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霜雨雪三十载

地理学是一门既古老又神秘的科学。说它古老，是人类从诞生之日起就已经自觉和不自觉地有了这个概念；说它神秘，指的是并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够熟悉掌握这门学科并有所成就的。每当我们游览祖国的名山大川，走进石灰岩溶洞，看到那奇形怪状的石笋、石钟乳的时候，我们不禁想起我国古代伟大的地理学家、旅行家徐霞客的历史功绩——是他最早对石灰岩地貌进行了详细的实地考察和研究。他应用观察法写出了《徐霞客游记》，前后历经30年，踏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为地理学的研究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地理考察主要是应用观察方法。1607年，22岁的徐霞客开始了他的考察旅行，从此开辟了系统地观察自然、探索自然奥秘的新途径。要想完成这一壮举，其困难是可想而知的。那时没有现代化的交通工具，主要靠步行，常常要攀登悬崖绝壁，穿越激流险滩，顶着狂风暴雨，忍受饥饿寒冷，露宿山野丛林。徐霞客不仅一天天、一年年地坚持考察工作，而且每天不论旅途多么劳累，都要坚持把当天的经历和考察心得记录下来。他有时投宿在荒村或破庙中，点起油灯进行写作；有时露宿野外，就点起篝火照明坚持记录。

徐霞客早年的考察活动以登名山访古迹为主，他在每次出游前都要阅读有关的地理书籍，找出一些有疑问的地方，确定考察的重点目标。他先后考察了北方一带的泰山、嵩山、华山、恒山、五台山、盘山，东南一带的黄山、庐山、天台山，福建的武夷山、九鲤湖，广东的罗浮山等地。在考察中，他总是突破书中的记载，力求有新的突破和发现。因此，他常常走人们未走过的路。为了得到一些新的、有价值的第一手资料，他有时要冒着生命危险。浙江沿海有一座雁荡山，传说山上有个荡，是飞雁的家，雁荡山因此而得名。每当春暖花开时，大雁便从这里展翅北飞；待到叶落深秋日，雁儿又结伙南归，在这里避寒过冬。这个雁荡究竟在哪里呢？志书记载：“荡在山顶，龙湫之水，即自荡来。”荡者，湖也，难道雁荡会在山顶？他觉得有些书互相传抄，甚至以讹传讹，以致“山川面目，多为图经志籍所蒙”。因此，他决定亲自进山进行一次实地考察。1613年，徐霞客带了两个仆人，按照书上记载的途径，登上了雁荡山。

雁荡山是以奇峰怪石而闻名的。当他们登上崖壁参差、流霞映彩的板障岩，翻过山道盘折的马鞍岭，沿着潺潺流水来到西谷常云峰下时，一阵金戈铁马之声从大剪刀峰下传来。只见龙湫瀑布像翻滚的白龙，在高崖上咆哮着腾空而下，直捣深潭，溅出的水雾随风飘扬。潭上有堂，相传是唐朝开山祖师诺讵那观瀑坐化之地。第二天，他们背起行李，各人拄着一根铁杖，登山赶路了。徐霞客登上常云峰顶，举目四望，但见白云缭绕，雾海汹涌，一座血山探出云雾之上，好似朵朵出水芙蓉，但是还不见雁荡踪迹。他们连攀几座峰顶，都是山脊峰棱，“境不安足，安能容糊”，湖的影子也没有。

突然，徐霞客发现高峰尽处一块突出的石头下有一级，从崖顶到石级有丈二多深。怎么下去呢？为了探个究竟，徐霞客让仆人解下四条绑腿布，连接起来，一头系在松树上，从崖顶垂下去。徐霞客挽布滑到石头上，下面是百丈深渊，根本没有湖。“断崖无路日已见西”，徐霞客只好失望地返回。这一次是白来了。

徐霞客不甘心失败，他于1632年4月，约了同族兄长徐仲昭，又一次登上了雁荡山。他们吸取上次教训，不走常云峰，而由石门寺、凌云寺向东，直上东高峰。穿过荆棘遍地刀剑如林的石隙，攀上如峭的岩石，终于来到了东高峰。登上峰顶，果然见一座山峰，自水冲出，恰似岛屿一般。水上已长了许多水草，青青弥望，这就是雁湖，即所谓的雁荡了。但是这并不是龙湫瀑的水源。徐霞客对雁湖进行了仔细的考察，终于弄清了湖的流迹。湖水分为四支下坠。从南而下的，或者成为石门寺到凌云寺的梅雨潭，或者成为宝冠寺的飞瀑。从北面下坠的就是降阴这个地方的几条河流，这都与龙湫飞瀑风马牛不相及。龙湫瀑的真正水源却在“绝顶之南、常云之北”的夹坞中。

两上雁荡山，历尽艰辛，终于弄清了雁荡的来龙去脉。徐霞客欣喜之余，他又想到这里的山山水水，名胜古迹众多，无尽的宝藏，自古以来，谬种流传，害人不浅。一定要把它们准确地考察一番，记载下来，传给后世。他又进入湖南南部九嶷山区，追溯潇水的水源；和仆人顾兴手举火把，勇探湖南茶陵麻叶洞，揭开了所谓“神龙洞”的秘密：原来这是一个石灰岩溶洞。以后，他又实地考察了100多个岩洞，获得了许多前无古人的成就。

徐霞客三十多年如一日坚持地理考察，按现在的行政区划，他的足迹遍及中国的16个省区，包括浙江、江苏、福建、广东、广西、安徽、四川、云南、贵州、山东、山西、河北、河南、湖北、湖南、天津等地。他对各地的山脉、河流、动植物等特征，进行了细致的观察，并加以翔实的记录，最后写成了20卷的科学巨著——《徐霞客游记》。这是我国第一部以日记体裁写成的地理学研究与发展的宝贵文献，是徐霞客毕生精力和心血的结晶。

我们从《徐霞客游记》中，可以把徐霞客对地理学的贡献归结为地貌和水文两个方面。贡献最大的是他对石灰岩地貌的考察和研究。从技术上看，他比欧洲最早对石灰岩地貌进行考察和研究描述的爱士贝尔早100多年。从考察的深度和广度来看，他的业绩不仅在中国而且在世界地学史上也是空前的。在西南地区，他用了3年时间，对石灰岩地貌进行了广泛详细的研究和考察，对峰林、圆洼地、溶水洞、地下暗流的特征和形成原因，都做了生动形象的描述。他还一丝不苟地探察了100多个岩洞，详尽地记载了岩洞的分布情况和它们的高度、深度和宽度，并对石笋、石钟乳的形成做出了科学的解释，认为是由于滴水蒸发后形成的碳酸钙凝聚而成的。“桂林山水甲天下”，桂林山水就是典型的石灰岩地貌，岩洞发育丰富，徐霞客曾先后两次来这里进行考察。1953年9月，中国科学院地理研究所对桂林七星岩进行的实地考察勘探和绘图，证实了当年徐霞客对七星岩15个岩洞的分布规模、位置、结构和特征的描述是正确的。今天，世界上已经有了“岩洞学”这一专门学科，徐霞客无疑是最早从事岩洞学研究的先驱者。

徐霞客写成《徐霞客游记》取得伟大成功的原因，是他有典型性地选择观察对象，并且正确地使用科学的观察方法。他早年选择名山古迹和书本中记载的有疑问之处，后来选择已有地理书中的空白区，都证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