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社会化走向个性化

人是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具体而又现实的统一。人的自然属性，也称为人的生物性，它是人类在生物进化中形成的特性，主要由人的物质组织结构、生理结构和千百年来在自然界交往的过程中形成的基本特性，如食欲、性欲、自我保存能力等构成。人的社会属性是人作为集体活动的个体，或作为社会的一员参与活动时所表现出的特性。从自然属性看，人的生长发育是遵循生物规律的;从社会属性看，人是社会关系的承担者、体现者和实践者。人既是社会存在的前提，又是社会发展的产物，正如马克思所说的:“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3]社会性是人作为集体活动的个体所具有的符合人类整体运行发展要求的基本特性，是人不能脱离社会而孤立生存的属性，是人作为社会中的一员所必须具有的属性。人是在社会中生存和发展的，脱离了社会的人只是具有人形的动物，难于在社会中生存和发展，更无社会性可言。社会性是人的本质属性在社会中最根本的存在方式。人是社会的人，社会是人的社会。

人在世界中生活，就必须与他人、与社会发生种种关系，这就是人的社会性所在。同时，社会以它本身所具有的“属性”去打造生存于其中的个体的人。社会性的客观现实为个人提出了社会化的要求，也为个人提供了实现社会化的方法和途径，那就是要求个人不断与社会互动、不断地在社会实践中，在改造社会的同时也在改造着自己。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关注的是人的社会性获得现实意义的具体的、动态的过程，这一过程就是人的“社会化”过程，它不能为抽象的社会性所替代。

人是赋予社会性和个性的统一体。当我们谈论个性时往往基于的是人的自然属性，也即人的生物性，它是人类在生物进化中形成的种种特性。社会性和个性是一对范畴，它们是以一对既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的矛盾体而存在于个体之中。当我们说一个人的个性时是相对于人的社会性而言的，与此相同，社会性也是如此。美国哲学家弗洛姆认为，“人是孤立的，同时又是与他人相联系的。”^[14]特别强调人的社会性的一面，“他感到他的幸福依赖于他和其他同辈的团结，依赖与先辈和后代的休戚相关”^[15]。可见，一定的环境，对于一个人的成长、个性的发展与潜能的开发是何等的重要。

在人类进化的现阶段，人的社会属性基本上是后天形成的。为了使人获得并更具有社会性，主要借助于社会化的手段包括教育(各种社会环境)和国家机器等。“社会化是个体从自然人转变为社会人的过程。这一过程从个体呱呱坠地来到这个世界开始直至生命的终结离开这个世界，人都在进行着社会化，这一过程伴随着人的一生。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人的一生都是社会化的过程。这一过程在人的发展轨迹中是在两个层面上展开的，其一是社会化;其二是个性化。前者是指个体学习民族语言、社会知识，掌握行为准则、社会规范、社会技能和生存的基本知识，包括利他性和依存性，也就是个体学习生活在社会环境中应当具备的社会属性;后者则是根据个体生理基础的差异，培养和发展人的个性包括人的自主性、能动性及主体性等一切特质，挖掘人的创造潜能，充分实现并全面发展人的个性。”^[16]简而言之，个性化就是充分发展和实现人的个性的过程;社会化则是使人具有社会属性的过程。“个性化”与“社会化”这两者从字面上看上去似乎是冲突的，但是，它们在现实中的确是并存的，犹如是既对立又统一地存在着的双重旋律。尽管在现实政策操作层面，人的个性发展却常常被作为一个乌托邦式的理想而束之高阁。

任何一个人的成长都需要参与家庭、社会、集体的活动，需要融入社会物质生活、精神生活、政治生活等领域。相对于个人而言，社会化就是使个人学会与他人相处、学会并积极参与社会生活;相对于社会而言，社会化就是使各个社会成员团结协作，使个体的人以有利于社会发展的正常方式相处。个性化相对于个人而言，就是将其不同于他人的差异性体现出来，并最终达到自我实现的境界;个性化相对于社会而言，则是促使社会呈现出“千人千面”充满活力的丰富景象，为社会进步与发展提供不竭的动力之源。社会化的过程是人的本质的充分实现和展示的过程，因此社会化既是人发展的目标和手段，同时也是人的全面发展的内容。

人的个性是指属于个人特殊品质的思想、感情、行为和自我意识的形式。人的个性化就是个体逐步形成个性、展示个性的过程。人的社会化要求个人之间以及个人与社会之间相互协作、和谐相处;人的个性化要求个人发展表证自己的特殊性和差别性，形成个体的独立人格。个性化既是社会发展的需要和社会进步的动力也是人的全面发展题中应有之意和本质内容。社会发展的终极目标，就是营造有利于个性发展的社会氛围。

人的社会化及其程度本身取决于人化自然的程度和发展水平。人的社会性和社会化之间虽然存在区别，但两者又是不能分而述之。相反，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社会性构成了社会化的基础，而社会化是社会性的实现。就整个人类发展的历史看，人的发展既是人的社会化程度不断提高的过程，也是人的个性不断地丰富和发展的过程。人的社会化与个性化是对立统一的关系。二者的对立表现为它们的着眼点不同，一个是着眼于社会，一个是着眼于个体。在社会发展水平不高的情况下，它们存在着既对立又统一的一面，二者的统一主要表现为:

首先，社会化与个性化是不可分割的。离开和脱离了人的个性化来理解人的发展，所有的人就会变成毫无差异的复制品，这样的人就成了抽象的人，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存在的人;而离开了人的社会化来发展个性化，所有的人又会变成毫无联系的机械原子，变成各自绝对对立的封闭的个体，丧失了个性存在和发展的现实空间和土壤，这同样背离了社会发展与社会环境的要求，最终将被社会所抛弃。因此，个性化与社会化是同时存在于人的发展过程中的矛盾着的两个方面。

其次，社会化与个性化又是互相制约、互为条件、互相促进的。一方面，社会化制约着个性化，社会化是个性化的前提条件。人是在现实的社会化的过程中形成和发展自己的个性的，因而人的个性发展的程度和特点带有明显的时代特征。社会化对个性的形成具有制约作用，它扬弃了个性中有悖社会发展和进步的成分，使人的个性朝着有益于个体与社会发展的方向前行。另一方面，个性化的程度又制约和影响着社会化，个性的实现既是社会化的目的，同时又丰富着社会化的内涵，使得社会化成为一种蕴含着差异的社会化，成为张扬个性、推动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社会化。个性化的实现程度是一个国家社会化水平高低的标尺和度量器，它是一个国家生产力水平高低的现实体现。

从人的发展历史进程来看，个性化与社会化是人全面发展中的根本矛盾，它贯穿于人一生发展的全过程。社会化与个性化的矛盾既体现在整体的人类历史进步中，也体现在个体人的成长过程中。随着社会分工的发展和生产资料私有制的确立，特别是商品经济的发展，使得人的个性化和社会化都得到了长足发展。从原始社会到现代社会，伴随着人的实践活动的展开，社会越来越向前发展，个人所处时代的历史条件和社会关系也在更广阔的平台和程度上展现和发展着。因此，个性化和社会化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而呈现出动态的生成过程。它在每一阶段所呈现出的社会化发展侧重点的不同，则是当代社会对人重视程度多少的鲜明体现。

在社会发展的初级阶段，社会会更注重社会化的程度;而生产力高度发展的社会和国家，则会把人的个性化放在首位。人的社会化是社会发展初级阶段的体现和产物，而个性化的提出和重申以及真正意义上个性的充分实现则是社会物质财富极大丰富，社会高层次发展的集中体现，是把概念化、抽象的“人”，还原为活生生的人，现实的人的真实再现。按照以往的惯例和思维逻辑，人应该首先是社会的人，其次才是人自己;而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变迁，这种思维路径发生了“南辕北辙”的转变，人应该首先是人自己，其次才是社会的人，这一逻辑思维的转变和现实政策着力点的不同，充分说明了社会对个体人的重视以及人在现代社会发展中作用的凸现，是个体主体性的提升以及人的话语权越来越重的现实版。

人的个性就是个人的主体性和差异性的统一。人的个性全面、自由和充分发展的最高境界和最终结果则是人的创造潜能的迸发。每一个现实的人都是拥有独特个性的个人，是个性化的存在。这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人的个性化是个人和社会存在和发展的现实前提，个性化是现实的个人的重要特征。个性化是人的对象化活动这一类本质的具体显现。对象化是个人在其活动过程中把自己既有的能力、素质以及观念外化为现实的对象，表现为改变对象的活动结果，创造出有利于人的生存和发展的对象性世界。活动的对象化，就是人的自我实现，“作为自我实现，意味着充分肯定人的个性”^[17]，也就是人的个性化过程。在对象化过程中，人能够充分培养和发挥个人的能动性、自主性和创造性，确证着人作为主体性的存在，将人的自由自觉的活动与动物的本能活动区别开来。因而，个性化使现实的个人具有类特征，将人与动物区别开来。同时由于人是社会存在物，在对象化活动中结成人与人的具体的社会关系，又将人与人区别开来。人不断的个性化，不仅确证着其作为主体性的存在，也确证着其作为独立个体存在的差异性。人在对象性活动中，不断地追求和实现着自身的主体性，使人真正成为现实的个人。没有人的个性化，人就不能成为现实的个体的人，就会沦为动物、沦为工具。

个性化是社会存在和发展的现实前提。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人离不开社会，但是社会也离不开现实的具有个性特征的个人。马克思明确指出:“人们的社会历史始终只是他们的个体发展的历史，而不管他们是否意识到这一点。他们的物质关系形成他们的一切关系的基础。这些物质关系不过是他们的物质的和个体的活动所借以实现的必然形式罢了。”^[18]在马克思看来，社会赖以存在的物质关系是个体活动的必然结果。而个体活动过程就是个人在对象化活动中发挥其独特的主体性的过程，也就是人的个性形成和发展的过程即个性化过程。因而，个性化是现实的个人在创造财富的社会物质生产活动中的表现形式，没有人的个性化，社会就失去其赖以存在、发展和进步的基础。

其次，人的个性化的充分实现是社会发展和进步的最高境界。从人的发展历史来看，个性化和社会化处于相互促进的动态发展过程中。实践活动是人们能动地掌握客观世界并对客观世界进行改造的过程。一方面，实践的改造活动丰富着人的本质力量，使每个活动者的独特力量在人的手和头脑的创造物中实现和对象化，在实践中人们日益创造着丰富的个性。另一方面，实践活动的主体是处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之中的，主体的活动也就是社会力量的实现和对象化，社会力量只有在人的社会活动中才能体现出来，主体才能不断地社会化。因此，个性化和社会化的共同动力来自于人的实践活动，而人的对象化活动实质上是人的个性化与人的社会化相统一的过程。没有人的个性的发展，就没有社会化程度的提高，人的个性化程度的提高是社会进步的标志^[19]。

马克思曾经说过:“我在劳动中肯定了自己的个人生命，从而也就肯定了我的个性特点”;“我在我的生产中物化了我的个性和我的个性的特点，因此在对产品的直观中由于认识到我的个性是物质的、可以直观地感知的，因而是毫无疑问的权力而感受到个人的乐趣。”^[20]在这里马克思把劳动及其产品看做人的主体性、本质力量的物化、对象化，同时也把劳动及其产品理解为人的个性的物化、对象化。个性化是人的对象化活动这一类本质的具体显现。

个人的创造性是指个人的活动及其结果的非重复性和价值性，即个人从事前人和同时代其他人没有从事过的有助于人类文明发展的活动，为人类提供有助于实现掌握和控制自然界、外部世界的富有积极意义的成果。人作为主体所从事的能动的、自主的活动，本质上是一种创造性活动，它创造出自然运动本身无法产生的事物。没有创造，就不会形成适合人类生存和发展的人类世界，社会也将停滞不前，并且毫无生机和活力而言。马克思曾经说过:“劳动是积极的、创造性的活动。”这种创造性不是意识内的创造性，而是一种外部直接现实性的创造。“人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在生产整个自然界;动物的产品直接同它的肉体相联系，而人则自由地对待自己的产品。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建造，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怎样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到对象上去;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21]人在自由的创造活动中，不仅创造了一个属人的外部现实世界，同时也创造了人自身。人的本质力量在创造性的活动中得到确证和发展。在一定意义上说，创造性是社会进步的动力之一。因此创造性是人的主体性的灵魂，是人的主体性力量的充分展现，是个人主体性的最高表现和最高境界。总之，能动性、自主性和创造性是个人的主体性的主要标志和特点，没有能动性、自主性就不可能有个人的创造性，而这一切都源自于人的个性。