听行如此,其于治人又必然矣。

【注释】

①葬:指丧葬制度。墨家主张节葬,丧葬力求节俭。②冬日冬服:冬天用冬天的服装。这是指人死在冬天就穿着冬季的衣服下葬而不另做葬衣。③桐棺:用桐木做的棺材。桐木木质疏松,容易腐烂,不宜作建造房屋的材料,用它做棺材,可以节约有用的木材。三寸:形容棺材板很薄。④戾(lì):不讲情理,违反人情,这里指不孝。⑤挠:屈服。不色挠:指不动声色、泰然自若。⑥臧获:奴隶。⑦廉:有棱角,方正,刚直。⑧宋荣子:即宋钘(jiān),又称宋(kēnɡ),战国时宋国人。《汉书·艺文志》将他列为小说家,可以想见,他可能较多地继承了墨子关于鬼神灵验方面的论述,因而韩非把他作为墨家学派来批判。⑨设:设言,铺陈言论,提倡。术:思想,学说。言无定术:指学派众多,相互争鸣常:固定的。议:言论,意见,主张。行无常议:做事没有固定的主张。指各学派各行其是,没有统一的行为规范。杂学:指“言无定术”。缪(miù):通“谬”,荒谬。缪行:指“行无常议”。同异:指取舍相反不同、相互矛盾的主张。

【译文】

墨家的丧葬主张是,人死在冬天就穿着冬季的衣服下葬,死在夏天就穿着夏季的衣服下葬;用桐木做的棺材,棺材板只需三寸厚;为父母守丧只要三个月;当代的君主认为他们节俭而敬重他们。儒家不惜倾家荡产来搞丧葬,为父母守丧要三年,而且要哀痛得极大地毁坏自己的身体,以致要别人搀扶才能站起来、拄着拐杖才能走路,当代的君主认为他们孝顺父母而敬重他们。如果肯定墨子的节约俭朴,就必定要否定孔子的奢侈浪费;如果赞成孔子的孝顺父母,就必定要反对墨子的违背人情。现在孝顺、无情、奢侈、节俭都包含在儒家、墨家的主张之中,而君主却同时敬重他们。漆雕子的主张是,面对威胁不在脸色上露出屈服的表情,不在眼睛里显出逃避的神色;如果自己行为不正,那么对于地位低下的奴仆都回避退让;如果自己行为正直,那么对于地位高贵的诸侯也敢严厉斥责;当代的君主认为他方正刚直而敬重他。宋荣子的主张,所宣扬的言论是不和别人争斗,所采取的态度是不追逐仇人加以报复,不把坐牢当作羞耻,被欺侮也不以为耻辱,当代的君主认为他宽宏大量而敬重他。如果肯定漆雕子的刚正,就必定要否定宋荣子的宽恕;如果赞成宋荣子的大度,就必定要反对漆雕子的凶暴。现在大度、刚正、宽恕、凶暴都包含在他们二人的主张之中,君主却同时去敬重他们。自从愚蠢骗人的学说、杂乱矛盾的说法互相争辩以来,君主对它们全都听从,所以天下的文人,说话没有确定的思想原则,做事没有固定的道德准则。冰块和炭火放在同一个容器里不可能持久,严寒和炎热不可能在同一个季节中到来,杂乱矛盾的学说不可能同时并存而将国家治理好。现在君主同时接受这些杂乱的学说、荒谬的行为、互相矛盾的言论,国家哪能不混乱呢?君主听取言论做起事来像这个样子,那么他在治理民众方面也必定是这样的了。

50.3 今世之学士语治者多曰:“与贫穷地以实无资。”今夫与人相若也,无丰年旁入之利而独以完给者,非力则俭也。与人相若也,无饥馑、疾疚、祸罪之殃独以贫穷者,非侈则墯也。侈而墯者贫,而力而俭者富。今上征敛于富人以布施于贫家,是夺力俭而与侈堕也,而欲索民之疾作而节用,不可得也。

【注释】

①完:完好,保全。给(jǐ):丰足,给养充足。②饥:粮食不丰收。馑:蔬菜不丰收。疚:久病。罪:犯罪而被惩处。殃:祸害,残害。③墯:同“惰”,懒惰。

【译文】

当代的学者中谈论治国的人多半说:“把土地赐给贫穷的人,以便使这些没有资财的人充实富足起来。”现在那些和别人条件相似,没有丰收的年成和额外收入的利益而唯独能自给自足的人,不是因为勤劳就是因为节俭。那些和别人条件相似,没有遭到荒年、久病、灾祸、刑罚的残害而偏偏贫穷的人,不是因为奢侈就是因为懒惰。奢侈而懒惰的人贫穷,勤劳而节俭的人富裕。现在君主向富人征收财物来施舍给贫穷的人家,这是在掠夺勤劳节俭的人而赏赐奢侈懒惰的人,这样的话,想求得民众勤快耕作和省吃俭用,是不可能的啊。

50.4 今有人于此,义不入危城、不处军旅、不以天下大利易其胫一毛,世主必从而礼之,贵其智而高其行,以为轻物重生之士也。夫上所以陈良田大宅、设爵禄,所以易民死命也。今上尊贵轻物重生之士,而索民之出死而重殉上事,不可得也。藏书策,习谈论,聚徒役,服文学而议说,世主必从而礼之,曰:“敬贤士,先王之道也。”夫吏之所税,耕者也;而上之所养,学士也。耕者则重税,学士则多赏,而索民之疾作而少言谈,不可得也。立节参民,执操不侵,怨言过于耳,必随之以剑,世主必从而礼之,以为自好之士。夫斩首之劳不赏,而家斗之勇尊显,而索民之疾战、距敌而无私斗,不可得也。国平则养儒侠,难至则用介士。所养者非所用,所用者非所养,此所以乱也。且夫人主于听学也,若是其言,宜布之官而用其身;若非其言,宜去其身而息其端。今以为是也,而弗布于官;以为非也,而不息其端。是而不用,非而不息,乱亡之道也。

【注释】

①义:合宜的道德、行为或道理。这里是意动用法,意思是:认为……是合宜的道德、行为。它的宾语一直贯到“不以天下大利易其胫一毛”。不以天下大利易其胫一毛:拔掉自己腿上的一根毫毛能够使天下人都得利,他也不愿干。这是战国时期杨朱学派的基本思想。②从:顺从,听从。③策:通“册”,古代用竹简编成的书籍。这里指记载先王之道的典籍。④徒役:弟子,古代弟子侍奉先生称为服役,所以称“徒役”。⑤立:树立。参:聚集。⑥疾:急切地从事。距:通“拒”,抵抗。⑦介士:即甲士。⑧端:开头,苗头。息其端:他们的言论刚露头就加以消灭。

【译文】

现在有人在这里,主张不进入有战争危险的城池、不待在军队之中、不拿天下的大利来换取自己小腿上的一根汗毛,当代的君主一定因此而敬重他,珍视他的见识而推崇他的品行,把他看作是轻视物质利益、珍重自己生命的人。君主之所以拿出肥沃的土地和宽敞的住宅,设置官爵和俸禄,是为了用它来换取民众为自己卖命的。现在君主尊重轻视物质利益而珍重自己生命的人,那么要求得民众豁出生命、看重君主的事业并愿意为它献身,是不可能的啊。现在有人收藏图书典籍,练习言谈辩论,收揽门徒,熟读文献典籍来高谈阔论、进行游说,当代的君主一定因此而敬重他,还说:“尊敬贤能的人,是古代圣明帝王的原则。”官吏征税的对象,是种地的农民;而君主供养的人,却是学者。对种地的就从重收税,对学者却多加奖赏,像这样,要求得民众勤快地耕作而少去从事议论辩说,是不可能的啊。现在有人标榜气节来聚集党徒,坚守节操而不容侵犯,怨恨他的话一传到他耳朵里,他一定会拿着剑去追杀那怨恨他的人,当代的君主一定因此而敬重他,把他看作是爱惜自己声誉的人。那为国杀敌的功劳得不到奖赏,而为私家争斗的所谓勇士却尊贵显赫,像这样,要求得民众奋勇作战、抵抗敌人而不为私家争斗,是不可能的啊。国家太平的时候供养儒生和侠客,战祸来了却使用身穿铠甲的战士。所供养的人不是所使用的人,所使用的人不是所供养的人,这是产生祸乱的原因。再说,君主在听取各种学说的时候,如果认为那言论是对的,就应该在官府中公布这些言论并任用发表这些言论的人;如果认为那言论是不对的,就应该除去发表这些言论的人而消灭这些言论的根源。现在君主认为是对的,也不在官府中加以公布;认为不对的,也不消灭它的根源。认为对而不加采用,认为错而不加消灭,这是使国家混乱灭亡的做法啊。

50.5 澹台子羽,君子之容也,仲尼几而取之,与处久而行不称其貌。宰予之辞,雅而文也,仲尼几而取之,与处久而智不充其辩。故孔子曰:“以容取人乎,失之子羽;以言取人乎,失之宰予。”故以仲尼之智而有失实之声。今之新辩滥乎宰予,而世主之听眩乎仲尼,为悦其言,因任其身,则焉得无失乎?是以魏任孟卯之辩,而有华下之患;赵任马服之辩,而有长平之祸。此二者,任辩之失也。夫视锻锡而察青黄,区冶不能以必剑;水击鹄雁,陆断驹马,则臧获不疑钝利。发齿吻形容,伯乐不能以必马;授车就驾,而观其末涂,则臧获不疑驽良。观容服,听辞言,仲尼不能以必士;试之官职,课其功伐,则庸人不疑于愚智。故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夫有功者必赏,则爵禄厚而愈劝;迁官袭级,则官职大而愈治。夫爵禄大而官职治,王之道也。

【注释】

【译文】

澹台子羽,有君子的仪表,孔子察看了他的容貌就收他为弟子,和他相处久了就发现他的行为和他的仪表并不相称。宰予的措辞,高雅纯正而有文采,孔子考察了他的言辞就收他为弟子,和他相处久了就发现他的智慧不及他的口才。所以孔子说:“凭仪表来取人嘛,我在子羽身上出了差错;凭言辞来取人嘛,我在宰予身上有了过失。”所以凭孔子这样的聪明才智也还有考察结果不能符合实际的感叹之声。现在新出现的辩说比宰予的措辞更加浮夸动听,而当代的君主听起话来却比孔子还要糊涂,因为喜欢他们的言论,就去任用他们本人,那怎么能没有过失呢?因此,魏国因为孟卯的能说会道而任用了他,结果就造成了华阳城下的灾难;赵国因为马服君赵括的能说会道而任用了他,结果就造成了长平的灾祸。这两件事,都是根据辩才来任用人的过失啊。细看冶炼时掺入多少锡以及观察铸剑时火色是青是黄,就是善于铸剑的区冶也不能凭此来断定剑的利钝;在水面上砍杀天鹅和大雁,在陆地上斩杀大小马匹,那么就是奴仆也分得清剑的利钝。掰开马嘴看牙齿,端详形体容貌,就是善于相马的伯乐也不能凭此来肯定马的优劣;拿车子给马套上,让马去拉着车跑,然后看它所能到达的终点,那么就是奴仆也分得清是劣马还是好马。观察容貌服装,听取辞说言谈,就是孔子也不能凭此来确定士人是否贤能;用官职来试验他,考核他的工作成绩,那么就是平常的人也分得清他们是愚蠢还是聪明。所以英明的君主所统治下的官吏,宰相一定是从州部那样的基层衙署中提拔上来的,勇猛的将军一定是从士兵队伍中选拔出来的。有功劳的人一定给予奖赏,那么赏赐的爵位越高、俸禄越多就越能使受赏的人得到鼓励;按照官阶等级逐渐提升官职,那么授予的官位越高、职务越大就越能使任职的人治理好政事。用高爵厚禄大官要职来促使官吏把政事办好,这是称王天下的办法啊。

50.6 磐石千里,不可谓富;象人百万,不可谓强。石非不大,数非不众也,而不可谓富强者,磐不生粟,象人不可使距敌也。今商官、技艺之士亦不垦而食,是地不垦与磐石一贯也。儒侠毋军劳,显而荣者,则民不使与象人同事也。夫祸知磐石象人,而不知祸商官儒侠为不垦之地、不使之民,不知事类者也。

【注释】

①象人:俑人,古代殉葬时用木头、陶土等材料做的假人。②使:用,使唤。距:通“拒”,抵抗。③毋:通“无”,没有。④祸知:当作“知祸”。祸:意动用法,把……当作祸害。⑤为:做,造成。

【译文】

拥有千里见方的大石头,不可以称为富裕;拥有上百万的木偶陶俑,不可以称为强大。这石头不是不大,这木偶陶俑的数量不是不多,却不可以称为富强,是因为大石头不能生产粮食,木偶陶俑不可以派他们去抵抗敌人。现在那些用金钱买得官爵的商人以及有技术的工匠也都是不种地而混饭吃,这样,那么土地就得不到开垦而和大石头一样了。儒生和侠客没有战功,却显贵而荣耀,那么民众就会不听使唤而和木偶陶俑俱有同样的使用价值了。只知道把不能生产粮食的大石头和不能抵抗敌人的木偶陶俑看作为祸害,却不知道那些买官做的商人和儒生、侠客等在制造不开垦的土地和不听使唤的民众也同样是祸害,这是不懂得事物类比的人啊。

50.7 故敌国之君王,虽说吾义,吾弗入贡而臣;关内之侯,虽非吾行,吾必使执禽而朝。是故力多,则人朝;力寡,则朝于人;故明君务力。夫严家无悍虏,而慈母有败子。吾以此知威势之可以禁暴,而德厚之不足以止乱也。

【注释】

①敌:匹敌。②说:通“悦”。吾:我,这里指君主。③入:交纳,使动用法。贡:进献的物品。臣:使动用法,使……称臣。④关内之侯:边关以内的封侯,这里泛指在自己管辖范围内封有爵位的人。⑤禽:鸟兽的总称。执禽:根据古代的礼制,臣下必须拿着一定品种的禽类作为礼物前来朝见尊长,以表示顺服,如诸侯执皮帛、卿执羔(小羊)、大夫执雁、士执雉(野鸡)、庶人执鹜(鸭子)、工商执鸡。

【译文】

和自己势均力敌的国家的君主,即使喜爱我的道德准则,我也不能使他们进献贡品而向我称臣;边关以内的封侯,即使反对我的德行,我也一定能使他们拿着禽类的礼物来朝拜。所以力量强大,别人就会来朝拜;力量弱小,就要向别人朝拜;所以英明的君主致力于壮大自己的力量。在管教严厉的家庭中没有强横凶狠的奴仆,而在慈母的溺爱下反会出败家子。我因此知道威严的权势可以用来禁止暴行,而德行的深厚不能够用来制止祸乱。

50.8 夫圣人之治国,不恃人之为吾善也,而用其不得为非也。恃人之为吾善也,境内不什数;用人不得为非,一国可使齐。为治者用众而舍寡,故不务德而务法。夫必恃自直之箭,百世无矢;恃自圜之木,千世无轮矣。自直之箭,自圜之木,百世无有一,然而世皆乘车射禽者何也?隐栝之道用也。虽有不恃隐栝而有自直之箭、自圜之木,良工弗贵也。何则?乘者非一人,射者非一发也。不恃赏罚而恃自善之民,明主弗贵也。何则?国法不可失,而所治非一人也。故有术之君,不随适然之善,而行必然之道

【注释】

①什:以十为一个单位。不什数:不能用十为单位来计数,即不到十个,这是形容很少。②德:指儒家所提倡的德治,即上文的“为吾善”。法:指法治,即上文的“不得为非”。③箭:造箭用的小竹。④世:代,古代以三十年为一世。⑤圜(yuán):通“圆”。⑥隐栝(kuò):竹木的整形工具。⑦必然之道:指“一国可使齐”的“不得为非”的法术。

【译文】

圣明的君主治理国家,不依靠人们自觉地为自己做好事,而要使他们不得为非作歹。依靠人们自觉地为自己做好事,那么做好事的人在国内就数不满十个;使人们不得为非作歹,那就可以使全国的人行动一致。搞政治的人采用对多数人有效的统治办法而舍弃只对少数人有效的政治措施,所以不致力于德化而致力于法治。一定要靠生来就笔直的竹竿去做箭,那么等个上千年也不会有箭了;一定要靠生来就很圆的树木去做车轮,那么等个上万年也不会有车轮了。生来就笔直的竹竿,生来就很圆的树木,上千年也没有一棵,但是人们世世代代都能乘车子、射鸟兽,这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加工整形的办法被使用了。即使有不依靠加工整形而存在着生来就笔直的竹竿、生来就很圆的树木,手艺高超的工匠也是不会看重的。为什么呢?因为乘车的并不只是一个人,射箭的并不只射一支箭。不依靠赏罚而依靠生来就善良的人,这种主张英明的君主是不会推崇的。为什么呢?因为国家的法制不可以丢掉,而所要治理的并不只是一个人。所以掌握了统治方法的君主,不追求偶然的善行,而采用一定可以生效的办法。

50.9 今或谓人曰:“使子必智而寿。”则世必以为狂。夫智,性也;寿,命也。性命者,非所学于人也。而以人之所不能为说人,此世之所以谓之为狂也。谓之不能,然则是谕也。夫谕,性也。以仁义教人,是以“智与寿”说也,有度之主弗受也。故善毛啬、西施之美,无益吾面;用脂泽粉黛,则倍其初。言先王之仁义,无益于治;明吾法度,必吾赏罚者,亦国之脂泽粉黛也。故明主急其助而缓其颂,故不道仁义。

【注释】

①狂:通“诳”,说谎,欺骗。②说:通“悦”,使……喜欢,讨好。③谓:以为。④谕:明白,了解。⑤毛啬(qiánɡ):春秋时的美女,越王的妾。西施:春秋时越国的著名美女。传说越王失败时,范蠡求得西施,献给吴王夫差,吴王答应议和。后来越王灭吴,将西施归还范蠡,两人退隐于太湖。⑥粉:傅面用的白粉。黛:画眉用的青黑色颜料。

【译文】

如果现在有人对别人说:“我一定使您又聪明又长寿。”那么人们一定会认为他是在骗人。因为聪明,是一种天性;寿限,是一种命运。天性和命运,不是从别人那里所能学得到的。现在拿人力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去讨好人家,这就是人们认为他是在骗人的原因。认为这种使别人聪明长寿的事情是不可能的,这样才算是明白了。那明白,就在于懂得了人的天性。用仁义道德来教导别人,这就是在用“使人聪明和长寿”的鬼话来劝说,掌握了法度的君主是不会接受的。所以赞美毛啬、西施的美丽,对自己的容貌毫无益处;使用胭脂、发油、白粉、青黛来化妆一下,就能使自己的容貌比原来加倍美丽。空谈古代帝王的仁义,对于治理国家毫无好处;彰明自己的法度,坚决执行自己的赏罚,这也就是国家的胭脂、发油、白粉、青黛啊。所以英明的君主加紧实行那些对治国有实际帮助的法度和赏罚而怠慢那对古代帝王的称颂,所以不去空谈仁义。

50.10 今巫祝之祝人曰:“使若千秋万岁。”“千秋万岁”之声括耳,而一日之寿无征于人,此人所以简巫祝也。今世儒者之说人主,不善今之所以为治,而语已治之功;不审官法之事,不察奸邪之情,而皆道上古之传誉、先王之成功。儒者饰辞曰:“听吾言,则可以霸王。”此说者之巫祝,有度之主不受也。故明主举实事,去无用,不道仁义者故,不听学者之言。

【注释】

①巫祝:古代以装神弄鬼为人祈祷、祝福的人。②括:通“聒”(ɡuō),喧扰,声音嘈杂。聒耳:在耳边喧闹。③道:谈论。者:通“诸”,之,的。故:事。

【译文】

现在巫师和祝告人祝福大家说:“使你们长生千岁、延寿万年。”这种千岁万年的声音虽然喧闹震耳,但在人们中连延长一天寿命的应验也没有,这就是人们轻视巫师和祝告人的原因。现在世上的儒生去游说君主,不赞美现在可以用来治理好国家的办法,却谈论一些古代已经取得的政治业绩;不去弄清楚官府法令方面的事情,不去考察奸诈邪恶的情况,却都去称道远古的传说美谈和古代帝王的成就功绩。儒生们还花言巧语地说:“听了我们的话,就可以称霸称王。”这是游说者中的巫师和祝告人,掌握了法度的君主是不会接受他们那一套的。所以英明的君主做有实际效果的事情,抛弃没有实际效用的空谈,不谈论仁义的事,不听信学者的话。

50.11 今不知治者必曰:“得民之心。”欲得民之心而可以为治,则是伊尹、管仲无所用也,将听民而已矣。民智之不可用,犹婴儿之心也。夫婴儿不剔首则腹痛,不徎痤则寖益。剔首、揊痤,必一人抱之,慈母治之,然犹啼呼不止,婴儿子不知犯其所小苦致其所大利也。今上急耕田垦草以厚民产也,而以上为酷;修刑重罚以为禁邪也,而以上为严;征赋钱粟以实仓库,且以救饥馑、备军旅也,而以上为贪;境内必知介而无私解,并力疾斗,所以禽虏也,而以上为暴。此四者,所以治安也,而民不知悦也。夫求圣通之士者,为民知之不足师用。昔禹决江浚河,而民聚瓦石;子产开亩树桑,郑人谤訾。禹利天下,子产存郑人,皆以受谤,夫民智之不足用亦明矣。故举士而求贤智,为政而期适民,皆乱之端,未可与为治也

【注释】

①伊尹、管仲:见3.2注。②智:通“知”。③剔首:古代用针砭治疗疾病的一种方法。婴儿腹泻疼痛,在头顶部的“百会”穴位用针砭挑刺,即可止腹痛。④(pì):“副”(pì)的俗字,下文“揊”是异体字,割破,剖开。痤(cuó):疖子。寖(qīn):逐渐。益:增加,指病情加重。⑤子:可能是“之”字的音误。犯:触犯,冒犯。致:送给,使得到。⑥厚:富足,使动用法,使……富足,增多。⑦介:铠甲,指披甲上阵。知介:指懂得军事,会打仗。解:解除,指免除兵役。当时,往往有人通过给私门贵族服劳役的方法来逃避兵役,参见49.16。⑧禽:通“擒”。⑨师:效法,学习。决:掘开堵塞水流的地方,疏通。浚:挖深,疏通。子产:见30.0.2注。谤:毁谤。訾(zǐ):诋毁,非议。郑人谤訾:事见《左传·襄公三十年》。与:以。

【译文】

现在不懂得治国方法的儒生总是说:“要得民心。”一心想着得民心如果可以拿来作为治国的方法,那么伊尹、管仲之类的人就没有用处了,而只要听任民众就是了。民众的见解不可以采用,就像婴儿的想法不可以采用一样。对于婴儿,如果不用针砭挑刺他头部的穴位,就不能制止他的腹痛;不割治疖子就会使病情逐渐加重。但给婴儿挑刺头部、割治疖子的时候,一定要一个人抱住他,由仁慈的母亲给他医治,但他还是哭喊不停,这是因为婴儿不懂得使他受一些小小的痛苦能使他得到很大的好处。现在君主加紧督促民众耕地开荒来增多民众的家产,而民众却把君主看作为残酷;君主整治刑法、加重惩罚用来禁止邪恶,而民众却把君主看作为严厉;君主征收赋税钱粮来充实粮仓国库,将用它来救济灾荒、准备战争,而民众却把君主看作为贪婪;君主要求国内的民众必须懂得如何披上铠甲上阵杀敌而不准投靠私门贵族来免除兵役,必须同心协力奋勇作战,这是为了擒获俘虏,而民众却把君主看作为暴虐。这四种措施,是用来使国家长治久安的,但民众却不懂得喜欢它们。君主所以要寻觅圣明通达的人才,是因为民众的见解不值得顺从和采用。从前夏禹开江挖河,而民众却堆积了瓦片石块去打他;子产提倡开垦田地种桑养蚕,而郑国人却咒骂他。夏禹使天下的人都得利,子产体恤郑国人,但都因此而遭到诽谤,民众的见解不值得采用也就是很明白的了。所以君主选拔人才的时候去访求贤能智慧的儒生,处理政事的时候指望迎合民众,都是祸乱的根源,是不可以用来治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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